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春节对于绝大部分中国人而言都是个重大的节日——我属于绝少的那一部分。
母亲是独女,她那一方就算有些什么亲戚都是血缘不密切的,在我父亲再娶
之后大致已没什么来往。父亲这边的亲疏兄弟,一早就习惯了鸣雍的长女从来不
出席家宴族宴,他们好记性为我准备的红包一概由林智转交。
每到节前,我都是一个人优攸自在地过我自己的。而这一个元宵节前夕,方
澄映却打来电话,“明天来我家玩?”
“饶了我吧!”我心头叫苦。她和雨盈都是一门心思,不忍心抛下我去“独
乐乐”,却不晓得在某些时候我求之不得她们将我忘到外空去。
“别忘了圣诞节你可是应了雨盈的邀约!明天晚上八点整,爱来不来随得你,”
她挂了电话。
于是,元宵节这晚我挑了袭新衣,打扮妥当去了澄映家。
天作孽,尤可恕;自作孽,不可活。谁叫自己上一回鬼迷心窍去了雨盈家?
雨盈身上穿着粉蓝色公主裙,卷曲及腰的长发自然披散。澄映身上则是一袭长及
坠地的礼服,挽起的发髻上别着两朵紫玫瑰,相当雅致动人。我多看了两眼她粉
颈上戴着小钻项链。
“哪买的?好漂亮。”
澄映和雨盈对望一眼,一同笑了出来。
“你忘了?冷大哥送给我的圣诞礼物。”澄映说。
雨盈接着咦了一声说:“你的戒指呢?”
“哦,那个呀——放家里了,能随便戴吗?”我信口胡诌。
我几乎都要忘了世界上还有着冷如风这一号人。
“我也请了冷大哥,他说能抽出空的话就会过来,”澄映俏脸如嫣。
“是么?”我干巴巴地笑。
那天杀的不会真的来吧?我可没预计会在今晚见到他,一点心理准备都没有。
“呀,说曹操曹操到!”澄映出声的同时我也瞄见了那道走进厅门的颀长身影。
“真的是大哥耶!”雨盈的兴奋在注意到他挂在臂弯中的女伴时当即冷下来,
不高兴地嘟嘴,“这个色猪,又换一个。”
澄映挽起她:“我们过去吧。”
“哎——”我的脑子飞转,“梅姨在那边向我招手呢,你们先过去,我一会
就来。”
“梅姨在哪呀?”雨盈四处张望。
“在那。”我胡乱一指。
两人不疑有他,边往前走边回头对我道:“你快点哦!”
我忙不迭地冲她们点头,我有毛病才会快点。
我直接上楼进入澄映的卧房。我其实并不能肯定冷如风会像上次那样有兴趣
戏弄我,只是基于一种本能的怪异的警觉,我不想和这个人打任何交道,我并不
了解他,但直觉告诉我他对我而言潜在着危险,我莫名害怕因而抗拒。
方家小姐的闺房应该够安全了。我本来是这样认为的,可是十分钟之后事实
证明我错了,当房门打开,他挺拔地立在门框地中央时,我相信我吃惊的样子一
定是活像见了鬼。
“你——”我张着嘴,却说不出话。
他关上门像我移近,那张狐狸面孔上漾着捕猎成功的笑意。
“小嘴巴张得刚刚好。”他说,低头吻住我,我的意识“篷”的一声完全涣
散。
他极其恣意。
良久方在我的耳际微微调息:“和我预料的一样——甜美之至。”
滚热的脑袋像被人当头叫了一盆冷水,我奋力从他的怀抱中抽出身来:“冷
如风!你不要太过分!”
他看着我,眼神慑人心魄,却更叫我情绪失控。“真不敢想象冷公子会连最
基本的社交礼仪都不懂,你应该去买快豆腐来砸死自己,以免事情传出去没脸见
人!”居然闯进主人家女儿的香闺!
“这么快就伸出爪子了?你自卫的方式么?”
他懒洋洋地笑了笑,“我们一直在等你,方澄映说她打赌你肯定是躲起来了,
我打赌能在五分钟内将你揪出来,她赌上了,有这么正当的理由作为前提,你还
认为我的行为不合规矩吗?”
我没得反驳,心头却是十分不甘,便在鸡蛋里挑骨头,不屑地道,“还不是
纨绔子弟的作风!”
“是么?那么现在请你告诉我,你是愿意和这位纨绔子弟孤男寡女地继续待
在一张粉红色的大床边上,还是希望陪他下去帮他赢得这场赌局?”
他双手环胸,好整以暇地欣赏我的仓惶和恼怒。
这见鬼的是什么选择,他真是占尽我的便宜了。冷静!我安抚自己,你越冒
火就越合他的心意,我踱到梳妆台前,对着镜子梳头发整衣装。从他上来到现在
应该超过五分钟了吧?我转身走向门口,对他视如不见。
他的行动里却出乎我意料的敏捷,我才刚抓起门球,他已覆上了我的手。他
扳过我的手腕看了看我的手表,忽然笑了起来,说道:“我改变主意了。与那场
赌局的输赢相比较,我更想做的是——吻你。”
他吞咽了我所有的惊叫和怒骂,贴着我的唇浅笑:“将你吻得死去活来我更
有成就感。”
“冷——”
一场世纪式的天翻地覆之后他松开我,呼吸绵长深沉,“不冷了吧?”
我真的真的想给他几个耳光!可在我举手之前他以将我整个抱起包在床上:
“我会告诉他们没找到你,而你最好用冷水冰一下你红肿的樱唇,还有,控制好
你脸上醉死人的红潮在出去,免得别人误会你才刚偷完情。”
他越说笑意越浓:“想避开我?下次记得换个有效一点的法子,唉,诸事都
如此顺利,人生真是无趣。”
扬长而去。
我抓过软枕将整张脸捂住,我刚刚做了个梦是不是?根本就没有人进来过,
那些说话那些吻都不是真实的。我发誓我只是刚刚做了个梦——啊——!我扯开
喉咙大喊一声,仍是倍感挫折。
待得“偷情”的样子完全过去,我才下楼去找着雨盈和澄映,那两人一见我
二话不说就配合默契地一人夹着我一只胳膊,将我挟持到角落里,“劈哩啪啦”
给我一顿狠打,雨盈边大还边骂。
“你躲呀!怎么不躲起来了?那么好雅兴就别出来算了!一回这样两回还这
样!我打你个三天不能坐板凳看你下次还敢不敢!”
“不敢了不敢了!”我连声讨饶,“再打下去我连皮椅都不能坐啦。”澄映
掸掸双手先停下来:“看在她为我们赢回一顿大餐的份上暂且饶了她吧。”
“什么大餐?”
“大哥和澄映打赌能在五分钟内把你找出来,结果他输了,赌注是一顿法式
西餐,日期订在下周六。”雨盈嘻笑出声,“澄映,我大哥永恒不败的纪录算是
栽在你手里了。”
澄映也笑,“玩闹而已。”
“你大哥呢?”我问雨盈。探清他的行踪为好,别待会一转身又碰个正着。
“他有事先离开了。”澄映接过我的话茬:“你们知不知道,他今晚的女伴
是最新当红的模特呢。”
雨盈双眼翻白:“我大哥什么都好,就这一点讨人嫌!换女朋友的速度就像
他开车的速度,比翻书还快!”
凡本土人士对于冷家公子的风流不曾目睹也该耳闻,有个成语叫作“家喻户
晓”。
“那些——都是他的床伴吗?”澄映的脸上既写着好奇,又因不好意思而红
了红。
“这还用问?不是找来上床他天天让那些草包花瓶傍着干吗?吃饱了撑着呀?
当然不是,是吃饱了思淫欲!”雨盈的直言不讳会让我和澄映咋舌,“爸妈催他
结婚,他老说再等几年,他保证会在四十岁之前成家立室生儿育女,哼!玩玩玩,
总有一天他要玩出爱滋来!”
“别胡说话!”澄映轻戳雨盈的额头,“那有人这样诅咒自己亲大哥的——
他今年几岁了?”
“二十七八九吧,我不大清楚,喂——”雨盈判研地盯着澄映:“方澄映你
问这么多干什么?不会是被他迷住了吧?我可警告你,沾上他的结局就是你会被
他啃的连尾指骨头都不剩一根却什么都不会从他身上得到。当然,如果你要的是
金银珠宝那又另当别论,据说我大哥出手非常阔绰。”
“你又胡说什么呀!像你大哥那样的人物,我多了点好奇心不是很正常吗?
这也胡扯一通。”
“没迷上他就好,我都怀疑他这辈子会不会爱上某位女人,哎!林潇你怎么
都不说话,被打成哑巴啦?”
我没好气:“你们一来一往的,有我插嘴的份儿吗?”
“咦?”澄映低叫,“潇潇你的脖子怎么紫了一块?”
我差点就要伸手去捂住颈子,老天!
我僵笑:“不小心让指甲划到了。看你大惊小怪的样子,难不成以为我被某
位俊男吻了?”一句玩笑蒙混过关。
性,从来都是真真假假、假假真真。
☆☆☆☆☆☆☆☆☆
我找借口推了那顿赌注大餐,想不到的是,新学期才开始不久,雨盈还没雇
来阿兰·德龙用冲锋枪威胁我,我却又得上他家去,原因是她重感冒发烧误了两
天的课,要我给她温习辅导。本来这件差事落在澄映头上的,谁知道临到周末澄
映的奶奶却生病住院了,结果找上我。
大学三年级的课程说松不松,说紧不紧,只周六一个早上我就给雨盈把拉下
的功课都过了一遍。
“全明白了吧?”我收拾自己的东西。
“差不多。”
“笔记都抄好了?”
“唔,你真的不留下来吃午饭吗?我可以叫厨子做——”
有人敲门。
“进来!”雨盈应门。
来人推门进来,看见显是有些意外。
“大哥?”冷如风的出现显然也令雨盈意外。“你不是应该在公司吗?”
“怎么,不喜欢大哥回来陪你吃午饭啊?”冷如风拍拍她的脸说:“气色好
多了,早上吃药了吗?哎,忘了问候我们的客人,潇什么时候来的?”
“来了一个早上了,我叫她吃过午饭再走她也不肯,好像咱们家有大狼狗会
随时扑出来咬她一口似的。”
雨盈不满地向她大哥投诉,却偏就是歪打正着说中了我的心事,我好不难堪,
勉强挤出一个笑容:“我下午还有事呢,你就别为难我了好不好?”
飞快将一叠课本笔记塞进背包,我匆匆道:“再见雨盈,再见,冷大哥。”
“我送你下去。”是冷如风的声音。
我赶紧停下来说:“冷大哥,实在不用这么客气。”
他搂住我的肩膀半强制性的往外带,嘴里说着“应该的应该的”。
上帝垂怜!一出雨盈的房门我就被他独断地押入隔壁房间,他一脚踢上门,
将我抵紧在门背后。“真难得小红帽会主动送上门。是不是想念大灰狼了?”
我被他钳制的不能动弹,急了:“冷如风!我自问没有什么地方招惹到你,
为什么再三地欺负我?!你是神经有病还是怎么回事?”
他挂起招牌式的笑,从这样近的距离面对面看去更显淡远和优雅,我不自觉
呆了一呆,莫怪他会成为风流尊者,抵的过别人有条件够资格。
它的指尖抚上我的下巴,带点讥讽的唇角半弯,牵出完美的弧度,那表情就
好像是女人为他失神的情形他早已习以为常。
以长腿夹紧我的双腿,空闲的那只手扳正我的脸,看我的眼神仿佛盯紧了一
只进入他视线的猎物。
“雨盈嘴里的林潇美丽聪颖,又有个性,可我亲眼所见的林潇确是另外一个
林潇,她忧郁的与世隔绝。”
他停顿,眼神变得幽深:“某一个晚上,我意外地见到了一位折翼的天使,
我对他所在黑暗中的灵魂颇感兴趣。”
我忘记了地球是怎么样转动时,无边的震惊的情绪将我没顶淹了过去。
知道他俯下脸来,额头抵着我的额头向我的唇吐气时,我才能成语:“冷如
风,你是怜香惜玉的人吗?”
“视而定,一般情形下我想我是的。”
“那么,为什么不——”说话时动作使得我的唇摩擦着他温润的唇瓣,我侧
了侧头,才能接下去,“为什么不怜惜怜惜我?”
他停止了挑逗,缓缓抬起脸来。
逼出我真实的情绪对他而言并不具任何实质的意义,对我却意味着失去一层
自保的屏蔽。“那时我抵挡外界碰触的唯一凭藉,你于心何忍?”
他笑,执起我的手把玩我的手指:“继续说服我?”
“你再这样逼我,总有一日我要和雨盈绝交以求可以彻底避开你。”牵涉到
雨盈并不是他所想见的吧?
“哦?这是威胁吗?”
“不不,这是恳求。那是我最不愿意用来抗衡你的方式,如果我真的会走到
那一步只意味着我被你逼到了尽头,你可以明白的是不是?我求你,饶了我吧?”
我的姿态低的不能在低了。
“我好像有点被说动了,问题是——”他笑眯眯地轻吮我的指尖:“我偶尔
会想起你。”
“你只是偶尔会想起我,为什么不去找你经常会想起的她?我相信‘她’是
存在的,或者还不止一个。这个问题解决了?”我屈起手肘抵挡他越贴越紧密的
身子。在她压迫人的气息的笼罩下,要保持清醒非常艰难,一点也不意乱情迷吗?
骗鬼。
他莞尔,“不同的。”将唇印了下来,在这样亲昵的情形下,它的吻来得如
此自然。
我的脑袋混乱凌乱。
“你——好美妙。”他自暗哑的低喃中抬起头来看我,眼内荡着氤氲的情潮,
“迷人的小东西。来吧,让我教会你如何吻我。”
我不知道自己的手何时勾上了他的脖子,我也不知道自己怎么会和一个还算
陌生的男子拥吻到忘乎所以,待到他肯让我大口吸气时,我才发觉自己已整个瘫
软在他的臂弯里。
逼迫自己捡回残余的理智,我恳切地看着他,“你答应了,是吗?”
闻言他松开我,双目微眯,“你确定那是你要的?”
我飞快举起右手做誓言状,“绝对确定。”
“这么固执……好吧,我答应你。不过你记住,如果我再见到你,我不保证
不会像今天这样,”他含笑的眼曈闪过别种异样的光芒:“林潇,我想我有些心
动了。”
“Oh,no!”我惊叫,“你现在头脑发热才有的错觉,等清醒过来你就会明
白,那不过是一时的新鲜感。尝遍百花的名公子会对一个未经世事的黄毛丫头动
心?说出来你自己都不可能相信。我们继续前面的话题,‘我答应你’,这是你
说的,我清楚听到了,别赖哦!”
他摇头一笑:“你真有意思。林潇,如果你足够聪明——最好别让我再见到
你。”
我松了口气,典型的猎人通常见猎心喜。
“是,我现在就自动消失。”
他的笑容愈加妖异:“我已经开始后悔刚才的决定了。”
“可别!冷公子一诺千金,千万别砸了自己的信用招牌,再见!不!应该是
‘再不会见’,冷如风,拜!”他的笑让我心底发慌,我不待他有所反应,拉开
门就往前冲,是非之地实在不宜久留。
当我意识到不好时已撞在了某人身上。
“哎哟!”我与对方同时呼痛。
站稳后我不禁瞪圆了眼睛:“澄映?!你怎么来了——雨盈——”
“你还没走呢?”雨盈惊诧地。
“怎么了?”冷如风走出来。他衬衣上的第一、第二颗扣子敞着,他的右手
正放在第三个扣子上。
我傻了眼。
“听我说!不是——绝对不是你们想——想象中的那样!”我跳进黄河也洗
不清了!
雨盈的眼珠极其暧昧地再我身上溜来溜去:“澄映,有人说她不是我们想—
—想象中的那样耶,我好像没有想——想象她怎么样呀,你有吗?”
“有啊,怎么没有,我正在想她怎么这么不小心,指甲在脖子上画出了淤痕
呢!”澄映的口气同样十分揶揄。
“哦!你——”雨盈指着我,一副恍然大悟的样子,“你上次骗我们!”
我攥住她的手臂:“误会!真的是误会。我刚刚才从你房里出来不是?”
她看了看表,“你所谓的‘刚刚’是三十分钟前。”
“快乐不知时间过啊,”澄映插进话来:“雨盈,我们还是识趣点——”
“不是?真的不是!”我以手按额:“他该死的可能是刚想换件衬衣或是冲
个澡——”
我掩口不及。
“啊哈!”雨盈连连点头,“是冲澡。”
看着面前两张捉奸在床般的脸孔,忽然之间我觉得异常疲累,才刚和一个可
怕的对手交战,我不知自己有没有那么好的精力去将事情原原本本解释清楚,又
是否真的能够解释清楚。
“没话说了?!”澄映的声音略显尖锐,竟似在质问我。
一只有力的手在此时搭上我的肩膀,我忡怔地望向它的主人,他一脸是笑,
好一会儿我才反应过来他是“另一个当事人”,我一把捉住他:“你说话呀!快
告诉她们,我们根本不是那回事!”
他反握我的手,笑吟吟地道:“既然被撞个正着,你就认了吧。”
我飞快掉头去看澄映和雨盈,两人俱是脸色一变,静默地站着,连调侃的话
都不再给我一句。雨盈的神色是震惊居多,而澄映则是面无表情,异常难看。
“盈盈,好好招待客人。潇,我送你回去?好了,两位尊贵的女士,恕我们
失陪。”她手臂一展,搂住我不容分说就往前走,并且连连亲吻我的额头,“怎
么,还磨蹭着不走,是不是想要我额外喂饱你的胃?”
我像个失魂的木偶任由他操纵,清楚意识到自己被他害的好惨。
☆☆☆☆☆☆☆☆☆
冷如风加诸于我的新仇旧恨,我怕是有生之年都不敢设想去反报。只寥寥的
几句说话和有意无意的一些动作,他就可以使得我仅有的两个朋友一个对我爱理
不理,另一个几乎与我反目成仇,我凭什么资格去做他的对手?他无疑是以卵击
石,他可以像捏死一只蚂蚁一样轻易处死我,根本不费吹灰之力。
我频频放眼望去,终于盼到了澄映和雨盈从图书馆出来。已经一个礼拜了,
她们至今还不肯理睬我。
我走上前,扯着雨盈的袖子摇晃:“雨盈——”
“我不认识你!”她扳着脸目不斜视。
我跑到另一边拽着澄映的手臂,还未作声,她已猛地甩开我,嘴里呵斥:
“放开!讨厌!”
我的嘻笑立时冻结在当场。她脸上淡漠、无情、厌恶、嫉恨,各种情绪在那
一刹间交织,全是我不熟悉的神色。
澄映看她一眼:“你走不走?你不走我走了。”
“等一等,”我拦下她,决心要将事情弄个明白,“我到底做错了什么?”
她似乎恨我入骨。
她的视线漠然地从我脸上扫过说:“你没做错什么,而我确实是不想在理会
你。”
“我再重复一次,我没有!我没有和他发生任何关系,我承认他是吻过我,
但是我们真的没有到那种程度!”诸如此类的解释这一周以来我已不知说了第几
千次,“退一万步来讲,就算我和他真那样了,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情,我不
明白那和我们之间的友情有什么必然的联系,你不能不给我一个理由就判我出局!”
她仍旧一脸无动于衷的冷漠,我咽下涌上心口的闷心:“要不要我去做个处
女膜检查。”
一旁的雨盈忙摆双手:“我们没那个意思。潇潇别说伤感情的负气话。”
上帝明鉴,到底是谁在伤害谁的感情?
我望向雨盈问:“你是不是也不肯告诉我你责怪什么?”
她先看了看澄映,然后嗔怪地敲我一个响头说:“你不应该欺骗我们,你和
大哥早有来往却在我们面前扮个很陌生的样子,你一而再地装傻,这不是把我们
当猴子耍吗?”
我和冷如风早有来往?这真是有冤无处诉。
“雨盈,我并不是刻意要隐瞒什么,我只是并不把那当一回事,”我本以为
不可能和冷如风再有什么纠缠了,所以索性不和她们提,谁知道人算不如天算,
“而且,我说与不说真的那么重要吗?就算我是不想说,在你而言你的朋友拥有
一点隐私过分了吗?你们都一个礼拜不搭理我了,这还不够抵消我无心犯下的过
错?”
雨盈又敲我一个响头,俏皮地眨眨右眼:“其实从一开始我就相信你,我也
不是真的很生气,逗着你玩玩嘛,潇潇,看你焦急的样子,我好有成就感哦!”
我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逗我玩玩?
“澄映,我们原谅她好不好?”雨盈摇着澄映的手臂。
澄映拨开她的手,冷笑一声,道:“被人耍的团团乱转之后再被告知她根本
就——哈,没有可以隐瞒什么!我有资格原谅她么?她爱偷偷摸摸地和冷如风寻
些无聊透顶的刺激是她家的事,我管不着也没兴趣。”
“澄映!”雨盈瞪大了双眼,似是不能置信她会说出这么刻薄的话。
心头苦如黄连,我气极反笑,对方澄映道:“你所气恼的原因就在于此?还
是你幼稚的呷我的飞醋?”
她一张脸刹时涨得通红,斜盯着我,眼内尽是蔑视:“林潇,别往自己脸上
贴金子了,冷如风身边多的是高级妓女,我要吃醋也犯不着挑上你,你算什么?
主动送上门去也不过碰了碰别人的嘴唇就被扫地出门,这也值得你到处炫耀的?
啊,我倒是忘了,冷大情人吻过我的林小姐,还吻倒她七情上面呢,不拿来做资
本好好宣传宣传还真委屈了你处心积虑去勾引人家的无耻诡计!”
“澄映你给我闭嘴!”雨盈捂住双耳喝叫,“你怎么可以说出这样的话来!”
“方澄映,”我垂下眼帘,“你真的明白你在说什么吗?”
她尖声笑起来:“我非常明白,你不明白吗?好,我明确告诉你,林潇,你
下贱!你让我觉得恶心!”
“澄映!你太过分了!”雨盈怒吼。
我抬头看了方澄映一眼,毫不犹豫地一巴掌掴掉她脸上鄙夷刻薄的笑。
望定方澄映,我无心分辨她的表情,反手就用相同的力度给了自己一巴掌。
我的声音在僵持的死寂中响起:“我打了你,因为你该打。你酸气冲天我忍
下了,你自私得不从我的立场出发为我想一想,根本不愿稍微体谅我所可能有的
苦衷,我也无话可说,我只万万想不到长长五六年的交情对你而言竟是如此微薄
和脆弱,居然连一丝一毫都敌不过你内心那些愚蠢可笑的嫉恨。方澄映,我和你
之间,从前以后,一笔勾销。”
我将视线转向呆若木鸡的冷雨盈。
“知不知道你大哥为什么会吻我?因为他和你一样恶劣,她与你一样纯粹逗
着我玩,就只为了满足你所说的‘成就感’。你们冷家的兄妹天生就是玩家,别
人天生就是你们的玩物吗?我不恨冷如风,至少他有分寸,而我悲哀地认为我错
认了你。”
我转身离去。
“潇潇!潇潇!”雨盈急叫不迭。
☆☆☆☆☆☆☆☆☆
回到林家,毫无意外看见父亲和梅平坐在大厅的沙发中。
父亲盯着我的左颊,脸色一沉问:“怎么回事?”
我摸了摸火辣辣痛着的脸,扯开嘴角:“听说自虐可以获得精神快慰,所以
试试看是否如此。”
他“咻”站了起来。我冷冷看着他。
他要我六时前回来,我按时回来了,她要我梳妆打扮去和某位世交伯父及其
子侄吃顿晚饭我也会听话行事,我并不介意自己的脸肿了半边,他若介意随时可
以撇下我,两夫妇去赴约就是了。
怒视我半晌,他拂袖上楼。
梅平悠悠叹息:“这又是何苦。”
我笑:“但愿林家会有一个长命些的。”
她脸色微变。
有些话是需要经由大脑过滤之后才可以出口的,但我那时大约忘记了,其实
我无意暗示她会步入我母亲的后尘。
林智远远地站在办公房门口,双唇抿成一线。
我没有道歉,话已经出口,要收也收不回来。我拖着倦怠的身子上楼。
“潇潇——”是梅平欲言又止的叫唤。
我停下脚步。
“你爸爸——唉——”
我疲惫得都不想回头,落寞的情绪由心底最深处滋生,在倏忽之间蔓延之全
身:“其实很简单,我要什么或者不要什么,我自己晓得去让之实现,”而很明
显的并不要他,到今时今日他还不明白吗?对我而言他形同虚设。“
“为——为什么会——会这样?”梅平震惊之极,说话都打了结,“他是你
的亲——亲生父亲啊!你为什么会——这样!”
“为什么?”我差点没大笑出来:“不为什么,我天生没心没肺,任性自私
冷血无情,你爱用哪个形容词都行,就这么回事。”
亲生父亲?我但愿他从来没有生下我。
三步并两步奔上楼梯,一转身却看见廊道里父亲卧房的门口,他像被人点了
穴般定身站在那儿,一动也不动。
我径直走到长廊尽头我的房间,推门进去,母亲永恒的笑容扑面而来。
这世上谁恨着我,我又恨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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浪漫一生OC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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