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益书库>>徐坤:春天的二十二个夜晚 第十四篇 改天,毛榛打电话责问陈米松:“你有话好好说,就这么提走可不行。是不是 你外头有女人了?是不是已经怀孕,弄大了肚子,逼着你离婚?” 陈米松说:“榛儿,没有,真的没有。你还不知道我,我能那么做吗?”毛榛 说:“不管你是什么情况,肚子大了也好,要生了也好,你们都自己先去处理,不 能这么拿我当垫背的。” 陈米松说:“榛儿,真的不是那么回事。”毛榛说:“不是那回事又是哪回事? 今天你不把人交出来,就别想跟我提什么离婚不离婚。”说罢,放下了电话。 他们的谈话进行不下去了。毛榛精神恍惚,胡思乱想,蓦地又想起陈米松提到 的要房子。要房子?要什么房子?他又不是不知道,多年来她所在单位分房都是以 男方为主,以职位高的一方为主,她根本就没有资格排队分房。再说,就是排队也 排不上。她们这里是高学历高职称人员成堆的地方,是房子最紧张的地方,有的博 士也还暂时栖居在一居室里,她从年龄和工龄上,到目前为止仍然是个小字辈,连 评个职称也要等上三年,即便分房,也就会得个一居罢了。他怎么能这么浑哪,好 端端就提起了给她一个单身身份、想让她现去要房的念头?况且,他也没事先问问, 她们院里,单身未婚的,不到四十岁不给解决住房。他这是唱的哪一出啊他? 这肯定是那个小老婆干的,肯定是跟他勾搭上的那个小婊子干的。要不然他想 不出来,他不会这么狠地对待自己,不会的。看在他们相识十七年、结婚十一年的 分上,他也不会这么无情,这么绝情。 新房已经分到手了,这个房子肯定要给别人腾出来。万一到时她走投无路,无 家可归可怎么办? 怀着这种模糊的恐惧,她悄悄打听了一下自己单位里,离婚以后她还能不能分 得上房?单位答复她说:第一,截止到上周二为止,最后一次福利分房已经结束; 第二,院里有规定,离婚者必须经过三年以后才有资格排队。仅仅是有资格排队。 分不分得上还不一定。 完了。这一条路是堵死了。 这下可怎么办啊?她可怎么办哪?陈米松如此绝情,铁了心要走,她怎么办? 住哪?他们单位到时候来撵她怎么办?她还能跟他去新房住吗?他已经不想跟她过 了。新房她还怎么搬? 怀着一大堆“为什么”,她走进了律师事务所。说起来,这个事务所还是她们 同事的老婆开的,刚开不久,发了封函给她们这些相熟的作家学者,标明代理的业 务,主要是说如有版权侵权事宜他们可以代理。同时若有婚姻、遗产什么的业务也 可代理。同事的老婆小红还跟她通过电话,热情招揽生意。当时毛榛没放心上,把 信随便扔在抽屉里。现在她在毫无主意之中,战战兢兢拿着这个有电话、有地址的 信走进了律师事务所咨询。因为这会儿,她没个说话的人,没个讨主意的人。 小红很热情,还应她的要求,两人进了一间没有人的房间里聊。毛榛硬着头皮, 说了一下大概情况,尽量遮遮掩掩不把家丑外扬,然后问:“如果我坚决不离,他 制造分居坚决离,最后离婚官司打起来,法院会把新房子判给我吗?” 小红说:“不会。” 毛榛说:“为什么?我是无过错一方啊。” 小红说:“法院只是按法规办事,不追究你们之间的道德责任,会将房子平分, 你们俩一人一半。” “可是……同住一个屋檐下,怎么分?” “那要由你们自己协商,你住大间他住小间,或你住小间他住大间。或者,再 譬如,你们实在不愿意同住一个屋檐下,可以将房子折价,你给他钱或他给你钱, 一个人留下,另一个出去找房住。再不行,也可以把新房子变卖,再买两个小间你 们分开住。” 毛榛蒙了。她简直想象不到她和陈米松的未来将会是这个图景。 她又把陈米松的出走信以及他们俩在那晚通的传真件拿出来,递给小红看。小 红看了一遍,说:“从这几份文件来看,一切对你有利。这并不是他要走,而是在 撵你走。因为他明确提出,离婚动机就是让你去单位要房,新房只是暂借你住,到 最后还是归他自己。”毛榛一听,脑子里“轰”的一声。 她垮了。毛榛彻底垮了。就是在她得知不是陈米松要走,而是要把她从这个家 里、从这个房子里撵走这个结论时,她才垮掉的。 她害怕,害怕呀!相亲相爱的人,怎么一夜之间,变成了这个样子?在她不知 情,什么也毫不知情,完全一无所知的前提下,他把一切都琢磨好,一切都算计好, 来制造一场骗局,来无情地盘剥她,无情地撵挤她。 她的精神就是从这一刻开始崩溃的。 她已经精神崩溃了。 见她痴呆呆地坐着,两眼发直,小红又说:“还有另外一种解决办法,就是新 房你们干脆谁也别去住,你还留在原来这里,让他再补分一间房子,你们就此分开, 也省得今后倒来卖去的麻烦。” 律师的话是客观的,冷冰冰的。 毛榛的心也是冷冰冰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