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二章 时代新警
张刚被擒获,滨河路储蓄所持枪杀人抢劫案彻底告破。刘海山立了一个大功!
他被送到医院后,市里领导立即指示医院不惜一切代价也要挽救他的生命。经过医
院全力抢救,刘海山终于从死亡线上挣扎着回来了。医生在手术时,惊讶地发现刘
海山的命真大,子弹正好从器官中间穿过。如果再高或低一公分,以他70岁的高龄,
就是扁鹊再世、华佗重生,也回天乏术。虽说生命无碍可毕竟是伤了元气,打那以
后,他的身子骨就不如以前那么硬朗了,时不时要住几天医院。
1999年,周栓宝去世了,乔占魁也偏瘫了,而且并发痴呆症,成天能吃能喝,
就是只能坐在轮椅上,跟植物人也差不多。只有丁维全不知老之将至,还在和乔云
标忙着炒期货。
刘海山老了,他的孙子刘动却逐渐成长起来。张刚一案破获以后没多久,赵丰
就调回南城分局担任了副分局长,经他点名,刘动也调到分局刑警队。之所以这样,
赵丰有他的考虑。刘海山是他的老领导,待他情同父子。刘援朝在牺牲前是赵丰指
导过的保安员,赵丰曾让他受过委屈。刘动是刘海山的孙子、援朝的儿子,赵丰觉
得自己有责任好好培养他,使他成为一名优秀的刑警。
去年南城分局在刑警队试行了一年的竞聘,效果不错,有利于责任制的落实,
也有利于能人发挥才干,因此分局党委决定从今年开始正式实行队长竞聘工作。根
据去年的经验得失,做了一些小调整,每个队长带一个小分队,包一个责任区,奖
金、工资和破案成绩挂钩。
今天,分局召开了刑警队长竞聘会。会议由分局副局长赵丰主持,为了体现分
局党委的重视,局长刘建设和政委也正襟危坐在两侧。
会议开始了,赵丰正在说开场白:“……咱们刑警就是干这个的,说一千道一
万,老百姓的案子你老破不了,还当什么刑警?我不多说了,哪个分队先开头一炮?”
他环视了一遍,点名说道:“怎么样,陈力,你们分队先来?”
陈力正急得抓耳挠腮。昨天他就对刘动说,让他参加这次分队长的竞聘。陈力
的妻子去年得了尿毒症,经常要去医院透析,家里负担实在太重,因此想趁这个机
会从队长的繁重事务中解脱出来。他的话说得很诚恳,刘动当时也说考虑考虑,可
现在都开会了,怎么还不见他人影?陈力坐不住了,说了句:“一分队是老大哥!
还是老胡他们先来吧!”就起身悄悄离座去找刘动。
刘动倒是没忘今天这个会。他本来就觉得自己去与其他同志争夺分队长的位置,
心里有些过意不去,正好一大早又来了个报案的,也就这么坐下了。
报案的是北京美达服装公司的经理,叫李永志。上个月,通过北京广厦公司总
经理孙建华的牵线搭桥,他们和深圳一家公司签订了购买一批进口面料的合同,总
额是人民币100万元。美达服装公司按合同把钱汇过去后,一直不见货。打电话催,
总是一个小姐接电话,说货已经发出,让等等。最后,他们终于忍不住了,派人亲
自去到深圳催,这才知道,这家公司已经注销了,那个叫秦玉华的经理连人影都找
不着了。回头再问介绍人孙建华,孙建华说他也被秦玉华骗了,正找她呢。
孙建华是李永志生意场上的一个朋友,并无深交。出事以后,李永志认定是孙
建华串通了对方,合伙来骗自己。因此,他急急忙忙跑来报案。“刘警官,这笔钱
要追不回来,那我可就惨到家了……”李永志急得眼泪都快下来了。
刘动问:“那深圳方面接电话的人是谁?”
李永志一撇嘴,“嗨,他们随便找了个四川打工妹,500块钱一个月,让她看电
话。只要有人来电话,就说,你好,这里是什么什么公司。其实就一间破房一个电
话。我们到的那天也正是房子到租期的日子,那个四川妹子正收拾铺盖准备走人呢!”
正说着,队里的内勤小马在门口把刘动叫了出来。
她埋怨道:“楼上楼下的找你!竞聘已经开始了,陈队长叫你快去,代表咱们
分队上台发言呢!”
刘动有些犹豫,“陈队长干得好好的……”
“你还让我说几遍?”陈力从身后走过来,“让你竞聘这个队长不是给你甜饽
饽!是给你压担子!”
“陈队,挑担子我不怕!可这干队长……”刘动是担心自己毕业才5个年头,资
历太浅,怕难以服众。
陈力和小马表示将全力支持他,刘动想了想,也就答应了。他让小马接着跟李
永志谈,自己和陈力一块来到会议室。
这时又是一个分队长在发言了,只听见他说:“……最后我要说明的是,大伙
儿都知道,年初纪律作风整顿时,我做过检查,分队查获了一辆无主赃车,桑塔纳,
当时队里的汽车正好大修去了,我就做主用了两个月……我还吃过一次当事人请的
海鲜,那是破了案,当事人为表示感谢非拉我去的……这些事,整顿时我都说了,
领导倒是没给我处分,今后还能不能当队长,我听大伙儿的!”
刑警中有人低声笑起来。
赵丰脸一板,“严肃点儿!现在,由三分队发言。陈力!”
陈力站起来说:“我们分队的代表是刘动!”
刘动在掌声中上台,毫不怯场,敬礼,然后从容地说:“我们的思路是,进一
步细化责任制,由队长扒拉刑警转,变为千斤担子众人挑,个个头上有指标!由消
防队灭火型出击,向阵地控制战转变!利用离分局机关远了,但离群众近了这个优
势,快速抓,主动出击,并和派出所密切配合,搞好防范……”
台下响起一片热烈的掌声。
建设、政委和赵丰都不露声色,但显然他们是满意的。一个民警悄悄走入,对
赵丰耳语,赵丰的神色立即严峻起来。他起身走向建设,低声说道:“西山期货公
司出事了,台湾老板和财务总管失踪……”
西山期货公司的台湾老板叫林柏成,是耳垂胡同解放前跑到台湾去的那个国民
党税务官的儿子。1985年他第一次回大陆寻访亲友,丁维全、乔云标因此结识了他。
前两年,林柏成也做过一些正经生意,后来就以每年交几十万管理费的形式借用了
一家国营企业——西山实业公司的牌子,做起了期货生意。等到资金达到两个多亿
以后,他伙同财务总管暗中把钱陆续转到了国外一家银行,昨天突然不辞而别。
等赵丰率领民警赶到,期货公司大门紧闭,门外已围了黑压压的期民。他们围
聚着,吵闹着,几个保安徒劳地劝解着。
赵丰领着一干人匆匆下车,分开人群走了进去。人群中有人愤怒地叫道:“你
们警察干什么吃的?现在才来!人家把我们的钱都卷完了!”
赵丰回头看了一眼,一言不发进了门。
期货公司营业大厅里交易操纵台纵横交错,一派陌生又神秘的气氛。民警们都
是第一次进到这里,见了这些玩意儿,不禁好奇地四下张望着。
小马轻轻问刘动,“你懂这玩意儿吗?”
刘动耸耸肩膀。
期货公司的一个工作人员对他们说,公司的出入账目、盈亏记录表格都在电脑
里,要查也只能用电脑查。
民警们互相看看,谁也不敢上前。最后,还是刘动壮了壮胆,坐下打开电脑,
试着在屏幕上搜寻起来。
一次诈骗金额2亿多元,这在历史上前所未有。市局立即成立了专案组,集中力
量进行侦破。经过初步工作,林拍成确已携款潜逃,他的回乡证和资信证明都是伪
造的,很显然,他接手西山公司就是预谋诈骗,仅仅两个星期,他就从公司账上划
走了人民币2亿多元。公安部和市局领导已经决定,立即签发通缉令,通知全国各出
入境口岸查扣此人。由于案件发生在南城,自然由南城分局担任侦破的主力。但是
在第一次案情研究会上,建设他们就遇到了一个很大的难题。
建设和赵丰把案情介绍完以后,长时间没人说话。
建设说:“说啊?平常都挺能说的,今儿怎么了?”
陈力犹犹豫豫地说:“刘局,我先提个问题,行吗?”
“只要跟侦破有关,你就提吧!”
“什么叫……期货?”
这个话头立即引发了众人的议论:
“是啊!一进大厅我就发蒙,真不知从哪儿下手。”
“这期货和炒股票是不是一回事儿呢?”
“我看,这来回来去地倒卖,跟股票差不多吧!……”
赵丰深有同感地转向建设嘀咕着,“妈的,这回是老革命碰到新问题了!”
建设感慨地说:“说老实话,这期货到底是怎么回事,我也弄不明白。当年我
从大学毕业分到公安局后,自己还觉得是个人材呢。可今天坐在这儿,我觉得自己
像个文盲。唉,社会发展太快了,咱们跟不上形势了!”
众人都颇有同感地点点头。
建设转向赵丰,“我看呀,恐怕得找个专家来给咱们好好上一课。”
赵丰点点头。
事不宜迟,说干就干。建设马上让办公室到社科院经济研究所请来一个研究员,
给全体办案民警上期货知识课。建设和赵丰等局领导,也都参加了听课。
期民们可没有那么好的耐心,他们关心的是钱,以及如何把钱弄回来。
在聚集的人群中,乔云标又发挥了他善于煽动的才能。他唾沫星子四溅地说:
“这公安局就是废物!这都好几天了,还没头绪,这会儿,人他妈的早就跑到外国
去,正他妈大把大把地花咱们的钱呢!”
期民们的情绪立即激愤起来,一次又一次涌向大门。可是大门紧锁着,大门内
空无一人。
晚上,几个中坚分子又相约来到了乔云标家,商量着怎么办才能把钱追回来。
丁维全也在其中,这次他可是把老本都赔了进去。
山花已经当了奶奶,儿媳小芳去年生了个儿子,把她给乐的!成天抱着不撒手。
今晚小芳有事外出了,山花见家里来了那么多人,立即抱着孙子进了里屋。只有乔
占魁坐在轮椅上,呆呆地看着满屋子的人。
乔云标说:“我看呀,咱们还得闹,千万不能凉了!不给上面一点压力咱们这
问题就解决不了!”
乔伟正进门,听见这话就说:“爸,事情没那么简单!姓林的敢这么干,肯定
是做了精心的准备,让谁破案也得有个过程嘛!”
乔云标骂道:“妈的,你小子自从当了公安局的女婿,怎么胳膊肘尽向外拐?!”
一听这话,乔伟知道小芳肯定不在家,要不他敢骂?自从小芳嫁过来之后,别
的都不挑,就是一条,不准说警察的坏话。人家娘家都是当警察的!
乔伟倒不计较,“我这是实事求是。再说了,有问题反映,也可以打官司,现
在是法制社会,这么天天闹腾早晚把你们自己饶进去!”他现在说话总离不开他那
个律师身份。
其实众人也知道林柏成要是真抓不着,再闹也是白搭,而且要是把政府惹急了,
说不定还真没个好。可是不给政府施加点压力,他们能使着劲儿帮咱们把钱给追回
来吗?
丁维全开腔了,“小伟,你说的是有理。可是,在屋的哪位赔的也不是小数儿,
就说我吧,那笔钱是我这20年一个字儿一个字儿写出来的!我容易吗我?”
乔云标顺着这个话头说:“就是嘛!谁的钱不是粒粒皆辛苦来的?这期货公司
是政府批准开的,我的钱没了我不找政府找谁去?小伟,回头你告诉你那大舅子建
设,他要抓不着姓林的骗子,我就推着你这傻爷爷上市政府游行去!”
他们两个当初发财心切,跟林柏成称兄道弟,没想到林相成也没放过他们。一
想到这个,他们这心里就堵得慌。在座的其他期民也都七嘴八舌地发表意见,都说
不能就这么拉倒。
乔占魁听见这么热闹,傻呵呵地冒了一句,“什么?又搞运动啦?”
小芳把孩子交给婆婆后,就到医院去看老爸刘海山。
自从上次被张刚开枪打伤后,刘海山的身体每况愈下。最近,他又住进了医院。
小芳悄悄进来,把一堆营养品轻轻放在桌上。这几天,嫂子宋青忙着跑刘静上
初中的事,二哥建设和刘动忙期货案,也就自己有些时间了。小芳知道父亲不愿见
乔家人,所以来的时候也没叫丈夫乔伟。
刘海山听见动静,立刻睁开眼睛,见是女儿,笑了,“都这么忙,就别老来看
我了。”
“爸,再忙也得来看您。”
“孩子呢?”
“在他奶奶那儿,您就别操心了!”小芳弯腰拾起滑落在地上的一张报纸,见
上面赫然写着:警惕国际骗子的黑手,北京西山期货公司破产案始末。就说:“爸,
您还关心这事儿……”
刘海山有些激动地说:“国际骗子……过去哪有这样的事啊!2亿人民币,够我
们南城分局全体民警发一辈子工资的了!当年王悼诈骗20万,已经惊动中央,震动
全国了……这次够你二哥他们喝一壶的了!”
小芳担心他这么激动对健康不利,马上劝他,“爸,您怎么就不能不想这些事
儿呢?”
刘海山像个孩子似地说:“行!我不想!”闭上眼睛,又睁开了,“小芳呀,
给你二哥捎个话,叫他别来看我。这社会越来越复杂了,新鲜事儿也越来越多了,
叫他别以为自己是大学本科,就吃老本儿,得学习、学习、再学习……”
小芳埋怨道:“看您,您不是说不想这些事了吗!”
刘海山在枕头上点点头,“好啊,这回真的不想了!……对了,抽空去看看你
婷婷姐,说实在的,你们这几个孩子里,我最放不下的还就是她!”
“爸”
“好好,我再也不说了。”刘海山顺从地闭上眼睛,慢慢地入睡了。
小芳轻轻地抬摄着父亲的东西。她从枕边拿起一本旧相册,打开。一张张旧照
片出现在她的眼前,许多往事也—一浮现在她的眼前:父亲去劳改农场,母亲与父
亲离婚,大哥下乡,父亲回城,母亲病逝……
病床上的刘海山突然坐了起来,“不,不,你们应该相信我……”
小芳吓了一跳,“爸,您怎么啦?”
刘海山缓过神来,重又躺下,“没什么……”原来就这么一会儿他做了个梦,
梦见造反派向他调查情报站的事。
过了许久,他喃喃地说:“孩子,你知道爸爸这辈子最遗憾的事情,是什么吗?”
小芳摇摇头。
“你爸爸这一辈子问心无愧,只有两件事终生遗憾,一是你妈妈没能看到我和
她的结婚证书,也许她到死都还在怨恨着我……”
一想到妈妈,小芳的眼圈红了。
“还有一件事,就是没能找出那个出卖我们情报站的叛徒……老人们眼看着就
都不在了,也许这是一个永远的谜了!”
“爸,您就别乱想了!都过去几十年了,就是找着了又怎么样呢?”
“是呀,就是找着了又怎么样呢?”刘海山终于闭上眼睛不说话了。
林柏成诈骗案正查得如火如荼,美达服装公司的李永志为了他那100万,也三天
两头去催刘动。刘动觉得,广厦公司的孙建军到底是不是与深圳的秦玉华合伙诈骗,
一时还不能下这个结论。为了慎重起见,他派了两个人把孙建军带回队里讯问,摸
摸情况再说。
孙建军见公安局为了美达服装公司被骗的事来找他,立即信誓旦旦地说:“说
一千道一万,我就是不知道秦玉华是个骗子!否则我怎么会通过她买车呢,2万订金
都汇出去了!不信你们可以查账!”
刘动耐心地向他解释:“信不信不是你我说了算的,这得事实说了算!我们公
安机关向来注重事实,不冤枉一个好人,但也绝不放过一个坏人!今天找你只是来
了解情况,没有任何指向性,你是非常主动的,事实是什么就是什么!不过,在我
们的调查工作结束之前,希望你能继续配合我们。”
一个民警推门进入,走到刘动耳边低声说了几句,刘动马上起身出去。他来到
另一间办公室,正打电话的小姜转身对他说:“刚才我们查了,孙建军确实从公司
账上给秦玉华划走了2万块钱。另外,深圳市局来电话说,正在查找秦玉华的下落,
深圳也有几家被骗的小公司。”小姜刚从警官大学毕业,很有工作热情,刘动布置
的任务,他马上利索地完成了。
综合这些情况,刘动觉得孙建军对本案的价值并不大,他很可能就只是一个介
绍人,并没有参与秦玉华的诈骗活动。关键是要找到秦玉华,而目前恐怕一时腾不
出人手来去深圳,只能暂时依靠深圳市局先找一找。
他正要回去再问问孙建军,看秦玉华在北京有没有落脚之处,赵丰来了电话,
说期货案那边有急事让刘动过去一趟。
刘动把讯问孙建军任务交给了小姜,让他和小吴、小宋他们几个再问问。
“办案一定要有证据,没证据等于没理,再合理的推断也是白搭,几个人多商
量商量,这是智斗,一定要多动脑子。”刘动说罢,就径直走了。
小姜他们几个就核计开了。
“如果孙建军就来个死不承认,咱们有什么辙,没证据呀!”
“要不怎么说经济案难办呢!”
“哥几个,这案子可是刘队上任以后的第一起案子,咱们非拿下不可!”
三个人商量了一下,觉得深圳那里是远水解不了近渴,还得从孙建军嘴里掏出
秦玉华的下落。因此他们回到屋里,跟孙建军说了句“想好了就跟我们说!”就谁
也不说话了,各忙各的,有意晾晾他。
孙建军这下可着急了,“该说的我都说了!你们就是让我在这儿再待十天,我
也是这些话!现在我要求回公司,有一大堆工作等着我处理呢!”说着就要走。
小宋让他坐下,说:“你目前最主要的工作就是协助公安局破案。因为你是主
要当事人,李永志是通过你和秦玉华签约的。你说你无辜,但你没证据证明你是无
辜的。只有找到秦玉华,才能证明你的清白。”
孙建军两手一摊,“可我确实不知道她在哪儿。难道一天找不到她,我就得在
这儿呆一天,十天找不到,我就得呆十天吗?请问,法律有这项规定吗?”
正在此时,一个年轻人推门而入,小马紧跟身后追着,“哎,哎,找谁呀?谁
让你进来的?”
年轻人一眼瞧见孙建军,冲过去,“孙经理,我给你送单位证明来了!”说着
就把两页纸递了过去。
小姜一眼瞥见两张纸中间夹着一张条,马上扑过去,孙建军正想偷看字条,见
小姜过来忙把字条攥在手里,两个人争夺起来,情急之下,孙建军一把把纸条塞进
嘴里咽了下去。
这下小姜他们可气坏了!还没人敢当着警察的面销毁证据呢!他们立即三下五
除二地把孙建军推到墙角,“咔嚓”一声,一副亮锃锃的手铐铐上了他的手腕。
孙建军反而笑了起来,“好啊!你们非法使用警械。你,还有你,都是见证人。
你们等着瞧好了。我有地方跟你们讲理!”
孙建军也算是有点身份的人,哪咽得下这口气?虽然晚上刘动回来以后很快把
他放了,可他还是一封举报信写到市局纪检委,把刘动他们给告了,说是刑警队在
调查案情时,对证人进行殴打并非法限制人身自由。同时,他还委托律师,准备起
诉南城分局。
这些,建设一点都不知道。最近他的心思全都扑在了期货诈骗案上,一有空就
捧着期货方面的书看个不停。所以那天政委和赵丰去向他汇报这事的时候,他还不
大相信。
“不会吧?一再组织学习新刑法,怎么还会发生这种事?哪个分队?”
“就是刘动他们三分队,不过还好,没造成什么严重后果,主要是急于破案,
主观上呢,对证人也不够尊重,再说当时刘动不在场。”赵丰尽量把事情说得轻一
些。
但是建设还是火了,“刘动不在场更说明他有责任!他现在不是普通刑警了。
他是一队之长,是带头羊!下面出问题,根子在上面。队伍不过硬就说明队长不过
硬。这小子还是太年轻了。”
政委也想淡化这事,就劝解道:“没那么严重吧!我们还是就事论事吧!”
赵丰进一步说明情况,“我详细了解了,当时证人的司机,在未经允许的情况
下,闯进讯问室,还给证人夹带纸条,这才导致了……”
建设觉得他们怎么不理解自己呢?这刘动是自己的侄儿,能不要求得比别人更
严一些吗?他打断赵丰的话,说:“你就别给他们找理由了。我们是执法者,我们
的执法水平关系着法律的尊严!这里面只有理,没有情!说句你们不爱听的,要真
的等到人家把我们告到法庭上,你再给自己找辙儿就来不及了!”
赵丰不大相信,“不至于吧!他老百姓告咱们公安局?”
“民告官而且赢了官司的事,现在还少吗?再说了,甭管谁是谁非,到什么时
候,对法律负责是第一位的!我的意见,事情既然发生了,躲也没用,先把刘动工
作停了,让他好好反省一下!”
建设最后一锤定音,政委和赵丰也不好再说什么。
第二天一早,由政委出面,向刘动宣布了分局的决定。刘动当了没几天队长,
就被停止了职务,心里很不是个滋味。不过很快他也想通了,几天前没当队长时,
不是也这么干来着?这次确实怪自己没跟小姜他们交代清楚,对于传讯的证人,一
定要和人犯区别开来。吃一堑,长一智。以后再遇上这样的事就会处理了。
所以他仍和往常一样工作,把喜欢钻研的劲头都用在了期货案上。整整一天,
他和小马一人一台电脑,在各种数据中驰骋,查看期货公司的财务档案。经过这几
天的摸索,他有点入门了。
突然,小马有所发现,兴奋起来,“刘队,你看,这两个数据一对比,是不是
有点问题?”
刘动也有些兴奋,看着屏幕,“你再把去年同季度的调出来比较一下!”
小马利索地挪动鼠标,敲击着键盘。
结果出来了,两人急切地看着,相视一笑。
小马高兴地说:“嘿!狐狸尾巴总算露出来了!刘队,今儿你还不犒劳犒劳我?”
刘动忽然想起自己分队长的职务已经被免掉了,马上告诉小马,“别刘队刘队
的了!从现在起,还叫我刘动!”
其实小马也是叫惯口了,就笑着说:“他们说你小名叫铁蛋,我干脆叫你铁蛋
得了。”
刘动不愿意别人叫他“铁蛋”,可是小马一叫,不知怎么他这心里感觉甜丝丝
的。
期民们等了几天,见公安局还没把姓林的逮住,心里就毛了。他们认为林拍成
卷走的钱不是政府的,所以政府不着急。可他们急!那天早上,他们打着“恳请政
府,为民做主!”的标语,走上了街头,立即引起了路人的围观。
乔云标推着轮椅上的乔占魁,走在队伍的前头,丁维全也在人群中。
没走多远,几辆警车挡在游行队伍的前面,民警们纷纷跳下车来,拦住了游行
队伍。
建设从车上下来,扫视了一下,在人群中看见了乔云标、乔占魁、丁维全等熟
面孔。他高声说道:“各位期民,作为公安局长,我可以负责地告诉大家,西山期
货公司的案子已经有进展了,警方已经在广东发现林柏成的线索,并准备派出专人
去缉捕归案。你们放心!他是跑不掉的!请你们大家回去耐心等待,不要上街闹事!”
乔云标振振有辞地说:“刘局长,我们不管你的案子破得怎么样,那是你的事,
我们只管要钱,要我们的血汗钱!这西山公司是政府批准的,他林柏成是骗子,可
批准他的人不是骗子吧?我们找批准公司的人要钱去!”
人群中有不少人随声附和。
建设一字一字地说:“你们的钱跑不了,各级领导对这件事都很重视。但北京
是首都,你们都是首都的市民,你们这么动不动上街闹事是在丢首都人民的脸!国
有国法,家有家规。我们国家法律对游行示威等活动是有明确规定的,一切没有向
有关部门申请并得到批准的活动都是非法的。你们想过这个问题没有?”
这个当初倒是真没想过,众人顿时面面相觑,无话可说。
建设看见丁维全有些惭愧地低下了头,说:“你们之中有不少老人,有不少德
高望重的老同志,几十年了,你们是看着我们国家风风雨雨走过来的,你们应该比
其他人更希望我们的社会安定团结。我希望大家相信政府,也相信我们公安机关,
天网恢恢,罪犯总归会被绳之以法的。你们的钱也会被追回来还给你们的!请大家
好好想一想!”
不少人觉得他说的有道理,又见警察在前面挡着,肯定过不去,就开始慢慢散
去。
乔云标一看急了,要是大家都退了,我这领头的不是要倒霉吗?马上叫道:
“大家别走哇!这又不是我们老乔家一家的事儿!”他转向建设,“刘建设,你睁
眼看看你乔爷爷,九十好几的人了,说闭眼就闭眼了。你乔叔我可全指着这钱给老
爷子养老送终呢!这钱要是打了水漂儿,老爷子要是有个好歹,是你负这个责任呢?
还是谁负这个责任?我们不是不相信政府,我们是不相信混在政府里祸害老百姓的
害群之马。要不是他们吃了姓林的,拿了姓林的,会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由着这个
混蛋祸害老百姓吗?建设,就算你是个清官,可你给这些贪官当挡箭牌,值吗?”
建设并没有被问倒,反而成竹在胸地说:“对社会上的某些腐败现象,我和大
家伙儿一样深恶痛绝,他们要是犯在我手上,我会第一个给他们戴上手铐。可要说
当挡箭牌,你们错了,我是给你们当挡箭牌!我是不让你们违法!因为你们已经走
到法律保护的边缘了!”他走向乔占魁,“乔云标,你既然这么心疼乔爷爷,就别
让他在大街上这么晒着了,要真把老人家晒出病来,你能安心吗?”
乔云标一时语塞,一脸沮丧。乔占魁见大家纷纷走散,不解地问:“怎么啦?
咱耳垂胡同不拆啦?啊?”
不少人听到这话,绷不住笑了出来。一场危机好不容易就这样被化解掉了。
下午建设刚回分局,乔伟又来找他。建设没好气地说:“上午你爸爸闹腾,现
在是你闹腾,冲你们乔家我就甭想踏实。说吧,什么事?”
乔伟递过一份卷宗,“请你先看看,这个孙建军是你们抓错的吧?”
“不必看了。顺便纠正一下,他是我们询问过的证人,不是案犯,不存在抓错
的问题。”建设有意杀杀他的牛气。
乔伟收回卷宗,取出又一张法院传票,“那这个想必更不用看了?”
“乔伟,你不用趾高气扬的,不就是一张传票嘛。咱们言归正传,这个孙建军
告我们什么?”
乔伟马上正色地,“我的当事人以贵局非法限制人身自由,向南城区人民法院
提起行政诉讼,要求贵局当庭赔礼道歉,并赔偿名誉损伤与精神损失及医疗费合计
人民币100元整。”
建设眉头一跳,以为自己听错了,“人民币多少元?”
乔伟一字一字地说:“人民币100元整。这是象征性的赔款。”
建设火了,“你和你的当事人是向我们挑衅?是在藐视我们?”
乔伟认真地说:“你错了,这是法律在捍卫自己的尊严,只有藐视法律的人,
才会遭到真正的藐视!”
建设想了想,无可奈何地说:“看来,我只有奉陪到底了!”
打发了乔伟,建设抽空去了趟医院,看了看老父亲。刘海山听说公安局让人告
了,开庭那天非要去旁听。建设拗不过他,只好答应到那天派车来接他。
在回来的路上,建设坐在车里还在想刚才父亲说的一句话:“过去老百姓对公
安局有意见,只能向上级部门反映。现在可以直接告到法院,不能不说是一个进步!”
连老父亲都明白其中的道理,我这个学法律的公安局长更应该正确对待了。
手机响了,是赵丰,他在电话说:“刘局,我赵丰啊!那姓孙的小子狗急跳墙,
真把我们给告啦?”
“嗯,下周一就开庭了。”
“妈的,这小子!他这是狗急跳墙,以攻为守!这说明他心里有鬼!我马上组
织人,加快工作节奏,争取在开庭前把案结了,把这小子拘起来!看他还老实不老
实!”
建设生气了,“你胡说什么?这是一回事吗?我可提醒你,那个诈骗案要严格
按照法律程序进行!你亲自盯着,不许再出一点儿差错!至于这打官司的事,你就
别过问了。”放下电话,他显得很疲惫,就靠在坐椅上闭上了眼睛。
也不知过了多久,忽听见司机说:“刘局,你看,那不是刘动吗!跟个女的!”
建设一看,果然是刘动,坐在路边快餐摊点的遮阳伞下,边上的姑娘也有点眼
熟,就让司机把车开过去停下。
跟刘动在一起的是小马。他们刚从期货专案组忙完出来,就一块儿到这儿吃快
餐。
小马也不知从哪儿听说了刘动的身世,好奇地问:“听说你是上海人?”
刘动一愣,随即明白过来。关于自己的身世,自己也是这两年慢慢才知道的。
现在养父援朝已经死了,养母丁丽又远在美国。他对生身父母的思念之情越来越强
烈,但是茫茫人海,上哪儿能找到他们?
小马见刘动沉默不语,觉得自己很唐突,触动了别人的隐痛,不觉伸出手去,
轻轻地拍了拍刘动的手背,表示歉意。
这些都一点不漏地落入了建设眼里,他觉得很有趣,让司机摁响了汽车喇叭。
刘动回头一看,是二叔的车,马上跑了过去,“二叔!”
建设打量着他,“行呀,你小子!停了你的职,还挺高兴的嘛!那不是你们队
的小马吗?怎么,谈恋爱了?”
刘动笑笑,转移了话题,“哎,二叔,听说那个姓孙的真的起诉我们啦?”
建设鼻子里哼了一声,“感谢你们这帮毛头小伙子给我见世面的机会呀!”
刘动有点内疚地说,“二叔,你狠狠批我吧,这样我心里好受些!”
“我才不让你心里好受呢!就得让你难受,让你记一辈子!”
刘动笑了,“现在对警察的要求越来越高,越来越不好干!不过我有信心,你
就把我当作是辆新车,现在是磨合阶段,很快就会奔驰起来的!”
建设看着他朝气蓬勃的样子,心里不禁叹道:二叔和你比起来就显得老喽。
开庭那天终于到了,作为法人代表,建设决定亲自出庭。他想,也好,倒可以
把坏事变成好事,利用这场“民告官”的行政诉讼,向社会表明南城分局决心接受
群众监督、严格依法办事的态度。同时,也让底下这些民警通过这场官司,引以为
戒,增强法律意识,在今后的工作中不断提高执法水平。
时间快到了,建设合上厚厚的书本,看看表,给办公室打了个电话,让他们派
辆车去医院把父亲直接接到区法院,然后起身顺手打开电视机,对着镜子整理一下
警容风纪。突然,他被一条新闻惊呆了,转身看着电视。
电视屏幕上,播音员正在严肃地播送:“……以美国为首的北约悍然用三枚导
弹袭击了我驻南斯拉夫联盟大使馆,造成多人伤亡……”
建设的眉头立即皱了起来。
屏幕上出现了我大使馆的被炸惨状。
他看了一眼,立即出去找赵丰。
“看电视新闻了吧。美国伦也太欺负人了!……我估摸着,老百姓会咽不下这
口气的!”建设心情沉重地说。
赵丰比建设更激动,“我他妈就咽不下这口气!这也太流氓了!简直是……”
建设打断了他的话,“好了,你的火先压一压!我的意思是,你把在家的警力
集中一下,有备无患嘛!如果群众有激烈反应,我们可以及时疏导,总之,这来之
不易的社会安定不能乱!人民群众的爱国热情也要支持爱护!”
“我明白。”赵丰知道下午就要开庭,说:“我说,我还是跟您一块儿去吧!”
赵丰的意思是由他替建设去当这个被告。不管怎么说,这公安局长坐在被告席上,
挺没面子的,况且惹祸的也是自己分管的这一摊。
但是建设主意已定,不容越丰多说。“又不是打狼,去这么多人干嘛!不是说
了嘛!一切工作正常进行!”他一边说着,一边下楼坐上车就走了。
他还在路上,车里的车载电台就传来一个好消息,深圳方面向分局通报,已经
发现了林拍成的下落,并且已经将他控制起来。
“好呀,这就叫天网恢恢,疏而不漏!”
建设正高兴呢,电话又响了。这回是刘动打来的,“是我呀,二叔!已经有群
众上街示威游行,到美国大使馆抗议北约轰炸我国大使馆了!我得到现场去维持秩
序,不能到法院去给你助威了!二叔,我祝你大获全胜,打赢这场官司!”
“输赢不是最重要的,重要的是我们警察必须维护社会稳定,捍卫法律尊严!
到什么时候你都得记住这个!”
建设放下电话,向车外望去。一辆大客车从边上驶过,车身上是大幅标语:
“中国人民不可欺!”车里满是激愤的学生。大客车驶过,后面是一支打着横幅标
语的游行队伍。
建设恍恍惚惚地看见乔云标用轮椅推着他那个傻爸爸乔占魁,好像也在游行队
伍里。
南城区人民法院的行政庭。庄严的国徽下,审判员一字排开。被告席上坐着南
城分局的法人代表、局长刘建设,孙建军坐在原告席上,他身边坐着辩护律师乔伟。
旁听席上坐满了观众,刘海山也坐在那里。观众们都在认真地听着,不时有人
窃窃议论着。
轮到原告一方发言了,乔伟先是把各种法律条文引用了一遍:“根据《刑事诉
讼法》第九十七条之规定:侦查人员询问证人,可以到证人所在单位或住所进行,
但是必须出示人民检察院或公安机关的证明文件。在必要的时候,也可能通知证人
到人民检察院或公安机关提供证言。……《人民警察法》明确规定:为制止严重违
法犯罪活动的需要,公安机关的人民警察依照国家有关规定可以使用警械。……
《人民警察使用警械和武器条例》第八条规定:人民警察依法执行下列任务,遇有
违法犯罪分子可能脱逃、行凶、自杀、自伤或者有其他危险行为的,可以使用手铐、
脚镣、警绳等约束性警械……”
然后,他话锋一转,加重语气说:“在本案中,南城分局的办案人员强行将证
人孙建军带至公安机关的做法显然与上述法律规定相违背的,特别是在将孙建军带
至公安机关后,不仅未对其明确说明证人的权利义务,及时进行正常的询问取证工
作,反而给其戴上手铐,限制人身自由长达6小时之久!请问,这是在制止严重违法
犯罪活动吗?这是在防止犯罪分子逃跑、行凶吗?我们认为,这种做法严重地违反
了法律规定的取证原则,严重地侵犯了证人的合法权益,并造成我的当事人身心和
名誉伤害。因此,我代表原告要求,被告公开赔礼道歉,并象征性地赔偿名誉损伤、
精神损失及医疗费人民币共计100元整。我的话完了,谢谢!”
旁听席上立即轰然响起一阵议论声。打这么一场官司,怎么才让对方陪100元?
这不是开玩笑吗?
有人则认为,这恰恰说明原告非常认真。他们并不是为了钱来打这场公司,而
是为了讨一个说法,促使公安机关今后一丝不苟地按法律办事。
审判长示意安静,让被告方陈诉。
建设站了起来,稳了稳自己的情绪,缓缓地说:“这是我有生以来,特别是当
警察以来,第一次站在被告席上!这对于我这个干了近二十年公安的老警察,一个
带队伍的领头羊来说,心情是可想而知的。……在庄严的法庭上,面对着国徽,让
我更深刻地体会到作为一名执法人员的责任重大。一个法制健全的社会,应该是一
个成熟的、文明的、也是人性的社会。我们公安机关和人民警察,是法律的执行者
和实现者。国家修改刑法,施行新刑法,就是为了让每个公民的人身权利得到最大
程度的实现,而在本案中,我局民警没有依法询问证人,不恰当地限制了证人的人
身自由,损害了证人的身心健康,为此,我们诚恳接受法庭的裁决……”
旁听席又响起一片议论声。公安局这种态度可是很少见,这个局长说的也句句
在理。本来还以为公安局肯定要与原告辩论一番,谁也没有想到这么痛快就表了态。
有了解情况的,就说人家局长也是学法律的大学生!
审判长决定按双方的意愿进行调解,最后问建设,“被告还有什么要补充?”
建设看了看国徽,感情诚挚地说:“这是一次深刻的教训,但它更是衡量我们
工作的标尺,是监督我们的另一双眼睛!过去我们老讲,要忠于党,忠于国家,忠
于人民,现在,我看应该加上一句,要忠于法律!法律面前,人人平等,不是一句
空话!为了让这句话得到最彻底的落实,作为人民警察,我们永远都要竭尽自己最
大的努力!我的话完了。现在,我代表北京市公安局南城区分局向原告真诚致歉!”
说罢,他端正地戴上了警帽,表情肃穆地向原告敬礼。
法庭爆发出雷鸣般的掌声。
原告席上,孙建军难以置信地抬头看着,眼中泪光盈盈,乔伟站起来热烈鼓掌。
建设转向沸腾的旁听席,再次敬礼。他那一动不动的姿势,好像一座塑像。
人们都站了起来,拼命地鼓掌。
人群中的刘海山激动得热泪盈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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