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吴建国去世后，生意做不成了，水月英把文化屋退给了居委会，剩下的大批
存货，以稍低于进价的价格全部退给了骆丰年。
    存货处理完了，卧室里显得空荡荡的，吴超朝很不习惯。他怀念过去的日子，
虽然不富有，却十分快乐。他和吴昊在学校读书，吴建国和水月英忙着文化屋的
生意，晚上大家一起吃顿热饭，一家人是多么亲热。他望着养父生前的遗物，触
景生情，鼻子里酸溜溜的。养父开文化屋致富和自己成才梦想的幻灭，使他开始
重新思考人究竟该怎么活着了？
    新市印刷厂效益不好，吴昊在那里是个临时工，吴红梅要他到乡下帮自己做
事去了。弟弟这一走，吴超朝的心情更压抑了，他想找媚兰倾诉内心的苦闷。在
长宁市的时候，因为没找到工作，他没有勇气去找她。他们这么长时间没有见面
了，他知道他们之间已经没戏了，自己的条件根本不能和唐庭轩相比。这么一想，
他心里反而释然了，一天他终于拨通了宁城大酒店的总机，要它把电话转到了中
国美食广场餐厅。接电话的人是个女孩子，她有礼貌地问：
    “您好，中国美食广场，请问您有什么要求吗？”
    他听出是肖荔的声音，怕她听出是自己，就用标准的普通话问：
    “谢谢，请问媚兰在吗？”
    “10月初她就辞了职。”
    他的心一下子凉了，他问：
    “她到哪里去了呢？”
    “和男朋友一起到美国去了。”
    “她的男朋友叫什么名字？”
    “你是谁呀？”
    “她的一个朋友。”
    “唐庭轩。”
    吴超朝手中的话简啪的一声掉在了桌子上，希望的肥皂泡破灭了，都是那个
恬不知耻的柯少文，使自己失去了夺回媚兰的机会。水月英在厨房里淘米，准备
做中饭，他心里很慌乱，就到了水磨房。在他过去打雪仗的地方，建了不少门面，
现在基本上都租出去了。有一个叫光哥的，在这里做小生意，吴超朝和他有一面
之交。光哥看见吴超朝来了，笑着问：
    “吴老板，这一向在哪里发财呀？”
    “发个屁，连工作都没有。”
    “新市到处都不景气。”
    “你这里怎么样？”
    “你说呢？”
    “还可以吧。”
    “好个屁，连饭钱都混不到。”
    “小店子太多了，都是这个样子。”
    “吃瓜子。”
    吴超朝抓起一把西瓜子磕起来。光哥的店子旁边有一家小饭店，两个妙龄少
女在门外吃饭，其中一个女子问：
    “光哥，晚上到哪里去玩？”
    “到体育中心跳舞。”
    “请我们去吗？”
    “你想勾引我朋友，我就是不小心上了你的当，惨遭你的毒手。”
    光哥干笑着说。吴超朝怕冷了场，脸上挤出了点笑容。那女子骂道：
    “你做好事，小心我揍你。”
    “我不怕你的波波拳。”
    “你敢这样讲，我等小邹来了，就告诉她。”
    小邹是光哥的女朋友，他得意地说：
    “随你怎么讲。”
    那女子跑到了光哥的店子里，说：
    “你真是个骚货。”
    “男子不骚，没有高尚情操。”
    这时来了一个老乞丐，衣衫褴褛的，伸出一只黑乎乎的手，说：
    “爷爷奶奶行个好。”
    吴超朝有心帮老乞丐一下，可是口袋里没有零钱，就没做声。那女子见吴超
朝是个靓仔，有些想亲近他的意思，说：
    “你要是给他钱，我就跟你吹了。”
    吴超朝尴尬地笑了笑，那女子又到饭店吃饭去了。他问：
    “光哥，小邹在哪里做事呀？”
    “在发廓里打工。”
    “多少钱一个月呀？”
    “400 块钱一个月，晚上包顿饭。”
    “你也蛮好过的。”
    “没一点意思。”光哥叹了口气说，“过了年，我想到东莞去打工。我叔叔
在那里，看能不能跟我找个工作，店子让给我爸搞。”
    吴超朝这才明白，其实光哥也跟自己一样，想找个不错的工作。
    霍振北的媳妇是个乡下人，大家都叫她霍家媳妇。她没有工作，就在家里开
了麻将馆，房前搭了个防雨棚，早上卖米粉。她心灵手巧，下的粉味道不错，虽
然开张不久，小店的生意很好。姚绪军的解放路口肿瘤专科就在对面，从1993年
开业以后，生意越来越清淡。他根本不懂什么医术，是个骗术并不高明的骗子，
还到处吹嘘他医好了几个晚期癌症病人。行医6 年了，他只收到过一面锦旗，是
被他胡乱治好的病人送来的，上面写着妙手回春几个字，这面锦旗一直挂在他家
的客厅里。吴超朝最看不上他，当年奇奇就是死在象他这样的庸医手中。
    每天早上，吴超朝要到楼下的米粉店去吃粉。有一天早上，霍振云看见米粉
店多了不少碗，问：
    “媳妇，这些碗是从哪里买来的？”
    “不是买来的，是捡来的。”
    “从哪里捡来的呀？”
    “赵奶奶在村口上开了一家米粉店，现在她快死了，家里人把碗都扔在了路
边，我就把它捡回来了。”
    “这些碗看上去还蛮好的。”
    “我把好的都选出来了。”霍家媳妇得意地说。
    “这种碗去买要4 角钱一个。”
    吴超朝听他们你一言我一语，差点没把嘴里的粉吐出来，以后吃粉总有点提
心吊胆，生怕那只碗是赵奶奶家扔在路边的。
    吴超朝经常在楼下吃粉，很快就和霍家媳妇混熟了，她邀请他打麻将。他开
始不肯去，后来架不住她死磨硬缠，就和洪兴发他们打了一回麻将。结果一发不
可收拾，几天下来，他也成了个麻将迷。麻将的寐力是不可抗拒的，吴超朝在麻
将桌上和洪兴发甚至成了朋友。吴超朝过去对洪兴发有偏见，现在才发现他并不
是那样让人讨厌的，起码他有爱心，最喜欢村里的小孩子，楼上楼下的孩子们碰
了他就叫洪爷爷。到了吃饭的时候，吴超朝有时还在霍家打麻将，水月英就在阳
台上喊他回家吃饭。他麻木不仁地生活着，完全没有了少年时代强烈的进取心。
    这样过了几个月，吴超朝明天就22岁了，今天收到了一份珍贵的生日礼物，
吴昊从白云乡寄了一张明信片给他。当年奇奇从非洲回来，就送了一套明信片给
吴昊，他从此喜欢上了明信片。他不但自己喜欢，送给别人的礼物也总是明信片。
    晚上吴超朝在床上睡着了，突然被摩托车的喇叭声惊醒了，不知道12点是不
是过了，那是一个具有特别意义的时刻。房子里漆黑一片，他惶恐不安的，急于
见到光明。他慌慌张张扯亮了客厅里的灯，一看离12点只有几十秒钟了，连忙点
燃了一只烟，赶在12点以前吸了一口。书桌的抽屉里有纸和笔，他凝神沉思了一
会儿，提笔写下了一份言简意赅的简历。简历总结了他22年短暂的人生历程，全
文如下：
    1. 3岁时父母外出打工遭遇车祸。
    2. 4岁时吴昊出生了。
    3. 12 岁半考入了新市一中。
    4. 14 岁半进入红星足球队。
    5. 16 岁认识了好朋友奇奇。
    6. 16 岁半腿在球场上被罗烈踢伤。
    7. 18 岁进入新市机床厂。
    8. 20 岁进入宁城大酒店，认识了美丽纯洁的媚兰。
    9. 22 岁养父去世，自己在家中待业。
    吴超朝写完了简历，想起现在连个工作都没有，亲人朋友一个个离自己远去，
泪水早已沾满了衣襟。他睡不着了，来到了距桂花村3 里多地的海天广场。夜深
了，广场上空空荡荡的，难觅路人的踪影，几处断壁残恒似乎向人们诉说一段令
人难忘的历史。他喜欢东游西逛，一个人独来独往，养成这样的习惯多年了，也
许只有这样才能使一颗躁动的心平静下来。他忘不了5 年前那个漆黑的夜晚，奇
奇在一次人为的医疗事故中永远离开了人世。抬头望着天上闪烁的明星，他仿佛
又看到了奇奇淘气的笑脸，心头一酸，泪水模糊了双眼。
    奇奇为什么会死于和平年代呢？这个问题一直困绕着吴超朝，现在他渐渐悟
出了这个道理。人类互不信任，充满了敌对仇恨的情绪。战争离我们远去了，由
于人类的贪婪和愚蠢，为了利益勾心斗角，和平年代并不和平。人的生命是有限
的，人类应该和蔼相处。奇奇聪明、善良、勇敢，每个人都象他一样活着，这样
的人生才是最有意义的。
    4 月初，吴红梅在桃花集开了家红梅酒家，要水月英帮忙料理生意，她就到
白云乡去了。吴超朝不愿跟养母一起去，她知道他的心思，他还想在长宁市找个
工作，等将来有出息了再帮吴昊。吴建国住院期间，家里几乎花光了所有的积蓄，
剩下的钱不多了。临走的时候，她拿了一笔钱给他，作为生活费。她再三叮嘱他，
如果找不到合适的工作，就到乡下跟姑姑去做事。
    养母一走，吴超朝整天泡在麻将馆里，不是搓麻将就是打扑克，在这里可以
听到各种小道消息。冯茵的消息引起了他的注意，原来秦小义从机床厂走了之后，
并没有去做生意，而是用赚来的不义之财，吸毒玩女人，搞得家庭支离破碎。最
近他又勾搭上了一个农村来的黑美人，冯茵十分气恼，在法院调解无效的情况下，
他们协议离了婚。儿子判给了秦小义，归父亲抚养，冯茵没得到一分钱离婚费。
    冯茵过去可是吴超朝心目中美丽的女神，现在人老珠黄了，也落得个漂泊不
定的悲惨处境。
    吴超朝想起冯茵的事就心寒，人也愈来愈懒了，每天连饭都不做，干脆到饭
店去吃盒饭。他吃盒饭很讲究，要到解放路口的玉麒麟饭庄去吃。那里的盒饭3 
元钱一个，特别卫生，饭是一钵钵的，菜一荤一素，还有一个汤供应。吴超朝过
着衣食不愁的生活，虽然没有用药，下身的伤渐渐痊愈了。
    到乡下才半个月，水月英就给家里打了电话，要吴超朝到白云乡去做事。接
到养母的电话，他陷入了沉思之中，知道她是一片好意。他早想为家里减轻点负
担了，自己到新市人才市场报了名，原认为厨师好找工作，半年过去了，没有一
家酒店到这里要人。他经过一番痛苦的思想斗争，决定再过几天就到乡下去算了。
    他从小就想着要出人头地，奋斗了10多年，却沦落到这步田地，要到乡下去
找份工作来养活自己。他想着再也见不到媚兰了，内心苦闷到了极点。他现在到
玉麒麟饭庄吃饭，不吃盒饭了，总要点上几个菜，喝上一小瓶桂花酒解闷。他的
酒量不大，这天中午多喝了两口，就醉倒在桌子上，口里还喃喃自语：
    “姑娘快跑，姑娘快跑，……”
    说者无心，听者有意，吴超朝的话引起了一个姑娘的注意。这个姑娘就坐在
他旁边，打扮很随意，却天生丽质，身上有一种迷人的风韵。去年夏天的一个晚
上，她从长宁市青少宫的夏威夷大歌厅出来，到了黄兴路上，被一群流氓抢了坤
包。他们见她貌美，又想非礼她，慌乱中她逃进了旁边一条无人的小巷子。眼看
她就要被流氓侮辱了，这时遇到了一个见义勇为的高个青年，才使她脱离了虎口。
    那个青年面对歹徙毫无惧色，一副大义凛然的气概，当时说的正是这句“姑
娘快跑”。她和父亲寻找这位救命恩人，已经半年了，莫非就是眼前这位青年。
当时她太慌张了，没看清那位高个青年的容貌。这个姑娘原藉是新市人，她今天
刚把家里的祖屋卖掉了，准备在玉麒麟饭庄吃点东西，下午就赶到长宁市去，帮
父亲料理海龙舫的生意。吴超朝趴在桌子上，她看不清他的脸，就在旁边静静地
等着他。
    吴超朝睡了个把钟头，酒醒了不少，就站了起来。他一脸颓废的神色，让姑
娘好生纳闷，他为什么意志如此消沉呢？从饭庄出来，他沿着朝阳南路往桂花村
走去，准备从水磨房旁边的黄土路进村。他喜欢走这条路，酒喝多了，人云里雾
里的，好象又和奇奇重逢了。他想先回家睡一觉，起来就到麻将馆去，没有发觉
身后跟着一个姑娘。她跟着他走到了桂花村，看见他要过马路了，说：
    “请你等一下。”
    他看见一个模样有几分似媚兰的姑娘，在路上被风一吹，他的酒全醒了，问：
    “什么事呀？”
    “你刚才在饭店吃了饭，还没有付钱呢。”
    “你是谁呀？好象不是那个饭店里的，怎么管起闲事来了呢？”
    “我，我，……”
    “我不会赖帐的，我是那里的常客，我可以赊帐。”
    “你去年救过一个女孩子吗？”
    那个姑娘不再跟他哆嗦，开门见山地问。他去年救过一个女孩子，从没有跟
别人提起过，这件事别人根本不知道。他感到很奇怪，她一定是有什么来头的，
说：
    “那是过去的事了。”
    她的猜测得到了证实，她很高兴，又怕弄错了，问：
    “在哪里呀？”
    “去年夏天的一个晚上，我从长宁市青少宫出来，想抄黄兴路旁边的一条小
巷子，到五一广场去坐车。我碰到一个大汉在欺负一个姑娘，就截住了那个大汉，
让她跑了。”
    “你知道那个女孩子是谁吗？”
    “不知道。”
    “远在天边，近在眼前。”
    “是你呀？”
    “我叫阿威，就是你救的那个女孩子。”
    吴超朝想起来了，那天晚上救的那个姑娘有点象媚兰，而眼前这个姑娘也有
点象，有缘千里来相会，没想到在这里碰到了。他这一向寂寞死了，遇到这么个
红颜知己，也非常高兴，说：
    “我叫吴超朝，你家住在哪里呀？我送你回去。”
    她一听好激动，他还是那样乐于助人，问：
    “你怎么变得这样憔悴了？”
    “去年3 月份从宁城大酒店出来，我已经有1 年没做事了。”
    “为什么？”她惊讶地问。
    “因为我找不到工作。”
    “你怎么会找不到工作呢？”
    “你在那个单位工作呀？”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吗？”
    他把不幸的遭遇告诉了她，她听了气得柳眉倒坚，说：
    “柯少文和夏中保真不是东西！”
    “我虽然有着远大的理想，但生活在一个平庸的环境里，不知道怄了多少冤
枉气，打了多少跟头，别人还觉得我这种人不可理喻。”
    “今后怎么办呢？”
    “没办法，我后天就到乡下去，跟老表陆星儿学开车。”
    她对他的处境非常同情，问：
    “你到海龙舫去做事吗？”
    他知道海龙舫的情况，当然愿意去，想起在梦之源娱乐中心的遭遇，说
    “只怕去不了。”
    “我是老板的独生女儿，你今天就跟我去。”
    他不相信世界上会有这么巧的事，瞪大了眼睛问：
    “真的吗？”
    “我会骗你吗？”
    阿威嗔怪道。吴超朝喜出望外，这么说工作的问题就解决了，只是来得太突
然了。没事做的时候，他有一种天塌下来的感觉，一旦有了工作，又重新焕发了
活力。他突然想起一件事，说：
    “我今天不能去，明天去行吗？”
    “当然行了，明天你一定要来，我爸想见你。”
    “你爸真的想见我吗？”
    “是真的，你知道海龙舫在哪里吗？”
    “从通泰街出来就到了。”
    “我先走了，你明天一定要来，我和爸爸等你。”
    “好，我向你保证，我明天一定来。”
    他们在解放路口分了手。阿威坐上了一辆长宁市的返程有士，车子开动了，
她把手伸出窗外，冲吴超朝不停地挥着。
    吴超朝想到水陆洲上去，那是李学军读小学的地方，到现在为止还从没去过。
    读书的时候，他有一个梦想，就是考重点大学。他的成绩从未拔过尖，为此
他很苦恼。在市一中他认识了李学军，不知道李学军的成绩为什么这样好，这对
他来说一直是个谜，今天下午他就要去揭开这个谜了。他坐上了2 路公交车，到
十八里围子下了车，然后向城陵矶走去，那里有一个渡口。
    到城陵矶的路是一条古老的麻石街，两边的建筑物保持了解放前的风格，房
屋很高，盖着灰色的瓦片，给人一种苍凉古朴的感受。曾经有一部反映毛泽东生
平的影片，就是在这里取的外景。当时吴超朝在机床厂上班，小文和几个女工来
看了拍摄的过程，她们回去说给他听了。由南方摩托车改装的跑跑从他身边经过，
这是到船码头唯一的交通工具。他不坐跑跑，就是想好好看一下河中的水陆洲。
    他看到了洲上的造船厂，河边有几条小划子，人们可以坐划子到对岸去。马
达发出轰隆隆的响声，一艘铁壳船在滑道上停好了，只等着正式下水了。那艘铁
壳船真丑，比起泰坦尼克号差远了，而泰坦尼克号是本世界初造出来的。大约走
了半个钟头，他终于到了船码头。
    人们可以坐船到水陆洲上去，船票是4 角钱，从洲上过来不要票。吴超朝买
了票，坐在趸船上休息。过河的人不多，船工们在兴致勃勃地谈论着海峡两岸的
紧张形势，中共会不会打台湾？李登辉的接班人是谁？他此时的心情好极了，听
着他们的谈话，耐心地等着开船。一个女人推着一辆单车上了趸船，她跟船工们
很熟，说：
    “你们还不快开船，有四五十个学生要到洲上搞野炊，刚才我在路上碰到了。”
    几名船工一听，忙上了船，10多名乘客也到了船上。马达开动了一下，就关
掉了，船在水中划了一个大圈，稳稳地靠在了对岸。吴超朝下了船，踏上了神秘
的水陆洲。船很快回到了对岸，准备接搞野炊的学生。他走了不到300 米，水陆
洲造船总厂就出现在眼前，旁边是一片家属楼。不远处有几个孩子在玩耍，他走
上前问：
    “请问水陆洲子弟小学在哪里呀？”
    “就在前面。”一个孩子用手指着一栋不起眼的红砖房说
    “我带你去。”另一个孩子热情地说。
    “谢谢，不用了，我自己去。”
    吴超朝说完，就向红砖房走去。水陆洲子弟小学的校门很小，宽仅能容两个
人同时出进，怪不得他刚才没发现。到了学校里，他看见红砖房前只有几张水泥
乒乓球台，条件比向阳小学还要简陋，可这里却培养出了象李学军这样的天才。
    读书的时候，名利思想太重，他把分数看得比生命还重要，如果当时看得淡
一点，就不会有那么多烦恼了。如果人能再活一次，他能再读一次书，就算成绩
是一中的第400 名，只要尽了力，也不会有任何遗憾了。从学校里出来，他到了
刚上岸的地方，看见一块铁牌上写着水陆洲公园几个字，并用一个蓝色的箭头标
明了方向。铁牌对面是个小卖部，一个小姑娘在里面，他走到了她跟前，问：
    “请问，水陆洲公园有些什么景？”
    “是个野炊公园。”
    “没有听说过。”
    “就是专门搞野炊的。”
    “噢，我知道了。”
    吴超朝在趸船上听说，有四五十个学生要到水陆洲上搞野炊，一定是到水陆
洲公园去。他顿时来了兴趣，向公园方向走去。到处是碧绿的菜地，鸡在农舍前
的树下琢食，他穿行在这一片春意盎然的土地上。走了10分钟，他到了水陆洲公
园，这里绿树成荫，岸边到处是一个个野炊后留下的灶坑。今天他很开心，玩到
天黑了才回家。
    从解放路口下了车，他没到玉麒麟饭庄去吃饭。他很久没有搞过饭菜了，想
    自己动手做顿饭，就回到了家中。他先把饭蒸熟了，然后打开了冰箱，一看
里面只有4 只鸡蛋了。他想起了养母煎荷包蛋给吴昊补脑的事，就决定把这些蛋
都用来煎荷包蛋，一次吃个够。可是家里没有葱，荷包蛋里不放葱花是不香的，
吃起来就没有味道了。洪兴发平时挺热情的，吴超朝想去跟他弄点小葱。打开了
房门，吴超朝听到有人唱《刘海砍樵》，那声音是从洪兴发家里传出来的，肯定
是他邀了几位票友在唱花鼓戏。洪兴发是个天生的乐天派，不知道愁是啥滋味，
这一点是吴超朝望尘莫及的。吴超朝放弃了弄点葱的打算。
    吃了饭，他坐在沙发上，又抽起了红塔山，并饶有兴致地看起了电视节目。
    他现在找到了个好工作，可以去实现自己的理想了，心里有说不出的高兴。
到了晚上12点，他关掉了电视机，上床睡觉去了。
    天刚蒙蒙亮，吴超朝就从床上爬了起来，打开了录音机，里面传出来张国荣
那首深情款款的《奔向未来日子》，这是他最喜欢的一首歌。他穿上蓝色的毛料
裤，把洁白的麻衬衣扎在裤子里，锁好房门出来了。这是个清冷的早晨，他穿着
单薄的衣服，一点也不觉得冷。到了解放路口，看见一些菜农到菜市场赶早市，
他坐上21路公交车到了公主坟。
    进了唐人墓地，奇奇的墓还是老样子。坟上开了几枝不知名的野花，迎着晨
风抖着，显得分外美丽。树林里涛声阵阵，吴超朝悲愤地立在墓前，突然双膝跪
下，给奇奇磕了3 个响头，说：
    “奇奇，哥哥要走了，你在地下安息吧。我用一条命换来了一个工作。我会
好好珍惜的，今后我一定要象你一样活着。”
    东方的天空火红一片，一轮旭日就要跃出地平线了。吴超朝从山上下来了，
一辆开往长宁市的客车停在了路边。他犹豫了一下，向客车跑去，越来越近了，
他的身子仿佛飘了起来，心里只有一个念头，冲破这黑暗，冲破这封锁，……
                                （完）
                                     二○○一年八月十五日星期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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