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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十四


  陈廷敬每日都上翰林院去,日子过得自在消闲。眼看又到年底,钦天监选的封印之期是十二月二十一吉日。那日陈廷敬清早见天色发黄,料想只怕要下雪了。陈廷敬添了衣服,照例骑马去翰林院。大清早的行人稀少,便策马跑了起来。忽然胡同口窜出一人,他赶紧勒马止步。那人仍是受了惊,颠仆在地。陈廷敬连忙下马,那人却慌忙爬起来,跪倒在地,道:“老儿惊了大人的马,罪该万死!”

  陈廷敬忙扶起那人,问:“快快请起,伤着了没有?我吓着了您啊!”

  那人仍是害怕,道:“老儿有罪,该死该死。”

  陈廷敬见那人脸上似有血迹,便说:“您分明是伤着了呀!

  那人摇头道:“我这伤不关大人您的事,是人家打的。”

  陈廷敬道:“天子脚下,光天化日,谁敢无故打人?”

  那人道:“老儿名叫朱启,合家五口,住在石磨儿胡同,祖上留下个小四合院,让一个名叫俞子易的泼皮强占了,卖给一个姓高的官人。我天天上高家去讲理,人家只说房子是从俞子易手里买的,不关我的事。我今儿大早又去了,却叫他家里人打了。”

  陈廷敬问道:“好好儿自家房子,怎么让人家强占了呢?”

  朱启望望陈廷敬,问道:“大人是哪个衙门的老爷?您要是做得了主,我就说给您听,不然说了无益,还会招来麻烦。”

  陈廷敬支吾起来,嘴里半日吐不出一句话。朱启又是摇头,又是叹息,道:“看来您是做不得主的,我还是不说了吧。”朱启说罢就走了。陈廷敬顿时窘得脸没处放,想想自己也真帮不了人家。

  上马走了没多远,忽见带刀满兵押着很多百姓出城去。陈廷敬正觉奇怪,听得有人喊他。原来是高士奇骑马迎面而来,说:“廷敬,快回去吧,不要去翰林院了。”

  陈廷敬没来得细问其故,高士奇只道您随我过来说话,说罢就打马而行。陈廷敬不知道出什么事了,只得跟了他去。到了个胡同里,高士奇招呼陈廷敬下马说话,自己也下马了。高士奇四顾无人,才悄声儿说道:“宫里正闹天花,皇上跟三阿哥都出天花了!”

  陈廷敬吓得半死,忙问:“您怎么知道的?”

  高士奇说:“我也是才听说的,街上那些人,都是出了天花要赶出城去的。”

  陈廷敬道:“难怪冬至节朝贺都改了规矩,二品以上只在太和门外,其余官员只许在午门外头。”

  高士奇道:“宫里诸门紧闭都好多天了,街上尽是这些出天花的人,只要吹阵风过来就会染上的。詹事府也没见几个人了,都躲在家里哩。您也别去翰林院了。”

  陈廷敬却道:“今天可是封印之日,还要拜礼呢。怎么会有这么多人出天花呢?亘古未闻啊!”

  高士奇道:“您听说过皇宫里头出天花吗?这也是亘古未闻啊!算了吧,赶快回家去,性命要紧,哪里还管得封印!”

  陈廷敬心里怔怔的,只道:“只愿老天保佑皇上和三阿哥早早度过难关!事关朝廷安危呀!”

  高士奇道:“廷敬,这里不便说话,我家就在附近,不妨进去坐坐。我在石磨儿胡同买了个小房子,虽然有些寒伧,也还勉强住得。”

  陈廷敬惊疑道:“石磨儿胡同?”

  高士奇问:“廷敬去过石磨儿胡同?”

  陈廷敬刚才听那位朱启说的房子正是在石磨儿胡同,买下那房子也是个姓高的官人。他想不会这么巧吧?便说:“只是听着石磨儿胡同这名字有些意思,没有去过。士奇,改天再去拜访,这会儿人心惶惶的,我哪有心思去您家做客啊!”

  高士奇道:“那就下次吧。下次我先预备了好茶,专门请您!天花是恶疾,朝廷也没有办法哪!廷敬你也不要呆在外头了,回家去吧。”

  两人打了拱,各自上马别过。陈廷敬想天花如此凶险,今年翰林院里封印之礼只怕也就敷衍了,便打马回家去。又想这几日很是清闲,难道就因皇上病了?

  陈廷敬才出门不久又回来了,家里人甚觉奇怪。月媛以为他是身子不好了,正要问时,他却只叫了老太爷,道:“爹,我有话同您老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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