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国知青终结               76高考   


           

  我有幸参加过1973年的高考,当然那次高考流产了,被一个名字叫做张铁
生的“白卷先生”给搅了。其实我们心里都明白,一个名不见经传的下乡知青能有
多大能耐改变历史走向?他不过是个被政治家利用的工具罢了。

  就在我们对自己前途深感悲观绝望之时,1977年,一个小道消息在全国迅
速传开:高考将进行重大改革。也就是说,考试啦!对我们这些下乡达七八年的老
知青来说,高考无疑是改变命运的最后机会,并且是惟一机会。

  一时间边疆掀起复习功课的热潮,我们农场的小小邮电所里,内地寄来的高考
复习材料学习资料简直成倍数增加。哪怕平时最不喜欢学习的知青也纷纷翻出荒废
多年的中学课本,临阵磨枪也好,临时抱佛脚也好,总之人人手不释卷,到处都能
看到通宵达旦挑灯苦读的动人景象。

  我是个深受家庭影响的青年。

  那个书荒年代,身为总工程师的父亲在我下乡的书包里偷偷塞进两本书,一本
是《简明哲学辞典》,另一本是《新华字典》。我曾经日复一日地背诵过这两本书,
直到将它们烂熟于心。我在一盏自制的煤油灯下饥不择食地通读一切能够搜集来的
书籍,从“毛选”五卷到马列经典原著,再到《世界通史》、《中国通史》、《红
楼梦》、“三言”“二拍”、《一千零一夜》、《战争与和平》、《静静的顿河》
……从而认识了普希金、托尔斯泰、果戈理、肖洛霍夫、雨果、巴尔扎克、曹雪芹、
徐志摩、老舍、沈从文等等巨匠大师。无数伟大的心灵像太阳一样照耀着我的人生,
使我沙漠般的知青生活拥有一片滋养心灵的生命绿洲。

  在山林劳动,我一边挥汗如雨,一边默默背诵《古文观止》和《唐诗三百首》
;放牧羊群的时候,我独自面对高天厚土,牛群像星星一样散落在荒原深处,这时
候我高声朗诵莱蒙托夫的优美诗句:在大海上淡蓝色的云雾里,有一片孤帆在闪耀
着白光……

  这年秋天,《人民日报》正式公布高考改革的消息。

  当时农场正在掀起轰轰烈烈的“农业学大寨”运动,当我们见到这份决定命运
的报纸时,距离全国高考还剩下短短半个多月。



  高考终于来了,它成为我生命的一道门槛。

  1977年12月10日,这一天我和许多衣衫褴褛的知青考生打着赤脚,满
腿泥土从“农业学大寨”的田地直接走进考场。一股久违的油墨香味扑面而来,我
在课桌上隆重地展开考卷就像展开一面旗帜,旗帜上飘扬着我的落满尘土的青春岁
月。我看见考卷像一条向前延伸并洒满阳光的康庄道路,道路一端连接着我那丢失
已久奄奄一息的金色梦想。

  我看见许多知青考生泪流满面。

  根据报纸公布的消息,自1966年“文革”始,全国一共积压各届初、高中
毕业生达三千万人。这是一个天文数字,预示首届高考竞争的残酷程度。而在我们
边疆农场,有一半以上知青参加了高考,很显然仅有少数考生将成为命运的幸运儿。
据说有的考生因为过于紧张而神经错乱,还有一个男知青因为没有考好自杀了。

  高考带来的种种亢奋、激动和新鲜感很快远去,边疆是个远离城市的偏僻角落,
我们常常只能看到半个月前的旧报纸。如果有人探亲归来,他们带来的内地旧闻就
是我们的最新消息。1978年春天在我们望眼欲穿的等待中悄然来临,木棉花灿
烂如火炬,但是高考依然没有录取发榜的消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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