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一章
一天,我到信箱取信,里面有三封移民局寄来的信函。回到家,宁静正在陪露
露练钢琴,我扬着手中的信说:“移民局来的信,每人一封。”我们三个人都忙着
拆信,刚一展开印着自由女神像的信笺,我和宁静几乎同时大叫起来:“绿卡通知
书!”顿时,我们欢呼雀跃起来:“太好了,太好了!我们拿到绿卡啦!”这是多
少人梦寐以求的、我们已经申请了两年的永久居住证,今天我们终于拿到了。它对
我们的意义非同寻常,甚至比买房屋更重要。有了绿卡,不仅意味着我们可以在美
国永久居住,更重要的是我们是自由人了。我们不用再担心失去身份;我们可以离
开大学到任何地方寻找任何工作;我们可以自由地出入美国,不必担心被拒绝签证
和入境。我们欣喜若狂,一家三口拥抱着,欢跳着,热泪从我们的眼角流了下来。
宁静说:“双喜临门,搬到新家我们开个大Party 好好庆祝。”我说:“我们今晚
就不做饭了,先下馆子好好庆祝庆祝。”露露抢着说:“我们去吃麦当劳。”宁静
笑了说:“爸爸不吃中国餐就不算吃饭,我们去中国餐馆。今天要让爸爸尽兴,我
们走路去敦煌酒楼怎样?”一家人手拉着手欢天喜地去外面吃饭。
我和宁静都休了一周的假,租了一辆搬家车,把三年来积累的东西搬到新家。
我们又从家具店选购了大餐桌、沙发、书柜和一张价格不菲的双人床。我们还买来
很多花草,种植到房屋前的小花圃和屋后的院子里。这是我们来美国几年来头一次
如此大方地花钱,不仅把几年的积蓄花个精光,还欠下三千美元债。
我从卧室走到客厅,又从客厅走到休息室,仔细瞧着刚布置好的两室两厅住房。
刚油漆过的奶白色墙,新换的土褐色地毯,落地灯紧靠在墨绿色崭新的沙发旁,墙
边摆着那架旧钢琴,这完全是个温馨的小康之家。坐在沙发上,从门口望出去,木
栅栏围着的院子里绿草茵茵。栅栏边,玫瑰花盛开着,大红的花朵衬得满园春意盎
然,一种很久没有过的家的感觉和满足洋溢在我的全身。
Party 的那天,我们家热闹非凡。奥斯汀是Party 的最后一位客人,他是在所
有人已经尽兴离开后才来的。我和宁静正在厨房里收拾,门铃响了,宁静跑去开门,
我听到奥斯汀响亮的声音:“Congratulations !(祝贺你)。”我冲洗干静手上
的油渍,在胸前的围裙上擦干了手,满脸笑容来到客厅。奥斯汀背朝着我,在宁静
陪同下正在欣赏着墙上挂着的几幅中国画。这是他第一次造访我们家,我理当以主
人的身份热情地欢迎他的光临。宁静已经看到我站在厨房外面的客厅旁,示意我过
去与奥斯汀打招呼。我正想走过去,奥斯汀刚好侧过头来看到了我。我正欲开口说
:“谢谢您的光临!”奥斯汀却只是淡淡地朝我笑了一下便又很快转过头去继续欣
赏其余的东西。我欲要迈出的脚步停住了,刚露出笑容的脸也一下子凝固了。我转
身离开了客厅回到厨房,不知所措地站在那儿,心里很失落,我突然觉得奥斯汀根
本就不应该出现在属于我们的这个爱巢,从他对宁静的随意和亲切与对我的冷淡和
视而不见,我感到他对我带有一种男人本能的排斥。我内心对他的恨意慢慢转为对
宁静的不满,干吗邀请他来我们家,让他有机会在这座房子里表现出对我的轻蔑,
让他毁掉我们才刚刚开始享有的一份家的温馨和欢乐。终于,我听到宁静送他出门
了,接着听到他的宝马跑车引擎发出的声音远去。
宁静返回到厨房,我尽量掩饰自己内心的不满和愤慨,装作若无其事地继续洗
碗。宁静也一声不吭地收拾着桌子上的东西。厨房里的空气很沉闷,我意识到宁静
也不高兴,但我的不悦让我提不起情绪与她谈论任何有关今天Party 的事。我的欢
乐被奥斯汀赶跑了,而宁静却因我一直躲在厨房对奥斯汀一个招呼也没有而变得沮
丧。
沉默了良久,宁静先开了口:“你好像很不高兴?”我说:“有一点儿吧。”
宁静说:“奥斯汀是我的老板,你怎么这么无礼,一个招呼都不打。”我说:“他
根本就不想同我打招呼。”宁静生气地说:“你是这个家的主人,人家是来给你道
喜的,你怎么好意思要客人先同你打招呼?你太让我难堪了,你以为自己是什么人?”
我闷在心头的气也一下冲了出来:“我是什么人?是实验室里挣点小钱的打工仔!
他奥斯汀是堂堂的外科医生,腰缠万贯的美国绅士,是可以不断给你加薪的大老坂,
是把你的工资加到让我自卑的大老板。”宁静气极了说:“跟你这种不讲道理的人
讲下去只会把我气死。”她丢下手中的活跑到卧室去了。这是她的一贯做法,只要
我们争执上火了,她必定走开来避免继续把战争扩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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