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月二十一日
阳光在空气中一朵朵浮起。白花花,耀眼得很。学校足球场上却不时传来着呐
喊的声音。或胖或瘦或高或矮,踢球的男生一律光着脊梁在疯狂地跑。跌倒爬起又
跌倒再爬起……随着那皮球飞旋地转入球网或呼啸着掠过球门楣,总是掀起一阵阵
欢呼与咒骂声。一切是这样痛快淋漓,尽情尽畅。
我在树阴下默默站着。忽然有些理解为何足球会成为世界第一运动,而那每四
年一届的世界杯则是球迷们最盛大的节日了。要在足球场上踢球,首先你就得遵守
规矩,你才会有比赛的资格。在这规矩下你只有一个简单的目标。你可以跑可以跳
可以大喊大叫甚至你还可做出些美名其日合理冲撞的动作来。一切都是为了把球踢
进球门。所以你在追逐起脚射门等等之时,你必须要在那同时思考并做出准确的情
况判断。做任何事情都是要用脑子才能事半功倍。
刘老师在我身边也一直默默无语。不知是有意等待还是偶然,中午吃饭回寝室
的路上,两人相遇,相对而视,笑了笑。我相信那时我脸上一定很是平静。但刘老
师的目光却在闪烁中像是想躲避什么。两人就这样随步来到了足球场边。
“足球是圆的。圆是几何意义上最完美的图形,它充满着神奇的力量。所以,
许多不可能想象的事在足球场上也是可能。”
刘老师像是在对我说,又像是在对眼前的足球场说着话。这话似乎是要解释或
说服什么。我偷眼打量了下他。眉宇间仍是淡淡,薄薄的嘴唇近于发白。
“刘老师,你喜欢足球吗?”
“踢不来,但喜欢看。怎么,你一个女孩儿也喜欢这个?”
“我喜欢看他们踢球的动作。但我更喜欢看他们在摔倒后迅速爬起那咬紧牙关
时的表情。那些让我觉得真实。”
“真实的并不定就是美好的,却多是龇牙咧嘴。陈珠,你说是吗?”
“刘老师。龇牙咧嘴就不是美好了吗?我倒不以为美好就一定是亭台楼阁小桥
流水莺飞燕语佳人妖娆。”有些吃惊,这话怎没经过大脑就顺口说出来了?
“陈珠,那你说说什么是美好?”
“刘老师,你这不笑话我吗?你可是专家呀。”
“陈珠,尽管说。真的,越专就越容易钻牛角尖。我想听听你对美好的看法。
好吗?帮老师一个忙。”
我嗫嚅着嘴唇,一下反倒不知说什么好了。什么是美好?应该说只是种暂时的
心情。就像一缕云,它来了,但也就很快去了。你若感觉到它来过,那你在那时便
也感觉美好,若没有感觉到,那便也就没有什么美好可言。但这种话,不能对刘老
师说。感觉到刘老师在文学社这回事上似乎是栽了个跟斗,对我有点歉疚。
我笑起来。“刘老师你最喜欢苏轼的哪首词呀?”
刘老师意味深长地看了我一眼。“莫听穿林打叶声,何妨吟啸且徐行,竹杖芒
鞋轻胜马,谁怕?一蓑烟雨任平生。料峭春风吹酒醒,微冷,山头斜照却相迎。回
首向来萧瑟处,也无风雨也无晴。”
我微笑。“穿林打叶,风紧雨骤;吟啸徐行,我自悠悠;竹杖芒鞋,随意从容;
谁怕两字,更见风骨。人醒雨霁天晴日出,到得后头却也都消逝一空。我想,美好
应该是这个自如的空旷。”
刘老师点点头。“陈珠,我可以问你件事吗?”
“刘老师,有什么不就直接说?”
“你在古典诗词上的功夫是谁教你的?你们高中时要求不会有这么高?何况底
子东西也不是一蹴而就。我有点好奇。”
是谁教我的?准确说是谁让我对此感兴趣,让我愿意在闲时养成阅读它们的习
惯?说起来有些茫然,是弟弟。唐诗宋词元曲,他都差不背得出千余首。那时姐弟
俩放学在家看书看累时,他便会与我玩起有关于诗词的游戏。也不知他现在还记得
这些文字吗?怕也是忘得差不多了。心中有些酸楚。
“刘老师,是我弟弟。”
“弟弟?”刘老师眼里满是诧异狐疑与不解。“他现在哪儿读书?”
“他没读书。在外面打工。他对其他方面不感兴趣,也看不进。英语高考时,
他只得了十八分。就是这样。”
刘老师似乎有点明白过来。哦了一声,也就没再言语。但我知道他不会真正明
白。
“刘老师,你想看看我弟弟写的古典诗词吗?写得很好,只可惜他不是名人。”
“哦。真的?那我是要看看。”
“好的,刘老师,过两天,我再给你。对了,还有什么事吗?我得回寝室了。”
“陈珠,你走吧。我还在这站会儿。”
我也不知为何会与刘老师说起弟弟的事来。也许是太想他了。转身慢慢离去,
回过头再看了眼球场。那些男生还在无忧无虑地奔跑。弟弟,你什么时候才会有资
格在这球场上呢?我相信,你或不是个全能的多面手,但你一定会是个最好的得分
手。老天会给你机会来证明吗?
刘老师的身影还在阳光与树阴下晃动。就像是要飘起来。不知道他现在正想着
什么,但这与我并不重要。人本来就是孤独的。再说要试图走进别人的心灵,不仅
困难而且应该还是可怕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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