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益书库 > 毕淑敏:女心理师(下) >
二十七


  贺顿听得屏气息声,这个故事太可怕了。怕的不是通奸,也不是背叛,而是这女人的缜密心计。如果按照贺顿的本意,她会忍不住问:"后来呢?"但是,此刻她是心理师,她不能问。

  贺顿看了一眼墙上挂着的钟,不得了,两个治疗时了。作为心理师,她有掌控时间的责任。而且,这是一个极为漫长的故事,绝不可能在一天之内解决。趁大芳的情绪还基本稳定,不是在号啕痛哭或一言不发的困境中,治疗需告一段落。

  贺顿说:"当时,你一定是很震怒,并且要思谋对策。从今以后,你和老松的关系就起了一个翻天覆地的变化。"

  大芳说:"正是这样的。我被人宣战了,我要还击。起码是家庭保卫战。"

  贺顿说:"战斗旷日持久。"

  大芳说:"没错。当我留下那只拖鞋的时候,我就知道序幕拉开了。"

  贺顿说:"那么,好不好我们今天就暂时进行到这里,把幕布暂时合上,下一次我们继续谈。"

  大芳吃惊地问:"这么快就到时间了吗?"

  贺顿说:"是的。"

  大芳说:"我还想继续说下去。这些心里话,这么多年来第一次向人倾诉。"

  贺顿说:"已经两个治疗时了。"

  大芳不悦,说:"你是怕我付不起钱吗?放心好了,我带来了足够的钱。"

  贺顿说:"不是那个意思。心理治疗也是一个科学的过程,一个人在一定的时间内,只能承受一定的心理负荷。就像你锻炼,不能无限制地跑下去,要有一个最合适的量。这不是为我着想,是为了你的利益。"

  轮到交钱的时候,情况有一些尴尬。大芳把钱放在桌上,说:"请您点一点。"

  贺顿不想触动那堆零散的票子,不是她故作清高,而是觉得刚刚还在精神的领域游弋,突然就变得如此物质和世俗,叫人有分裂之感。

  "不用了。我相信你。"贺顿只好这样说。

  "不成。您还是点一点。这是我的习惯了。要不然,我心里不踏实。"大芳坚持。

  贺顿只好很不情愿地把钱点了一下。

  "您好。请稍等。一会儿,我引领你到心理室。"柏万福迎上前去。

  下次,大芳又来了。

  "你是谁?上回来没见过你啊?"大芳不喜欢有旁人。她觉得上次那种空空荡荡孤家寡人的状况很好。

  "我在诊所负责接待工作。"柏万福自我介绍。

  "新来的吧?今天还有别人吗?"大芳一副熟门熟路的架势。

  柏万福不知是何用意,脑子也转不过其他的弯,就照直说:"没有了。"

  "看来你们这里还是门前冷落车马稀啊。好了,既然也没旁人了,你就走吧。我这儿不需要人伺候了。"大芳颐指气使。

  柏万福也没好气,说:"这房子的隔音板是我亲自选的,放心吧,说什么也听不到。我要是走了,电话预约接不上,你负责啊?"

  大芳这才不做声了。进了心理室,两人依上次的位置落座。大芳说:"咱们这就开始?"

  贺顿说:"你上次回家之后感觉如何?"

  大芳说:"快别提了。当时在这里说了一些话,感觉轻松点了。回家以后倒头便睡,那一觉像死过去一样。后来几宿就不行了,在水床上烙饼。水床你知道吧?"大芳露出很希望给贺顿谈谈这种奢侈品的样子。

  贺顿点头,表示自己对此谙熟于胸。其实她根本不知道睡在水床上的滋味,只觉得不必在此耽误工夫。

  大芳略感失落,只好继续:"不说还好,这一说,几十年的陈谷子烂芝麻都搅和起来了,翻天覆地。"

  贺顿说:"这就对了。"

  大芳不乐意了,说:"对什么对?!原本长好了的伤疤,又被你给挑开了,鲜血直流。"

  贺顿说:"流出东西来了不假,可那不是鲜血,是脓。"

  大芳说:"我们纯真的爱情,不许你污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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