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这回,我哥哥好象真的生气了,我们一回到家里,就被他叫到了大厅里,他气
得满脸发紫,不停地在大厅里来回地走动着,我和管家谁也不敢劝,我故作镇静若
无其事地吸着鼻烟,管家则呆若木鸡地哈腰傻站着。我哥哥的脚步突然停住了,我
们的心跳却更快了,只听我哥哥指着巴桑的鼻子大声斥责道:“谁让你这样干的?”
巴桑毫不掩饰地说:“是管家老爷。”
管家一听顿时急了眼:“巴桑你……”我哥哥没等管家说完便恶恨恨地对他说
:“你这个狗奴才,怎么这么大胆?你这样做岂不是坏了我的大事!”
管家偷偷地瞟了我一眼,我随即给他示了一个眼色,于是管家吐了一下舌头赶
忙微笑着说:“老爷,你别生气,不是奴才我胆大,实在是为老爷你好呀!”我哥
哥丝毫也听不进去,他又吼道:“好个屁!我这样不讲信用,他们进攻我怎么办?”
我再不说话看来不行了,于是我忙接上话为管家开脱道:“大哥放心,我们的
枪就快要到了,等枪一到,他们这几十个人算个啥?”我哥哥仍然余怒未消:“你
回来一个多月了,枪在哪里?就凭你带回来的十几条枪,几十个人,能干什么?”
我又微笑着劝解道:“再坚持一下,再坚持一下,不会有问题的。”我哥哥的
口气稍微缓和了一些:“要不是你插上这一手,我冈底斯早该平静了。”
我一听这话心里不大高兴,但我还是强装笑脸说:“大哥怎么这么说呢?难道
让冬多这些人和你平起平坐你就高兴了吗?”
我哥哥已完全平静了下来:“事到如今我也是不得已呀!总比被消灭掉好吧?”
我赶忙趁机开导说:“以小弟看,冬多想消灭我们没那么容易,眼下很快就要
进入冬季了,只要我们切断牧民和他们的联系,照样能把他们冻死饿死。”
管家见我哥哥的口气已经缓和,赶忙也附和道:“我去,我去把他们驻地附近
的牧民统统赶走,看他们怎么办?”
管家的这一招还真灵验,第三天,果然便有三位牧民拿着银元来到了冬多他们
的驻地,牧民们从藏袍里掏出银元交给了冬多,搞得在场的何云山、郑钢和旺堆等
人都莫名其妙。
冬多问他们道:“你们这是怎么啦?”一个牧民说:“管家老爷说了,这东西
不能用,你们还是把羊还给我们吧!”
冬多赶忙解释道:“这是钱,过不了多久就可以买东西了。”另一个牧民说:
“我们要东西,我们不要钱。”
冬多接着解释道:“要东西也可以,等我们后边的部队上来了,你们需要什么
就可以换成什么。”谁知这个牧民听了着急地说:“不行,不行,大头人说了谁要
给你们吃的就要杀头的。”
冬多还是耐心地给他们解释道:“不要怕他们,有我们解放军在,他们不敢。”
第一个牧民有所心动了:“听冬多的,他连索贡老爷都不怕,我们怕什么?”谁知
第三个牧民拿着银元坚定地说:“反正,反正不能要这东西。”
何云山听出了点大概意思:“不要银元就给老乡们换成东西,不可勉强。”郑
刚说:
“我去炊事班看看。”他说着离开了。何云山热情地招呼着几位牧民进到帐篷
里坐到地铺上,旺堆用藏语和他们交谈起来,不一会儿,郑刚和老班长拎着两个麻
袋进来了。
郑刚发愁地对冬多说:“就剩这点茶砖和盐巴了,你看着给他们吧!”冬多:
“我再给他们好好说说,能说通就不用了。”何云山却严肃地说:“快给老乡兑现,
不管多难,我们自己再想办法。”冬多和旺堆一起动手,给几位牧民分了茶砖和盐
巴。郑刚和冬多强装笑脸送走了牧民……
牧民走后,他们又回到了连部帐篷里。冬多有些发急,他劈头就问何云山:
“指导员,我真不明白,你把连里仅有的这点东西也给了老乡,不又要把我们往死
路上逼吗?”何云山半天没有说话。
郑刚也憋不住了:“给就给了吧!老乡能不害怕我们就是一大胜利了。”
何云山深沉地说:“我怎么不知道难呀?很快就要入冬了,冈底斯这漫长的冬
季真会使我们去见马克思的?”冬多和旺堆一声不吭,脸上露出了为难的表情。
这时,肖雪茹从外边进来了,扫了大家一眼开玩笑道:“怎么啦?几个大男人
都象被霜打了似的?”郑刚瞪了她一眼:“说正经的,有主意你就坐下来说。”
肖雪茹一屁股坐在了地铺上:“以我看难关已经过去,眼下是和平共处,只要
我们饿不死冻不死,胜利就是我们的!”
郑刚顶了她一句:“你说的倒轻巧,怎么才能饿不死冻不死呀?”
何云山:“眼下是头人不让卖给我们吃的,如果我们真有东西交换,有些老乡
还是不怕头人的,特别是我们的副连长,连索贡都不怕。”
沉闷中的冬多脸上露出了笑容:“指导员真会开心,光怕有什么用呢?这都是
被逼出来的呀!”旺堆嘀咕道:“副连长有办法?”于是众人把目光豆投向了冬多。
冬多发话道:“我倒真想了个办法,咱们搞个盐羊交换怎么样?”郑刚不解地
问道:
“怎么个盐羊交换法?”
冬多接着说:“用盐换羊呀!”何云山:“盐都用光了,哪还有盐用来交换呢?”
冬多耐心地给大家解释道:“我们这儿的牧民吃盐是用土硝熬出来的,又费劲
又不好吃,离这儿五百多里的地方有个盐湖,那里的盐又干净又好吃,十年前跟我
阿爸去过两次,我们凡是有马的统统跟我去,十天就能打个来回。”
郑刚肯定道:“这办法好,这办法好!”何云山却又问道:“那你们路上吃什
么?”
冬多:“只要离开了神山,我们就可以打猎了,路上的黄羊、野牛多的是。”
我当时真没想到他们的办法竟是如此之多。
巴桑挨了我哥哥的一顿臭骂,垂头丧气地回到了家,坐到了帐篷后边。帐篷里,
卓嘎在打酥油茶,老阿妈在摇摩尼轮,小措芹正躺在羊皮上在睡觉,这时,老江珠
不知从哪里冒了出来,拱进了帐篷里。卓嘎看到老江珠惊叫道:“你怎么这么多天
没回来了?”巴桑的老阿妈放下手中的摩尼轮也好奇地说:“一个月没见面了,老
江珠变得又结实了。”老江珠只是憨笑着也不忙着答话。
睡在羊皮上的小措芹被惊醒了,她睁开眼一看是外公,一轱碌爬起来坐在了老
江珠的怀里,摸着老江珠的胡子问道:“外公,你真的不疯了?”老江珠微笑着回
答道:“不疯了,不疯了,外公本来就没疯。”
小措芹:“那你为啥装疯呀?”江珠:“这个你不懂,长大了就知道了。”
卓嘎赶忙说:“小孩子家懂个啥?快去叫你阿爸去。”小措芹跳下老江珠的身
子,向帐篷外面跑去。卓嘎给老江珠倒上了一碗热腾腾的酥油茶,老江珠端起碗喝
了一大口,他端着银制酥油碗看了又看,竟忘记了喝茶……巴桑的老阿妈见老江珠
看着酥油碗发愣,忙说道:“喝吧!你一辈子也没用上过这样的碗吧?”这时,小
措芹拉着巴桑进来了,巴桑见到老江珠忙问道:“阿爸,这么多天你到哪里去了?
让人好担心呀!”
老江珠生气地说:“你担心什么?你有吃的有穿的怕什么?”巴桑愣了一下说
:“阿爸,你──”
老江珠劈头就问:“你为啥绑架冬多他们谈判的头人?”巴桑着急地:“阿爸
你──你不知道,你问她。”他指着卓嘎说。
老江珠看了一眼卓嘎,她低下头哭了起来,江珠:“这是为什么?这究竟是为
什么?”
巴桑说:“我实话给阿爸说了吧!是冬多他们的‘黑脸人’欺负了卓嘎!”
老江珠一惊,但马上又冷静了下来:“你胡说八道,冬多他们不会干哪些坏事
的!”
巴桑认真地说:“本来我也不相信,但我亲眼见过‘黑脸人’,管家老爷说是
我射死了他们的人,他们才这样报复我的。”
江珠哀声叹气道:“你呀!你呀!你让我怎么说你好呢?”
巴桑坚定地说:“不用怕,什么也不用怕,如今我已是小头人了,凭我的武艺,
不管是谁,谁再敢欺负我们,我就和他拼了。”
太阳快要落山的时候,冬多又一次来到了寺院的山崖下,他翻身下马把两布袋
盐巴搭在了肩上,抓着牛皮绳“嗖嗖”几下上到了禅洞口。禅洞内,丹尼正在坐禅,
她神情专注地坐在软缎莲花盘上,口中念叨着佛经……。冬多看丹尼正在打坐,便
悄悄地站立一旁,静静地看着丹尼那白皙的脸庞。不一会儿,丹尼坐禅完毕,睁开
了双眼,微笑着埋怨道:
“这么多天你到哪里去了?也不来看我?”
冬多这才忙取下肩上的盐袋说:“你看,我给你带来了盐湖的盐巴。”
丹尼微笑着:“啊呀!这么多?够我吃好多年的。”
冬多也笑着说:“你留下一些,给寺院里送一些,他们那里的人多。”
冬多的到来,寺院已有所察觉。大佛殿里,老喇嘛用手捻着佛珠微闭着双目对
一位小喇嘛说:“冬多又来了,他们又要睡绳床了,我不相信丹尼的功力能抵得住
这股阳气,就是她能抵得住,难道冬多他就……”
小喇嘛抢着说道:“老活佛说得对,哪有油见火不着的?”老喇嘛用鼻子‘哼
’了一声,小喇嘛伸出舌头做了个鬼脸。老喇嘛睁开双眼道:“今晚你悄悄去看看,
如发现他们有不轨行为,随时告诉我。”小喇嘛转身出去了。
夜深了,丹尼和冬多正半躺在绳床上说着话,丹尼红着脸对冬多说:“不知怎
么回事?
我总想和你在一起。“
冬多也红着脸:“我也一样,去盐湖挖盐巴这十多天,我睡觉经常梦见你。”
丹尼又兴奋地说:“我最近功力大增,全身舒服,肯定是得了你的力。”
冬多笑着说:“那还用说,如果去掉这根毛绳,你的功力会更强的。”
丹尼赶忙双手合十道:“不敢不敢,要是坏了我的功力,佛祖会降罪的。”
冬多也认真地说:“你不敢我更不敢,我们部队有纪律,犯了军纪可不得了。
你到我们连队里睡绳床还是指导员特批的,要不是你和我吵架,让指导员知道了,
我连绳床也不敢睡呢!”洞口外边,小喇嘛透过门缝朝里边仔细地观察着,他看见
洞内的绳床上,两个人仍在亲切地交谈着。
丹尼说:“你们去盐湖挖盐好辛苦呀!”冬多:“辛苦怕什么!我们有的战士
连命都献出来了。”
丹尼:“他们都是好人,灵魂会升天的。”冬多:“我们说是去见马克思。”
丹尼:“马克思是谁?”冬多:“以后你会知道的,他是我们的老祖宗。”
门外的小喇嘛打了个盹,他摇了摇头,揉了揉眼睛又振作起精神继续向里观望
着。
丹尼又说:“管家这个人很坏,是他让巴桑去抓你们的。”冬多:“那天要不
是我带人赶到,可真要坏大事了!”
丹尼:“以后你们得多提防点,别上他的当。”冬多:“好了,你以后和桑姆
多接接头,有啥急事随时告诉我。”
门外的小喇嘛实在坚持不住了,他又打了个盹儿,前额一下子碰到了门上,门
发出了“哐啷”的响声,丹尼和冬多猛地一惊,几乎同时喊道:“谁?”并迅速下
了床去开门。
小喇嘛惊慌中赶忙去抓牛皮绳,一时失手没有抓住,重重地摔下了崖去。冬多
见有人摔下去了,赶忙抓着牛皮绳也跟着滑了下去。丹尼进洞端出了酥油灯,把灯
顶在头上,双手抓住绳子,也滑了下去。
丹尼端着酥油灯,把小喇嘛的脸照得清清楚楚,小喇嘛已不省人事,她不由自
主的惊叫起来:“快,快,快救人呀!”冬多把手放在小喇嘛的鼻子上,见他还有
微弱的呼吸,想把他扶起来,但摔昏过去的小喇嘛怎么也站不起来。
丹尼着急地说:“救命要紧,救命要紧,咱们赶快把他送到寺院里去。”冬多
背着小喇嘛,丹尼在后边扶着,他们一路小跑向寺院奔去。
大佛殿里灯火彤明,几十盏酥油灯把大殿照得如同白昼,老喇嘛盘坐在摔伤的
小喇嘛身旁,双手合掌,念念有词,在虔诚地为他祈祷着。冬多不停地为小喇嘛做
着人工呼吸,喇嘛们围了一圈,默默地观望着。过了一会儿,老喇嘛睁开了双眼,
环视左右道:“诸位都回去吧!今晚我来守候,本僧将通宵诵经,对天祈祷,愿佛
祖保佑小次仁起死回生,平安无事。”
突然,众喇嘛中有一小喇嘛喊道:“不能让他们走,会不会是他们给推下去的?”
这一声呼喊,顿时使得众喇嘛们一片混乱。有的说:“是不是想杀人灭口呀?”有
的说:
“不说清楚不能走。”有的说:“经常睡绳床,谁敢保证他们不犯教规?”
丹尼气得浑身哆嗦:“不通理数,败我佛门……”冬多怒视着一言不发,老喇
嘛挥了挥手,众喇嘛顿时平静了下来。老喇嘛对丹尼和冬多说:“委屈二位了,在
没搞清原因之前,你二位不得离去。”
丹尼气忿地说:“师傅,你怎么这样?”冬多也着急地:“我得回去。”喇嘛
们又开始了起哄。丹尼向老喇嘛恳求道:“师傅,你让冬多走吧!别误了他的事。”
老喇嘛正在犹豫,喇嘛们起哄的声音更大了……于是冬多生气地说:“我不走了,
看能把我怎么样?”有喇嘛喊道:“拿绳子,拿绳子,把他们捆起来。”
丹尼急了眼,催着冬多说:“你快走,你快走!”冬多动也不动,有几个喇嘛
拿来了绳子。
老喇嘛道:“委屈你们了,今晚本僧通宵祈祷,明日再问缘由。”他手一摆,
众喇嘛便上去开始捆绑丹尼和冬多,丹尼大喊大叫地反抗着:“坏我佛规,辱我圣
地……”冬多则一声不吭,任其捆绑。转眼间,丹尼和冬多被捆了个结实,而后由
几个喇嘛推拥着,被关到了大佛的肚子里。
第二天上午,我们家的小扎西赶着一群羊走进了大青沟里,扎西发现卓嘎也在
沟里放牧,他甩出去一块石头,不偏不倚地打在领头羊的头上,头羊不再往前走了,
羊群也跟着停了下来就地吃起草来。小扎西走到卓嘎身旁,卓嘎让他脱下藏袍看他
的伤口,伤口有些感染,脓血还在往外渗。卓嘎心痛地说:“疼吗?”小扎西:
“不疼,已经快好了。”
卓嘎:“多危险呀!”小扎西:“要不是解放军的门巴给我包伤,流的血多了,
就活不成了。”
卓嘎:“管家老爷没让你多歇几天?”小扎西:“一天也没歇,怕我赶不住牦
牛,又让我放羊了,对了,巴桑怎么没来?”
卓嘎:“他呀!自打当了个小头人,整天得支乌拉差役,也不知忙的啥。”这
时,在山沟深处,有几个身着黄军装的人,骑着马,向他们这边走来。他们拐过山
沟的一个弯曲部,突然发现前边有羊群,领头的拔出手枪,挥着手对身边的两个卫
兵说:“快,快去堵住山口。”两个卫兵催马上前,奔驰而来。
卓嘎一抬头发现有人过来,忙对小扎西说:“你看,他们是干什么的?”小扎
西仔细看了看说:“没事,他们是好人。”
领头的见两个卫兵堵住了山口,一挥手说:“上,把羊群给我统统地赶走。”
其它几个卫兵上去围住了卓嘎和小扎西。领头的握着手枪比划着,示意这羊他们要
了,其他几个人哄着羊群正要往山沟里赶。卓嘎一时莫名其妙,小扎西上去抱住那
个领头的右腿大哭大叫起来。领头的转身用枪照着小扎西的头使劲儿地敲了一下,
顿时鲜血流了出来……。卓嘎这时明白过来了,他们要抢羊,于是猛扑上去,用双
手拉住了头羊的两只角,其它羊也就跟着不往前走了,任凭他们怎么赶,羊群就是
不往前走。
“中队长,把这个女的也带走吧!”一个卫兵喊道。“放你娘的屁!连命都顾
不上,还发什么骚情!”于是那个卫兵照着卓嗄猛踢两脚,卓嘎的手松开了,倒在
了地上,他们哄赶着羊群向着大青沟深处走去。
晚上,在我们家的大厅里,丢了羊群的小扎西被管家扒去了藏袍,管家拿着马
鞭使劲地抽打着他,只打得小扎西血肉模糊,昏阙了过去。这时,巴桑穿着藏青色
软缎锦袍急匆匆地跑了进来。巴桑一进门便高声喊了起来:“大老爷、二老爷,我
的羊也被抢走了,快想想办法呀?”
我哥哥一愣说:“什么时候?”巴桑接着说:“今天上午卓嘎和小扎西是在一
块儿放羊的。”
我冷笑着说:“看看吧!看看吧!什么不抢牛羊?我才不信呢!”我哥哥满面
愁容地说:“这怎么办?这怎么办?”这时,一个门卫领着老喇嘛进了大厅。我和
管家见依西喇嘛来到,忙起身迎了上去,我哥哥仍垂头丧气地坐在正位上一动不动。
老喇嘛进了大厅忙双手合掌给我哥哥行礼,我哥哥看也不看一眼。老喇嘛行完
礼,着急地说:“大头人,昨晚出事啦!”我哥哥一愣道:“什么事?”
老喇嘛接着说道:“冬多犯我教规,被我抓住了。”我说:“犯什么教规?”
老喇嘛:“他和丹尼睡觉被我抓住了。”众人都惊讶得愣住了,我哥哥的脸上
飞快地闪过一丝无奈,然后他又扫视了一下周围的人,很反感地说:“此事不得外
传,把他们放了算啦!”
我听了突然哈哈大笑起来:“天助我也!”我哥哥迷惑不解地:“你──你怎
么……”
我指着地上小扎西,比了个手势说:“把他给我拖出去。”管家忙叫了两个家
丁,把小扎西拖了出去。巴桑也跟着出去了,他抱起小扎西喊了几声,小扎西还有
一些微弱的反应……我把我的计划给我的哥哥说了,没想到他竟满心欢喜地接受了,
并且按部就班地吩咐了下去。
冬多被老喇嘛关了起来,他们的人也都非常着急,晚上,他们连部的帐篷里集
满了人。
郑刚焦急地说:“两天了,副连长怎么还不回来?”何云山也满心疑惑地说:
“给寺院送盐巴是做好事,难道还会……”
肖雪茹也怀疑地说:“凭副连长的机灵劲儿,还能……”旺堆干脆说:“我去
打听一下,别真的出了什么事情。”
何云山看了一眼郑刚,郑刚说:“去就去吧!”于是何云山果断地说:“再去
一名藏族战士,注意要穿藏袍带短枪,千万不要暴露身份。”
第二天佛晓,山灰蒙蒙的,地灰蒙蒙的,寺院门口突然响起了沉闷的号角声。
寺院门口的广场上,老喇嘛正襟危坐,众喇嘛手握藏刀,目光都注视着东方的
地平线。
一轮红日渐渐地离开了地平线,于是喇嘛们开始发出了一片:“噢,噢”的呼
喊声。一位身强力壮的喇嘛站立了起来,两个小喇嘛把一顶很沉重的头盔抬起来戴
在了他的头上。顿时,他面部充血变红,两眼布满了血丝,舌头变厚而垂了下来。
他左右手各拿一把藏刀,口中结结巴巴地念着:“喔玛尼叭咪哞……”当他双手舞
动藏刀时,十几个带假面具的喇嘛也随着翩翩起舞起来,佛战前隆重的祭神仪式开
始了……
上午,冬多他们驻地的小山包周围,突然被一百多个喇嘛围了个水血不通,喇
嘛们齐声喊叫着:“保我佛祖,还我牛羊;保我佛祖,还我牛羊……”喇嘛们手举
藏刀,喊声震天,一步步向驻地上逼来。山包的正面,老喇嘛手举禅仗走在前边,
他身后是一付牛皮担架,担架上抬着昏迷不醒的小喇嘛次仁。冬多和丹尼被五花大
绑,嘴里塞着羊毛,被几个喇嘛押着。最后边是我和我哥哥及管家等人,我让管家
在后边指手划脚地指挥着,我哥哥今天又穿上了他那套过时了的旧式官服。
我坐在马上,用望远镜向山上观望着,我发现冬多他们的人被我一手导演的这
突如其来的事变搞懵了。我发现何云山也拿着望远镜,一时没了主意:“这怎么办?
这怎么办?”
郑刚心急如焚地命令道:“大家进入阵地,进入阵地!”
何云山:“快,快,先进入阵地再说。”郑刚使劲地吹起了哨子,刹那间,他
们的人马都进入了战壕。喇嘛们仍一步一步地向山头逼近着……,何云山大声呼喊
道:“没有命令,谁也不许开枪!”何云山和郑刚蹲在战壕里紧急商量着,几名藏
族战士也急忙跑了过来。藏族战士甲说:“这是佛战,千万不能开枪。”藏族战士
乙说:“我们应喊话,让他们停下来。”
郑刚:“对,对,快喊话。”藏族战士甲:“喊什么?”何云山:“喊让他们
停下来,有话慢慢说。”藏族战士甲用藏语高声喊了起来……老喇嘛听到喊声,把
禅仗一挥,众喇嘛立即停止了前进,所有喇嘛除老喇嘛手拄禅仗站立外,其他人均
单腿跪地,右手紧握藏刀,并让刀尖刺地……老喇嘛用藏语喊到:“你们为什么抢
走羊群?”藏族战士忙用汉语翻译着……何云山:“快说,不要误会,我们没有抢
羊。”藏族战士又用藏语喊着……老喇嘛又喊:“还我次仁!”众喇嘛齐声跟着喊
:“还我次仁!还我次仁!”顿时呼喊声铺天盖地响着。这时,牛皮担架上的次仁,
在昏迷中似乎听到了喊声,迷迷糊糊地发出了“哼,哼”的声音。
抬担架的几个喇嘛高兴地喊着:“次仁活了,次仁活了!”老喇嘛也回过头来
蹲到担架旁,小喇嘛次仁眨了眨眼睛,问道:“这是在哪儿?”
老喇嘛:“在为你报仇呀!”次仁:“报什么仇?”
老喇嘛:“他们把你推下山崖,要杀人灭口。”次仁揉了揉眼睛,似乎回忆起
了前天晚上的事:“没有,没有。”
老喇嘛:“什么没有?”次仁若有所思地:“我好象是没抓住绳子,摔了下来,
后来就什么都不知道了。”
老喇嘛惊喜地:“这么说冬多和丹尼没有害你?”次仁:“没有,没有,他们
也没犯教规。”
老喇嘛听了次仁的述说,快步向山坡下走来,他来到我和我哥哥跟前,诉说着
次仁刚才讲的情况。老喇嘛:“大头人,我错了,次仁醒过来了,次仁说冬多和丹
尼是清白的,应该把他俩放了才是!”我哥哥听了顿时面带微笑道:“放了,放了。”
我听了眼珠一转说:“只放丹尼,冬多不能放。”谁知我哥哥却说:“不放冬
多怎么能行?”
我赶忙说:“有什么不行,打起来更好。”我哥哥感到不可理解,无可奈何地
摆摆手说:“你去,你去处理。”
我和管家随老喇嘛来到了前面,老喇嘛下令给丹尼松绑,几个喇嘛上来七手八
脚地解开了绳子,也取掉了塞在丹尼嘴里的羊毛。丹尼见没给冬多松绑,便大声喊
叫起来:“把冬多也放了,把冬多也放了。”
于是我笑着说:“这不是我的侄女吗?我的好侄女,我要拿他来换羊,羊群不
交出来他就是人质呀!”丹尼恳求我道:“叔叔,我叫你声叔叔,你就行行好吧?
冬多他是好人呀!”
布丁仍微笑着说:“他是好人?叔叔怎么没看出来?”丹尼见我没有放冬多的
意思,突然扑了上去,拽掉了冬多口中的羊毛……冬多眼瞪着我说:“拿我换羊群,
你是不是有点太作恶了?”这时,老喇嘛也求情道:“他与羊群何干?放了他算啦?”
这么多人给他求情,我恼火了,于是我咬牙切齿地说:“何干?羊群就是他们
的人抢走的,不还我羊群,就拿他来抵羊。”
冬多气忿地说:“你们有什么证据证明是我们的人抢走的?”我反驳他道:
“我们的小扎西亲眼看见是你们的人抢走的。”
冬多无可奈何,只好说:“这样吧!丢了羊群,我来找,我就不信找不回来!”
丹尼一听焦急地说:“冬多,你……”
老喇嘛:“既然他去找羊群,放了他又有何妨?”管家赶忙在一旁插话道:
“不能放,不能放,这个人坏得很。”我知道管家的醋意又发了。
我的侄女丹尼恶狠狠地冲着管家说:“狗奴才,哪有你说话的地方。”管家不
敢再正视丹尼了,只好推托着说:“我不说,我不说。”
既然冬多答应去找羊,于是我便来了个顺水推舟:“放就放了吧!但要一言为
定。”
我看了看头顶上的太阳说:“明天太阳落山之前,如交不回羊群,我佛兵要借
助神威,杀妖降魔,踏平你这坐山头!”说完,我让几个喇嘛给冬多解开了绳子,
冬多松了松筋骨,一把拉住丹尼就要走。老喇嘛用鼻子重重的“哼”了一声,冬多
感到自己的失态,赶忙松开了手,丹尼一屁股坐在了地上,双手合掌,念起了六字
真言……我和管家瞪了冬多一眼,蔑视地咧了咧嘴。冬多马上扭过身,拱手给众喇
嘛行礼道:
“师傅们,请相信我冬多,明日太阳落山之前,如我找不到羊群,我冬多提头
来见!”说完他快步向他们驻地走去。
何云山和郑刚见冬多向他们那边走去,忙跳出战壕迎了上来,他们在阵地前紧
紧地拥抱在了一起,当他们来到院子里时,几位藏族战士也跑了过来,抬起冬多就
要往上扔……冬多憨笑着:“别,别这样,我有话要说,快把我放下。”众人这才
停止了喜闹。
冬多严肃地说:“别太高兴了,我把脑袋抵押给他们了。”众人大惊。
郑刚忙问道:“你说到底是怎么回事?”冬多回答说:“他们不放我,要拿我
换羊群,我说明天太阳落山前把羊群找到,如找不到羊群我提头来见。”
何云山:“你怎么这样给他们说呢?”冬多:“找不到羊群,这场佛战难免呐!
伤了谁都是一场灾难呀!”
郑刚:“这冈底斯辽阔无边,去哪儿找呀?”众人鸦雀无声,气氛严肃而沉闷。
这时,旺堆和另外一名藏族战士身穿藏袍,腰挎短枪,扬鞭策马向这边飞驰而
来。他们来到山脚下见众多喇嘛在打坐,不知道出了什么事情,赶忙直奔驻地而来。
何云山、郑刚等见旺堆回来了,气氛一下又活跃了起来。何云山没等旺堆下马
就问道:“探听清楚了?”旺堆:“清楚了,这不,副连长都回来了。”他说着翻
身下了马。
冬多迫不及待地:“羊群,羊群是怎么丢的?”旺堆大口大口地喘着气:“昨
天,昨天上午丢的。”
郑刚:“你别急,你别急,慢慢说。”旺堆:“昨天上午,卓嗄和小扎西在大
青沟放牧,突然来了几个带枪的人,他们堵住了山口,还打了卓嘎和扎西,说话也
听不懂,就这样他们抢走了羊。”
冬多:“后来呢?”旺堆:“后来?后来他们就把羊赶进了大青沟里去了。”
郑刚:“会不会是土匪?”何云山:“有可能,前几天上级来的电报就说青海
有股国民党残匪,通过可可西里无人区进入了藏北。”
郑刚:“如果真是这股残匪,事情就更复杂化了!”何云山:“现在不考虑那
么多了,马上去夺羊。”
冬多:“我去,我对大青沟的地形再熟悉不过了,当年我逃往青海的时候,就
是从那里逃走的。”郑刚:“这样吧!我和旺堆去,你好好休息一下再说。”
冬多争辩道:“不行不行,无论如何我得去,这条沟我走过多次,南北有一百
多里,量他几个徒匪赶着羊群,两天是走不出这条沟的。”旺堆:“我和副连长一
起去。”
冬多:“行,行,这里请放心,老喇嘛说话是算数的,明天太阳不落山,不会
有什么事,我既然把脑袋押上去了,我就得想办法把羊夺回来。”何云山:“就这
样吧!不然没退路了。”
冬多、旺堆片刻间带领着二十多名全副武装的战士骑上马出发了。部队经过山
下时,喇嘛们不由自主地站立两旁,夹道欢送。当时我和我哥哥带着我们的人马已
经回家了,没能看到他们的行动。
天黑了,驻地周围的山坡上燃起了一堆堆的篝火。战壕里的战士们三五成群的
在讲故事,有几个战士围住了肖雪茹。
战士甲说:“肖医生,你是大学生,知道的多,给我们讲一个吧!”肖雪茹谦
虚地:
“不行不行,我不会讲。”
战士乙:“讲一个吧!你讲讲你印象最深的事。”肖雪茹:“好,我给大家讲
个解放兰州的故事。解放兰州时我们解放军有个排拿下了一座银行,为了怕敌人反
攻,他们用装着银元的麻袋构筑工事。天黑了,敌人开始反攻了,他们就利用银元
工事和敌人战斗,就这样他们坚持了整整一昼夜,有的麻袋被打烂了,银元撒的到
处都是,谁知战斗结束后打扫战场时,十三麻袋的银元重新装了一下,连个铜板也
不少。”
战士甲:“讲讲你和连长的故事吧?”肖雪茹不好意思地说:“我们有什么故
事呀?”
战士乙:“说说你们是怎么认识的?”肖雪茹:“我刚才不是说了嘛!当时他
就是那个排的排长,后来他负了伤,住到了我们的医院,给他做手术,他不让打麻
药,说把麻药留给别的伤员,他要学学关老爷,后来就认识了,那个故事是他给我
讲的。”
战士甲:“你们认识几年了?怎么不……”肖雪茹笑着说:“说那些事干啥?
现在生死都是未知数,别再增加痛苦了!”这些事要不是肖雪茹今天讲出来,我恐
怕也是永远不会知道的。
冬多他们驻地的正面,老喇嘛面前的篝火越烧越大。不知何时,老江珠来到了
老喇嘛跟前,他弹着六弦琴又唱起了《格萨尔王》,一段优美的琴声结束,众喇嘛
拍手鼓掌。老江珠接着唱到:“冈底斯山是名声赫赫的神山,人们朝圣是为了解脱
苦难,如今贵人已来到我们面前,我们应冲破牢笼去迎接幸福的明天。”
大青沟里,冬多一行人马在急促地行进着。月明星稀,两侧的山坡隐约可辨,
时不时还传来几声狼叫声。突然,他们发现前边有微弱的灯光,冬多下令部队放下
马匹,徒步前进。战士们迅速接近了目标,在一顶破旧的帐篷里,抢羊的几名匪徒
正在吃烤羊肉。戴礼帽的小头目从口袋里摸出些盐沫子,撒在一条烤得焦黄的羊腿
上,随即拿起羊腿大口地大口地啃了起来。
匪徒甲:“队长,咱们跑到这鬼地方,以后咋办呀?”小头目:“想他妈的那
么多干啥?先保住命再说。”
匪徒乙:“这些羊够咱们吃一阵子的,王司令见了你,准给你再提个官当当。”
小头目:“放你娘的屁,什么时候了还要官当?”
匪徒甲:“今天要把那个女的带回来,可就舒服了。”小头目瞪了他一眼:
“不看看这是什么地方,把他们惹恼了一天也别想呆下去。”
匪徒甲说了声:“我去方便一下。”便离开了帐篷。匪徒甲出了帐篷,走了十
多米,解开裤子蹲了下来。他“噗哧哧”地正在拉稀屎,突然发现旁边有人影晃动,
他急忙提起裤子边喊边跑:“有人,有人!”
帐篷里的几个匪徒听到了喊声,拿起武器跑了出来乱射一通,羊群也发出了
“咩咩”
的惊叫声,战士们也开始了射击。小头目见对方火力很强,随即下令:“快跑,
他们人多。”
匪徒们顾不得羊群了,骑马逃窜而去。战士们在后面边追边打,冬多见匪徒们
跑远了,便呼喊着停止了追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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