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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十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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皮勇接完电话,餐厅那边已摆好了饭菜,小马过来请大家就餐了。各位客气一番, 按着尊卑讲究入了座。小马开了茅台,倒进一个玻璃壶里,再为各位一一斟上。皮市长举目一扫,随便问道:“都到了吧?”方明远答:“都到了。”朱怀镜原来总以为柳秘 书长会到的,却见皮市长并没有请他。不禁暗自掂量自己在皮市长心目中的位置。便想那五千块钱没有送给柳秘书长夫人,完全正确。即便柳秘书长真的对自己不错,也只能 送他到处长这个位置。而这个使命已经完成了。他要再上个台阶,弄个厅级,关键就靠皮市长了。柳秘书长只要不在中间作梗就得了。所以他想,今后对柳秘书长的基本政策 应该是:不得罪,多接近,少送礼。 皮市长今天很高兴,微笑着频频举杯敬酒。他先敬了严尚明,再敬几位老总。平时 都是大家敬皮市长,今天却倒了过来。大家便都有些受宠若惊的意思,恭恭敬敬双手捧着杯子同皮市长碰杯,然后一仰脖子喝了个底朝天。皮市长却只是用嘴皮子沾沾酒杯, 意思意思就算了。朱怀镜平时注意过,皮市长要么笑容满面,要么黑着脸。那笑脸黑脸之间没有过渡,才笑容可掬的,突然就冷若冰霜了,就像小孩子搭的积木,五颜六色的 非常漂亮,可刚搭好就哗然倒下了。下级们就总在他的笑脸和黑脸之间提心吊胆。皮市长朝朱怀镜举起了杯子,目光里满是笑意:“小朱,敬你一杯啊!”皮市长已敬了其他 各位,只差朱怀镜和方明远没敬了。朱怀镜不知是惶恐还是激动,几乎乱了方寸,忙说:“岂敢岂敢!我敬您吧。”皮市长笑着说:“谁敬谁并不重要,重要的是各位尽兴。你 只把这杯酒干了。”朱怀镜双手捧着酒杯同皮市长轻轻一碰,一仰而尽。方明远机灵,不等皮市长开口,忙双手捧着酒杯站了起来,恭敬道:“皮市长,小方敬您一杯!”皮 市长笑了起来,说:“今天真是乱了规矩,平时都是小方救我的驾,替我同别人干杯。今天可好,向我开火了。”说罢就举杯喝酒。小方不敢让皮市长先干,匆匆说了两声得 罪,抢在皮市长前面干了杯。 今天是皮勇的喜事,少不了要说些祝贺和奉承的话。但说着说着,都来说皮市长的 好了。皮市长只是微笑着,嘴上不多说什么。大家愈加奉承皮市长。朱怀镜本来就感激皮市长,今天在这种气氛中,又喝了几杯酒,感情容易激动,也是满口的皮市长如何如 何的英明。皮市长就专门拿手点点朱怀镜,笑着说小朱你也凑热闹来了。听着这话,朱怀镜更加兴奋了,身上发起热来。皮市长这话的意思很明白,就是说朱怀镜同他是不必 见外的。朱怀镜便笑着,不再说奉承话了,只听着别的人在给皮市长戴高帽子。醉意朦胧中,皮市长在他的眼中的形象越来越高大,几乎需要仰视了。 皮市长敬了大家一圈,像是骂人又像是玩笑,望着皮杰说:“你平时豪喝狂饮,今 天就看看你的本事,把各位客人陪好!”皮杰涎着脸皮笑笑,又望望他妈妈,说:“好不公平!今天是老弟的好事,让我陪酒,却还要训我。”皮杰便开始一一敬酒。当然先 敬严尚明。严尚明说只喝半杯。皮杰不依。皮市长就骂皮杰不懂规矩。严尚明见这光景,只好说干满杯吧,不过今晚就这杯酒了。其他几位就都同皮杰干了满杯。敬了一轮之后, 皮杰就说三位大人和皮勇除外,其他几个年轻人也不说谁敬谁,平起喝下去,喝到有人趴下去就算了。皮市长皱起了眉头,说:“你别把在外面闹酒的那一套带到家里来。这 样吧,依我的,酒要喝好,但不能醉人。再喝两瓶,总量包干。” 几个年轻人闹酒,皮市长招呼大家尽兴,就同严尚明进里面说话去了。王姨招呼一 声,也进去了。皮勇当然不便离开,就干干巴巴坐在这里看着大家热闹。小马仍是站在一边斟酒。朱怀镜觉得在这里呆得太久了不太妥,就说:“时间不早了,酒也差不多了。 客走主安,是不是喝杯团圆酒算了?”皮杰抬手在朱怀镜肩上重重拍了一板,说:“朱哥你不够意思,我俩可是头一次在一起喝酒啊!”又玩笑道:“再说了,还喝两瓶酒, 这可是老头子的指示啊!我是不怕违背他的指示,你们可得遵守啊!”说罢又在朱怀镜肩上重重拍了一板,豪气冲天的样子。朱怀镜肩头被拍得生痛,心头却很畅快。皮杰越 是喝酒,话就越多,嗓门也越高:“兄弟们,我在外面自己闯天下,沾不了老头子的光,搭帮兄弟们啊,老弟我才万难混了碗饭吃。老头子他廉他的政,可也别端我的饭碗是不 是?”这时王姨出来压着嗓子骂道:“一喝酒就拿你老子出气!他不该廉政?他是你两兄弟的爸爸,却是全市四千万人的市长!”王姨说完,不好意思似的朝大家伙儿笑笑, 又进去了。皮杰却嘘了一声,调侃道:“莫谈国事!刚才说到搭帮兄弟们,还是得表示下意思,再敬各位一杯!”又挨个儿敬了一轮。 快九点了,两瓶酒喝完。皮杰说是不是还喝一瓶?方明远玩笑说,不敢违背皮市长 指示,还是算了吧。大家都说算了,于是就算了。都说谢谢了,准备走人。皮市长出来同大家握别。一个个站起来,就都有些醉态了。严尚明最清醒,先同皮市长握一下手, 再举手朝大家挥一下,就走了。几位老总拉着皮市长的手就半天不放,嘴里尽是醉话。朱怀镜知道自己也多喝了,却还能看出别人的醉相,便交代自己等会儿同皮市长握手千 万干脆利落。没想到皮市长送走了他们几位,却说:“小朱和小方也急着走?坐坐吧。”朱怀镜见皮市长不像是在说客套话,觉得应留下来坐一会儿。可他知道自己的酒性,这 会儿不发作,过会儿就会来事的。便说:“您和王姨都忙了一天了,早点休息吧。”方明远也附和着。这时,皮杰靠在沙发上,已开始打鼾了。皮市长伸手同朱怀镜和方明远 一一握了。朱怀镜感觉今天皮市长握他的手很用力,几乎叫他有些痛感。他深刻领会着皮市长的握手,觉得别有意味,心里顿时暖融融的。 出来让冷风一吹,朱怀镜觉得头愈加有些发晕了。可怕方明远看笑话,他拼命支持 着。他猜方明远只怕也差不多了。两人分了手,各自回家。朱怀镜偶尔碰上个熟人,便同人家热情打招呼。香妹开了门,就有些不高兴。朱怀镜面带微笑,摇摇晃晃进了门。 踉跄几步,往沙发里一倒,就哈哈大笑起来。香妹只得去拧了热毛巾,替他敷额头。朱怀镜却只是哈哈大笑,像肚子里藏着一千个笑话,就是不肯告诉别人。香妹忙个不停, 也嚷个不休。朱怀镜大笑一会儿,心头却莫名其妙忽生悲意,呜呜哭了起来,眼泪汪汪的。哭得那个伤心劲儿,叫香妹都不知所措,像是见了怪物。她半天才说:“你不是疯 了吧?” 朱怀镜这下像是清醒了,木然地望着天花板,一句话也不说。 朱怀镜在家里昏昏沉沉睡了一天。醒来后,想起自己昨天晚上的哭真有些莫名其妙。 眼看着越来越春风得意了,有什么好哭的呢?可是就在他这么疑惑的时候,一阵悲凉又袭过心头,令他鼻子酸酸的。他脑海里萌生小时候独自走夜路的感觉,背膛发凉发麻, 却又不敢回头去看。怎么会有这种感觉? 晚饭后,他说出去走走。本想径直去玉琴屋里的,却老远就见酒店大厅里吧台边站 着一个女人,背影好像玉琴。他就往大厅走去。果然是玉琴。玉琴朝他笑笑。这笑容只在她的脸上飞快地闪了一下,立即就消失了。玉琴板起脸望着吧台里的小姐,嘴里却对 朱怀镜轻声说:“你先回家去吧。”朱怀镜心想今天玉琴怎么笑得那么勉强?便隐隐不快。转而想起玉琴叫他回家去,心头也就熨帖些了。他打开玉琴的家门,真的是一种回 家的感觉。一开灯,却见矮柜上新放了一个花篮。有这花篮,客厅里的气氛就完全不同 了。 一会儿玉琴开门进来了。朱怀镜忙迎上去,拥抱着玉琴。两人便像八辈子没见面似 的,站在门后吻得气喘。两人坐到沙发里,仍是拥在一起。朱怀镜问今天是什么重要日子,还买了花篮?玉琴偏了头要朱怀镜猜。朱怀镜猜不中。玉琴噘起了嘴巴说:“你怎 么就不猜我的生日呢?”朱怀镜圆睁了眼睛说:“怎么不早跟我说?你这不是陷我于不情不义吗?”玉琴见朱怀镜这样儿,很是可爱,便抚摸着他的胸膛,说:“好了好了, 我是有意要碰碰自己的运气。我想,要是我生日那天,你来陪我了,就说明我还有福气。可从昨天下午起,就一直没有你的消息。直等到晚饭时候还不见你来,我就不畅快了。 偏巧碰上吧台的服务员在打私人电话,你来的时候,我正在骂人呢!”朱怀镜就说:“原来梅老总在教训员工,你板起脸来还真能吓人哩!”玉琴笑道:“能坐上副总的位 置,多半凭我这个性。谁要是乱来,绝不留情面。这个性看不惯的就说是泼,欣赏的就说是有魄力。好笑不好笑?”朱怀镜笑着问:“是谁欣赏你?”玉琴戳一下朱怀镜额头, 说:“我知道你是往坏里猜我了。”朱怀镜忙赔不是说:“你想要什么生日礼物?你只说,我马上就去替你买。当然你说要一辆漂亮的跑车我就只有登天了。”玉琴说:“有 你在这里,就是我最好的生日礼物了!”朱怀镜抱起玉琴说:“我这礼物当然是你的。”玉琴妩媚一笑,说:“有你这话我就够了。告诉你,这个生日是我这辈子过得最好的生 日。今后都能这样就好。我可以不要鲜花,不要生日蛋糕,不要别人来祝福,只要你。”玉琴说着,眼睑微微湿润了,嘴唇轻轻努起。朱怀镜小心地张嘴迎过去,慢慢地吮吸着, 两人都不显得狂热,只是咬着嘴儿黏在一起,柔情万般。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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