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很多事情都发生了变化。
先是芬芳去新马泰以及香港转了一圈儿,这仍然得益于她在“雅芳”的业绩。现
在替她打理“雅芳”方面事务的是一个叫朝阳的女孩子,她是芬芳父亲一个朋友的女
儿。朝阳年纪不大,但一脸聪明的样子,这个县城女孩儿在很短的时间内就完全适应
了城市生活。
她在利润方面也有独到见解,即使对我们这样的朋友,也是明里笑脸相迎,暗里毫
不含糊。在“雅芳”的折扣问题上,从芬芳到李宇,我和兰淇也经历了一个过程,先是
8折,然后是75折,再然后是打到底线的67折,这件事情按说也让人心里不舒服,但
毕竟和芬芳作朋友那么久了,全当是吃饭时多买两次单,何况芬芳待人接物有另外的
体贴方式,这也是不单单能用折扣就遮蔽的。朝阳年纪比我们小很多,她没上学,进入
社会的时间却比我们提前了很多,她接手“雅芳”后,把折扣又提回到7折,解释的理
由当然也很充分,但这已经无所谓了,我和兰淇早都已经彻底告别“雅芳”产品了。
三个月过去了,“仙妮蕾德”这边并没带来房子和车子。芬芳给我们说了一些客
观条件,但她的信念仍然是坚定的,至少她是这样对我和兰淇表现的。但问题是显而
易见的。有一批价值10万的货物在深圳损失掉了,负责发货的人与芬芳家里关系很近,
对这件事情的合理解释只能归结到两方面,一是发货人监守自盗,二是货物是从香港
那边走私过来时遇到了麻烦。
全国上下都开始声讨传销了。新闻联播,焦点访谈每天都推出一些事例教育广大
消费者要提高警惕。这种时候只要是做传销的,在常人眼中都必然会带有欺骗的色彩。
我替芬芳担心,虽然她对媒体的宣传导向还保留着自己的看法,但在当下的情形中再
图发展,显然是不现实的。
老孟家里建议他们结婚,而芬芳家里则旗帜鲜明地表示不接受老孟。
那段日子芬芳过得很艰难,她从来不向我们诉说事业上的困难,如果表达苦恼心
情,大多是谈论感情上的问题。老孟的爱情成为芬芳的“鸡肋”问题,毕竟两个人也
相处好几年了。有一次我们谈到这事儿,芬芳问我该怎么办?我说你问我还不如问你
自己,我说她是揣着明白装糊涂,只要自己把事情想清楚,作出决定就行了,何必征求
别人的意见?
芬芳苦笑。那一时刻,我觉得作为朋友,我还有兰淇,可能过于想当然了,爱情是
两个人的事情,他们之间的感情如何不是我们所能体会的。我们可以不喜欢老孟,但
我们没权教唆芬芳与老孟分手。
芬芳和老孟到底还是分手了。
传销虽然江河日下,但芬芳以往的努力并非没有意义,在她休整的阶段,不时有人
来找她做产品,也有一些地方请她过去工作。她选择了到一家医药公司作一个部门的
主管。但只做了三个月就退出来了。芬芳的解释是每个月三四千块钱,无法让她满足。
其后她代理了法国一个名叫“丑妞”的化妆品,这种化妆品主要在美容院里推广,
和以往做市场不太一样。“丑妞”做了一段时间,芬芳又放弃了。因为“丑妞”这个
品牌最好的产品是童装,而不是化妆品。
祸不单行,这一年的冬天,芬芳大姐出车祸摔伤了腰。
芬芳把手里所有的事情都放下了,专心处理大姐养伤、评残等诸多事宜。她回家
呆了一段时间,回来后问我记不记得高中时候的校友力东。
力东这个名字我是记得的,知道他是美术生,但长什么样儿我却没印象了。当时
他们美术生干什么事情都拉帮结伙的,我只知道在这些人当中,力东的专业是很出色
的。
芬芳的语气里没有说出来的东西引起我的兴趣,我问她和力东之间是不是有一些
什么了?她笑了,承认他们正在交往。但力东毕业后一直在北京发展,他们天各一方的,
每天晚上靠热线电话谈情说爱呢。
我说不如去北京专心谈场恋爱吧,换换环境,看看书充充电,在你下一个机会来临
之间做些准备不是很好吗?再说像力东这样的男人也是值得争取的,光靠电话终究有
些不踏实吧。
芬芳很用心地发展她与力东的关系,与老孟不同,她面对力东是有紧张感的。她
真的去了北京,过了一段闲散的日子。每个月芬芳都要回来一趟,处理“雅芳”方面
的事务和一些其他琐事。朋友们见面的机会少了一些,但感觉上,她并未走得太远。
芬芳在这段时间读了一些书,她对销售方面的兴趣仍然不减,有一次她对我谈起美国
的一个牌子,希望将来能有机会进入到那样的大公司里锻炼锻炼。
半年的时间过去了,芬芳大姐的身体慢慢地有所恢复,养病的同时也能帮她做一
点事情了。就好像是命运对芬芳不断地进行考验似的,“雅芳”那边又出了问题,朝
阳的账目不清已经不是一天两天了,芬芳以前闲聊时也跟我说起过,几次都说等到她
大姐的身体基本恢复后,她就让她大姐和朝阳对账。但这天真的来到时,却为时已晚
了。
朝阳在毁掉了账本后,卷带着一万多块钱现金回老家去了。
芬芳和我说起这事儿的时候,一直在谴责自己。这毕竟不是第一次了,李宇的前
车之鉴教训还不够惨重吗?
我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我担心事情并不单纯,也许里面有一些我所不能了解的微
妙,但无论如何,我不能认同朝阳这种卷款一走了之的方式。芬芳这一次也像上一次
那样回去见了朝阳一面,她向朝阳父亲讲了朝阳的所作所为,但收效甚微,朝阳已经先
给了他们更有力的解释。
芬芳说她彻底伤心了。
我说人是会变化的,李宇也好,朝阳也好。不管你给她们的收入如何,当她面对你
能挣到更多的钱时,产生不平衡心理是必然的。
这一次芬芳让她的大姐夫接管了“雅芳”方面的事务,经历了两次震荡,加上
“雅芳”方面经营方式的转换,芬芳离彻底脱离“雅芳”的日子也不远了。
芬芳专心地为她大姐跑了一段时间评残的事情,评残结束后,她又回到北京呆了
一段时间。
我们中断了联络,有一天我在电信局办事,竟然与芬芳不期而遇了。她看上去很
有精神,头发剪得短短的,穿着打扮是典型的白领。
芬芳满脸喜色,对我说刚刚换了一个手机号码。我说换号码干嘛?不打算回北京
了?她说暂时不回去了,有事情要做。她拉着我陪她去银行里存钱,一边走一边给我讲
她要在东北地区为一家名叫“丝昂”的化妆品做代理的事情。我说到处都是化妆品,
能做得起来吗?现在已经不是“雅芳”时代了。芬芳很有信心地说,没问题。你知道
我一向是最擅长做销售的。我说你有劳碌的瘾啊?在北京过谈情说爱的日子不好吗?
芬芳像小女孩儿一样笑了,她说没办法,闲起来更难受。我问她和力东相处的怎么样,
她说很好。他们每天晚上在网上聊天。我说你们还真是紧跟时代步伐。芬芳笑着说
长途电话费太贵了。
我们走进银行,芬芳从包里掏出几沓人民币,差不多三四万的样子,存进银行里做
备用金。我说你总是这么信心十足,真服了你。芬芳点点头说,我一想到要做事情,就
觉得全身充满了力量。
芬芳带着她大姐开始了新一轮的创业。我们不常见面,但我知道她创业的方式与
当年做“雅芳”时,手法大同小异。她很多时间都在外地,忙于建立分店,偶而我们约
到一起吃顿饭,每次吃饭,她都有好消息通告我:产品如何如何过硬,市场如何如何正
在打开局面,公司对她的业绩如何如何满意等等。看着她眉飞色舞的样子,我笑着问
她:你是喜欢做销售的吧?赚不赚钱倒在其次。想起销售,我的脑子里就像有很多轮
子在飞快地旋转。芬芳一边说一边用手指头在太阳穴附近画圈圈,不过,我也很想赚
钱,赚很多钱。
有几次我到公司去找芬芳,看着公司里的员工们做销售。她们轮番到大街上挑选
年龄适合的女人介绍产品,如果她表现出了对产品有兴趣,哪怕只是一点点,也会被她
们及时捕捉到,销售员会想尽办法把她请进专卖店来,给她做免费的护肤。她们在为
顾客做护肤的同时,好言好语地介绍产品。如果顾客对她们介绍的产品不打算购买的
话,她们的护肤就会无休无止地做下去,所以落到她们手底下的人难免都会最终做出
妥协,哪怕只是为了能离开这里也会掏钱买上一两件东西。
我跟芬芳说,你们的销售手段太吓人了吧?哪里是促销,分明是绑架嘛。芬芳笑着
说,她们的方式是不太好,我会提醒她们的,但是我们的产品确实很好,是很过得硬的。
最近我们刚刚推出了一款夜用保养霜,产品拿到撒哈拉沙漠里做过实验,傍晚时分放
到沙漠里,清晨去看时,产品表面凝聚了一层水珠儿。芬芳的手在我的眼前比划了一
下,这款保养霜能把空气里的水分抓过来。
我有理由相信芬芳的业绩做得很出色,公司很快就把她个人最初垫付的资金抽出
来还给她了,现在,全部的资金都有总公司方面出,他们对东北市场寄予厚望。芬芳每
天下班后比员工们晚两上小时离开,她和总公司方面相熟悉的同事打打电话,沟通感
情。公司的人际关系很复杂,像东北这么山高水远的地方,光靠每个月一次的例会,交
流得不够。一旦有风吹草动,就容易成为众矢之的。芬芳的愿望是将来有机会调入北
京,那是一个更广阔的市场,而且能和力东在一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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