冯爷
王清平
一
清平城里谁不知道冯爷,没人说算他白活,起码也说他没见识。冯爷是谁?就
是冯二麻子,县里开一号小车的。
开小车的还算什么人物?算。别看县委大院门口赫然挂着四块牌子,领导嘴上
总是挂着四套班子,其实,心知肚明的人都有数,没名没牌,甚至找不到办公地点
的小车队也算是一套班子,第五套班子。而且整个是个“书记”处。不知从什么时
候起,上上下下叫小车司机都不叫师傅,而称“书记”啦。乍听挺怕人,令人发懵。
“书记”是胡乱称的吗?但细细琢磨,你不能不佩服发明者的精明高明英明乃至圣
明。试想,不管大官小官往小车里一坐,小命都捏在司机手里,哪还问前进路线和
前进方向?那“路线方向”全在司机手里掌握着哩!因此,叫小车为“书记”,不
算名副其实,也不算张冠李戴。更主要的,说小车队是第五套班子,是因为小车队
的那帮家伙一个个手眼通天,神通广大,撬动地球转动天,有的局长乡长甚至副县
长办不成的事情,在小车司机那儿小菜一碟,三下五除二,摆平。冯爷是小车队队
长,能耐多大,可想而知。
冯爷还是冯二麻子的时候,在部队给首长开车。回来探家就牛得住县一招宾馆
楼,打的回家去看望父母老婆孩子。听说正准备提干,他却软磨硬缠要转业。部队
首长拗不过他,只好准他转业。一转眼功夫,他居然弄个副营级。先跑回来打通关
节,想找个好位子。七拐八弯,找到做县人事局长的远房亲戚。局长说,按你这级
别,蹲县城到哪个好局弄个副局长当当,吃香喝辣的?冯二麻子直摇头。局长又说,
要不就下乡当个乡长书记,吆五喝六的?冯二麻子还是摇头。局长为难,你莫非想
干县长,可你这级别离县长还差一大截呢?冯二麻子说,比县长还神气的呢。局长
倒吸一口凉气,得,想当书记,找省长去。我见着县长还要点头哈腰哩!哪弄书记
给你当去。另请高明吧。冯二麻子说,什么级别什么官我都不要,我还开我的车。
局长傻眼,开车?去车站开车?冯二麻子说,不,给县长书记开车。人事局长大笑,
指着冯二麻子鼻子骂,没出息,到底是业务型干部,玩那么多年车还没玩够啊,还
想当人家车夫,鞍前马后的?冯二麻子脸上个个麻子放光发亮,说,手里没方向盘,
心里空空的,我想当一辈子车夫。人事局长眼睛一亮,啧,高境界,我要在军转安
置会上给你吹吹,为革命甘当一辈子马前卒。冯二麻子摆手,千万别吹我,弄不好
又把乌纱帽套我头上去,我只要一个方向盘。
冯二麻子如愿以偿当上小车队司机。不久,成为一号小车司机。车主是书记中
的一号,冯二麻子却是一号的“书记”,哪有在小车队不做一号的道理,顺理成章,
冯二麻子不久干了小车队长。又不久,冯爷就喊开了。他稀罕人叫他“书记”叫他
“爷”。人叫他“书记”,他答应脆生;叫他“爷”,他喜得屁颠颠的;叫他“队
长”,无所谓;叫他师傅,寒脸;要是喊他冯二麻子,那正中了秃子护头瞎子护眼
这句俗话,他非逼你叫他亲爹不可。
冯爷说过,叫我一声“爷”,屈不了你。从吉普车到标致,到桑塔纳,到现在
奥迪,什么车我没开过。我开吉普车的时候,你们还是你爹尿里的一个小蝌蚪哩,
叫我一声爷还冤枉你啦?
这话不假。说到玩车,谁敢跟冯爷比?什么车,什么脾气,他透熟。哪儿出了
毛病,的不用掀盖,他一听就听出来了。哪里掉颗螺丝,哪里断根线头,一查,准
错不了。这也算冯爷一绝。同行没有不竖大拇指的。冯爷玩车,缘于他爱车。整天
没日没夜地跟书记跑,别看一把年纪了,书记一下车,冯爷手不失闲忙擦车,里里
外外擦得小车通体透亮,赏心悦目。什么人玩什么鸟,冯爷这辈子就爱玩车。玩得
人非叫他声“爷”不可。
玩车玩久了,冯爷耳濡目染,玩得越来越牛,简直上通天文,下知地理,政治、
经济、文化无所不通。更要命的是,冯爷整天在官场上穿梭,居然跟当官似的也变
成顺毛驴,谁也不敢刺了他的毛。明智的,无论官大官小,见着冯爷,赶快放下架
子,沿着冯爷的顺毛抹下去,夸他,那还用说,说到玩车,全县谁比得上冯爷呀!
在冯爷眼里,除他伺候的主子以外,他还没把谁放在眼里。不明智的,自以为官大
一级压死人,乡科级顶得上你十个八个司机,大眼眶里没有冯爷的,以为什么冯爷,
你冯二麻子这个老东西从小不成驴,到老还是驴驹子,不就是一介车夫嘛,不顺冯
爷的毛,在冯爷面前端架子,摆牌子,拿劲,哼哼,那算你倒霉,冯爷非把你搞臭
不可。
因为冯爷有张臭嘴。在县里给头头开二十年的车,上上下下,左左右右,白道
黑道,哪个多长多粗,哪个多浅多深,什么关系什么路子上的台阶,胡弄老百姓,
行。胡弄冯爷?没门。全县上千号副科级以上干部,没冯爷不认识的,没不认识冯
爷的。知根知底的,捧着冯爷。有那么几个以为升了官就像丢草鞋似的把冯爷扔一
边去,正眼不瞧一眼冯爷。冯爷也不会放过他。就凭他那张臭嘴,老母猪似的到处
乱拱,非拱得你臭不可闻。反正,手里有方向,头上没乌纱。官不官,比许多官顶
用;民不民,没一个老百姓比得上。心有所想,嘴没遮拦,爱损谁损谁,爱捧谁捧
谁,谁也管不着。
还在冯爷开标致的时候,书记下乡检查工作。一个乡里的书记见着县里的书记
点头哈腰,毕恭毕敬。可一转脸见到冯爷这个“书记”,脸就板成皮鞋底,居然拿
腔作势地不把冯爷放在眼里,对冯爷伸出去的手视而不握。冯爷顿时脸红脖子粗。
心里窝火。咱们三个都是书记,你他妈只能排老三。活活气得冯爷嗓子直冒烟。吃
完午饭,乡里书记搭冯爷的车回县城去与家人团聚。上车没话。走到半路,冯爷停
下车,说车有毛病,叫乡里书记下去推一推。冯爷死死踩住车闸。乡里书记推出满
头大汗没把车推出一寸远。冯爷冲县委书记说,这种人连推你的小车都不出劲,还
能给你卖力。猛地一踩油门,小车箭似地飞了。冯爷从反光镜里看见乡里书记摔个
嘴啃泥,慌忙爬起来一边追跑一边招手。冯爷骂句:狗眼!一路开回县城,当然没
忘糟踏那个乡书记。县委书记爱听不爱听,冯爷不管。他只管解气,刹恨。时间一
长,事实证明,冯爷的臭嘴在县委书记的决策中起了不少作用。
冯爷一个鹌鹑吃香嘴,居然像宦官一般的参政议政。这个当上,那个该下;这
个小人,那个君子;这个有能耐,那个没本事。十奏九准。但是,冯爷狗肚里搁不
下四两油,心里有什么,啪啪啪,机关枪似的就从那张臭嘴里喷出去。他有鼻子有
眼瞎说,有几个马屁精,让他臭嘴给拱掉了乌纱帽。有几个老实肯干的干部,被他
臭嘴拱上领导岗位。听他这么一说,他比组织部长还厉害。
二
谁不知道,司机忌酒?喝酒上路,头脑一晕,差之毫厘,失之千里。开不好人
车俱毁。因此,酒后开车,当禁。但再禁也禁不到冯爷头上。冯爷根本不买禁酒令
的帐。冯爷馋酒。因为冯爷天天有酒。
你早该看出来了吧,冯爷有多厉害。掌握领导性命和秘密的冯爷整个一个特殊
阶层人物。孤立地看,无非是开开车,但联系领导活动看,冯爷就不那么一般,简
直举足轻重了。因他身份特殊,接触面广,三教九流,方方面面。人找他的,他找
人的。忙得他团团转。往小处里说,今天这个车牌被扣,明天那个小车挨打。找冯
爷去。找不到冯爷,扛冯爷的牌子也能吓唬人。往大处里说,想弄个一官半职求冯
爷的多着哩。在愈来愈精明的基层干部眼里,冯爷的位置愈来愈显著。给领导送礼,
得给冯爷一份,而且不能有偏有薄,只能一视同仁;够不着领导的,伸手抓住冯爷
的衣襟子也可以作为攀龙附凤的梯子;实在掂量自己在领导心目中连个名字也落不
下的乡镇干部,求哥拜姐请冯爷有意无意在领导面前垫句话,一句得生,一句得死,
那仕途上也会心里踏实多了。正因为如此,冯爷成为抢手的香饽饽,这请那候的,
络绎不绝,应接不暇;腰间的BP机,此起彼伏,响声不断。副县长的手机只打不接,
因为包干的手机费一不小心就得掏工资垫。冯爷手机一个接一个打,费用不知谁给
垫的,只有冯爷自己清楚,我就无从考证了。书记抽什么烟,冯爷抽什么烟。书记
有时与民同乐,吧哒几根下级孝敬的孬烟。冯爷没那回事,好烟抽不完哩,他哪愿
抽孬烟。没等你掏出烟,他先机关枪似的啪啪啪打出一排好烟。细心的人一算,好
家伙,那一排子就是好几十块钱呀!冯爷不在乎,车上多的是。要的就是这份风光,
喜的就是看到人家歆羡的目光。至于酒场饭局,不是提前预约,根本排不上队,想
临时抱佛脚,拉冯爷凑数,冯爷不会赏光,他从没馋到嘴断酒味的时候。你说,冯
爷怎么能买禁酒令的帐?
提起冯爷喝酒,那绝对有戏。往桌上一坐,只要他的车主不在场,无论什么人
在场,都只能看冯爷一人唱独角戏。他肚里的时髦笑话,荤腥故事,特别是人事秘
密,哪天都撑得争先恐后往外喷。冯爷百无禁忌,什么话都能说,什么话都敢说。
你只能听他的,他不愿听你的。你说的都不全面不准确不到位,他说的才绝对正宗,
活灵活现,亲身经历一般,不由你不信。开始喝酒后,那更是冯爷的天下,粗声大
气,吵得沸沸扬扬,方圆里把路都听得到冯爷在哪个酒楼上喝酒哩!冯爷喝酒举杯
没有不干的,嫌少不怕多,你敬他必回敬。你不敬,他还敬你。要是你较真,拿碟
子动碗,那正中下怀,他高兴得过年似的。在他面前,纵然你有几分酒量,也吓得
心有余悸。三分酒量七分胆,他靠的就是那份胆量。如果你想找个两全其美的台阶
说,冯爷,你要开车,我就不敬你酒啦!那算你马屁拍马腿上去了。他会咯噔站起
来,自称冯爷,冯爷我先干为敬,你看着办吧。咕噜下去,翻过杯或碗滴不下一滴
酒来。你还能装孬吗?喝出苦胆来,当场栽桌底也得把面前的酒喝了。
冯爷喝完酒,都还要有一套酒文化跟上。他喜欢吼卡拉OK. 人家叫唱,他叫吼。
借着酒劲,放开他那破嗓子,把吃奶的劲都用上吼。不用说,乍听真有点像腾格尔。
但冯爷会吼的流行歌曲太多了。兴什么,他会什么。最拿手的就是《纤夫的爱》、
《糊涂的爱》、《迟来的爱》,还有《妹妹你大胆地往前走》。一直吼得满头大汗,
全场鼓掌,他才罢休。他说,吼卡拉OK最大的作用就是醒酒。因为,冯爷坐下没有
一瓶两瓶酒没有酒意。但是,即使喝得高点,冯爷当然不忘掉吹,没酒就像车里没
油,喝过七八两,开车才稳当,一斤撂下肚,上路不糊涂。听听,是不是一套一套
的酒文化。
冯爷海量,早记在几个党委书记心里,扬言迟早要摆平他,让他站着进来躺着
出去。一次,一个做了乡党委书记的弟兄请冯爷赏光,到他那二亩三分小园地里去
尝尝青菜萝卜小辣椒,外加黄豆豇豆小红豆跟黑芝麻熬的五粮液。冯爷如期赴约。
上席落座,一眼扫过,除书记乡长都是妇女儿童。冯爷轻敌了。殊不知妇联主任是
匹黑马,自始至终,跟着冯爷平端。冯爷心想,好汉不打庄,今天一只手只能摁住
一只鳖,缠倒一个算英雄。他情有独钟,一个劲找妇联主任“研究研究”,先二十
四杯,后十醋盏,最后妇联主任叫板,再来六大碗。冯爷一听,胆寒。但冯爷哪天
装过狗熊?他一拍桌子,冯爷今天遇上高人了,六碗太少,十全十美才好,再来十
碗。没想到,才两碗下去,冯爷麻脸点点发红泛光,眼睛迷离,嘴角兜不住口水了。
咚,一头栽到桌上,呼呼睡着。一桌拊掌大笑。党委书记当场表扬妇联主任有功。
散场以后,党委书记和妇联主任架起冯爷去招待所休息,冯爷甩开他们,东倒西歪,
左摇右晃地走到自己的小车跟前,还说,二位跟我回城去。书记主任不敢,担心小
命玩在冯爷手里,但又怕冯爷真的出事,就心惊胆战上了车。不曾想,冯爷往车里
一坐,酒醒三分,稳稳当当一路开回县城,啥事没有。
司机馋酒,少见。醉酒开车稳当,牛得怕人。但冯爷就行。要不怎么叫冯爷哩。
三
冯爷吼卡拉OK最后有个保留节目,就是《爱江山更爱美人》。逢场必唱。当然,
歌名他改了,叫做《爱小车更爱美人》。他吼完了就夸这歌哪个小子作得好,肯定
是专为他冯爷作的。因为,冯爷这辈子也好玩女人。
清平城里有人说,看冯爷这辈活的,那才叫滋润。跟他比,咱们简直不如小公
鸡。冯爷吃喝嫖赌,烟酒茶色,样样精通。单就玩女人一手,有人八辈子也学不会。
学会了也没他那么放得下,没他那么潇洒。你知道他玩过多少女人?有人说一个连,
他说,我在部队就是副营级了,到现在还能只是一个连长?难道一个团?冯爷笑笑,
差不多。乖乖,冯爷简直赶上隋炀帝啦!但是真是假,无可考。冯爷馋嘴,图个口
头痛快,也有可能。
不过,冯爷结过几次婚,倒是千真万确的事实。冯爷转业回来,开小车没两月,
就眼里没乡下媳妇了。伸手甩两万给乡下媳妇和儿子,离婚。立马就由县委书记作
媒,跟城里百货大楼站柜台的人见人爱的一个漂亮姑娘结婚。一个如花似玉,一个
半老的二婚头,却天造地设地情意绵绵,令人咋舌。婚礼举办得隆重热烈。当时的
县委书记证婚,除小车队几个小子没参加冯爷婚礼,县里上上下下,头头脑脑,几
乎一个没拉地来给冯爷捧场。人们纷纷为美人惋惜,同时莫名其妙的是,冯二麻子
满嘴黄牙,一脸麻子,一身火刀片似的,哪来那么大磁力吸引住县城出了名的大美
人的呢?
世上想不通的事太多,冯爷什么时候都会给你惊喜,永远是清平城里的话题。
这不,刚把百货大楼的美人搞出怀,冯爷眼里又有了新欢。他自己有时也挺奇怪,
天下哪那么多美人,简直层出不穷嘛,不过,她们都为冯爷生的。毫无疑问,他开
始追逐下一个目标。在别人看来,冯爷的念头就是癞蛤蟆的念头。那么嫩葱似的姑
娘,差不多是冯爷女儿辈的人了,不说冯爷你动那份邪念肮脏缺德,就是有那份心
也该掂量掂量,般配吗?冯爷管不了那么多。想,就追。追,就没有脱手的。
他早发现大街上一个袅袅婷婷的姑娘,经常美目顾盼,脚步徜徉,悠然自得得
像个小公主。至于什么家庭,什么职业,冯爷不问,追到手什么好工作都能安排。
一天,一号奥迪轻轻飘到那个姑娘身边,车门为她打开。冯爷小眼发亮,声音发嗲,
小姐,送你一程,可以吗?大概这位姑娘没有听过狼外婆的故事或黄鼠狼给鸡拜年
的故事,非常荣幸地坐进了冯爷的车。姑娘的梦便插上翅膀,路上行人的目光闪电
般追逐着她,那份感觉比高傲地走在路上又有天壤之别喽!车出县城,冯爷开始动
手动脚。一来二去,前后也就没有一个月的功夫,天鹅肉就到嘴了。迅速与百货大
楼的大肚子女人离婚。离婚?哪那么容易,哪个不闹得死去活来,拖得筋疲力尽?
但冯爷离婚,没那么费劲,扔双旧鞋子似的。回家说,离。女人拍拍肚皮。冯爷干
脆,给你娘俩二十万,够了吧。二十万,女人边流泪边算帐,打个胎,再找个小白
脸,够了,离。冯爷一车带上两个女人到民政部门,一离一结,趁热打铁,没一点
空白。
又是隆重婚礼,上上下下,头头脑脑,个个对新娘垂涎三尺,个个奉劝冯爷保
重身子骨。冯爷牛,枪是老的准,别看天鹅飞得高,一枪一个准。戴金着银一身珠
光宝气的新娘完全陶醉在冯爷制造的气氛中,一种进入上流社会的飘飘欲仙的感觉
完全占据了少女的纯洁的心灵。但时隔不久,新娘发现,贴有两回双喜的新房里很
难见到冯爷的影子。冯爷天天浑身酒气冲天,满口大话地回来,饿狼扑食般地发泄
完就死猪般睡去。不过,冯爷精明。钱,随娇妻用,他有的是钱。打扮,你只管打
扮,打扮得像天女下凡,让男人们眼看了都滴血,我冯爷才开心。但有一条,记住,
不容许你管我。他与她约法三章,你要老老实实,规规矩矩,守着身子给冯爷。你
是冯爷的。但冯爷身子是共产党的,身不由己,更由不得你。你要是听说冯爷在外
面七花八花的,你应该为我高兴,那是男人有本事。要是你倒了醋罐子,敢龇牙咧
嘴,冯爷身后想挤走你的美女起码还有一打,你掂量着办。女人忍气吞声,给冯爷
守着身子,不敢胡来,更不敢对冯爷有半点不恭。
的确,冯爷车里哪天都弥漫着女人的芳香,从未少过女人的光顾。县直机关里
指出名道出姓的内外风流娘们没事就爱往冯爷车里钻。她们上班没事,就是化妆打
扮,学嗲。见着冯爷就浑身发麻。冯爷挤眉弄眼,心领神会,搭上火。一车开出去,
人不知鬼不觉把好事办了。又一车开回来,冯爷擦车,娘们上班,各忙各的去。没
事人一样。据说,有两个女干部离婚都与冯爷有关。某局一个女秘书,人苗苗条条,
高高大大,大眼长鼻,挺漂亮。冯爷顶多顶她胳肢窝。居然也让冯爷给她丈夫送了
顶绿帽子,而且一送好几年不知道。有人纳闷,冯爷一把抓住不冒稍,掉到煤灰里
找不到的一个小车司机,某某怎么就心甘情愿给他玩?冯爷解释得好,我能给她快
乐和荣耀。不错,有的女人通过冯爷这个桥梁,职务就来了三级跳;有的女人量自
己没那份能耐,把丈夫撮上去了。据说,功劳全归冯爷。
活该跟冯爷的女人倒霉。冯爷多情,但不专情,而且简直有点地痞流氓的味道。
花到一个女人,不两天,他到处炫耀,这个上车就可抱,那个出城就能办,完全是
真刀真枪、细节逼真的描述,听得恶心,这里不便一一赘述。但就冲这一条,冯爷
有点缺德,红颜知己嘛,现炒现卖,就不怕人家翻脸,家庭不和,打到你冯爷头上。
冯爷就想找这个事,他不怕,因此,几个跟她好的女人离了婚,居然没怪罪他,还
一如既往地跟他热火。真是奇怪。
但是,冯爷不是没头脑的人,坐他车的女人里,有的他连一眼都不敢多看,更
别说想入非非。那些女人,姓甚名谁,家住哪里,冯爷只有车接车送的分,至死没
有说出去的理。这是冯爷多年练就的绝活。
四
这就是活生生的冯爷。不难看出,他身份特殊,三教九流,甚至有点五毒俱全。
但是,我实在没有办法往他脸上抹更多的脂粉,他就是这么活生生让我没有办法给
他归为好人还是坏人。冯爷就是清平县里的一号小车司机,别人没法比。他干得出,
别人想都不敢想。他说话欺天,别人听了都发抖,怕受牵连。他什么都敢牛,真真
假假,活得潇潇洒洒。跟他在一起,非把你比得像土窝里的鸡,窝窝囊囊,自惭形
秽。好像什么人见他都怵三分。凭什么?就凭他手里的方向盘。方向盘多的是,不
是都能吓人,关键是他握着县里一号首长的方向盘。
书记一茬一茬换,可换来换去,就是换不掉冯爷开一号车。县委书记是流水的
兵,冯爷才是铁打的营盘。书记干上个三五年,有的只有一两年甚至三五个月,拍
拍屁股走路。或提或调,人走茶凉,转眼没了书记的威风,再到县里来就成了客人。
好的客客气气招待一下,再没人低声下气,唯唯诺诺的鞍前马后;不好的来无影去
无踪,没人理睬,吃顿饭都困难。冯爷小车不倒只管推。只要有书记,就要坐一号
车。只要有一号车,就是他冯爷开。似乎天经地义,铁板钉钉,谁也别想抢了去。
因此,书记风光有限,冯爷风光无限。书记是短暂的,冯爷是永远的。要不然,他
放着乡长局长不干,来干伺候人的小车司机,不是深谋远虑,好处多多,打死他冯
爷十个来回也不干。
你也许要问,冯爷那么为非作歹就没有人想治他?他的地位那么显赫,就没人
打他的主意?有。而且简直大有人在。但实在没办法,冯爷一统一号小车二十年,
对于那些眼红的人来说,多么漫长的二十年啊!他冯爷没有弯肚子,能吃下弯镰刀?
他没防人之术,治人之策,能保得住自己独步天下?不能。
先看看都是什么人眼红、觊觎他的位置的。当然是小车队那帮家伙。别人做梦
想媳妇,没那美事轮上他呀!小车队那帮家伙,你捣我,我戳你。小车队捣成一锅
稀粥。但几乎每个人都眼红冯爷的位置,他们在领导人那里没少放冯爷的坏水。这
个说,冯爷那张臭嘴,到处出卖书记,到处招摇撞骗,有损领导威信和形象;那个
说,冯二麻子犯了司机大忌,嗜酒如命,醉生梦死,直接威胁领导的人身安全;还
有人说,冯二麻子品德恶劣,玩弄女性,早该绳之以法。总之,背地里,在小车队
人的嘴里,冯爷浑身毛病,一无是处。但是,无论谁说三道四,流短飞长,这么多
年,一号车的方向盘,牢牢地抱在冯爷怀里。你想这不是日鬼的事情。连小车队那
帮家伙都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道理很简单又很复杂,领导把别人的话都当耳边风,
而且不久就传到冯爷的耳朵里去了。
再看看冯爷是怎么对付他手下那帮家伙的。你不是背地里放我坏水吗?我让你
付出血的代价。这是冯爷的狠招。他刁难手下弟兄们方法多的是。你小子抱着小车
方向盘,瞒天过海,今天说轮胎坏了,明天说发动机坏了,整天像个油耗子喝油。
从哪儿挖挖捂捂,开发票来搞点外快。一家几口人吃香喝辣的,女人出门公主似的
靠的不就是你那外快吗?原来,冯爷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给你签了字,让你小子阴
谋得逞,没人计较。可是,一旦发现你小子人心不足蛇吞象,想打冯爷的主意,哼
哼,冯爷饶不了你。你发票上的猫腻胡弄别人,可以,胡弄冯爷,瞎了你的狗眼。
眼睁大点数数冯爷脸上的麻子有多少?数不过来。数不过来你就别来跟我过招。从
今往后,你想多报销一分钱的维修费,没门。这一手拿倒了小车队许多人,伏伏帖
帖跟在冯爷屁股后面转。有几个,冯爷车一入库,马上去又擦又抹,冯爷城内有什
么私事,乐得屁颠颠地跑去干。
冯爷最损的一招是给他手下人都背上了处分。他出任小车队队长不久,协助政
府办公室制度出台了一个小车队管理办法,办法规定了几条处分决定。这些年下来,
除他冯爷一个人干净利索,小车队没一个屁股上没屎。有的把车开沟里的,有的让
人砸了挡风玻璃的,有的弄虚作假开维修发票的,只要让冯爷逮住,没他好日的狗。
冯爷办案,一查到底。那次一个副书记的驾驶员也想学冯爷,带个女孩开乡下去,
有事没事敲诈乡里书记两条烟。目的是显显派给女孩看看。没想到,他人还没回城,
这事就打到冯爷手机里,冯爷早听说这小子野心勃勃,等着副书记干书记,他好顺
理成章跟上一号车。正愁着没处找茬捏弯子整他,这下正好机会来了。没等那小子
到小车队,在冯爷动作下,处分决定已经打好了。理由是借领导人威信下乡敲诈勒
索,有损领导形象,行政记过一次,拿下开机动车依维柯。那小子一下就蔫了。
可以说,小车队里那帮家伙的命运全捏在冯爷手里。冯爷叫你开哪号车,你开
哪号车。不叫你开车,靠边站。你连根烟抽都没有,乞丐似的整天求哥拜姐要开车。
那么,你就得到冯爷下巴下去淌露水、哭鼻子流眼泪求冯爷开恩。否则,凭那几文
干巴巴的工资养活不了全家,更别想人五人六、人模狗样地吹胡子瞪眼。想玩冯爷,
瞎了九辈子狗眼!冯爷常常在小车队里说这话,敲山震虎。
五
想撼冯爷的又何止小车队的同事。试想,就打算冯爷和伺候的县委书记之间已
经形成了二位一体,密不可分。书记不想动他,或者想动他又有点怵他。但那些新
来的书记,初来乍到,脸上没灰,腚上没屎,干干净净,没什么秘密抓在冯爷手里,
怕冯爷个球?谁说不是。就冯爷那德行,谁不气得牙根痒痒。但是,二十多年了,
冯爷地位固若金汤,牢不可破,容易吗?不是别人没本事,是冯爷太了不得。
冯爷有一招,轻易不出手,那就是耍酒疯。别看他好酒馋酒粘酒,离酒就像离
女人一样没劲。但是,他是酒在肚,事在心。人说,酒后吐真言。冯爷才不哩。上
文已经说过,沾了酒场,他滔滔不绝,一人包场,让听的人大开眼界。可细一琢磨,
冯爷的话都是贩人家的,只是他是头道二道,新鲜水灵一点,绝不会损害领导个人
形象的。先前说他臭嘴,他拱的是那些他瞧不起或瞧不起他的人,他从不拱他伺候
的领导。这点分寸,冯爷把握得那才叫该说的说,不说的滴水不漏。领导身边的人,
这是必须具备的起码的素质。但是,冯爷耍起酒疯来,那才叫吓人,简直比《红楼
梦》里的焦大发酒疯撒野。当然,一般不耍,因为,一般人和事,实在值不得他耍
酒疯,想怎么摆平怎么摆平。玩那孬招,不是逼到急处,又没法出那口浊气,冯爷
轻易不那么小人见识。
冯爷那次发酒疯实在吓人。下午上班,大门口人流如涌。冯爷把一号车往大门
口一横,跳下车撒起泼来。满脸麻子颗颗绽红,艳如桃花,小眼凶光逼人。他指天
划地,不时把车拍得山响,破口大骂,有他妈什么了不起,别人不知道,冯爷一清
二楚,别看你在主席台上一套一套的马列主义,呸,一肚子男盗女娼。妈的,想打
冯爷的主意,瞎了你那双狗眼。你想拿我的方向盘,小心我砸了你的饭碗,哼哼,
老子弄不好叫你脑袋搬家……天一句,地一句,没头没脑,听得人云里雾里,都以
为哪个这么不知好歹,敢捅冯爷这个马蜂窝,真是胆大包天呀!正好,当时的县委
书记走来,眼睛直直的,脸上一本正经地走过冯爷面前。呸,冯爷冲他身后啐口唾
沫。大家懵了,冯爷疯了,敢冲一号啐唾沫?看热闹的人早吓跑了。冯爷指桑骂槐
发完酒疯,把一号车开到楼下等县委书记出去开会。不多会,县委书记换副面孔,
一哈百笑地上了车,二人有说有笑去该去的地方。
后来听说,冯爷那次耍酒疯是冲着一号来的,因为当时的一号不知听信了哪个
小子的谗言,要换车夫。这个念头大概才冒出针尖大点芽,冯爷一顿酒疯撒过,把
一号这个念头掐死在摇篮里。一号只好乖乖地接受冯爷的服务。冯爷后来在小范围
内说过,鞋子舒服不舒服,脚最清楚。谁想叫我不舒服,他也别想舒服。听得人心
寒,冯爷什么事干不出来!
也许你不相信,一个小小的车夫,就好像裤裆里捣蛋的跳蚤,手到擒来,咯吧
咬了,岂不是太容易的事吗?哪能像我写的这样无法无天?但是,你不会忘记匹夫
之怒天下缟素的故事吧。秦始皇尚且贪生,况县里一号乎?也许你进一步思考,即
使知根知底的县委书记惧冯爷的“匹夫之怒”,那么新来的书记何必非吃他那一套?
这里文章深奥无比。
一般情况下,书记升迁调动,自己十有八九有数。而谁来接任,也了解在胸。
别人都还蒙在鼓里时,冯爷早把老书记的动向,新书记的来龙去脉、祖宗八代了解
得清清楚楚。老书记要走,少不掉要对身边人妥善安置。就像冯爷,书记坐在车里
问上一句,冯爷想开一辈子车呀?精明的冯爷有数了,书记要安排后事。他说,听
书记安排喽!去办公室做个副主任,如何?不去。下乡干个副书记,怎样?要是个
官迷,十几年前就过足了官瘾。我这人就是没出息,只想玩一辈子小车。当然,想
给书记服务一辈子。书记听得热血沸腾,交出实底,说出自己的去向。最后,问冯
爷还有什么需要帮忙的。冯爷当仁不让,本来,我真想跟你服务到底。但是,我这
把年纪,根在清平县,哪儿也去不了。请书记说说,我仍给新来的书记开车服务。
这事对于县委书记来说不是小菜一碟嘛,当即拜访新任县委书记,专程为冯爷的事
跑一趟,多大事啊!即将赴任的县委书记这点面子不给老书记嘛,何况老书记十有
八九都是提拔的,今后都有用得着的地方。找个车夫,小事一桩,没有不答应的。
想想,别人还不知道谁来当政,冯爷一切运作完毕,实现平稳过渡。当然,冯爷不
愣,给即将赴任的书记家搬箱酒拎条烟的事,他做起来十分轻松。加上像乖乖猫一
样的模样,有老书记锦上添花的推荐,冯爷早已经取得新任书记的信任,谁也撼不
动他。
二十年,就这么风里浪里也闯过来了,冯爷成了特殊阶层里的特殊材料做成的
人。
六
去年,冯爷气数当尽。他的书记的“书记”地位受到了撼动。
事实证明,拿下冯爷没冯爷想的那么艰难。尽管他会如丧考妣,痛不欲生,但
是,二十年的苦斗已使冯爷身心疲惫,心力交瘁,终于垮下来。那是去年的春上,
要换书记的消息,冯爷早已知道,而且正如领袖说的,他也不准备放下屠刀,立地
成佛,还要作垂死挣扎。照例,他搬出老书记去说新书记,谁知,新书记没给老书
记的面子,当面答应研究研究,等一上任,把自己原来“书记”带着来上任。这没
什么,冯爷没慌。反正,本县一号车的方向盘还在他手里。按常规,新书记的“书
记”随迁几天,完成交接就会打道回府的。然而,冯爷错了。新书记把他和司机的
行政关系一起开到清平县来了。冯爷抱了空窝。但还心存幻想,一号车牌在手,怕
他什么。可冯爷又错了。人家早从市车管所把新的一号车牌换上了。冯爷没辙。但
聊以自慰的是,奥迪在手,不愁没领导想坐。但冯爷一错再错。他过高估计了自己。
不久,他走下“车坛”,一下失去往日的辉煌。
冯爷知道这个消息似乎晚了点,没像他对县里重大人事变动那么敏感。
冯爷不知道领导拿下他比掸掉袖子上的灰尘还容易。那天,办公室主任叫冯爷
去,先给冯爷戴了许多花帽子,弄得冯爷心花怒放。最后亮牌,说是叫他交车钥匙。
冯爷才傻了眼。他犯起了牛脾气,抖抖腰上的车钥匙,理直气壮地说,我就是不交,
看谁敢动我的车。我找书记去。
坐到新来的书记办公室里,冯爷一下子软了,他见书记冷若冰霜的脸,知道大
势已去。失去了方向盘就失去了人上人的一切威风。书记挥挥手说,冯队长,你的
情况我了解了一些,这么多年,辛苦你了。你什么也别说了,组织上决定的事,我
也不能感情用事,考虑到你工作这么多年,不容易,组织上安排你做保卫科长。冯
爷哪里稀罕保卫科长。什么保卫科长,就是门卫,看门老头。但是,主子不要你了,
你还能怎么样?冯爷只好乖乖交出钥匙。
据说,交钥匙那天,冯爷一天没喝下去一口水,一下苍老了许多。早上,还以
为给书记出车哩,把车开出书库,擦了又擦。有人提醒一句,冯二麻子,那车是你
开的吗?冯爷一怔,伏到车头上,牛叫似的哭起来。哭得大院里人心里沉沉的难受,
觉得大老爷们婆婆妈妈的,哪像冯爷一贯的作派。但的的确确,那天,冯爷软皮蛋
似的,听到许多人改口叫他冯二麻子,再也打不起精神来逼人叫他“爷”了。因此,
从这,我也称他冯二麻子了。
丢了方向盘的冯二麻子一下子失去他以往的许多优越。手机还了,BP机不再叫
个不停,不久报停。没有人请他送他吹他捧他。他成为一个真正的看门老头。但江
山易改,本性难移。老老实实看你的大门,把住上访的不给进,别的没你的事。可
冯二麻子有文人不得志的味道,整天愤愤不平,牢骚满腹。自个嘴巴痒痒,骂骂人
出口恶气还行。可他偏偏对那些上访的平民百姓同病相怜。大门口是上访必经之路。
过去,苍蝇蚊子飞不进去,自从冯二麻子当了保卫科长。大门口就热闹喽!上访的
谁不憋一口气。加上冯二麻子几句一煽,哭天喊地的有,日妈操奶的有,躺在书记
县长车前头打滚的有。有时冯二麻子醉酒,放任上访者进大院里掐头苍蝇似的乱飞
乱撞,到处鸣冤叫屈,搅得县领导一惊一乍的,浑身不自在。
最让县领导头痛的是,冯二麻子几乎天天灌醉酒。手提酒瓶,嘴流口水,东倒
西歪在大门口转悠,目光迷离,神情麻木,唠唠叨叨,骂骂咧咧。细心的人一听就
听出来,他在骂他服务过的主子们。在他嘴里,那些曾被他忠心耿耿服务过的领导,
个个不是东西。这个贪得无厌,手长;那个吃喝嫖赌,好色;这个玩了几个女人;
那个破坏了哪些家庭;这个扒灰,那个玩小姨子。连他离掉的百货公司那个大美人
也是当时书记塞给他的破鞋……一切都有鼻子有眼,有时间有地点,真名真姓,不
由你不信。但是,实在遗憾,人们听来,只觉好玩,却没人在意,更没人追究。有
时新的书记县长也觉得挺新鲜,走过时会驻足侧耳倾听冯二麻子的疯话,然后会心
一笑,扬长而去。
冯爷骂着骂着,自己会忽然大哭,受了天大委屈似的呼天抢地,这么多年,我
冯二麻子吃了多少死苍蝇,背了多少坏名声啊!老天爷有眼,我冯二麻子是那没良
心的人嘛!坐我车里的女人,我连看都不敢看,别说敢碰啦;我车后的东西,哪天
都塞得满满的,没一件是我的……冯二麻子这话鬼才相信。想想他过去那德性,人
们说,人之将去,其言也善,一点不假。冯二麻子哭喊一阵后,睁开小眼没看见一
双同情的目光。转脸又哈哈大笑,笑后又骂,喜怒无常。有人怀疑,冯二麻子疯了?
私下议论,差不多,小女人跟他离了,他光杆司令一个,凭他那麻熊样,谁还要他,
他不疯才怪呢。
有一天,冯二麻子远远看见一号车开来,乡下孩子看见赶集父母回来一样高兴,
欢天喜地扑上去,险些被撞死。他扒在车头上嚎啕大哭,擂得车子咚咚响。车里的
书记对窗外人说,把这个疯子拖过去,开除回家!
但冯二麻子没有被开除,只是提前退了休。整天无所事事,疯疯癫癫在大街上
东游西撞,嘴里骂骂咧咧,历数他主子的劣迹。但没有人相信他的话,因为人们都
说他是疯子。
七
忽然有一天,清平城北郊发生一起恶性交通事故,一号奥迪撞断桥栏一头栽进
河里,司机溺水身亡,幸好没有车主。
司机居然是冯二麻子!冯二麻子怎么弄到一号车开的?至今还是个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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