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银谷
25
康笏南得知这个消息后,第一反应,就是问孙大掌柜:“这是谁在跟我们作对?”
孙北溟说:“能是谁?莫非津号的刘国藩得罪了江湖?”
康笏南说:“江湖上谁敢欺负我们?我看不是江湖上的人。”
“那是闹八卦拳的拳民?”
“我们一不办洋务,二不勾搭洋人,拳民为难我们做甚?”
“总是津号的仇人吧。”
“你说,是不是日升昌雇人干的?”
“日升昌?不会吧?我们跟它也没这么大仇,至于干这种事?眼下又正是西帮
有难的时候,它也至于这样和我们争斗,坏西帮规矩吗?”
“正是在这种时候,才怕我们太出头了。”
“我们出什么头了?”
“你我出来这一趟,准叫他们睡不着觉了。”
“我看不至于。老东台,你也太把开封的信报看得重了。”
他们南来途中路过河南怀庆府,发现那里庄口的生意异常,曾叫开封分号查清
报来。日前开封来了信报,说怀庆府庄口的生意,是给日升昌夺去了。我号老帮是
新手,又多年在肃州那样边远的地方住庄,不擅防范同业,叫人家趁机暗施手段,
把我号的利源夺过去了。
怀庆府虽不是大码头,但那是中原铁货北出口外的起运地,货款汇兑、银钱流
动也不少。康笏南看了信报,就非常不高兴,说日升昌你是老大,这样欺软不欺硬,
太不大器。孙北溟倒觉得,还是我们的人太软。他没有想到,樊老帮竟会如此无用。
康笏南却依然一味气恼日升昌。现在,他把天津出的绑案,也推到日升昌,这不是
新仇旧恨一锅煮了?
康笏南笑孙北溟太糊涂。他嘱咐汉号来送讯的伙友:赶快回汉口告诉陈老帮,
叫他给口外归化打电报,命三爷火速赴津,不管救没救下人,也得查明是谁干的。
孙北溟说:“靠津京两号,还查不清吗?”
康笏南却说:“出了这种事,老三他应该在天津!”
孙北溟还是吩咐:给京号也发电报,叫他们全力协助津号营救。
出了这样的事,孙北溟感到应回汉口,以方便应付紧急变故。但康笏南不走。
他说,出了再大的事,也该他们小辈自家张罗了。他最后来一趟羊楼洞,得看够。
这是康家先人起家的地方,哪能半途而废?
只是,天津的消息,使蓊郁的茶山,在他眼中更多了几多苍凉。
京号戴膺老帮赶到天津时,已是出事后的第二天下午。
他想先去看望一下五爷,津号的刘国藩劝他暂不必去。因为自出事以来,五爷
就一直那样傻坐着,不吃不喝,也没合过眼,嘴里喃喃着什么,谁也听不懂。他们
正哄他吃喝些,睡一会儿,不知哄下了没有。你这一去,那就更哄不下了。
戴膺吃了一惊,说:“五爷竟成了这样了?离京时,五爷还是精干俊雅一个人。
东家几位老爷,虽说都没大出息吧,可到底还是好人善人,谁就寻着欺负他们?”
“老太爷太非凡,好像把什么都拔尽了,弄得底下的六位爷,出息不大吧,福
气也不大。五爷五娘竟遭了这样的不测,真叫人觉得天道不公了。”
“这哪能干人家老太爷的事!国藩兄,你们查明没有,是谁干的?”
刘国藩说:“我已经向镖局几位老大请教过。他们都说,还没听说津门地界出
了草上飞。再说,江湖上谁不知票号镖局穿着连裆裤,没几个傻蛋敢欺负票号。看
他们做的那活儿,也像是生瓜蛋干的。”
“青天白日,繁华闹市,就绑了票,生手他敢这样干?”
“镖局老大说,看开出的那价码,就是棒槌生瓜蛋。十万两银子,他又不敢要
银票,还得到津南几十里外的大芦交割,那只能用银橇运去。可这得装多少运银的
橇车?五千两的银橇,那得装二十辆,就是一万两的银橇,那也得装十辆。一二十
辆银橇车,赶车、跟车带护卫,那又得多少人?这些人都由精兵强将装扮,那还不
定谁绑谁呢!老手绑票,都是踩准你有什么便于携带转移的珠宝字画,指明了交来
赎人。银钱要得狠,那也得叫你换成金条。哪有十万八万的要现银!”
戴膺听这样说,还觉有些道理。
银两是容易磨损的东西,所以那时代运送现银,都使用一种专用的橇车。车上
装有特制的圆木,每段圆木长三尺多,粗一尺多。它被对半刳开,挖空,用以嵌放
元宝银锭。一般是每段圆木内嵌放五十两重的元宝十锭,每辆车装十到二十段。十
万两银子,那可不是要浩浩荡荡装一二十辆橇车!
戴膺就说:“要真是些生瓜蛋,还好对付些吧?”
刘国藩说:“镖局老大说了,生瓜蛋更怕人!”
“为甚?”
“大盗有道,黑道也有自家的道。生瓜蛋什么道都不守,你能摸透他会干什么
事?所以,这真还麻烦大了。”
“但无论如何,也得把五娘救出来!五娘有个万一,不光不好向东家交待,对
我们天成元的名声,也牵连太大!天津局面本来就不好,我们失了手,那以后谁都
敢欺负我们了。头一步,务必把五娘救出,下一步,还得将绑匪缉拿。我离京时,
去见过九门提督马玉昆大人,马大人真给面子,提笔就给天津总兵写了手谕,我带
来了。只是,眼前还不宜报官吧?”
“镖局老大说:先不能报官。就是报了官,官兵也不大顶事。我看也是,江湖
上的事,还得靠江湖。所以,我已托靠了几家相熟的镖局,由他们全力营救。”
“靠得住吗?要不在京师的镖局,也请几位高手来?”
“我看不必。老大们说了,这班生瓜蛋已经给咱留好了口子:到时候,就出动
它二十辆银橇车,派四五十名武艺高手押车,前去赎人。活儿要做得好,赎人,擒
匪,一锅就齐了。现在,面儿上不敢有动静,他们正暗中探访,看这到底是哪班生
瓜蛋做的营生。”
“自劫走人后,就再没有消息?”
“没有。”
“赎期是五天?”
“五天。老大们说,这也是生瓜蛋出的期限。在天津卫这种大码头绑票,还当
是深山老林呢,写这么长期限,怕人家来不及调兵遣将是怎么着?”
“是怕我们调不齐十万两银子吧。你们津号调十万现银,不为难吧?”
“静之兄,我正在尽力筹措。天津局面不好,生意不敢大做,柜上也不敢多储
现银。收存了,就赶紧放出。津门客户,多为商家,不像你们京号,能吸收许多官
吏的闲钱。”
“再怎么说,你堂堂津号,还调度不了十万两银子?”
“局面好时,这实在是个小数目。天津眼下情形,静之兄你也知道,洋人跋扈,
洋教招人讨厌,乡民祭坛习拳,跟洋人过招,乱案纷纷,生意哪还能做?”
“可我看你们的信报,老兄的生意还是在猛做。”
“也没有猛做,大家都收缩,留下满眼的好生意,就挑着做了几档吧。”
“这就是了。国藩兄,一听说出了此事,我就在想,这事怕不只是图财诈钱,
是不是还有别的意图?”
“别的意图?”
“你刚才说了,镖局老大们都认定,这不像是江湖上的匪盗干的。可是从绑走
五娘的情形看
,分明是熟悉我们内情的。五爷五娘又不是那种爱招摇的大家子弟,头一回来
天津,才几天,那班生瓜蛋怎么就知道是我们的大财东?出事那天,又怎么知道他
们要去海河看轮船,预先在沿途设好调包计?送肉票的,还自称是我们天盛川茶庄
的伙计!这班生瓜蛋,就这么门儿清?“
“静之兄,出事后,我也这么想过。仔细问了跟着伺候的保镖女佣,他们说,
怕抬轿的欺生,不仔细伺候,头几天就对他们道出了五爷五娘的身份,说天成元票
庄、天盛川茶庄都是他们康家的字号。出事前一天,又跟轿夫约好,第二天去海河
看轮船,叫他们早些来。保镖女佣都说,太大意了,也不知道天津卫码头就这么凶
险。”
“那轿夫是怎么雇的,不到可靠的轿行雇,就在大街上乱叫的?”
“哪能乱叫!五爷五娘一来,我就给他们交待了,可不敢在街上乱雇车轿。还
派了柜上的一位伙友,跟着伺候,替他们雇车雇轿。可没跟几天,就叫五爷给打发
回柜上了,说跟着一伙下人呢,不麻烦字号了,张罗你们的生意去吧。五爷是好意,
哪想就出了这样的事!”
“哪就这么巧?刚刚自家雇轿,就遇了歹人,还那么门儿清?”
“原先坐的轿,五娘嫌不干净,保镖才给换了轿。坐了两天,就出了事!”
“就这么巧?刚换了轿,就撞上歹人?”
“是呀,这是有些蹊跷。”
“所以我疑心,这中间是不是有咱们的对头在捣鬼?”
“那会是谁?”
戴膺和刘国藩分析了半天,也没有把疑心集中到一处。洋人银行,欠了坏账的
客户,甚至西帮同业,当然还有江湖上的黑道,反洋的拳民,都有些可能,又都没
有特别明显的理由。戴膺心里还有一种疑心:刘国藩是不是还有自己的仇人?但这
是不便相问的。
戴膺只好先拿出他带来的五万两银票,叫刘国藩赶紧去张罗兑换现银。此外,
他还想见见镖
局的几位老大。
二爷和昌有师傅日夜兼程,飞马赶到天津时,已是出事后第四天了。
二爷见到五爷,真是惊骇不已!不但消瘦失形,人整个都变傻了,痴眉惺眼的,
竟认不出他是谁。
“五弟,我是你二哥呀!”
五爷还是痴痴地望了望,没有特别的反应。
二爷擂了一拳,砸在桌案上,震得茶碗乱跳,五爷居然仍是痴痴的样子。昌有
师傅慌忙将二爷拉出来了。
二爷虽然一生习武,可他是个慈善天真的人。现在,脸色铁青,怒气逼人,真
把大家吓住了。他问:“这是哪路忘八干的,清楚不清楚?”刘国藩忙说:“镖
局派人打探几天了,依然不大清楚。叫他们看,不像是江湖上的盗匪,不知从哪来
的一班生瓜蛋。”
二爷喝道:“生瓜蛋他也敢欺负爷爷?”
戴膺就说:“二爷一路风尘飞马赶来,还是先歇息要紧。明日一早,咱们
就得去大芦赎人。”
二爷又喝问:“为甚等明天?既是生瓜蛋,为甚不早动手?”
昌有师傅站起来,说:“二爷,你就听戴掌柜的,先歇息吧。我去会会镖局的
老大。有我呢,一切不用二爷太操心。”
二爷仍想发作,但看了看昌有师傅,终于忍住了。
于是,二爷和其他武师拳手,就留在客栈歇息,昌有师傅只带了两个拳手,赶
去会见镖局老大。
津门镖局的几位老大,当然知道昌有师傅的武名。当年,昌有师傅也在太谷镖
局做过押镖武师。所以,几位老大一定要尽地主之谊,招待他。
他对老大们说:“眼下我只是缺觉,不缺醉。等跟着各位老大救出人,擒
了贼,咱再痛快喝一顿,如何?”
武人不爱客套,想想人家飞马千里而来,是够困乏了,就依了客人的意思。几
位老大介绍了探访结果,更详细告诉了翌日如何装扮,如何运银,如何布阵,如何
见机行事。
昌有师傅听了老大们的计谋,以为甚好。只是觉得,二十辆车,四五十号人,
浩浩荡荡,会不会把绑匪吓住了,不敢露面?
老大们就问:“昌有师傅,那您有什么高招?”
昌有说:“我看人马车辆都减一半,只去十辆橇车,每辆也只跟两人。这
样阵势小,还保险些。又不是占山为王的主儿,挑二十来个高手,我看没有拿不下
的局面。各位老大看成不成?”
老大们议了议,觉着也行:“有您这样的高手,那就少去些人马吧。您要不来,
我们真不敢大意,万一有闪失,谁能担待得起?”
昌有忙说:“这事全凭各位老大!各位的本事,我能不知道?用不着排那
么大阵势,就能把这事办了。”
经商量,昌有从他带来的武师中挑八位,剩下由镖局出十几位,组成一班精锐,
扮成车倌,出面救人。另外再安排一二十人,预先散在附近,以在不测时接应。为
了少惹麻烦,不惊动市面,明天还是越早走越好。最好,能赶在绑匪之前,先到达
大芦。那样,在地利上不至吃亏。于是,定了天亮时赶到大芦。
这样,后半夜就得出动了。议定后,昌有师傅匆匆辞别各位老大,赶回客栈,
抓紧休歇。
大芦在津南,离城五六十里远,那里有一处浩淼的大湖,风烟迷漫,苇草丛生,
常有强人出没。但津门镖局都知道,近年并没有什么草上飞聚啸于此,也没有出了
别的山大王。出事以后,镖局天天都派有暗探在此游动,什么线索也未发现。
镖局老大当然知道,绑匪指定的赎人地点,决不可能是他们的藏身之地。不过,
绑匪既然将此定为赎人的地点,那应该有些蛛丝马迹可辨。怎么会如此无迹可寻?
尤其是京号戴老帮带来五万银票后,赎资很快备齐了,在第三四天,就想缴银赎
人。绑匪留的肉票,也说是五日之内。但镖局派出的暗探,却在大芦一带什么动静
也没有发现。也许
他们是深藏不露,非等来运银的橇车不肯出来?生瓜蛋也会隐藏得这样老辣?
要不要贸然押着银子,前去试探,镖局老大和京津老帮都拿不定主意。换回人
来,那当然好,要是浩浩荡荡白跑一趟,那在津门市面还不知要引起什么骚动。所
以,第三天没有敢出动。
挨到第四天,镖局谋了一个探路的计策:雇了一队高脚骡帮,驮了重物,浩浩
荡荡从大芦经过。到大芦后,选了僻静处,停下来休歇。但盘留很久,依然没有任
何人来“问路”。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出了什么不测?正在忧虑,二爷和昌有师傅
赶到了。见二爷那样悲愤,也没有敢对他们说出这一切。
反正是最后一天了,留下的惟一出路:必须押银出动。
为了在天亮后就能赶到大芦,大约在三更天,武师们就押着运银的橇车,静静
地出发了。除了十辆银橇,还跟着一辆小鞍轿车,那是为了给五娘坐的。
现在是二爷坐在里面。
昌有师傅本不想叫二爷去,二爷哪里肯答应!但上了年纪的二爷,装扮赶车的
跟车的,都不合适,那就只好装成一个老家仆了。昌有师傅叮咛他,必须忍住,不
能发火,二爷要见了绑匪就忍不住,那五娘可保不住出什么意外!二爷当然什么都
答应了。
出城以后,依然是黑天,二爷却从车上跳下,跟着车大步流星地往前奔。赶车
的是太谷来的武师,就悄悄说:“天亮还早呢,二爷你还是坐车上吧。”
二爷说:“不用管我!”
赶车的武师,也不敢再多说话。
天黑,路也不太好走,但整个车队,一直就在静悄悄地行进。当然,谁心里都
不平静。
绑匪是不是生瓜蛋,镖局老大们已经不大敢相信。镖局就是吃江湖饭的,五天
了,居然打探不出一点消息。会不会是闹义和拳的拳民做的活儿?可天成元票庄一
向也不十分亲近洋人,不会结怨于拳民的。刘老帮也极力说,拳民们才不会这样难
为他。可是现在押这样一大笔现银,黑灯瞎火的,又不走官道,最怕的,就是遇了
这些拳民。遇贼遇匪都不怕,遇了像野火似的拳民,那可就不论武艺论麻烦了。叮
咛众弟兄不要声张,尽量静悄悄赶路,也是出于这种担忧。
好在一路还算顺利。又是夏天,不到五更,天就开始发亮了。在麻麻亮的天色
里,路上遇过两个人,模样像是平常乡民。见影影绰绰走出这样一溜银橇车,乡民
都吓呆了,大张着嘴,一动不动看车队走过。
他们准以为是遇了匪盗!
见了这种情况,车队更加快速往前赶。天亮以后,押着这样多银橇,那毕竟是
太惹眼了。
这天竟是个阴天,到达大芦时,太阳也没有出来,满世界的阴沉和寂静。他们
停在了一个没有人烟的荒野之地。不远处,即能望见那个浩淼的大湖和动荡着的芦
苇、蒲草。
绑匪不会来得这样早吧?不过,镖局老大还是派出人去探查。
二爷过来,悄悄问昌有师傅:“你会凫水不会?”
昌有也低声:“也只是淹不死,但落入水中,也等于把武功废了。”
“我一入水,就得淹死了。”
“二爷,有水战,也轮不上你抢功的。”
“那我来做甚!”
“我劝你甭来,你非来不可。快不敢忘了你扮的身份,山西来的老家人,不会
凫水,也不奇怪。我们沉住气,还是先少说两句吧。”
二爷哪能沉着从容得了?他安静了不大工夫,就向湖边走去,没走多远,给镖
局老大叫住了。嗨,哪也不能去,就这样傻等!
大家就这样一直傻等到半前晌时候,陆上,水上,都没有任何动静。既不见有
车马来,也不见有舟船来。
这帮生瓜蛋唱的是一出什么戏?
二爷说不能再这样傻等了,老大们也有些感到气氛不对,只有昌有师傅主张再
静候至午时。他说:
“他们会不会还是嫌我们来的人马多,不敢露面?所以,还是不能妄动。这是
人命关天的事,稍为不慎,就怕会有不测。”
二爷说:“那要等到什么时候?”
一位老大说:“嫌多嫌少,反正我们的人马已经来了。我看,咱们得去雇条小
船,派水性好的弟兄,到湖泊中去探探。”
大家听了,觉得早该这样。
昌有师傅说:“还是要引诱他们陆战,不要水战。”
于是,就派出两位镖局的武师,去附近找乡民雇船。其余人,仍七零八散地坐
在地上,吃干粮,打瞌睡:这也是有意装出来的稀松样。
这样一直等到过了正午,仍然没有“草上飞”的影子。大家正焦急呢,才见前
晌派出的一位武师,匆匆跑了回来。大家忙问:有什么消息了?但他也不理大家,
只是把一位镖局老大拉到远处,低声告诉了什么。
老大一听,脸色大变。忙招呼其他几位镖局老大和昌有师傅过来,但二爷早跟
过来了。
“寻见那些忘八了?”
老大支吾着,说:“还不敢确定……”
“那你们在告诉甚?”
“只是,有些叫人疑心的迹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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