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八章
再过一些日子我就要去波大上班,我该把露露送到学校上学,可我如何向她解
释?我不敢正视眼前的现实,担心伤害她幼稚的童心。有几次露露对我说她想妈妈,
问我什么时候回洛杉矶。离开洛杉矶的时候我并没有想到一个男人带着孩子在外奔
波会有多么不容易。我想到与宁静在一起的日子,又想到宁静应该早已回到了洛杉
矶的家中,读过了我留在桌子上的信。她会有什么样的感觉?宁静是否已经被奥斯
汀拉入怀抱,搬到了奥斯汀那幢有游泳池网球场的住宅去了呢?圣盖博市罗塞斯路
上的那幢小屋的命运会怎样?现在应该是空荡荡的没有人住,宁静是打算把它出租
还是卖掉?无论我有多大的毅力重新开始生活,潜意识中我对那幢房子和过去的生
活仍有着许多的眷恋,甚至有些后悔离开了自己的家和阳光灿烂的西海岸,漂泊到
漫天冰雪天寒地冻的波士顿来。我还牵挂着宁静,想知道她现在怎样。我问自己:“
我应该给她挂个电话吗?不管怎样,我们在法律上仍然是夫妻关系,她是露露的母
亲,她爱露露,我和露露就如此在她的生活中消失掉,未免对她太残忍了。”
我先拨通了赵曼莉的电话,她很惊讶:“志翔是你呀!你在哪里?”我说:“
波士顿。”她说:“哎哟,你跑到那么远去啦。”我单刀直入地问:“宁静怎样?”
她说:“巴黎的会议没有开完她就回洛杉矶了,回来后再没有来过实验室。”我又
问:“她不在实验室上班,到哪里去了?”我忽然担心起赵曼莉的回话,惟恐她会
说:“她现在不需要工作了,住进了奥斯汀的豪宅中。”她说:“你老婆已经辞掉
工作,不会再到实验室上班了。一周前我去了你家,她一个人在家里好可怜。她说
她去巴黎前你们争吵过,在巴黎呆了几天,心里挺难过的,一个人在巴黎很想你们,
打了几次电话回家没人接。她在会议上做完报告后,当天下午便赶着回洛杉矶来了。
回到家,你和露露已不见踪影。她现在工作也没了,一个人守在家里好孤单,她不
知你们的去向,挺着急的。你赶快给她打个电话报个平安,赶快回洛杉矶吧。”我
说:“我没有料到她会辞职,如果她早走这一步多好,我考虑一下再给她打电话吧。”
赵曼莉叫了起来:“你还考虑什么呀,你这个人怕是书读多了,读愚了脑袋。你对
女人了解得太少了,她现在是豁出去什么也不要了。这个时候她最需要你和露露。
我的话也只能讲到这个份上,什么时候打电话你自己决定。”
我挂断了赵曼莉的电话,心里像倒翻了五味瓶,什么滋味都有。我想:“宁静
呀宁静,我们为什么都要走到这步田地呢?或许人都是这样,什么东西要到失掉时
才会感到它是宝贵的。当初如果我不只是为了自己一颗不平衡的心,今天也不会离
开洛杉矶来到冰天雪地的波士顿,也不会在这个滴水成冰的寒夜守着街旁的这部电
话机。”我拿不定主意是该留在这里继续给宁静拨电话,还是回到海滩路公寓里。
我不敢肯定宁静确实走出了奥斯汀的实验室,完全摆脱了奥斯汀的感情阴影,放弃
了自己发现的新基因,在自己的事业和家庭中作出了选择。如果她真的作出了这样
的选择,她现在一定在盼望我们回家。我似乎感觉到宁静正站在罗塞斯路上的家门
口等待我们奇迹般的出现,这种感觉让我浑身暖洋洋的。我鼓起勇气朝家里拨电话,
期待听见宁静焦灼的声音:“你和露露在哪里?那边的天气好冷啊,你们的衣服够
不够、冷不冷,挨冻没有?我好想你们,快回来吧。”电话铃声一直响着,却没有
人接。“宁静会到哪儿去呢?现在是洛杉矶晚上八点多钟,会不会是拨错了电话号
码。”我想着,又重新拨了一次。电话仍没人接。无奈我只好走出电话亭往回走,
想着明天一早再拨电话。走到海滩路转口处,我停了下来,不甘心就这样回家,心
里挂念着一件事,晚上也睡不安稳。于是我又返回电话亭再拨了一次电话,还是没
人接。
那天晚上,我怎么也睡不着。第二天清晨,我又跑到电话亭给宁静拨电话,我
确信这时候是洛杉矶的凌晨三点多钟,宁静应该在床上熟睡着,无论如何她应该接
听电话。拨了号,我把话筒紧贴在耳边等待宁静从睡梦中惊醒。电话铃声一直响着,
始终没有人拿起话筒。我的心像一块沉重的石头往下落:这究竟是怎么回事?半夜
三更人不在家,会出什么事?或是出家门了?宁静是个内向的人,平常很少与人主
动交往,不会也没有心情离开家到朋友那儿或是到洛杉矶以外的地方玩。一种不祥
的感觉笼罩了我,出了电话亭我心头乱哄哄的,漫无目的地在早晨寒冷的雪地上走。
隔着万水千山,我到哪里去了解宁静的音信?赵曼莉在一周前见过她,如果现在叫
她再去一趟我家,看到的是关门闭户人迹无踪,那又有什么意义呢?无疑只会让我
们这个已经难堪的故事传得更加离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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