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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五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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宁智桐倒是好事多多,被评为军区模范,受到总部嘉奖,升为正营长。听说军区某首长要招他为东床快婿。如果他答应了,就会成为全军区最年轻的团长,可被宁智桐婉言谢绝……没人知道他和黄莺儿的恋情。据说翻过年去,黄莺儿有可能以战士身份被保送到军医大学,继续深造(那时候工农兵学员必须是战士)。 黄莺儿的爱情像刚刚晒好的被子,松软喷香。柳子函这边就是冷褥子,坚硬平坦。柳子函既然没法收获爱情,只有去收获成功,努力工作。分手之后,柳子函到黄莺儿的营地看过她一次,爱情让黄莺儿美丽异常。 随着时间的推移,她们的友谊似沙枣花的清香,坠地之后,在风中凋为尘埃。然而那些香氛还在,如鬼魅般潜行,在一些不可知的瞬间和未必合适的地点现身。比如,此刻。在异国他乡冷雨绵绵的小店中。 游蓝达,我以后要向你讲的故事,有些是我亲历,有些是我听别人讲的。我的记忆已将它们融合在一起,当我向你描述的时候,仿佛我就在黄莺儿身边。 就是说,这里面有一些想象的成分?有一些虚构?它们更像是一个传说,而不是历史的真实? 不不,不是这样的。它们不是假的,都是真的。千真万确。 这让我有一点儿矛盾,有一点儿困惑。你知道,当事人的记忆往往并不准确。 我向你保证,它们是绝对真实的,一如我和你面对面地坐在一起,我可以看到你的睫毛。 好吧。 深夜,电话铃突然响了。柳子函的床头安了一部电话,这是首长的待遇。夜里常有急诊,为了工作方便,医生就享有特权了。柳子函抓起听筒,劈头问:“多少栋?多少号?” 那时军线都是人工转接,夜里紧急呼叫柳子函的可能性只有一个——有人重病,急需女军医上门出诊。通常是军人的家属或孩子生病了,半夜三更的,男医生钻进汗息弥漫的住所,终是不大方便。再有就是子宫功能性出血或是生孩子之类的妇产科急症,更是女医生的独门绝技。所以,柳子函不问病,先问地址。 对方是焦灼男声,非常惊慌:“你是柳子函吗?” 柳子函把话筒离自己的耳膜远一点儿,以防对方灼热的呼吸喷出来,烫伤了耳朵。 “是。我是。你是谁?”柳子函有一点点恼火,一般人都称呼她“柳医生”,此人礼貌欠缺,居然直呼其名。 对方来不及细察柳子函的情绪,立即回答:“我是宁智桐。” 哦哦,原来是清俊潇洒的英雄宁智桐啊!柳子函一下精神抖擞,睡意全无。一只手握着话筒,另一只手赶紧开始穿军装,觉得自己应该正襟危坐地打这个电话。 宁智桐心急火燎地说:“柳子函,你快救救黄莺儿!”声音带着绝望。 “你等等,宁营长!救谁?”柳子函大惑不解,以为自己听差了。 “救救黄莺儿!”宁智桐非常清晰地重复。 “黄莺儿她此刻在哪儿?”柳子函搞不清情况,一头雾水。 “黄莺儿就在我身边。”宁智桐回答,声音有一个小小的停顿,好像是他回头看了一眼黄莺儿。 柳子函生气了,心想黄莺儿你也太过分了,就算你跟宁智桐好得如胶似漆,跟老朋友打电话的时候,也是亲启樱唇为好。她酸溜溜地说:“宁营长,没想到黄莺儿雇了你当秘书。” 宁智桐一看柳子函误会了,急忙辩解道:“柳子函你先别生气,黄莺儿她没法给你打电话,她昏过去了!” 昏过去?谁?黄莺儿?高兴的吗?不至于吧?伤心的吗?也太惊悚了吧?运筹帷幄冰雪聪明的黄莺儿居然能昏过去?这根本不可能!柳子函第一个反应是——拙劣而恶意的玩笑! 受惊的人往往变得凶恶。柳子函恼怒道:“宁营长,不要谎报军情!就算你们俩幸福得没边没沿,也不该如此捉弄别人啊!你赶快把话筒给黄莺儿,叫她亲自跟我说话。” 宁智桐几乎带出了颤音,说:“柳子函,我向你保证,以革命军人的名义!这一切是千真万确的,黄莺儿她此刻已人事不知!” 宁智桐惊慌失措的声音彻底撼动了柳子函,能让一个泰山崩于面前眼都不眨的英雄方寸大乱的变故,一定非常险恶!看来这一切是真的啦!到底是怎么回事?宁智桐为什么在深夜守着昏厥过去的黄莺儿?发生了什么?黄莺儿是病还是伤?不管是病还是伤,都应该在第一时间去医院抢救,为什么要不顾数百里之遥给柳子函打电话……密集的问号突然袭击,如同千万发子弹横扫过来,将睡梦中刚刚清醒的柳子函击得千疮百孔。 柳子函迅速整理思绪,毕竟老父是当司令的,遗传给了她临危不乱的禀赋。她深深吸了一口气,尽量用平稳的语气问:“宁营长,你不要着急。到底是出了什么事?黄莺儿她得了什么病?” 不管怎么说,治病救人最重要。黄莺儿既然已经晕过去了,第一位是迅速判明病情,开始急救。 宁智桐哆哆嗦嗦地说:“黄莺儿不是病,是大出血。” 柳子函不由得怒火中烧,心想你这个宁营长也太糊涂了,血出到人已休克,情况万分危难。这肯定不是瞬间才出现的,分明耽搁了一段时间。你宁智桐是干什么吃的?现在,千言万语并成一句话——她几乎喊起来:“快送医院!救命只有这一招!” 这一次,宁智桐的反应非常快捷,斩钉截铁地拒绝:“不行!”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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