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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五九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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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日,乾清宫公公早早儿到了宝泉局衙门传旨:“陈大人,皇上召您去哪!” 陈廷敬吓了一大跳,不知皇上召他是为宝泉局铜料亏空案,还是为陈廷统的事情。容不得多想,陈廷敬忙随公公入宫。他一路惴惴不安,皇上若是为陈廷统的事宣他进宫,他真没辙了。他只能请求皇上派人查清缘由,别的不便多说。 皇上已听政完毕,回到乾清宫西暖阁,正面壁而立,一声不吭。陈廷敬小心上前,跪下请安:“臣陈廷敬叩见皇上。” 皇上头也不回,问道:“宝泉局铜料亏空之事,都属实吗?” 陈廷敬见皇上问的是宝泉局事,略略松了一口气。他听出了皇上的怒气,说话甚是小心,道:“臣同科尔昆、许达等亲自监督,一秤一秤称过,再同账面仔细核对,准确无误。” 皇上回过头来,说:“许达到任几个月,怎么会亏空这么多铜料?” 陈廷敬回道:“臣算过账,按许达到任日期推算,他每天得亏铜五千斤左右。” 皇上说:“是呀,他得每天往外拉这么多铜,拉到哪里去呀?这不可能!廷敬你说说,你心里其实是清楚的,是吗?你起来说话吧。” 陈廷敬谢恩起身,说:“臣明察暗访,得知宝泉局历任郎中监督交接,都只是交接账本,仓库盘存都推说另择日期,其实就是故意拖着不作盘点。而接任官员明知上任有亏空,都糊涂了事,只图快些混过任期,又把包袱扔给下任。反正各关年年往宝泉局解铜,只要没等到缺铜停炉,事情就败露不了。年月久了,就谁也不负责了。” 皇上拍着宫柱,大骂:“真是荒唐!可恶!陈廷敬,你明知铜料不是在许达手上亏空的,如何还要参他?” 陈廷敬回道:“许达只是办事有欠干练,人品还算方正。臣估计铜料亏空,各任郎中监督都有份儿。但要查清谁亏多少,已没有办法了。” 皇上问道:“你说应该怎么办?” 陈廷敬道:“参许达只是个由头,为的是把事情抖出来。臣以为,治罪不是目的,要紧的是把铜料亏空补回来。从此以后,严肃纲纪,不得再出亏空。” 皇上又问:“怎么补?” 陈廷敬说:“令历任郎中监督均摊,填补亏空,不管他们现在做到什么大官了。” 皇上断然否决:“不,这个办法不妥!你的建议看似轻巧,实则是让国朝丢丑!” 陈廷敬奏道:“皇上,督抚州县亏空皇粮国税,都有着令官长赔补的先例。臣建议历任郎中监督赔补铜料,只是沿袭祖制。” 皇上道:“历任郎中监督,现在都是大学士、尚书、总督、巡抚!你想让天下人看国朝满朝尽是贪官?” 陈廷敬说:“亏空不赔补,不足以儆效尤,往后宝泉局仓库还会亏空下去!” 皇上叹息半日,摇头道:“不,朕宁愿冤死一个许达,也不能放弃朝廷的体面!” 陈廷敬重新跪下,道:“启奏皇上,朝廷必须惩治贪官才有体面,袒护贪官会丧失体面!” 皇上怒道:“放肆!贪官朕会处置的。有人参了陈廷统,他向百姓借银万两,情同索贿,这就是贪官,这就是死罪!” 陈廷敬大惊失色,忙往地上梆梆儿磕头,只说自己管教弟弟不严,也是有罪的。 皇上见陈廷敬这般样子,劝慰道:“廷敬,你也不必太自责了。陈廷统固然有罪,但事情还要查查。南书房的票拟说,此案还应细查,朕准了。可见明珠是个宽厚人。”皇上哪里知道,这都是徐乾学在中间擀旋。 陈廷敬出了乾清宫,只觉得双脚沉重,几乎挪不了步子。他不打算即刻回宝泉局,干脆去了都察院衙门。他独自呆坐在二堂,脑子里一团乱麻。他知道肯定是全义利记设下的圈套,却不能这会儿奏明皇上。说话得有实据,光是猜测不能奏闻。他料全义利记必定还有后台,也得拿准了再说。 陈廷敬胸口堵得慌,哪里也不想去,一直枯坐到午后。这时,许达领着个小吏送样钱来了,道:“陈大人,我把这两日铸的样钱送来了,请您过目。” 陈廷敬道了辛苦,接过一串样钱走到窗口,就着光线细看,不停地点头,道:“好,马上将新铸的制钱解送户部!” 许达说:“我明天就去办这事儿。陈大人,我有句话不知当不当讲。” 陈廷敬道:“许大人,在我这里你什么话都可以说。” 许达说:“宝泉局成例,新铸制钱都得往有些官员那里送样钱,打入铸钱折耗。我不知应不应该再送。” 陈廷敬低头想了半日,问:“往日都送往哪些人,得送多少?” 许达说:“我查了账,送往各位王爷、臣工共二十多人,每次送得也不多,八千文上下,每年送十次左右。”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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