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入春以后屋久岛气候十分反常,接连不断的几场暴雨下得“风俗店”门可罗雀,
妈妈桑成天里拍着大腿指天骂地,女服务员各自躲在房间里,没了客人没了生意,
妈妈桑就把气出在姑娘们头上,扬言要赶走几个吃白饭的。这天傍晚又下起了滂沱
大雨,娜塔莎因为感冒脑袋发沉,早早就睡了,迷糊中听到走廊上一阵凌乱的脚步
声和哭喊声,门外好像还有狗在叫。几个身着黑色制服的警察逐一敲响了房间的门,
让女服务员们统统站到大堂上去,娜塔莎看到那个主管和妈妈桑也被警察带到了大
堂上。一个警官模样的人正在验看主管交出来的一大堆护照,自从日本主管拿走了
娜塔莎和瓦丽娅的护照后,就再也没有还给她们,现在明白了,原来主管根本就没
有为她们办来日本的入境签证,这个“风俗店”里所有的俄罗斯女服务员都是非法
入境者,警察也是为这事才来的。一个女警察让姑娘们回房整理各自的东西,然后
又将她们带上了标着“屋久岛警事厅”字样的黑色警车。娜塔莎双臂紧紧抱在胸前,
她的内衣口袋里藏着她来“风俗店”后挣的几十万日元,那是她用青春、血泪和人
的尊严换来的,决不能让警察搜了去。因为发着烧,娜塔莎的身子不停地颤抖,瓦
丽娅以为她害怕,悄悄跟她耳语:“没什么大不了的,最多被他们遣送出境,送到
俄罗斯库页岛那个难民收容中心去,过个一年半载再想法子回来不就得了。”
接下来所发生的事跟瓦丽娅说的差不多,日本警察没有太为难这些非法入境的
女人,也没搜查她们的私人物品,两天后这群俄罗斯女人就被送上了一艘开往库页
岛的难民船,只是每个舱房都有警察看守。娜塔莎的烧还未褪尽,半倚半躺地靠在
床铺上,她拉过那只双肩包垫在腰下,想让自己靠得舒服些,背包的拉链松开了,
慕容先生留下的那本普希金抒情诗选掉了出来,她几乎早就忘掉了这本书,而它却
那样忠实地躺在她的背包里跟着她,娜塔莎像看见久别重逢的亲人一样把这本书贴
在脸上,在那打开的书页里,诗人写道:未曾踏出国门,爱把异邦夸说,对于自己
的乡土则一向怨尤———这就是我……。娜塔莎苦笑了一下,诗人普希金在写这首
诗的时候,确实还未曾踏出过国门,还不认识外面的世界,而她娜塔莎已在异乡生
活了一年多,这一年多日子里的酸甜苦辣,又岂是一首诗能够道完的?她想起那个
冬日里温暖的下午,在小院里晒太阳时,慕容先生曾把她比作秀美的白桦树,也许
白桦树之所以美,就因为她生长在广阔深沉、饱受苦难的俄罗斯大地上。海浪扑打
着舷窗,娜塔莎透过窗口望出去,库页岛的轮廓渐渐清晰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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