圣天门口 七(1)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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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间不长,柳子墨就捎信过来说,七小姐再也不会找麻烦了。乌拉不无得意地说,在一个由托洛茨基统领的世界里,莫说雪狐皮大衣,就是落在地上的一根鸡毛,也会得到执政者的充分保护。 “有梦想的男人才是天下女子心中的最爱。” 爱栀深情地望着雪茄和乌拉,一再强调。 乌拉安排了一个与柳子墨见面的机会。那一天是三月二十二日,在汉水与长江交汇的水天一色的景象深处,蕴藏着比雪柠想要弄清楚的二十四种白云更复杂的事情。这一天《中央日报》和由此派生出来的《中央副刊》创刊了,各版主笔都希望梅外公能亲临发刊会场。整个三月份,这样的事情不胜枚举:四日,全省第一次农民代表大会召开;七日,国民党中央农民运动讲习所开办;八日,全省妇女协会第一代表大会召开;十日,国民党中央委员会二届三中全会召开;十五日,英租界正式收回;二十日,国民政府各部门委员宣誓就职,国民政府正式成立;同一天成立的还有武汉三镇新闻记者联合会。所有这些活动的邀请都被梅外公拒绝了,梅外公还要求家人不要出入公众场合,不给任何人留下同流合污的口实。 那一天,梅外婆带着雪柠去见柳子墨。 “在我的家乡,春天的太阳属于诗和梦想。” 乌拉曾经这样说过。饱读诗书的梅外公从没有说过春天的太阳属于唐诗或是属于宋词。雪茄取笑乌拉,中国人也有关于太阳和梦想的说法,那个成语叫白日做梦。这一年春天的太阳从汉口升起来时,梅外婆和雪柠去了由柳家捐建的辅德中学礼堂。她俩一到,柳子墨就开始演讲。 柳子墨的声音让雪柠想起梅外婆常去唱诗的教堂里的回声。 风雨中有你的身影 每条路上留下你的脚步声 披星戴月脚步匆匆 今日北山谷明日又上南山岭 日日夜夜春夏秋冬 羊的好牧人不是雇工 一颗滚烫的心至死忠诚 迷羊流离小羊哀鸣 牧羊人的心中怎能安宁 谁是牧羊人,谁是牧羊人? 柳子墨站在讲台上朗诵的这首诗,雪柠早从梅外婆那里听 了无数遍。外婆的念诵 只是让她有些感动,从未使她脸红。今天听演讲的人差不多都是年轻女子,七小姐也来了。雪柠脸红时,她们也跟着脸红。雪柠只顾看柳子墨。柳子墨后面的话,她要么听不懂,要么没有听。若不是梅外婆后来告诉她,柳子墨说,他在日本那边的书已经读完,此番回国,是为了在龟山上建一座测候所,深入研究国内的气象变化,雪柠肯定对这些一无所知。 柳子墨在台上演讲,台下有人拿着本子挨个请大家签名认捐。 轮到她们,梅外婆让雪柠写。 雪柠看看前面,七小姐名下竟写着五百块银元。 她提笔一挥,飞快地写上一行字。 梅外婆看过后,脸上像花开一样,笑出一层细细的皱纹。 柳子墨演讲完,请大家认捐的人便站在他的身边,逐个念起认捐人的姓名和认捐款额。雪柠竖着耳朵往下听,身边那几个认捐人的名字都念过了,还没有听到自己的名字。正当她失望地以为,柳子墨一定不高兴自己的认捐时,台上那人冲着柳子墨神秘一笑,然后大声请他来宣布最后一名认捐者。 “雪柠——白云二十四朵!” 伴着所有人的笑声,柳子墨从台上一直走到雪柠面前,深深地鞠了一躬。鞠完躬,柳子墨伸手过来要抱她。雪柠躲在梅外婆身后,冲着比自己高出半个身子的柳子墨惊恐地叫起来。柳子墨没有在意雪柠的满脸羞涩,回到台上,将开始演讲时朗诵过的诗重新朗诵了一遍。 在女人的鼓掌声中,雪柠凝望着柳子墨:“我晓得爱了!” 梅外婆脸上出现一种神圣:“你真幸运!趁着还有几年时间,好好享受女孩子的快乐吧!” “不过,暂时你还得将这话藏在心里。”梅外婆又说:“只用那看不见的红线将你所爱的东西拴住,让它安宁地在前面引路。” 从辅德中学礼堂出来的那段路不好走,雪柠顾不上低头盯着脚下的坑坑洼洼,她一直仰望天空,记住每一朵从头顶飘过的白云的样子。因为高兴,梅外婆变得特别安详,要进家门了才开口:“柳子墨的身上有着浓浓的福音。”雪柠的眼睛瞪得老大:在梅外婆的言词中,福音是一种无上的赞美,多少年来,梅外婆只用它来形容过梅外公。雪柠曾经问过梅外婆,是不是只有梅外公身上才有福音。梅外婆只是笑一笑,耐心地将答案留到今日。 这天晚上,雪柠刚一睡着就开始不停地说梦话。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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