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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8



一四

  郭裕禄基本上处于守势。他自己也对比过王保京的实力。他认为他不是王保京的对手,而且也没有长期对峙的必要。“我要搞经济,惹不过人家哩。”他说,“政治”与“经济”,他更有能力选择经济。他不希望两败俱伤,对省委书记白纪年以来的所有说和工作,都采取比较积极的态度。但是剃头挑子一头热,王保京不接这茬儿。按理,王保京是副市长、市委常委,年龄大,地位高,不应和一个村党支部书记“一般见识”。可他恰恰相反。一直到1995年,烽火和袁家的关系才出现缓和的转机。
  1995年春节后,不知哪河水发了,王保京的司机突然跑到袁家找郭裕禄:“郭书记,王保京已经退了,你去把老汉看一下么。”
  关于王保京退休回村,搞得动静很大。1995年3月3日《陕西日报》头版头条登载本报记者写的通讯《赤子回归黄土地——王保京主动离职回乡纪事》,并配发了本报评论员文章《永葆为人民服务的本色》。
  报道说:“1994年的一天,原咸阳市政府顾问王保京像往常一样,按时上班。可是,没人想到:这天,竟是这位老市长将要告别他熟悉的岗位,离开和他常年工作在一起的同志们,回到生他养他的故乡——礼泉县烽火村的特殊的一天。
  “一切都在按照常规进行着。没有省上领导的谈话,没有人们的窃窃私语,也没有将要发出的离退休通知书,是王保京自己主动把钥匙和常坐的奥迪车交给了办公室,并向组织提出自己该退休了……”
  “王保京说:位置是党给的,权力是用来给人民办实事的。”报道表扬了他“在其位,谋其政,以一颗赤诚的公仆之心,脚踏实地,勤奋为民”的业绩。
  “本报评论员”文章说:“一个党的领导干部,在其位就有其权。这权力,是人民给的。他只能用手中的权力脚踏实地、一丝不苟地为人民办实事、谋幸福,当个人民的好公仆。”“我们党内绝大多数领导干部,都能遵循这一原则,全心全意为人民服务,王保京就是其中突出的一位。王保京时刻牢记党的宗旨,他从一个劳动模范走上领导岗位后,随着他职位的升高、权力的增大,可为人民做贡献的思想始终没有改变,相反,这种思想越树越牢。他在领导岗位上,工作认真负责;退休回家后,他不忘群众疾苦,放弃留城过清闲的日子,回到家乡为当地群众脱贫致富操心劳神,受到人民的称赞。”“毛主席说过,一个人做点好事并不难,难的是一辈子做好事不做坏事,当一个好公仆难,当一辈子好公仆更难。我们每一个党员干部都要用党的标准要求自己,像王保京那样多为党和人民的利益着想,为党增添光彩,永葆共产党员的本色。”
  细查字里行间,报道似乎有一个小小的疏忽,王保京是多大年龄退下来的,没交代。据公开报道考证,1994年,王保京应该是64岁“主动”要求退休,是不是“主动”得太晚点儿了?再干一年,就到了正部省级退休年龄了。
  1996年7月24日《陕西日报》刊登了新华社记者的三张新闻照片,标题是“从市长到农民”。照片说明写道:“1994年7月,担任地市级领导22年咸阳市副市长王保京主动要求回家乡——礼泉县烽火村当一位普通农民……”云云。
  真实情况如何呢?
  原咸阳市市委书记说:“主动退休?根本没那么回事!1992年,王保京过了退休年龄,市委和省委组织部要求他退休,他找到我,说他的年龄填得不对,他不到退休年龄。后来组织部查他的档案,结果是有九次岁数超过了60岁,三次没超过60,最后按多数填写的年龄认定,让他退了休。考虑到他的情绪和政治平衡,我迁就了他一下,让他当市政府顾问,保留副市长待遇,1994年换届,顾问就免了。临走,还要求组织把他儿媳妇安排到市公安局工作,我们满足了他的要求。王保京的年龄和他其他问题一样,是个谜。”
  王保京档案里的年龄到底是填大了还是填小了?不好判断,只能按多数算。至于为什么有大有小,不得而知。可以判断的事情是,领导干部退休,年龄是一个硬坎儿,王保京退休颇费了一番周折。
  王保京“主动”退休被大大炒了一把,光是新华社就图片加文字三次发稿,其中两次涉及王保京的年龄。两次下一样。一次是1995年,说当年王保京的年龄63岁;一次是1996年,说当年王保京的年龄是66岁,真假难辨。王行兴说,1996年王保京的年龄应该是68岁。陕西人说年龄,一般都是虚岁,王行兴的说法减去一岁,是67岁。
  王保京叫人捎来了橄榄枝。怎么回应呢?
  郭裕禄很矛盾。十几年的恩恩怨怨,挥不去,赶不开。“学大寨,赶烽火”,他处处都忘不了提“烽火老大哥”,后来成了生冤家,死对头。两个村隔15里,却好像隔了天涯海角,屁股永远坐不到一起来,光说王保京“嫉妒”,似乎又说不过去。时光如流水,转眼间,王保京卸职归田,到了“其言也善”的地步。咳,他当县委副书记,说起来是父母官,王保京老汉退了,继续当烽火村党总支书记,由上级变成了“下级”,何况这个老汉还余威不减呢。好了好了,跟老汉不斗了,现在重抹桌子重摆菜,集中精力搞经济吧,过去的事,让他自己慢慢想去吧。
  他对来人说:“能行么。我去把老汉看一下。”
  这天下午,春节的喜庆劲儿还没有散去,郭裕禄买了两条“中华”烟,拎了两瓶“茅台”酒,来到烽火王保京家。1970年,他是多么想敲开王保京的家这扇门呵。后来,学大寨,学小靳庄,与王保京县委共事,多次踏上烽火的土地,这次再来,心情要复杂得多,脚步要迟滞得多。他还是忘不了王行兴的告诫:“王保京给饭你吃,给话不听。”
  两个劳模见面了。王保京热情地拉着郭裕禄的手往里屋让。
  “裕禄,进来坐,进来坐。”
  “王市长,你最近身体还好?”郭裕禄问候道。
  “好着哩。”王保京说。
  “这下回来好好休息,养好身体,身体好一天幸福一天。”
  “裕禄,你到县上工作了,过去的事情过去了,这里面有瞎人挑拨哩!”
  “……”一上来,王保京就拉开了积极修补关系的架式,一时搞得郭裕禄不知说什么才好。
  “裕禄,过去有人是‘爬别人的陵前,哭自己的伤心’哩,拿你的棍子打我,拿我的棍子打你哩!”
  王保京这么总结烽火和袁家的关系,郭裕禄肚子里不服,心想:你整我,自己做下的事,怎么嫁祸于人呢?你是不是棍子我不知道,反正我不是棍子。他不便反驳,只是打哈哈。未了,扔下一句话:“王市长,将来有什么事,你写条子,我照办。”
  果然,王保京急于修补与郭裕禄的关系,另有目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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