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幕 第八部 14 小瑾不知道这些天自己是怎么过来的。 自从昌盛在滨河酒店那间房里朝床上裸身躺着的她看上一眼尔后什么也没说便 扭身出门之后,巨大的羞耻感就像铁杵一样每隔一霎就向她的心上捣一下。她从来 没有想到这件事还有被昌盛撞见的一天。她一直以为最多是有风言风语渐渐飘到昌 盛的耳里,她甚至已经早为自己准备好了辩护词,她根本未料到事情会以这样的结 果出现,这个结果让她惊恐万状目瞪口呆。 直到这时她才意识到,她内心里仍然爱着昌盛,她从来没有想到自己有朝一日 会离开昌盛,她和姓霍的男人幽会只是逢场作戏,只是为了满足自己追求新鲜刺激 的心理和肉体的那种欲望。自己要的只是他的身体。而意识到了这点使她越加觉得 羞耻:你已经是一个四十多岁的主妇,是一个上了高中的孩子的母亲,是一个在社 会上受人尊重的尚吉利集团总经理的夫人,可你竟然和一个至今连姓名都还不甚清 楚的男人混在一起,甘愿把耻辱带给丈夫、儿子和家庭,你和街上那些妓女还差多 大距离? 这种羞耻感使她生了深深的愧疚和后悔。也正是因此,她才向爷爷坦白了一切, 才用血写下了那三个字:我错了。她永远不会忘记她向爷爷坦白后所看到的那幕情 景:爷爷上牙紧咬下唇,直咬得鲜血顺着雪白的胡须不停地下滴。那天她坦白后爷 爷什么话也没说,就一直用上牙咬着下唇,到最后也只是挥挥手让她出门。 她已经做好了准备:一旦昌盛提出离婚或爷爷让她离婚回娘家,自己立刻就死。 她已经准备好了足够的安眠药,她不想把羞辱再带回娘家。 她这些天除了去财会室上班再不去任何地方,除了工作上必须说的话以外再不 说话,到了晚上躺到床上时,她常常是哭着哭着就用手去掐自己的大腿来惩罚自己。 她默默地等待着爷爷和昌盛的决定。她像一只惊恐万状的被猎人追逐的小兔,随时 准备倾听就要响起的枪声。 她没想到昌盛在这个风吼树摇的晚上还会走进卧室。 昌盛推门走进来时她正坐在床沿发呆,手中正转动着那瓶安眠药片。她慌慌地 站起身望着昌盛,这是自出事以来他们第一次相对而立,她估计他会怒骂几句,也 许还会动手。骂吧,打吧,这是我该受的。但是没有,昌盛既没有开口更没有动手, 甚至目光也没有正对向她。昌盛只是慢腾腾地走向了床。 她有些紧张地注视着他的举动:他要干什么?像往日那样躺下睡觉吗?她看着 他伸手拉过被子,她以为他要抻开,但是没有,他把被子卷起,又拿一个枕头,转 身走到墙角那张单人床前。 她明白了他要干什么,便快步走过去说:“你去睡大床,我睡这里。”说罢, 一下子在单人床上坐了。 昌盛在她面前默立了一霎,随后转身走向大床,拉熄了电灯。伴随着骤然扑入 的黑暗,风声也撞了进来,就在这呜呜咽咽的风声里,小瑾听到他脱衣上床的响动。 她没有动,她就坐在单人床的床沿,默默地注视着窗外的黑暗,在那团浓稠的黑暗 里,有两个白色的人形慢慢显露出来并越来越大,她看清了那是那个姓霍的男人和 自己,两个赤裸的男女紧紧抱在一起。她厌恶地看着两个人的举动,慢慢抬手捂住 了眼睛并干呕了一声…… 昌盛的归家睡觉让小瑾心里多少觉到了一点宽慰。她告诫自己要振作起来,争 取使这个家庭的一切都回复到过去的状态。当她把心彻底收回家庭之后她才发现, 这个家已经不像有主妇存在,一切都显得零乱肮脏,尤其是儿子旺旺的房间,书本、 衣物和玩的东西扔得满地都是,乱得几乎都没法下脚。她不敢抱怨小保姆偷懒,急 忙开始动手收拾。一边收拾一边在心里责骂自己:你看你把这个家弄成了什么样子?! 有天晚上她去给儿子送洗净的衣服时,忽然发现旺旺在吸烟,她吃了一惊,叫 道:“你咋能吸烟?”“我怎么不能吸烟?”儿子白了她一眼。她怔怔地看着已经 和自己一般高的儿子,忽然觉得儿子有些陌生起来。“吸烟对身体不好,尤其是你 这样的年纪。”她低低地劝道。“我看没有什么不好。”旺旺的声音依旧坚硬。 “你怎么这样跟妈妈说话?”“你要我怎么说?”小瑾被顶愣在那里,一时不知该 怎么开口。“我要做作业了,你走吧。” 一股怒气从心里涌出,她很想骂儿子几句,不过后来还是忍住了。旺旺咋会变 成了这样?他脾性有些倔,可过去同我说话从来没有这样,像扔砖头,这是咋着了? 那天晚上昌盛回来时,她冲动地说道:“旺旺在吸烟!” 昌盛没有理会她的这个报告,依旧默默地上床,拉了灯躺下。她这才记起丈夫 这些天一回到家就再不说话,两人之间还没有把对话恢复起来。 她便又坐在床沿,默默去想儿子的过去。该和儿子好好谈谈。一想到和儿子谈 话,她才想到,自从和那个姓霍的男人有了来往之后,她基本上没有再去过问儿子 的饮食起居和学习,她把一切都交给了保姆。 第二天晚上,她做好了和儿子长谈的准备,估摸儿子作业快做完时她推开了儿 子的房间门,她原来准备好的一席话被看到的那副情景惊飞到了九霄云外。 旺旺正在对着一个酒瓶喝酒。 “你、你敢喝酒?” “睡前喝口酒解乏。”旺旺淡了声说,同时把嘴响亮地咂咂。 “胡说!你一个高中生怎敢喝酒?”小瑾的眼瞪圆了。 “那就只许你喝?”旺旺的眸子斜了过来。 “我啥时候喝酒了?”小瑾惊住。 “你以为我没有看见?在滨河酒店,你和一个头顶有点秃的男人坐在一起喝, 我那天和我的同学在酒店门口玩……” 小瑾双颊上的血色刷一下褪得干干净净,一股冷气呼一下涌进心里。这么说儿 子看见了自己和那个男人在一起?老天呵!旺旺下边的话她没有听清,她只是有气 无力地说一句:“不许再喝。”便返身向自己的睡屋走去。她觉得双腿在抖,抖得 她只有手扶住屋墙才能移动脚步。她现在才知道儿子对她说话时为啥会是那个样子。 也许孩子的吸烟和喝酒与自己也有关系?孩子毕竟是高中生了,他已经能够看懂。 噢——她抬手猛捶着自己的脑袋。 她那天晚上一直睁眼躺在床上,她现在才感觉到了后果的重量。原来任何行为 都有后果,你没看见它时并不是它不存在,它有时暂时隐起身子只是为了给你一点 宽慰,以鼓励你把事情做下去,但它早晚会让你看到它的,会让你知道它的重量, 会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