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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大孟的这位新媳妇也姓孟,而且,和大孟一样,也是有点儿底儿潮,有短儿,要不也不会嫁给大孟。她有个外号,叫“计划生育”。这一点,小梦妈给大孟介绍对象时,没敢告诉给大孟。
  这位“计划生育”,以前的脾气特别的好,典型东方女性,又泼辣能干,家里家外一把手。开始,嫁给了一个汽车司机,风风火火忙完外面忙家里,侍候得丈夫头头是道。晚上,丈夫收车回了家,冷的、热的一端上来。冷天,小酒壶早烫得好好的。放在那里;热天,啤酒早把在凉水桶里(那时我们大院里还没有冰箱),而且,放自来水时,要先把太阳晒热的一段水先放走,为的是让丈夫喝着凉快、痛快。丈夫没别的嗜好,就是好喝口酒。两人高兴了,也对饮几杯。那是丈夫,也是她最幸福得意的时候。她人长的模样也算标致,白白净净,眉眼周正,讨人喜欢,属于面相甜的那种女人。
  谁承想,一年的好日子过去了,她的灾难来了。原因是她没怀上孩子。几乎每天晚上睡觉,她都得面临一场战斗,她都得格外小心翼翼,生怕那儿不对,担待不起的不是,丈夫让她怎样,她就怎样,她不敢说半个不是。反正那时候闹“文化大革命”,工厂里白天没什么活儿,车常常是停着,无事可干。丈夫堤内损失堤外补,晚上对她的劲头大了,翻过来,掉过去折腾她,弄得她精疲力尽,喘不过气来。第二天白天,丈夫可以到工厂钻进他的那辆车里闷头呼呼大睡。半年又快过去了,怎么回事?什么时候都不行,什么办法都不行,什么姿势都不行,什么药吃了也都不行,这是怎么回事了?丈夫急了,开着车拉她到最大的医院去检查,丈夫说了一长串听不懂的病名,反正一句话:原因在她。于是,她落下了个“计划生育”的外号。丈夫开始脸不是脸,鼻子不是鼻子,先是骂,后是打;先是摔酒杯,后是得什么抄什么,抡起来没轻没重,不管什么地方,就是雨打芭蕉一通死打。起初,她都忍了。自己没能耐,丈夫有气,就让他撒吧!可是,后来,她实在忍受不了,倒不是丈夫有什么外遇,那时还没时兴这玩艺儿。而是丈夫的脾气变得越来越怪,酒喝得越来越凶。而且,常常是半夜里,仗着酒劲,耍起疯来,不止一次把她从床上揪起来,把她的衣服扒个精光,用皮带、用笤帚、用掸子……发了狠地打她。怕她叫唤惊动别人,又用臭袜子塞上她的嘴,往死里打。哪里还是什么夫妻,简直比对待阶级敌人还狠……
  她实在忍受不了了。离婚了。
  离婚之后,她的脾气也变了,变得和原先的丈夫一样凶,一样怪,而且,也喝起酒来,酗酒成瘾,经常喝得酩酊大醉,不是跳着脚指着空屋子大骂一通丈夫,就是扑通倒下猪一样呼呼大睡。
  这样的女人,谁还敢再要?要不是小梦妈瞒下了这一切,大孟说什么也不会鸡啄米一样连连点头。
  结婚头一夜,睡觉之前,贝贝洗完了脚洗完了脸,把水倒了之后,依在大门框旁,望着他们俩有些发呆。大孟拽过孩子,指指新媳妇说:“快叫妈!”对一个陌生人,贝贝已是九岁的孩子了,那妈是那么好叫出口的吗,她倒是不介意,不管凉也不管酸地先冒出这么一句:“叫他妈的什么妈呀!我要是真能当上妈就好了!”
  大孟当时不在意他的这话,大孟正着急睡觉呢,先把床铺好,蚊帐撂下。她站在旁边一动不动,大孟用手扒拉了一下她的手说:
  “快点吧!”她一甩胳膊:“你少碰我!”“怎么啦?”“怎么啦?你说怎么啦?你自己瞅瞅!”
  大孟明白了,她说的是睡在另一张床上的贝贝。大孟连忙说:
  “哎呀,贝贝还是个孩子,再说,你自己看看,咱这儿哪儿还有地方呀?”
  “没地方就甭想结婚,就甭想……”她说了一句粗话,一下噎住了大孟的肺管子,真逗人的火。但她不是故意的,她已经这样说话说惯了,属炮仗的脾气,不点不爆,她憋着难受。
  不过,大孟还是强忍着性子:“我说你小点儿嗓门好不好!”
  “我天生就这大嗓门,爹妈给的干吗让它受委屈?”她二百五的性子上来了,更是没遮没拦,嗓门越发大了起来,吵得贝贝刚睡着就醒了,吓得哇哇直哭,哭得街坊四邻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赶紧跑过来。她先给大孟来了一个下马威。
  街坊明白是这么回事,小梦妈把贝贝叫到她家去睡:“贝贝跟奶奶走,你小梦姑姑走了,我正缺个伴儿呢!”
  人们都走了,小屋安静了下来,大孟心里却不得劲,和淑筠结婚过了那么多的日子,哪儿遇到过这样的事?哪儿听到过这样的嗓门?他心里叹气,不敢出声。她倒是雷雨过后立刻就雨过天晴,没那么回事一样了,麻利儿地把衣服都脱光,一条剥光的鳞的鱼似的爬上了床,都是过来的人,用不着再犯酸,小娘们一样假来劲儿。大孟有些反应不过来,她倒着了急,催着大孟,一下子又变了一个人似的。
  大孟把衣服也赶紧脱了,正要入港。身边没个女人多少日子了,乍一见她的裸体,心里干柴遇烈火一样火苗子噌噌往上直蹿。刚才的不愉快,立刻忘得个干净。
  这时候,她一屁股忽然盘腿坐了起来,弄得大孟直犯愣,不知道她这是要干什么?刚提起的一股气,又掉了下去。
  她倒是很严肃地说:“既然咱们今天结婚了,咱们对谁也别藏着掖着的,省得日后犯娇情,闹得个翻天覆地,没法收拾。与其那样,还不如不过。所以,今天头一夜,我把我自己的事对你都讲清楚了好……”大孟有些着急。说她有什么事明天说不行?她铁嘴钢牙说不行!于是,她把自己的这一切痛说革命家史一般全讲了出来。她痛快了,大孟却傻眼了。
  这一夜,无论她怎么再来情绪,大孟是不行了。气得她倒是鼓着肥肥的胸脯,像鼓着风箱。指着大孟那玩艺儿说:“原来你他妈的是一个阉鸡!”
  这不是往家里请回来一只母老虎吗?
  不过,好多的事,就是这样,得自己劝自己?要不真没法过。大孟很快就调节好了自己。难道我还非得找一个黄花闺女不成?别乌鸦落在猪身上,光瞧见人家黑瞧不见自己黑,自己条件不也是这德行,半斤对把两,歪瓜对裂枣,谁让我们都沦落到如今这倒霉的地步呢?凑乎吧,还说什么呢?大孟日后曾对我不止一次说过这些事,他感慨道:“老人说的话就是有道道,没了绿月季,什么都不灵。你别说,绿月季这家伙没准真是神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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