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 近在眼前的卡佳 那条船上的苏联人一面脱衣服,一面向我们喊叫,王啊万啊卡佳呀喀秋莎呀大 娃利希赤呀乱喊一通。我却不好意思,而坐在我对面的喀秋莎十分缓慢地脱掉了浅 绿外套的墨绿长裙,脱掉了银灰色的紧身短袖针织上衣和洁白的衬裙。 她也是一身泳装,我的判断是细羊毛针织的质料,黄底褐黑斜道道的花纹。泳 装在大腿处向上倾斜着收起,露出了些微球面即屁股的边缘。上身开得太低了,一 道直线下露出了乳沟和一点斜面,看到哪怕只是念及此点,我心头如撞小鹿。我立 即转开了目光,不敢正视。 我自己就不用说了,我只是脱掉了中山服上衣和一件毛线衣,我仍然穿着长袖 衬衫和毛线背心。中国人特别河北人是相信春捂秋冻的养生之道的。 我已经非常感谢卡佳,她的泳衣还算是遮蔽比较周到的。专家组长船上的两个 女性,穿得差不多是三点式了。 至少是在当时,我需要尽可能地保持尊重和距离,我们毕竟是两个国两个党两 个团两个性别两个什么来着,就说是两个不同的年龄段吧。 我不愿意看到太多她的身体,哪怕仅仅是四肢。我已经看到了她的微笑她的健 康和寂寞。我——这次我特别看清了她的耳朵,因为今天她把众多的头发盘在脑后 成为一个巨大的发髻,没有系绸蝴蝶。我不能想像一个女子的头发能有那么丰厚, 它给我的感觉是比原来梳成马尾形的时候一下子头发多了一倍。同时,她的原本被 系“马尾”的彩绸宽带遮住了的耳朵与脖子的后半部分,便全部暴露了出来。她的 耳朵白细,硕大,几近透明,我能够看到她的大而薄的耳朵上的微蓝的血管。外国 人怎么长着这么大的耳朵!她的脖子上长着细细的绒毛,也显得分外白皙,当真是 与我辈黄皮肤不同的白种。我也从没有见过或者想过人可以长着这样白皙、均匀和 大面积光洁的脖子。这样的耳朵和脖子使我觉得开阔得近于空荡,这样的发髻使我 觉得过于饱满和沉重。从发髻和耳朵、脖子上,我好像看到了一座修建得宽大隆重 但始终没有住进人来的房屋,这使我想起了俄罗斯的广袤大地。从发髻和耳朵可以 看出她的成熟。从脖子上我又感觉到了她的无瑕的和巨大的生命。 呵,她已经年华老大,青春正在离她而去。 我算了算,她已经40岁了。40岁是女人美丽的顶峰和衰老的开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