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玫·朗园              朗 园


                               第十六节

    杨说,千真万确,这是刚才你的女秘书亲口对我说的,看看吧,这是她要我转
呈你的辞职报告。 她说,萧小阳已经和小S·森正式签约了,而萧小阳也已提出撤
出他在“四季”的全部股份。怎么样,你的好邻居终于让咱们陷入这种狼狈的境地。
显然这一对没安心的兄妹是有意这么搞的。覃,我们已经很被动了。
    那怎么可能?这些人究竟是怎么啦?我们有约在先,毁约是要负法律责任的。
    可他钻了你的一个空子,他抓住了小S·森。
    这个萧小阳真是太卑鄙了,小S·森怎么能轻易相信他呢?
    这不是明摆着吗?你难道真不知道你的女秘书早就睡到你老板瑟堡的床上了?
    他们有了私情?不,这不可能,杨你不要瞎说。
    这是事实,不信你可以问萍萍。
    即或是萍萍真和小S·森有了上床的事, 她也绝不会站在萧小阳一边的,她恨
他。
    可他们毕竟是兄妹。否则她干吗辞职?她是要筹建新公司。
    杨,你并不了解他们。萍萍是个单纯的女孩子,她的心并不坏,而且,她在我
们这儿工作还是尽职尽责的……
    好了,现在不是做评价的时候,说说你打算怎么办吧。这个萧小阳,他走了更
好。
    可你有能力承受他撤走的资金吗?所有的这十六层楼的房租,办公设备,这是
一笔不小的款项,也有几十万了。如果不是当初估息了那个萧弘,也不会有今天的
狼狈。
    杨你这是什么意思?当初可是你劝我留下萧弘,并且说不必在乎这个萧小阳的。
也许,我根本就不该接这个公司。我太累了。我想不到人和人之间这么无情。
    说吧,怎么办?要不,去找找小S·森。
    不能找他,当时是我求他留下萧弘的。
    要么去找萧弘?是他坑害了你。
    不。
    她,只剩下一条路了,我还有些哥们儿,我想几天之内凑足几十万是不成什么
问题的,只要你发个话。
    先留着你的哥们儿吧。公司里至少还能有几十万资金打发掉那个混蛋。杨你走
吧,回来的展厅去。我有办法。最终我要让“四季”全成为我们自己的。我要加紧
盈利,然后连小S·森的股份也一股一股地买下来,把他们全挤走。
    覃你这样恶狠狠他讲话,我就放心了。我发现你这会儿才像个真正的企业家。
    说完,杨微笑离去。
    覃想来想去还是去了瑟堡萧弘的办公室。他不顾娇媚的女秘书的挡驾,径直闯
到萧弘办公室的办公桌前。她微笑着,然后一屁股坐在萧弘对面的椅子上。她开始
掏烟。她一边掏烟一边说,我来向你汇报,你的一片情意一份爱心一番心血终于就
要大功告成了。“四季”垮了你是不是很开心?
    萧弘想不到覃会来,更想不到覃竟是这样一副样子。很久以来,覃的越来越冷
淡已经很令萧弘气愤。他很恼怒,但却又没有任何权力要求覃,萧弘只能咬碎了牙
往肚子里咽。其实如果不是因为覃,他又怎么会放嵇林静到一个那么遥远的国度中
去呢?而现在覃竟然也疏远他,在他为她开创的事业中找到了新的伙伴之后。他恨
那个把覃带到床上去的男人,但是他并不恨覃。他永远欠着覃的。是他在与覃的相
爱中抽身而去追求那个年轻美丽的嵇林静时,把覃孤零零地丢在了一边。覃非常平
静地收回了自己的心,她的苦是只有她自己才知道的。而萧弘却把此归结为覃并不
爱他,并且把此解释为他应当离开覃。他不是喜新厌旧,而是他和覃之间并没有爱
情。他这样解脱了自己。后来,很快他就心安理得地和嵇林静结婚了,搬出了朗园。
直到他搬出朗园,不能每天见到覃了,他才觉出他是怎样地不能离开覃。沉浸在新
婚的欢乐与幸福中,却总有一种失去什么的情绪困扰着他。他总是想到覃。满怀着
歉疚。他的心从此竟不会再平静,他总是找机会自己或是带上嵇林静回朗园来。他
总是希望在推开楼门的时候能看见覃,哪怕是她的背影,是她忧怨的目光。但是他
从此很少看见覃,也不便当着嵇林静到楼下去找覃。他难受极了,甚至失眠。而这
一切,很快就被善解人意的嵇林静发现了。她并且知道,问题并不在覃,而在自己
的丈夫。嵇林静远涉重洋,潸然而去,她可能想开始一种新生活,这生活可能有萧
私,也可能没有他。由此而造成的现状是,两个弘所喜爱的女人都无奈地弃他而去。
他呢,则为了某种升迁的可能而苦苦地挣扎着。
    萧弘活得很痛苦,也可能虽活着很累很艰辛很怅然但也很完美,很春风得意。
一些外人是这样看待他的。他们认为他坐在瑟堡总经理的位置上简直是无限风光。
但,萧弘知道那无限风光是怎么回事。覃就在眼前,他伸手即可触到。但是他却不
能,只能眼睁睁地看着,覃被别人笼罩。
    覃就那样满脸怒气地坐在萧弘的对面。这是萧弘不熟悉的形象,覃像是变了一
个人。她掏出来一盒绿色包装的香烟,抽出来一支深咖啡色的长而细的摩尔,点上,
便开始在萧弘的对面吞云吐雾。那烟雾慢慢地飘在萧弘的脸上。没有感觉只是呛人。
覃说,你的兄弟算计了我。他和小S·森签了组建新公司的合同,你知道吗?
    这个混蛋,他怎么能这么干?
    就是说你不知道?那么你知道是谁在这中间牵的线搭的桥吗?你亲爱的妹妹萧
萍萍。他们内外勾结来毁我的“四季”,我的事业,哦,准确说是你给我的事业。
你我的“四季”已危在旦夕。你妹妹已提出辞职,而萧小阳则决意撤出我为你争取
到的那一份,“四季”的资产,他要组建他自己的公司。你觉得怎么样?够刺激吧?
你打算怎么评价这种事?
    确实,我不大清楚这事,他们……
    或者你认为这种背信弃义根本就不算什么,商业竞争嘛。你当然也不会出面干
涉,是吗?
    覃你知道,当时筹建“四季”,我动用的确实是小阳的资金。我不能拿国家的
资金为你开公司,但我的心意……
    我当然懂。覃说,我充分理解你。当时你刚刚把嵇林静送走,感到很空虚,所
以你非要找点事情来做。你选中了我,或者你认为你欠我的,想还我点什么,这些
我也能理解。但是为了感激你,我一而再、再而三地容忍你。我容忍了你用的是那
个无赖萧小阳的资金,我容忍了你继续留在“四季”的董事会中,我甚至容忍了你
把副董事长的位置让给了你弟弟,可到头来怎么样呢?弘我要你看清楚,我被你们
萧家的人耍了。现在你还要我说什么?从此以后,我将不再顾忌任何人的面子和情
分了,特别是你,萧弘,你为什么总是让我败得那么惨?
    不是还有小S·森吗?
    是的, 是还有小S·森,亏你想得出。覃在萧弘办公桌上的烟缸里,狠狠地按
灭了那根摩尔的烟屁股。她站起来,扭转身就朝外走。
    覃,覃你别走,坐下来,我们谈谈或者还可以再找到些挽救的办法。
    算了吧,我自己会找出对付你们这家人的办法的。萧弘你太让我失望了。
    萍萍泡在白色的浴缸里。她美丽而修长的身体被香皂泡遮盖了。这是在瑟堡豪
华套间的浴缸里。这里有一种非常奇妙的幽雅的香气弥漫着。萍萍懒散地躺在水和
泡沫中。她常常被漂浮起来,于是便隐隐地看到自己的两条长腿和高耸的乳房。
    萍萍不知道她为什么就接受了这一切。没有爱。萍萍觉得她至今还没有经历过
所谓真正的爱情,但是,她却已拥有了作为一个女人的全部经验。她知道该怎样示
爱和做爱,令人十分揪心的一种矫揉造作,萍萍都已有过体验。萍萍想,也许走进
瑟堡的这一切都是故意做给萧小阳看的,自己可能想气死他。她要让他看到,她是
怎样亲呢地挽着小S·森的臂膀每天如入无人之境的地出入瑟堡的豪华套间; 她要
让他知道,她是怎样地被有钱人供养着,用最高级的化妆品,吃最昂贵的食品,穿
最豪华的时装。她要让他难受,又要使他难堪,总之要让萧小阳经历一种令人屈辱
而又伤心的苦痛。
    萍萍接了这一切。 从第一个晚上,小S·森打开门,请她进去,又请她喝酒的
那一刻开始,她就接受了这一切。她知道那其实不过是一种社会地位。妾这个字的
意义在萍萍看来很好玩儿。做一个妾或者是一个富商的情人,这似乎不该是萧东方
这种人家的子弟该做的事。但是萍萍做了。萍萍在做着的时候想,她偏要做,她就
要做。
    但是,萍萍至今对小S·森这个人毫无印象。她无论怎样的黑色的头发蓝眼睛,
也无论萍萍怎样地每天同他在一起,甚至上床睡觉,她觉得如果走在大街上,还是
无法认出他。而唯有她走进这个套间,唯有看见这个套间里的男人,她才能认出这
就是那个同于其他千千万万男人的男人,她是被这个男人供养的,仅此而已。
    萍萍坐在小S·森的对面, 坦率地问他,你要什么呢?你太太会允许你吗?我
倒是无所谓。覃是我的女老板,萧弘、萧小阳是我哥哥。他们又都是你的合作伙伴。
就这么简单。我爸已处于弥留之际,而我妈根本管不了我。我是自由的,任凭这个
世界选择。
    然后就在那令人尴尬的时刻里, 小S·森从抽屉里一古脑地拿出了金戒指、金
项链,还有在瑟堡的免税商店购买的各种香水摆在萍萍面前,而他却什么也不说。
    萍萍这才意识到, 原来在小S·森那里,他们之间的一切也是相当简单的。无
非是用金钱来交换肉体,没有比这更简单的了。当萍萍彻底明白了这一切之后,她
突然说她要到萧小阳那里去一下。有些家里的事。
    为什么不从这里打个电话呢?
    不,萧弘会知道的。他不该知道我在你这里,对吗?否则他会加倍地罚你。我
到电话间去打。
    萍萍找到了萧小阳。萍萍在电话里说,我在瑟堡,我只想问你一句话,我是不
是真的能当总经理?我们是不是需要签个合同?那样我才能不惜牺牲一切地为你争
取。
    萍萍听着萧小阳的话。她恨得直咬牙根。她摔掉了电话。她听懂了萧小阳的意
思。他的意识很残酷,他认为萍萍牺牲掉她的肉体是值得的。
    妈的! 萍萍心里骂着。她回到了小S·森的房间。她说,听覃说,你们森氏集
团能有今天,全靠了你父亲的奋斗,可你为什么要在这个城市里为他败家呢?这不
值得。说着,萍萍已开始脱她的毛衣。毛衣的下面是质地很好的胸罩。萍萍穿着胸
罩走进了小S·森。她娇媚的问,萧小阳办公司的事你是怎么考虑的?
    小S·森想了想后, 还是直率地说,覃认为你这个哥哥是不可以轻易相信的,
我们还需要考察。
    那你是不是相信我?萍萍说着坐在了小S·森的腿上。
    我更相信覃,我们两家是世交。
    可是,靠这种老古董式的家族关系做生意又能有什么发展呢?萧小阳是科班大
学毕业,他很年轻有实力,我觉得你们森氏集团的选择合作伙伴上应该更有魄力和
眼光,你应当……
    然后萍萍关掉了房间里所有的灯。然后她上床。她像个职业诱惑者似地主动取
悦于小S·森。 她边做边流着泪说,你我之间不过是一种交易。但愿有一天我能忘
记这些。这些真让人揪心。
    十分钟后, 萍萍就在小S·森的呼噜声中溜下了瑟堡的那张大床。她钻进了卫
生间的大浴缸里。她奋力地清洗着,想洗去满身的污秽。她认为她竟然允许自己有
如此下贱的行为真是太卑鄙,太不负责任了。没有快感,只有目的,这算什么?萍
萍走出卫生间,毫不犹豫地拿上了那堆首饰和香水。她认为那是她付出代价的等植
物,那本来就是属于她的。
    萍萍走出房间的时候, 把小S·森的房门摔出砰砰的响声。她很愤怒,她才不
管那个小S·森是不是会惊醒。
    萍萍走在瑟堡的走廊上时,不知道自己一直在流着泪。心里确实很难过,但是
她其实并不想哭。她径直向前走。她走得很快。她想不到在那个安静的铺着红地毯
的甬道上竟迎面撞上了萧小阳。萧小阳拦截住她。萍萍一点儿也不感到奇怪。她想
这种恶棍是一定会候在这儿,一定会恬不知耻地打听结果的。
    萍萍奋力推开他。萍萍没有理他也没有看他。萍萍径直向前走。她乘上电梯。
她走出瑟堡。她坐上出租回到了她自己的公寓。萍萍已毫无感觉。她麻木极了。可
是没想到她刚走进自己的公寓,门铃就响了。她打开门,闯进来的竟是萧小阳。
    我们家离家出走的大小姐原来住在这儿。
    你给我滚出去。
    萍萍拦不住萧小阳便不再拦他。萍萍当时的心情就是认为反正都一样了。她在
自己的房间里横冲直撞地走来走去。她任凭萧小阳走进来,任凭他锁上了她的门,
甚至任凭萧小阳来拥抱她。
    你离我远点儿,听见了没有?这是我的家,我说了算!
    是吗?萧小阳一把拉住了像野兽般狂奔乱走的萍萍。
    是的,我要掌管你公司里的一切。我要每月两千元的工资。我是你的救世主,
没有我也就没有你,没有你的公司。我是付出过代价的。我应当得到一切。
    但今后就不要再去了。
    这话是从你嘴里说出来的?谢谢,可那就不是你能决定的了。好了,现在我请
你走。明天你就去跟那个混蛋签约吧。他等着你。但有个前提,只要你不让我干,
小S·森立刻就会撤出他的资金, 听明白了吗?这一条将起草在合同的条款里。现
在你是操纵在我的手里了。走吧,什么时候当我觉得该跟你亲近的时候,我会通知
你的。
    现在怎么样?
    现在?我可是刚刚从瑟堡回来,你想现在吗?那么好吧,就现在。
    萍萍真的脱去了毛衣。她毛衣的里面什么也没穿。她背对着萧小阳。
    但是这一次萧小阳竟没有留下来。
    萍萍裹紧她的睡衣,走近窗户,从百叶窗里看到了萧小阳走出公寓大楼时的背
影。她觉得那背影屈辱得足可以扫荡她所有的坏情绪。她有了种幸灾乐祸的心旷神
怡。
    萍萍不懂为什么她身边的人、包括亲人都这么令她失望,但是她马上又想到,
她也一直使她身边的人包括亲人爸爸妈妈哥哥姐姐们失望来着,他们打了个平手。
    在萧小阳同小S·森签约的那天早晨, 萍萍来到“四季”把这个经济情报透露
给了杨。当时覃不在公司,可萍萍还是递上了她那份辞职的报告。
    杨说,你这种女人究竟在搞些什么?
    你懂什么?萍萍说,这是因为我尊重覃。
    太深刻了,我确实不懂。
    是吗?那你就该跟我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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