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国知青终结           49擂台赛
  


             
  老邓当着我们的面脱去西装衬衣,我们赫然看见在他干瘦的躯干上布满密密麻
麻的针孔。

  在毒品王国金三角,针孔就是尽人皆知的吸毒证据,难道老邓是个不可救药的
吸毒者吗?他怎么会搞得一身都是针孔呢?老邓淡淡地解释说:我不是吸毒者,这
是红卫兵时代留给我的特殊纪念。

  “文革”伊始,全国流行佩戴毛主席像章,流行是一种时尚,时尚本身就是标
新立异的别名。

  毛主席像章林林总总,有的巨如脸盆,有的微如米粒,总之花样翻新琳琅满目。
佩戴方式也五花八门各具特色:有别在帽子上当帽徽的,有别在裙子上做胸针的,
有人别一个两个三个四个,有人则把整个衣襟别得满满当当的,阳光一照,闪闪发
亮跟铠甲一样。更有别出心裁的年轻人,为了显示勇气和不同凡响,将毛主席像章
直接别进肉里,挂在皮肤上,以追求惊世骇俗的轰动效果。

  公开擂台赛的内容就是比赛把毛主席像章别在肉体上。

  你想打败别人当选代表吗?你想到北京去见毛主席吗?你想获得幸福赢得光荣
吗?那么你就得打败对手,谁别的数量多谁获胜。“一不怕苦、二不怕死”,不怕
疼,不怕流血,不怕在皮肤上留下难看的疤痕,这样你就能脱颖而出。红卫兵连死
都不怕,还怕别……像章吗?

  这擂台赛竟有数百名中学生踊跃报名,其中不乏女生。这些狂热的少男少女,
个个争先恐后跃跃欲试,好像报名参加时装秀。

  随着裁判一声令下,选手都将像章庄严地举过头顶,然后把钢针刺进自己柔软
透明的皮肤。宫齐清晰地看见自己身体里面蠕动着许多像小蛇一要的血管,钢针一
刺下去,那些惊慌失措的小蛇就猛烈地扭动起来,接着就争先恐后地爬出皮肤来。
台下欢呼,掌声响起来,男选手骄傲地挺起胸膛,像章闪闪发光。女选手也不甘示
弱,有个蔺姓女生,把一枚钻石般的领袖像章别在光洁的额头上,赢得满堂喝彩。

  擂台赛一轮轮进行下去。水泥地面已经被热气腾腾的鲜血染红,像泼洒一层红
油漆。台上终于只剩下两个顽强的对手,一个是宫齐,一个是蔺女生。



  人们如痴如醉,掌声欢声雷动。

  擂台赛的最终胜利属于宫齐。不因为他比对手顽强,也不因为他比对手忠诚,
只因为蔺女生可用于别像章的肌肤面积不如宫齐大。当宫齐把像章别到自己乳头四
周时,蔺女生只能流泪认输,就算她有裸露的勇气,她也无法裸露以别像章。男战
士裸露是忠诚,女战士裸露是亵渎。

  我问老邓:你见到毛主席了吗?

  他眼睛里笼罩着灰雾,脸上泛起若明若暗的亮光,像是未曾死灭的灰烬。他摇
摇头说:比赛结束许多人都住进医院。我感染破伤风,险些送了性命。

  1967年,武斗开始,全国所有城市一夜之间陷入隆隆炮声和枪林弹雨之中。
蔺女士在路线斗争的大风大浪中飞速成长,成为这座城市一位家喻户晓的风云人物。
人们常常看见她身着戎装,像革命电影《红岩》中那位威风凛凛的双枪老太婆一样
腰插双枪,柳眉倒竖英姿飒爽。当地人把红卫兵女政委传得神乎其神,比如中央
“文革”小组亲自接见她,比如她能把“毛选”四卷倒背如流,又比如她的枪法出
神入化,左右开弓百步穿杨等等。女政委同宫齐领导的战斗队是死对头,双方为争
夺领导权打了许多仗,死伤许多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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