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十九 |
|
但这幸福感很快被快要天黑的恐惧所笼罩。我觉得这座城市里的大部分人已经暂时不是人了。随着天色渐渐昏暗,路边开始出现头破血流昏迷不醒的人。我感觉我周围有很多野兽看着,不过幸运的是,我也是其中一头,而且奔跑的速度大家都差不多。我想,只要我不停地奔跑,就相对比较安全。现在,市中心势必是人最多的地方,那会最不安全。我想,我可以跑到长江旅馆去,我坚信善良的大妈是不会成为兽类的。 但我想到,每个人都有自己的怨恨,大妈会不会正在借着这个机会放火烧旁边的花园大酒店呢?想到这,跑得满头大汗的我打了个寒战。 冬天的黑夜是火速来临的。原本我还能分辨周围的人是男是女,现在我只能分辨周围到底是邮筒还是人了。 我开始放慢了脚步。我跑过一个桥洞,陷入了彻底的黑暗。但是,十米以外就是光明,是相对黑暗而言的小小的光明一一只是没有全黑的天色而已,而且黏稠得似乎和漆黑粘在一起般。那是堕入漆黑的一个前奏,模糊得让人绝望。 我看见一个熟悉的身影在桥洞的出口。我停下了奔跑,站定脚步,发现是健叔要找的“永久妹妹”。 我问:“你怎么在这儿?” 她说:“我也不知道。” 我们互相有三分钟不说话,事实上,我也不知道要说什么。我居然问出了一个让我感到脸红的问题:“你的永久呢?” 她说:“本来是骑着的。不过刚才停在路边的时候被人骑掉了。” 我说:“你吃了没有?” “永久妹妹”说:“没有。” 我说:“你等着。你要吃什么?” 她说:“随便。” 我说:“等在这儿,不要动。我马上回来。” 我跑了一米,突然觉得不放心,说:“你跟我一起跑吧,一会儿就有吃的了。” 她说:“为什么要跑啊,站着多安全。” 我说:“你看,天都要黑了,跑起来才安全。” 她说:“那我——我不是很方便跑。” 我说:“这都是什么时候了,现在很多人拿着砖头只砸人啊——东西已经拿不到了。你看你挺漂亮的,很容易被人砸到。你还是躲在桥洞里吧。” “永久妹妹”说:“那我跟你跑,你跑得慢点。” 我说:“跑。” 我们俩一起慢跑。我不知道健叔看到这景象是什么心情,我估计他此时一定是在奔跑着,说不定还抱了很多东西。 她说:“为什么没有警察?” 我说:“不知道,可能警力不够。过了今天晚上就好了。” 她说:“那晚上怎么办?” 我说:“不知道。” 她说:“我要回宿舍。” 我说:“不行,天知道那边怎么样了。而且街上很多人。” 她说:“很多人不是很好吗?” 我说:“不行,你不觉得人是很可怕的东西吗?我们要跑到没有人的地方去。” 她说:“可是你也是人啊。” 我停下脚步。 天色已经全黑了。我发现这个城市的电力瘫痪了。街上没有路灯,碰巧的是,今天还没有星星和月亮。这时候,我发现,其实大自然给予我们的漆黑并不是漆一样黑的。这是一个难得的没有人类杰作——电力和自然杰作——星月的晚上,但是我们却能看见。在灰色的夜色里,人类的建筑其实才是最黑的东西。 让人绝倒的是,旁边不知道谁家在用使用干电池的录音机放着一首歌。音质很差,是只有假冒伪劣机器加盗版磁带再加最大音量才能营造的效果——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