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译后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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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本书讲的是生命和死亡、人和自然的大题目。一个博通古今哲学的学问家,对它一定大有可说。可译者却是一个普通的、顶多是个热情的读者,对它决无评判的力量。这里仅就所了解到关于作者的一鳞半爪,写出如下译后记,或许能使愿意看完的读者不觉得枉费时光。
医生、生物学家、教授、行政官员、诗人和散文作家刘易斯·托马斯,1913年生于纽约城边、一个小镇医生的家庭里,受教于普林斯顿大学和哈佛医学院,毕业后作过实习医生,可能还作过为期不长的住院医生,参加过第二次世界大战。战后的繁荣时期,他辗转并领导了好多个教学、科研和医疗机构,其中包括明尼苏达大学医学院和纽约大学贝尔维尤医疗中心。在耶鲁大学任医学院院长数年之后,他又接任纽约市癌症纪念中心斯隆-凯特林癌症研究所所长。他是美国科学院院士。
托马斯写书,看来似乎是偶然的。1970年,托马斯任耶鲁大学医学院院长时,应邀在一个关于炎症的学术讨论会上作“定调演说”,他轻松幽默的泛泛而谈被录了音。不知怎么,演说的整理稿传到了《新英格兰医学杂志》主编的手里。主编是托马斯自实习医生时的年兄契友,他喜欢这篇东西,便命托马斯为他的月刊写一系列短文,让他照此泛泛而谈,条件是题目不限,一文不给,一字不改。托马斯本具文才,可惜大半生献身研究,只好搁起他的锦心绣口,去作那些刻板的学术论文。他得此机会,自然乐于应命,一连写了六篇,甫议搁笔,但已经欲罢不能了。热情的读者和批评家们要他把专栏写下去,于是,他一发而不可收,连写了四年。这时,出版商已争相罗致出版。The
Viking Press的总编条件最惠,许他不加修改,原样成书。于是,我们就有幸看到了这本辉煌的小册子。
托马斯写书,实非偶然。用句中国的老话说,此老前身合是诗人。他在医学院读书时就曾发表过诗作。作实习医生时,受同事怂恿,他经常写诗,赚取稿酬,在献血之外,用以补贴不足的日用。从可以见到的部分诗作看来,显然存在济慈的遗痕,只不过在优美哀婉之上,加了一些些不敬。1941年发表于《大西洋月报》的一篇《黄金时代》,是关于未来的热核战争的,写出他对人类前途的殷忧和悲悯。不知为什么,珍珠港之后,托马斯把他的诗笔连同梵阿铃一起,束之高阁,而专心于严峻的科学研究了。
这些文章,我们自可当诗来欣赏。其奔放不羁的哲思,其蕴藉缭绕的结构,其字里行间不尽的余味,使人觉得就是在读无韵的诗。不过,假如我们稍稍了解一点这些美文背后的严肃的研究,我们似乎可以通过这些别具一格、引人入胜的文章,更加满怀敬意地领略其中的视野和洞见。托马斯一生中研究过非常广泛的领域,写下二百多篇学术论文,涉及神经病学、免疫学、内毒素、胚胎学、气味学,以及多种疾病的病理学和药理学研究等。他认真涉猎过的学科就更多了。他甚至兴致勃勃地研究过比较语言学和汉语词源学。书中的大多数篇章,都来自他本人的直接研究成果。也有些篇章是有感而发和有为而作的。比如,第二篇写于人类第一次登月成功之际,面对人们对“月菌”的警惕,揭出了这种态度深处的人类沙文主义本质;关于计算机的一篇,是有感于其时某些科学家对人工智能的夸大;有几篇关于医疗保健制度和科学规划的,乃是作者对于这些方面社会问题的深思熟虑。托马斯作过纽约市的卫生官员,1967年还被任命为总统科学顾问委员会委员。1968年,鉴于医疗费用的增高,白宫令委员会研究一下美国现行保健制度在科研方面的需求。托马斯领导一个小组工作了一年,得出的结论是,“半拉子技术”我们负担不起。要降低医疗费用,就要突破这种“半拉子技术”,真正认识自己,认识疾病,这就要政府把更多的资金用于“有风险”的基础研究。小组的报告由于越战而被搁置。后来,在尼克松执政时期,连科学顾问委员会本身也由于反对反弹道导弹计划和超音速飞机计划而被取消。这些文章坚持了当时的意见;过了几年,1978年,作者又在《华尔街日报》著文,重申这些主张。由此可以看出托马斯对于这些社会问题的执著的关心。
这本书里的文章,从题目看来显得很驳杂,但实际上却有着共同的主调。总的来说,它们是讴歌生命的,一反圣经启示录以来对于世界前途的悲观论调,一反整整一个世纪里占统治地位的达尔文主义和社会达尔文主义。托马斯对于自然界、至少对生物圈的前途是持乐观的态度。他看到,自然界众生之道是趋向结合、合作、和谐,而不是弱肉强食的竞争和残杀。他谈音乐,谈气味,谈语言,谈细菌、昆虫和其他星球,其实都是谈一个主题:通过交流与合作来达到生命的和谐。托马斯的书之所以受到广泛的欢迎,可能就是因为它们给人以积极的启迪和力量。
内容的庞杂,文风的恣肆,使我在译这本小书时倍觉困难。多亏美国同事钱杰西博士(Jessie
Chambers)给予许多语言上的帮助,同窗好友徐培君又认真地阅校了译文,才使之避免了许多错误。今天写这后记时,还不禁记起学者的惠助和畏友的诤言。谨志于此,以申远怀。
李绍明
于济南·山东大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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