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十七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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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爱上柳先生是后来才发生的事。那一次,柳先生带着学生们去大街上游行散传单。秀本来并不想去,她想着哥哥杨宗对她说过的话。可她在游行队伍的前面看见了柳先生,她马上想起,像柳先生这么有知识的人是不会错的,莫名其妙地她加入到了游行队伍中,就站在柳先生身旁。她和人们一齐呼喊着口号:“我们不当亡国奴,抗日救国……”声音一浪高过一浪。很多校园里的学生都汇聚到了一起,声势浩大,口号声震耳欲聋。秀在队伍里,看着热情沸腾的场面,就激动起来,那一瞬间,她似乎明白了许多道理。 当队伍游行到少帅府门前时,队伍受到了东北军的冲击,马队横冲直撞地向队伍冲来。秀看见柳先生被马撞倒了,游行的队伍乱了。她冲过去,抱起了受伤的柳先生,她不知从哪来的那么大的劲,一下子就把柳先生背到了肩上。警察局的人吹响了警笛,他们开始抓人。秀在慌乱中在街上奔跑着,她一抬头看见哥哥杨宗,杨宗正带着人在少帅府门前布哨。她喊了一声:“哥。”杨宗见是她,停下来,吃惊地望着她。她背着柳先生气喘吁吁地来到杨宗面前说:“哥,柳先生受伤了。”杨宗白着脸说:“胡闹。”这时有几个警察正身他们这里跑来。杨宗说一声:“还愣着干啥。”说完一挥手叫过两个士兵,让士兵抬着受伤的柳先生来到了少帅府大院。秀也跟着走了进去。 那一次,杨宗一直等到晚上,才派人把他们送回了学校,柳先生养伤那些日子,秀差不多一直陪护着柳先生。柳先生真是一个了不起的人,自己有伤在床上躺着,仍没忘记被抓进警察局的学生和老师。那一天晚上,柳先生对她说:“秀,你敢不敢送一封信?”她想也没想就说:“敢,怕啥。”柳先生就交给她一封信,让她送到东北大学学生会一个姓赵的人手中。那一次她觉得自己做了一件很了不起的事情,她激动万分地跑到柳先生宿舍告诉他信送到了。柳先生就很感动,握着她的手说:“真是谢谢你了。”这是柳先生第一次握着她的手,一种异样的感受过电似地在她身上流过,和鲁大用力抱着她时的感受一点也不一样。从那以后,她再也忘不了柳先生了。夜晚对鲁大的思念换成对另外一个人的想念。这种崭新的想念,鼓噪着她彻夜难眠,她觉得自己似乎换了一个人,一个崭新的人。 也就是从那时起,她开始审视自己是否爱过鲁大。结果,鲁大像梦一样的她心中消失了。多了些歉疚和不安,她惦念鲁大是死是活,这分惦念却是另一种心情了。 秀再次回到李清照冷冷清清的意境时,觉得自己便是那李清照,柳先生就是赵明诚了。这一发现,使她脸红耳热了好一阵子。 柳先生伤好后,对物说:“我要回一次老家。”秀知道柳先生的老家在南方。她不知道柳先生回家干什么,她以前在柳先生的谈话中得知,柳先生老家已经没有人了。 柳先生突然就走了。没有柳先生的日子里,秀才真实地体会到那份思念。那是一种甜蜜和痛苦参半的感觉。有很多次,她站在学校门口眺望着远方的行人,希望在行人中突然发现柳先生。她还去过火车站,她站在凄凉的月台上,望着列车来了,又走了,仍没有见过柳先生。 柳先生把宿舍钥匙留给了她,让她帮助照看东西。每天下课后,她几乎总要去柳先生那里看一看。帮助柳先生打扫房间,她在柳先生的书架上,看到了许多她没有见过的书。不仅有《资本论》,还有孙中山先生的《三民主义》,还在柳先生的枕套里发现了一本毛泽东写的《星星之火可以燎原》的小册子。那是秀看到柳先生的枕套脏了,她想拿去洗一洗,不想就发现了这本书。从那以后,她总要到柳先生屋里看这些书,看了书她才知道,柳先生讲的道理都是这些书上说的,她就愈加感到这些书的亲切,她读着这些书就像在和柳先生聊天,她便愈加思念柳先生了。 那一日晚上,她正在柳先生屋里静静读那些书,一边在思念柳先生。突然门开了,柳先生站在她面前。她张圆了嘴巴,不知怎么一下子就扑过去,一把抱住了柳先生,泪水也流了出来。半晌,她才意识到了自己的窘态,慌忙跳开。这时她才看清,柳先生瘦了,黑了,人显得很疲倦,精神却很好。 柳先生一直那么挺精神地望着她,她的脸一直热下去,最后就热遍了全身。她发现自己仍在哭着,柳先生突然把手插在她的腋下,像逗孩子似的把她提起来,一连转了几圈,她多么希望柳先生一直那么转下去呀。柳先生放下她的那一瞬,她就势倒在了柳先生的怀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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