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大新文集>>消失的场景

消失的场景 第一部

                20

    田园酒家的老板曹宁安很快就尝到了利用女人的甜头。那天晚上，当他捏着尚
天给他的那三百元钱向灶间走去时，他心里多少是带了不安的：我本该为晶子雪耻，
现在却拿了尚天的钱，晶子会咋样看我？出乎他意料的是，晶子见他把二百元钱递
给她，只是愣了一阵，随即便低了头把钱接了。“他给的，也算是补偿。”宁安解
释。晶子“嗯”了一声，没有生气也没说别的。他对晶子的这种态度没有感到意外，
他觉得自己和晶子接了这三百元钱无可指责。我们两个的家里都急需要钱，别人愿
给钱我们为何不要？再说晶子在这件事上其实也没损失什么，不过是奶子让别人隔
着衣服摸了一下，摸一下又不会沾上印痕，有啥不得了的？“晶子，我觉得你应该
想开点，这件事真算不了什么，你其实一点也没吃亏！”那天晚上晶子临走时宁安
对她说道，但晶子没有开口，晶子只是咳了一声走出门去。
    晶子那晚走后，宁安心里还是难受了一阵，尚天到底是摸了晶子的奶子，我容
忍这个举动实在是有点说不过去。他担心晶子第二天不会再来，但第二天临近晌午
酒家开门时，晶子还是按时踏进了门坎，而且脸上没有特别难看的神色。这让宁安
松了一口气，心上的重负一下子轻了许多。
    这件事过去大约几天之后，有天晚上尚天又进了酒家，进屋就喊：“快端黄酒！”
宁安当时看了一眼晶子，他想如果晶子不愿去就只好自己去送酒了。可晶子去了，
晶子不声不响垂了眼端了酒碗过去。晶子那晚因为天热依然穿得很单，下身一件单
裤上身一件短褂，晶子把酒碗往桌上放时，感觉到有一只手摸到了她的臀上。晶子
好像有思想准备，晶子没有惊叫，晶子只是不声不响地把那只手推了开去。
    晶子走进灶屋时宁安问：“他说没说啥？”晶子摇头，晶子只说了一句：“记
住向他要钱！”宁安一愣，不过转瞬就明白了，宁安于是向尚天走去……
    尚天这天晚上又留下了二百元钱。
    当宁安把一百元钱交给晶子时，晶子比上一次显得平静多了，晶子没有低头，
晶子接过钱就向衣袋里装去。
    “晶子，你想不想快点发财好让你们家盖上瓦屋？”宁安那当儿压低了声音问，
他想起了尚天告诉过他的那句话：利用女人。
    晶子没有回答，晶子只是抬头不解地望着宁安。
    “要是想的话，我明天上街也给你买一件城里女人穿的那种开口很低的衬衣，
再买一条大腿露得很高的那种裙子，穿这种衣服，给我们钱的就保准不只是一个尚
天了！”
    晶子低了头捏弄着自己的衣角，既没有说行也没有说不。
    宁安把晶子的这种沉默视作了默允，第二天上街就买了一身那种衣裙。晶子接
过宁安递来的衣裙时没有吃惊，只是默默地看了一阵，随后就换上了。
    换上了时髦衣裙的晶子显得光彩照人，尤其是她那高隆的胸部和丰硕的臀部，
被这身衣裙凸现得格外诱人。晶子穿了这身新衣裙当晚出现在酒桌前时，几乎所有
的酒客都把目光扭向了她。宁安判断得没错，几碗酒喝过后，果然有个酒客大着胆
子把手伸向了晶子那丰满的大腿。晶子感觉到那只手在抚触自己的大腿之后，没吭
也没动，只是直直地看了那酒客一眼，扭身走了。她走进灶屋对宁安指了指那个酒
客，宁安于是走出去，一言不响地站到了那酒客面前，那酒客心里发慌，急忙掏出
一张五十元的钞票放到了桌上。宁安什么也没说，只是把钱捏进了手里。
    这之后类似的事情便不断发生。随着时间的延长，宁安和晶子做起这事来也日
益习惯，有时为了简化手续，当哪一个酒客摸了晶子之后，晶子不再去灶屋叫宁安
出来收钱，而是自己用手指蘸了酒液，在桌上写下“50”的数字，让酒客在酒钱之
外再加五十元。
    有的晚上，当来的酒客无人朝晶子动手时，晶子竟有些着急起来，惟恐失去赚
钱的机会，于是便故意借端酒送菜的机会，用胸、臀碰触对方，极力诱惑对方动手。
至此为止，宁安和晶子还都没有想到事情会向更深的方向发展开去。
    使事情继续得以发展的还是尚天的出现。
    那天晚上尚天来得比较晚，他来的时候宁安已准备关门，晶子已做好了回家的
准备。“慌什么，再给我热两碗酒，菜可以简单点！”宁安、晶子只好重新捅开炉
子忙活。酒端上来时尚天对晶子说：“我希望你能陪我喝。”晶子摇头说：“我从
来没喝过酒。”“那你来坐我腿上，把酒碗端起来喂我喝！”这要求使晶子红了脸
孔，她还从来没有坐到过男人的怀里。“咋？我又不是白让你服务！”尚天说着从
兜里掏出了三百元扔到桌上。“晶子！”宁安看到钱后叫了一句。晶子望望那钱，
一步一步慢腾腾走过去坐到了尚天的腿上。
    “宝贝，我非常喜欢你！”尚天拍拍晶子的肩膀，嘴凑到晶子端着的酒碗沿喝
了起来。当尚天把手伸进晶子的上衣时宁安转身进了灶屋，他不敢看下去，他觉得
心里有些难受，不过他在灶屋站定想到今天的收入后，心里又渐渐快活起来。再有
几个月，我挣的钱就差不多可以凑一个整数了！
    宁安的估计没错，仅仅四个月之后，他赚得的钱便接近了一万。一想到自己很
快就会成为万元户，宁安心里的那份高兴就多得没处放了，弄得脸上和眼里到处都
是。往日面孔上的那层阴沉，早已不知飞到了哪里。
    在宁安攒钱将近一万的同时，晶子也用自己攒的钱翻修了家里那间歪得要倒塌
的灶屋。宁安去看晶子家的新灶屋时低了声笑对晶子说：“咋样，跟着我于没错吧？
你没有花任何本钱就翻修了房子！”晶子笑笑，晶子说我庆幸当初去跟你干了。
    这之后田园酒家的生意仍照往日那样进行。
    有天晚上，宁贞有事来找哥哥，进了店门看见晶子坐在一个酒客的腿上，大吃
一惊，忙把哥哥宁安拉到僻静处慌慌问道：“你看见晶子在干啥了吗？你这样营业
咋能行？”宁安笑道：“看你大惊小怪的，这有啥了？只要能招来客人挣来钱就行，
我的目的可是挣钱！”“你这样办早晚要出事的！”宁贞临走时跺了脚说。“你快
回去读你的书吧，我这里的事不用你管！”宁安挥手赶走了妹妹。
    尚天这期间不断出入田园酒家，每次来都让晶子陪他喝酒，晶子陪着陪着酒量
也练了出来，到最后每回也能喝一碗黄酒了。一个雨点击打屋瓦的晚上，尚天又来
了。来了就喝，一直唱到所有的酒客都走了还要晶子添酒。趁晶子去端热酒的当儿，
尚天抓住宁安的手说：“我对你有个请求，不知你答不答应？”宁安就笑道：“你
是老主顾，有事只管说。”“那你先把这个信封收住。”尚天说着递过一个信封，
宁安接过一看是厚厚一叠钱，足有几百块，忙又放到桌子说：“酒钱不过十几元，
我咋能收你这么多钱？”“收下吧，你收下了，我才敢带晶子去看晚场电影。”
    “晚场电影？”宁安一下子没听明白，不过一瞬之后就懂了，他感觉到险一下
子热起来。
    “晶子，”尚天朝端酒过来的晶子叫道，“我想请你去看晚场电影，你去吗？
要是愿去的话，就把这电影票拿住！”说着，又把一个信封放到了晶子手上。
    晶子初一听说看晚场电影很是一怔，后一看信封里装的那一摞钱，便立刻明白
了这事的含义，身子定在那儿许久没动。
    “看吗？”尚天问。
    晶子没吭，只是抬头极快地看了宁安一眼。
    宁安的嘴唇动了动，他很想替晶子说出两个字：“不看！”但他的目光一触到
桌上的那个信封，那两个字就又缩进了喉咙。
    “愿去看吗？”尚天再一次追问。
    晶子这次没看宁安，只是一边摆弄着手上的那个信封一边轻轻地点了一下头。
    当尚天拉着晶子的手向门外走时，宁安的双唇猛然张开，那样子分明要响起一
声高喊，但最终并没有喊声出来。他慢慢坐到了酒桌前的凳子上，双手抱头伏在了
桌上，许久许久一动没动。半晌过后，他先是一点一点抬起头，随后伸手拿过那个
信封，从里边抽出那一叠钱，吐了一口唾沫把手指弄湿，便一张一张地极仔细地数
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