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7
我去找所长。
所长的办公室在三楼,我上楼的时候,在楼梯卜,恰好和一个女同志劈面相逢。
我为什么记得她,是因为我们擦肩而过时,我听到她在哭泣,于是我侧目偷看她,
于是我看到她掩面而泣的样子——一只手捂着嘴巴,一只手捂着胸日,头低低垂着,
是一种很悲伤、很无奈的样子。后来。从所长那里又知道,我看到的哭泣的女入正
是从他办公室里刚出去的。她为什么哭,包括为什么来找所长,其实都跟黄依依有
关。说真的,几天来所长对我一直是崇敬有加,好像上面的电话把我一下变成个很
大的人物似的。其实,我不是什么大人物,只是有点神秘而已,所长大人对我已有
的崇敬,使我一下子不大能接受他对黄依依的态度,当他听我说要黄依依时,所长
脸上堆满了惊疑和不屑(不是原先的谨慎和不安)。
" 黄依依?你要她?你……" 所长沉吟着,最后咬咬牙说," 你还是换个人吧。
“为什么?”我有种一脚踩空的感觉。
“她这人有问题。”所长问答得很干脆。
我问:" 有什么问题。"
他说:“这是她个人的隐私,不便说的。”
我说:" 在我们701面前,是没有任何隐私的。" 我的声音露出一种霸道。
确实,跟我们这些人谈什么隐私是不聪明的,甚至是不尊重我们的因为我们本
身就是最大的隐私。再说,对我们谁还有什么是隐私的?个人?还是国家?我们为
探寻他人隐私而活,我们自己也成了他人的隐私。我们不喜欢这种感觉,我们要淡
化这种感觉,最好的办法就是让隐私这个词从我们面前消失掉。抠掉。像抠掉一粒
恶心的粉刺一样抠掉。小伙子,你可别跟我们傻乎乎地谈什么隐私,你没有任何隐
私——对我们来说。
所长看我态度有些硬,笑了笑说:“我可以跟你说,但仅限你知道。”又笑了
笑,说:“就像你的事,仅限我知道一样。”
我没有答话,等着他往下说。
所长说:“其实,你要早来几分钟,就会看到她的问题,黄(依依)同志的问
题。就在你进门之前一分钟,一个女同志刚从我这里哭着走了。”
" 我在楼梯上碰见了。" 我说," 是不是一个中年妇女,穿一件白衬
" 是的," 所长说," 就是她。"
" 我看见她在哭。" 我问," 她为什么哭?
" 那你去问黄同志是最清楚的、" 所长说,看了看我,接着说," 她把她男人
勾引了。"
我脑海里一下浮现黄依依撩人的目光和笑容,嘴L却问了一个愚蠢的问题:
“你调查过吗?是难勾引谁?”
所长说:" 哪还用调查,肯定是她勾引人家丈夫。"
我说:" 没有调查,你怎么能这么肯定?"
所长丧气地说:" 你不了解,我是太了解了。" 说着,从抽屉里翻出一些信件,
乱糟糟的,一大堆。我一看,发现都是告状信,有匿名的,也有署名的,说的都是
一个内容:黄依依思想腐化。乱搞男女关系。有的还指名道姓的,跟某某某,什么
时候,在哪里。我一边看着,一边问所长这些是什么人。所长说,什么人都有,有
的是所里的,有的是外边的。
我越看越怀疑,又问:" 怎么有这么多人?不可能吧。"
所长说:" 应该是不可能,可到了她身上,就成了可能。不瞒你说,这些人我
大多都找她问过,我倒希望从她嘴里听到一个否认、甚至是狡辩的声音,可就是听
不到啊。" 叹口气,又说:" 说真的,影响很坏啊,反应很大啊,现在所里开领导
会,每一次都有人提出来要处分她,开除她。幸亏她手上还有把尚方宝剑,是周包
理点名要问来的,否则我说早有人把她拱走了。这个黄依依啊,黄依依,人家说到
什么山唱什么歌,可她到了中国,还在唱西方那边的歌,这怎么行嘛,完全不同的
伦理嘛,能这样乱来吗?"
我问:" 她有家吗?"
所长笑道:" 哪个男的能接受她?"
我说:“也许结婚就好了。”
所长说:" 你以为她没结过婚?结过两次呢,都离了。"
我问;" 这是以前还是现在的事?"
所卜说:“有以前的,也有现在的。据说她在美国就有过婚姻,丈大是个化学
家,老家是福建的,回国前两人离了。回来后不久,她跟电影厂一个摄影师好上了,
不久结了婚,不久又离了,就因为她在外面有男人。”
" 北现在有多大年纪?"
“三十七八吧。”
" 有没有小孩?"
" 没有。"
" 社会关系复杂吗?"
“父母亲在浙江,以前是浙大的老师,现在好像都退休了。还有个哥哥,在上
海市政府里工作,说是个什么处长。‘
‘平时工作上敬业吗?’
" 工作上没问题。" 所长说," 毕竟当过诺伊曼助手的,见多识广,科研精神
和实力都是所里有目共睹的,研究成果也是数一数二。话说回来,要不是这样,谁
还留得住她?能留下来,还不是因为她业务上拔尖,用得着。“
我笑了笑,说:“你劝我别要她,不会是个阴谋吧?"
他没有反应过来,问我:" 什么阴谋?"
我说:“怕我挖走她啊。”
他苦笑着说:" 我倒是希望你挖走她,这不是说我不爱才,而是她在这儿给我
制造的麻烦太多,影响太坏!你知道人都在背后说我什么?说我是养了匹马,一匹
洋马,整天在院子里溜达,谁想骑都可以;老同志骑了夫妻反目,年轻人骑了后患
无穷,真正是一匹害群之马啊,只怕你不敢要。“
我说:" 行,那你把她档案调给我看看。"
他问:“你真要她?你们不是特别单位吗?最讲纪律的,合适吗?”
我说:“我要看过档案才能决定。‘
但其实,我心里已做了决定:没有比她更合适的!
秋早文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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