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回  夜哨惊人梦  灯火为谁来
    这是一个冷中沉默的时刻。也许天还太早，整个世界都是一片黑暗。太阳此刻
绝不会有一点出来的迹象。荒郊野外。除了意外，也不会有人一觉醒来，更不要说
有一大群人同时冲出温暖的被窝，纷纷跑到楼前——两座山之间不大不小的一块空
地上来。
    那准会被人认为是发疯了。谁也不知世上会不会有意外发生。世界象鬼一样死
寂，寂静得似乎感觉天地空旷可以听到那山外田鼠的脚步声。
    “菊菊- 菊菊- 菊………”突起一道尖锐急促的哨声，如利刃划破牛皮，强烈
的刺激着人们沉睡中的耳膜。顿时，静寂被踢出了十万八千里。整个楼房轰然而动，
咣咣作响。大地震颤了。但这不是地震！！是人们警醒了！总有在云里雾里的人，
飘悠悠的正飞着呢，忽然听到这种针扎似的哨响，被吓得重重的坠落地上，摔了个
灵魂出窍，而方才眼前的一切都早已烟消云散了。啊！？四处怎麽这麽吵啊？！眼
皮又紧又重，嗯…唉！原来是一场空，空，空！
    阿宝顿觉一阵胸闷，失落不已，他怅然的低语着：黯然此魂者唯空而已矣……，
“怎麽又做梦啦，阿宝？”黑灯瞎火的并不影响对面的人调侃的语调回荡在房间里。
    传来那个声音的人每次穿好衣服的同时都不会忘了轻蔑的问候一句老乡：“睡
得还好吧？阿宝！”温柔的语气重重的压在最后两个字上，每当他抢了先时他便这
样宣示他为自身的优越而挥发的自豪感。阿保原来是他的绰号，别人喜欢叫他盖世
少保，但那是很久已前的事了，他不喜欢提以前的了。
    他有很多的绰号，每一个都叫的很响。他现在有一个新的名字，将来一样会叫
成鼎鼎大名。
    但他并不常用。此刻他已经背上了所有的辎重装备，并迅速确认一个不少之后，
情不自禁的嘟哝着：紧急集合，哼！谁怕谁呀！一边整理着行装一边冷笑着撇下仍
坐在床上的阿宝冲出门去。“噢~ ”阿宝恍恍惚惚的应承着鱼虎的问候，漠然望着
他闪电般消失的模糊背影仍似另有所思。鱼虎的外号是他给唐龙的命名，唐龙和李
小龙一样精瘦，但用阿宝的评论来说看穿了他，其实是狡滑机灵而又粘乎的象鱼，
凶狠勇猛如虎，是故美其名曰：鱼虎。观点比较新颖，也是最单独的。他过了一会
儿，才仿拂听到什麽：“紧急集合？！！啊？！！……糟糕！！！”
    连忙跳下床来。
    楼上楼下还一片低沉热闹的嘈杂声，紧张的人们在寻找自己的东西。唯有楼前
还冷清。黑暗中，操场上匆匆刮来了一股旋风般的脚步，一个白点迅速的移动着，
象是一个深秋的幽灵，但它的身形更象是一只在游动的老鼠，应该是鼹鼠。唰一道
雪亮刺眼的白光横空突现照住来者，如同闪电再次划破黑夜，迅即又消失了。那一
瞬间列兵骄傲的暴露在三道雪光之下——另两道是严厉的目光，队长看清了是谁之
后，心里对站得笔挺戎装严整威武一表的鱼虎嗯了一声，便把目光移开了。那个白
点就是他身上系的白毛巾。鱼虎凭感觉摸下楼来，盲人瞎马似的冲进了茫茫黑暗中，
幸而他发现了一丝荧光，才算有了坐标，凭着它找到了集合地点，要不然苍茫大地，
要往何处去呢？
    还不知将冲到哪里去呢？或许是悬崖吧！不会吗？反正无论如何，他已不再似
以前那般横冲乱撞了。果然，不出他所料，那道耀眼的荧光原正是胡队长的荧光表
发出来的。
    操场上只有队长一个人！他惊喜的发现他又一次夺了第一，他急忙刹住脚步，
停在操场中央，刚立正站直了腰并系完了最后一个纽扣，闪电便出现了。
    很快，操场刚刚恢复的平静消失了。现在，出现的情况正是本文开头所设想的
不大可能发生的一幕，一群人，一大群人龙腾虎跃的奔驰着涌向操场，象是波涛澎
湃的浪潮——而鱼虎正是那先行的浪头。一楼的人路近，所以到的较快，而其他的
人，因为是技术先进，稍晚一点也随后赶来，战士们大多数都渐渐到齐，只有少数
糊涂虫还在为摸黑侦察他们的衣服而费劲焦急。这里面当然得算阿宝一个，不过他
又不能不说是原因特殊的一个。每次晚到的理由总是有点勉强。
    当他穿背整齐的出现在已经严整的队伍面前时，那通过三点一线的白毛巾亮点
所展示出来的方正整齐队形，无疑相比之下把最后到的他们摆放得显似成为多余的
人了。
    以阿宝为首的迟到者尴尬的站在那里，没人听见他们的报告声。胡队长正在忙
整队训人，没功夫理他们。
    他面对全队战士，正以以往习惯的细致眼光——虽然看不到他们——前所未有
的怒气，基本满意而不知足的挑剔的批评着这次全队前所未有过的好成绩：“太慢
了太慢了太慢了！！！”胡队长一连用了三个词以及三个叹号来表达他的不满：
“你们这种速度！
    这种心理！这种要求！怎麽算是特别军事集训教导队的学员？！！！连做个中
国人民解放军的普通战士的资格都没有！！！你看看你们的样子！拖拖拉拉，衣衫
不整！我真不知道你们是怎麽被当作精英从各个基层单位挑选来的！真给连队丢脸！！！
“队长骂到这里，喘了一口气。他是军教队的分队长，也是军事教官，一向以严厉
著名，喜欢挑完错再批，让对方不得不服气的低头聆听，发誓这一生都不在错，至
少不错在他手里！别看他长得象个张飞，骂起人来也半天不停，可是骂一天一夜也
不会说出个粗话来，就是每次都太久了，让人受不了。刚才他喘口气，大家都明白
他已经一气呵成，收工！此举令全队不禁奇怪的画了一个大大的问号：今天怎麽这
麽短了？
    而他们的难关一过，也便意味着阿宝的灾难来临了！他瞥了那旁边的几个木头
们——反应迟钝，不是木头怎麽会迟到？——阿宝首当其冲。又是第三名！！！？
…问号多于叹号，胡队长心里泛疑：怎麽这麽巧？每次都是他的？
    “小明！”胡队长厉声叫到，“到！！！”另一个更大更加响亮的声音回答道，
是阿宝。小明得到这个美名并不是因为他爱好蔡李佛拳，体形又象洪金宝，却是因
为他生性可爱，为人又率直天真，别人看他处世没有心计，傻里傻气象个活宝，大
家都这麽背后叫他。后来，大家见鱼虎当面假意叫他‘阿保’，他也不生气，便都
叫阿宝来代替小明这个名字了。不过，无论他叫什麽以及是不是活宝都并不重要，
因为那都不能影响他凭着军事专业精通的技术到教导队来学训。“归队！”队长低
喝。“是！”
    答声豪气直壮山河。队长虽然没有多说一个字，但大家都明白，他专叫小明的
用意。
    那其中的潜台词是，下次再迟到，要你们的小命！因为他经常用，所以没人会
不明白这其中的意思。阿宝等几人跑到队伍里去站好了。全队万分诧异！？就这麽
算了！？
    胡队长并非“良心发现”饶了他们，只是今天情况特殊，时间紧，顾不得算现
钱，这笔帐暂且先给他们记下吧！他扫了一眼全队，重重的说：“明晚集合一百次，
满意为止！”此言一出，大家都暗叫：太惨了！队长说完，命令各班开始整队。一
片重叠的报数声。胡分队长整队完毕，转身七步跑向大队长，一个标准的立正姿式
及快速的敬礼动作之后，他大声报告：“队长同志：全队集合完毕，应到实到六百
二十人，值班五人。请指示！
    分队值班干部胡绘缤。“语气流畅，一气连成。大队长还礼后，等分队长跑回
队伍排头，他迈步走到指挥位置，开始讲评：”同志们！“全队战士立刻由稍息变
为立正，大队长又命令：”请稍息。“鱼虎稍息后，心中说：不嫌麻烦吗！重复浪
费！他年纪小，还不明白就是这样一个简单的反复动作，正体现了我军文明之师的
礼貌礼节之处。”今天集合的速度有所提高，但是还要努力。第一名还用了一分零
十秒，虽然不够理想，但大家仍然需要向他学习。如果每人都能达到这速度，那就
勉强过得去了！“
    大队长的话意全队的人都了解，依照他说话的逻辑，他这样说看似勉强，实际
心里已经满意了。队长的表情已经无意中证实了这一点。尤其是鱼虎创下了全军纪
录——集团军，不是陆海空三军，虽然如此，这个成绩参加军里比武能夺金牌也是
不小的荣耀- - 别人都把羡慕的目光投来，鱼虎一脸冷酷的表情，心里的快意不用
说了，暗暗冷笑这算什麽？在七八六零二部队的成绩比这可骄人多了！！！他原是
一名空降兵，从航空兵部队调过来的。在特种部队的那段时期，他受到了严格的训
练。摸爬滚打的苦与累，他倒并不在意，特工部队嘛！就应该严一点。虽然他不怕
苦，可是他认为这种生活没有意思，至于锻炼人的好处，对于他来说并没有必要，
如同不必锦上添花。好处没有，坏处却不少，可不是麽？他常常对别人讲，整天训
练特别枯燥无聊，生活特别单调，最厌烦的是封闭式管理，无论多少年绝不能外出。
那不是等与坐牢吗？但这却还不是最要命的事，空降兵特种部队的生活内容自然另
有让他感到他认为可怕的东西，那是什麽呢？这是个秘密！总之，他调离空降兵并
非吃不了苦。为了尽快结束那种恐怖的日子，他立刻申请，在优胜劣汰的特种部队，
出去容易进来难，他很快就如愿以偿的调来了工作没有任何特别要求生活舒适安逸
的地后勤部队。至于原因，他对别人说是吃不了苦，免得让人猜出真相丢了面子。
在空军地后勤部队，能吃苦的人不多，大家都彼此彼此，说怕苦谁也不会笑你。谁
竟能想到鱼虎会有惧高症？堂堂男子汉，说出来岂不让人笑掉大牙？被看扁了！尤
其对于他来说，以后再也难于以血性男儿自居了，以后也再难为情开口动辄就说俺
山东，俺老乡孔子，俺老乡孙子……等，等等等等了！那怎麽能行呢？饭可不吃，
口头禅的光荣传统不能丢！何况这还关系到山东人的集体荣誉呢？自古山东即是出
产文武圣人的礼兵之邦！他们的后人怎麽能辱没先辈，丢祖先的人呢？所以，无论
离家后他反思变了多少，唯独没有完全改掉争勇斗狠的作风，无论何时都不会放弃
显示自己的机会，性格反而更加争强好胜，只是在内容的发展点上更加集中，有了
新的突破性选择。凡是他擅长的，他永远都不会让别人超越自己——除非他自已放
弃。在军事专业上，他下尽功夫，出尽风头，以此实际行动来证明自己怕苦的借口
不过是句信口开河的戏言而已罢了！最终把天衣补得一丝不漏！
    此刻，他并非完全得意忘形了。他的话并没错，大概是这里没有特工部队那种
高涨的整体训练热情氛围，鱼虎单独苦练也没劲，不费力就超过了他们，又哪里需
要靠竞争的魅力来更上一层楼呢？所以，他的普通军事五项成绩还远没有过去的高！
这话一点也不假。
    大队长无意讲评集合速度，他只说了那麽两句便话题一转了。简单的难以置信，
在大家看来，又是一件奇迹！因为，胡队长还只是批评人太细致，不是废话连天。
    “同志们！”大队长高声喊道：“刚才，突然接到上级指示，要我们执行一项
重要任务。必须要在十五分钟之内，赶到幺动拐号区机场待命！同志们！这是上级
首长对我们的信任与检验，能不能做到？”
    他高声问道。“能！”全体战士虎啸山谷。鱼虎竭尽全力，声音吼的最大。他
吼着心里却在想：拉练就拉练，干什麽每次非要找个借口，非要搞这种例行公事的
形式不可呢？“出发！”大队长命令道。队伍缓缓而动，随即消失在黑暗中了。
    上校已经在指挥大厅里站立着沉思很久了。面对眼前注视着的黑漆漆的景象，
他心里想的却是别的事情——等待黎明，很快就是激动人心的时刻了！他吸了很长
很长的最后一口烟后，猛转身快步走着随手把已经燃尽的烟头熟练的扔向了门口。
烟头习惯的飞出去，从放着装满了的烟灰缸的书桌上飞过，跨越了整个房间，在空
中划了一道优美的抛物线之后，温馨的投进了废纸篓的的怀抱，乖乖的躺下了睡觉。
他已走到了庞大的山区地形桌前，迅速的用指挥棒在沙盘的军事基地位置上点了点，
又快步走回了窗前，凝视着楼外的一切：青黑色的夜空，远处模糊可见的群山整个
司令部大院灯火通明，尤其是指挥大厅所在的大楼所有的房间的灯都亮如白昼。由
于茂密的大树层层遮掩，所以只有在身处楼中的情况下才能有这种光明的感觉，而
在上面黑黑的夜空看来，那下面仍是一样的黑。
    指挥大楼很高，它很自然的接受大山双臂有力的拥抱，找到了一个安全隐蔽的
庇护。也即是所谓靠山的说法。这座年代久远看似的古老的建筑，原来是国民党头
子- - 不应该是国民党的叛徒蒋介石——他一向自称是追随孙中山先生的忠实信徒，
而实际上干的从来都是挂羊头卖狗肉的买卖，同打着民主科学旗号却把它的本名纳
粹变成恐怖的代名词的希特勒一样是个大骗子。这里曾是这个中华民族有史以来最
大的卖国贼的秘密基地兼别墅之一。后来，经过林彪加以大规模的扩建，苦心经营，
完好保留下来，作为军事机关沿用至今，也算是它弃暗投明，戴罪立功吧！在大楼
最高层中央位置的指挥厅，四面全是装着防弹玻璃钢的透明幕墙，置身其中上可昂
看空情，下可俯览大院以及山下所有的地面明现军事设施，通过高倍望远镜可以观
察到山下每一个角落清清楚楚的情况。纵横天地上下一切图象无不能尽收眼底，而
指挥中心却通过军事伪装技术隐藏的天衣无缝，滴水不漏。这是肉眼方面的视觉，
主要目的是观察己方便于训练指挥的；大厅里还装了许多雷达电子侦察设备，一个
个的电台象高大的军人一样威风凛凛的站在那里，占了大厅不小的地方。它们身上
布满了密密麻麻的开关按纽，身后互相缠绕的杂乱线路也象是上校剪不断理更乱的
思绪不堪整理，令人情不自禁对这些巨人产生一种高深莫测的敬畏，充满了神秘感。
这些才是对敌空中作战前所倚仗的天眼，主要用来监听发现敌机及不明飞行物等空
中非法入侵者。靠着这些装备，上校便可以做到秀才不出门即知天上事，唉，忘了！
早在古代就已有了描写这方面军事的专业术语了，正是所谓的运筹于帏幄而决胜于
千里之外。指挥官尽可以稳坐指挥厅，高——说到这儿上校还不能高枕无忧，且不
说他的军人进取意识不允许安逸，他也深刻的明白自己努力使现在部队的战斗力提
高十倍，也还未必能追得上超级经济军事强国呢，——他绝不是崇洋媚外的人，绝
不是！——何况即使双方实力相当，谁又有必胜的把握呢？更何况部队的底子他最
清楚——嘿嘿~~说出来真惭愧，部队里有许多武器还是六七十年代林彪精锐部队装
备的先进武器呢。当然，他正在想办法更换掉它们呢，可是谈何容易哟……这正是
他的心上一块病呢，当然也是他到连城来的职责与使命。要不然，他怎麽会不挺直
腰杆大喝一声：仁勇之师！战无不胜呢！？实在是无奈！！！毕竟时代不同了！现
代战争是比拼国力、金钱、科技、武器的，而这些恰恰是我国所薄弱的，凭什麽跟
人家打呢？邪不胜正，不错，朝鲜战争嬴了，当然，可是如果我军当时拥有苏军那
样强大的实力先进的武器的话，援朝战争就不会牺牲那麽多万的烈士了吧！他身为
一个前线中级指挥官，一个担负国家安全的军人，要为此负责，必须清醒的面对现
实：光靠正义是没有用的！不能靠信念鼓励战士的士气，应该提高战斗力让实力扬
威来树立战士们必胜的信心，他决心为此努力争分夺秒不惜累死，只要能达到富国
强兵的目的。战争是残酷的，现实是残酷的，战争把只有浪漫的军人打的粉碎，军
人没有浪漫！他们最需要的现实主义就是这种思想！
    上校正在注视着机常此刻他的心情很复杂，不知面临的将是什麽情况，猜想着
也许再过半个小时就会有一架飞机在机场的某个位置降落下来。也许那位首都首长
就乘坐在那架飞机上，还可能他就是自己过去的老首长中央总部副总参谋长——洪
蔼容。团长——也就是上校虽然年仅三十六，面容相貌却明显的比较老化，，如果
初次见他，给人留下的第一印象他是个格外成熟稳重的中年人——岁数看起来已是
不惑有余的那一种。
    也许这是在中国官场中数十年磨炼所留下的痕迹，那面上的皱纹就象是松树的
年轮一样，它所显示出的沧桑感，不难看出，却难以解读。也许是因为他现在心事
重重无意流露出的表情成了看相的障碍吧。难怪，使命艰巨，工作繁重，虽正值壮
年，但过度的劳累足已让他倍感心力交瘁，疲惫的身体从年轻的时候就一天天陪伴
着他走向疾病，幸而他自幼就练得身强体壮，又一直坚持着早晚练一次长拳，风雨
无阻几十年至今不断，靠着长期锻练出的钢筋铁骨，他的身体才算没有累跨掉。但
是世间最难的不是工作，而是一路走来的这段人生路！正如李白所喊道的话：蜀道
难难于上青天！他不禁感叹自己十几年来经历的是多麽坎坷的一条道路啊！原来往
事真的是不堪回首的，当初他在失学中匆匆参军，因为诚实厚道，他吃了多少苦啊，
每得到一点认可，他都要多付出比别人重十倍的代价。不过，由于勤奋好学他终于
考入了三军指挥学院。因为没有关系成绩固然优秀也不可能留下来任教，但是没关
系，他本来就没想过要在讲台上呆过，教鞭与指挥棒，教室与训练场，他更偏爱后
者。不过一切仍然落空，等他和其他同学一同到了济南军区报到，现实又给了他一
次惊讶：他被分到了最无用武之地的一个小——虽然小却很深的山沟里。谁都应该
知道：即使不计较名利，对于一个高才生来说，这种安排是对人才的极大的浪费，
是国家的损失！现在想起来当初的自己多麽天真，其实那种不可思议的感觉恐怕只
有自己才会有，因为在别人看来那是很正常的事，太普通了。类似此种不公平的事，
中国天天有，很多就发生在自己身边，只是自己不曾留意而已。报到的那几天，自
己在屋里藏着读书干等着天降大任于我，哪里会留意别人在忙些什麽呢？他们早出
晚归，东跑西颠，知道在作何公干吗？忙分配呀，天道酬“勤”！你还能想说些什
麽呢？牧田不禁象当年一样苦笑了一下。那个山沟十里百里的也不见人——烟到是
有，不过那不是好事，如果发现了，牧田就要吹哨带人去灭火，那是常有的事。仗
打赢还好，输了就难过掉泪了。火太大了，只能眼睁睁看它猖狂的烧，烧得光光的
只剩下一大片慌山，世上再也没有比这种有心杀贼无力回天的事更能令牧田这样的
人伤心透顶了。之所以伤心就是因为没有人能一齐去灭火，没有人也罢！
    倒也清静，那里有的除了一大堆军事书籍是几十年中历届官兵留下来的，还有
一大群可爱的兵们，他们说这儿出了不少研究生呢……。牧田研究了五年，报考研
究生虽是没有名额，论文倒写了不少，若不是其中一篇是总参拍手叫好的，恐怕他
至今也还在那小山沟里呆着呢？
    提到总参他怎麽能不感激的激动呢？？多年来总参的笑容一直和亲切的感觉伴
随着他。是啊！总参安排他在国防大学里进修了五年——当然，他是考进去的，总
参只不过帮他扫开了那些令人讨厌的陈旧制度。这样一来，他的人生路上减少了多
少需要而不必要跨越的障碍。总参不断的培养他的基层工作能力，给他创造在各个
环境交流工作经验的机会，如连营师团旅集团军总部，那一级工作单位的他没去工
作过，又如陆海空三军后勤作战指挥，那一项的程序他不是了若指掌，为了研究全
军军事工作发展规律，了解全军各个部队的差异及总体情况，他跑遍了天山塞外，
雪域高原，深山老林，荒漠戈壁那上面的哨所、塔台、油站、兵点哪个他不知道呢？
可以这麽说，中国所有的驻有部队的特色地形他都见识过了。不要以为这是公费旅
游，也不要以为有这样的丰富阅历也很值得。绝对不是，风餐露宿那滋味可不舒服，
如果不是工作需要，谁也不会来受这种罪，无奈！谁叫这些被采访的兵们也同样很
苦呢，谁叫他是那时在总部当军事问题研究员呢？经过这短短几年的锻练，他大长
了见识，结交了很多的军中精英，有的是青年俊彦，有的是专家老将，令他深深感
到真是人才辈出，只是有许多奇才还在等待着机会被发现，或者正在积蓄力量准备
一举长鸣，脱颖而出，而他也在成长着，向一个成熟的高级军事指挥官努力。虽然
还在路上，但他已绝非吴下阿蒙了。如今已具有丰富得足以应付复杂军事政治工作
局面经验的他，靠着基础雄厚的专业知识，以主动灵活的军事战略思想为指导，保
持沉稳坚实的的作风，完全可以独当一面，能指挥千军万马了。最难得的是，他参
加过各个军区每一次军以上的大小演习包括历次三军联合作战这样开国以来为数不
多难得参加的大规模演习，都参预了其中的实战指挥，对于一个军事指挥官来说，
没有比这更为宝贵的财富了！！！这一切不都是副总参的全力扶植的结果吗？当然，
不说他也明白副总参这样做并非市恩，更不会是拉结派系——如果称为正直派的话，
那一定是云集象牧田这样精英的最强实力派- - 副总参只是为国家培养精英而已，
如果说他要报答，那麽也一定是以杰出的工作向老首长汇报，来报答他的培养之恩。
可是，老首长的恩情地大海深，恐怕无论今生他如何努力也是报答不完了。单说调
到此处前线之前，本来已由老首长提名建议，由他就任集团军的一个参谋长了——
不拘一格用人才这就是老首长的用人原则——可是在会上遭到反对，说是违反制度，
其实他知道树秀于林风必摧之，早已有人嫌他提拔的太快了！可是他无法改变，努
力工作，锋芒毕露便不可避免，除非工作放松下来，但那也绝不可能，工作与锋芒
势不两立，无可两全。结果就是他离开了首都来到了这里，- - 尽管副总…也无济
于事。首长最后还帮他争取了在所去地方部队的问题上个人可以自己选择的权力，
而他完全服从命令，十分愿意到那个偏僻山沟的艰苦老区地方去，决心从头开创一
个新的局面，把普通单位改建成为一支特种精锐部队。这倒是一种机遇。临行前，
副总参对他说：“为什麽我没把你派到第一线而是第二线，你要好好想一想啊！最
重要的是这次你的选择是跨兵种的调职任命，从第二炮兵部队改到空军，进入一个
全新的兵种，仅靠过去了解的一点浮浅经验是不行的，要善于学习啊！这是一次前
所未有的挑战！祝你胜利！”那番意味深长的话语至今还回响在牧田的耳边。
    他已仔细的研究了东南地形，连城与其它军事要塞构成最稳定的三角形，互为
犄角攻守兼备，这是显而易见的。不过，连城的重要性并不在此，倒是闽西地形奇
异，群山连成许多不规则的盆地，或椭圆形，或长方形，而盆地却又并不封闭，留
有许多缺口。
    连城地形之妙，正在于此，缺口有的恰成两点一线，正如一对括号一般，尤为
重要的是盆地内则是万马平川，可作为军事基地加以利用。机场便是选建在众盆地
里天然造形最完美满合人意的一个里面的，若不然偌多高山要到哪里去找平原修建
机场呢？- - 话说回来，平原把一切都暴露无余，还不能建机场呢！！——连城的
盆地便不同了，那些高高的盆沿都是突兀奇崛的险峰，敌机是不能在此低飞的，一
旦低飞下来，就在万难飞上去了，不等它抬起头来，便一下子撞到狭窄的盆沿上去
了！想轰炸扫射？没门！而我军从缺口起飞的飞机正好从下而上，对敌予以迎头痛
击，尤如一锤勾拳狠狠的顶在他们的下巴上！敌方完全处于被动地位，地理险要优
势由此可知。难怪它以一个偏远城镇自建国以来便被确定为重要军事基地，但就是
这样重要的地方，多年来，现代化装备一直跟不上全军建设，通过自己从到至今的
长期了解，牧田不禁叹息，忧虑重重：军民关系不好，设备老化，管理松散……简
直百乱如麻百废待新，最致命的是上级不拨款，国库紧张呀！军费有限哪！可是眼
前的匮乏难题都是物质的，而不是精神上的！他想现在通过自己的努力，局面已经
开始扭转，向好的方面发展了，人心已经稳定，逐渐凝聚起来，改革整顿提高部队
战斗力的积极性也调动起来了，士气正在上涨……真是万事惧备只欠东风可是就在
这关节眼上，偏偏就是资金跟不上来，虽说金钱不是万能的，可是没有它到哪里去
搞装备更新？难道到地里去挖吗？没有资金，让战士们期待已久的最基本的生活条
件改善问题不就落空了吗？那不是让他们寒透了心，对我们的改革失去了信任吗？
唉！真是一文钱难到一群好汉。只是没钱！如果有钱，自己带领着骨干先大刀阔斧
的改革人事问题，整顿制度，改换新装备改善训练条件……一个全新的局面不出一
年就能打开，到时再和全体官兵同甘共苦的实现建设部队的伟大构想计划，哪怕自
己累倒了也心甘情愿啊！可是，如此也只能是可想而不可能的梦而已！部队改革有
我，国家拨款没人啊！国家没钱谁又能来解决这个问题呢？
    有人曾提议向地方借一点，这人真好笑，部队虽然穷，可温饱绝对没问题，我
看老区人民比我们还困难百倍。别说连城人民捉襟见肘，即使刚刚够用并多余一点
钱，部队也绝不能给他们雪上加霜啊！何况连城是全国百贫县中的佼佼者，大多数
群众连稳饱问题都还解决不了呢！那到哪里去弄钱呢？巧妇难为无米之炊，这真是
个头疼的事……
    牧田凝眉思索着，刚刚因憧憬浮现的一丝喜悦，不及停留便迅速的沉入了深深
的太平洋底中了。
    他想的太多了，确实太多了，不觉双脚已经站得麻木了。于是深呼了一口气，
稍稍活动了一下。远远等在一边很久的勤务员小王见牧田的思绪刚有一丝停顿，便
迅速抓住这一空隙出动，以闪电而毫无声息的轻盈脚步走过去说：“团长该吃宵夜
了。”
    牧田的习惯是每天晚睡早起，工作忙到深夜，常常要补充一下大脑的能源，而
早上五点钟他又总会准时起来学习，吃一点点心后就开始了全天的工作，这以后他
就没机会能悠闲而专心的吃一顿饭了，也许要等到晚上用一点宵夜充饥了。作为团
长，他要为使自己的才干水平与职务相称，就必须得拼命——学习。不要以为今天
情况特殊，他才会起得这麽早，那是别人，对他来说却是家常便饭。其实全团上下
常年没有任务，以前很多人没有正事做，还有的兵无聊的去打架——可哪里打得过
坚韧耐苦一呼百应的山民哟！真不象话，不过这是事实。这些也都是和平时期这个
管理闲散的单位性质决定的。虽然如此，可他并不清闲，到处下基层找兵谈心，了
解真实情况，查找问题，制定整顿计划，检查执行情况，甚至比国务院总理还忙，
因此到连城这麽长的时期，还从来没有想过抽空游山玩水的事。所以连连城著名风
景名胜区——就在司令部山旁左侧远不盈尺的冠寨山，也没正眼看过一下——虽然
他很喜欢爬山——他不是没有非分之想。
    没空啊！他总是埋怨，借口！这麽近而没爬过，我看他是不想去。口是心非的
家伙！
    是真的！
    团里本来已经够忙了的，可是还有人忙里添乱，在上级来检查之前横生意外！
牧田烦乱不堪：还要分心妥善处理这个难题！昨夜为此一件事便忙到三更，还有日
常问题要解决，接着重新编写军事训练大纲的迫切工作，哪一样也拖不得……。小
王又提醒了一次团长：这是宵夜……。现在是五点十五分整，不必看表，牧田凭天
色便能准确的判断出时间。为什麽吃宵夜呢？昨天晚上牧田根本就没有休息，为了
布置迎接上级检查团的工作从凌晨一直忙到现在。按照小王是逻辑，昨天的宵夜没
吃，要吃过了宵夜再吃的东西才能叫作早点。牧田没有回头，只是一摆手，照例他
现在什麽都不想吃，慢慢的踱回桌前坐下。小王放下茶杯——但里面不是茶水，却
是牛奶——拿出报纸，牧田接过来报纸只是把它翻来覆去的，小王则已打开收音机，
低声收听国际军事政治最新动态，留意搜集重要新闻评论。
    红灯闪烁，信号连连，军事联络专线铃声响起，赵遇普跑去接起电话。“团长，”
    “有！”牧田答道，小普放下电话向他报告：“刚接到军部电话通知，首长要
推迟两个小时过来。由刘军长先到我部检查！”牧田点头说：“知道了。”原来如
此，否则这麽段路飞机早就该到了！
    他想着心中的疑问烟消云散了。
    “报告！”一个宏亮的声音伴随着一个精神抖擞的青年军官出现在门口。“请
进来！”牧田命令道付参谋应声而入走进大厅。牧田问道：“怎麽样？”边说边示
意让他坐下。付参谋回答道：“很好！完全可以接受上级检查！”说着递上一叠纸
：“这是各单位的工作报表。”牧田并不详看，他相信付参谋的能力，接过表单放
在桌上满意的说：“好！”付参谋意外的愣了一下，厚道的笑了一下说：“哪里！”
付参谋原来的场务连的一名排长，同牧田当初的遭遇一样，那是个令宝刀生锈的地
方。牧田来到连城以后，经常下连队调查研究情况，偶然碰上付农酒后怨天怨地，
便留意起来他来了。果然，在其后的改革整顿中，基层单位排长里唯有他看出牧田
真心改革是个好领导，一口气向团里提了七十多条问题建议，并拿出了行之有效的
解决方案。一句话，付参谋是他整顿的骨干力量之一，在连城这个单位里，除了个
别新来的学员和一些壮志不老的人外，大多都是散漫无能的官僚主义者了。象付参
谋这样坚决支持整顿并且很有能力的人是不多见的，因此牧田立即将他调到司令部
当参谋。真是怪事，付参谋的分配竟是用非所学，他本来学的是作战参谋，却让他
去打扫机场——参谋处人满为患，部队该裁军啦，难怪精兵简政总是连在一起的，
那里总是闲人容易满门人才却浪费的铁碗机关——所以大好青年才会喝酒练醉拳。
当年的弊病，牧田当然不会让它再滋生下去了！这一举也起到了千金市马骨的激励
作用，许多基层的干部看到了希望也渐渐支持起改革来了。付参谋是这样一种人：
外冷内热平时蕴锋芒于内心，需要的时候，智慧的魅力会象火山一样冲天而发。
    牧田无事时常与他畅谈治军之道，有些问题付农逆向思维的独特观点是牧田那
一代人的头脑跟不上的，虽然无时不刻的在紧跟时代潮流，还是落伍了一点，因为
两代人思想的起飞点不一样啊！牧田喜欢凡事听一听年轻人下属的意见。这次检查，
不知付农怎麽看法？总部首长来到南方军区视察，他们原来根本一无所知，首长到
了福建视察完军里以后，立刻要动身到连城来时，军部才私下里给他们打个招呼：
不要出漏子。那是昨晚才七个小时前的事。付参谋考虑了一下：“按照常理判断，
无庸置疑首长是来检查东南军事工作的！”他又似自言自语的说：“但不大象是。”
牧田问道：“那非常理呢？”“非常理？”付参谋暗自疑问，片刻才慢慢的说：
“事发突然，谁也无法推测！牧田也深感茫然：”是啊！！！“
    这时小普报告：“团长，教导大队到了！”牧田看了看天说：“五点二十八分，
来的正好。”
    他对付参谋说：“差点把他们忘了。走，去看看他们！”小普忙说：“不忙，
他们还没进门呢！”
    “唉，”牧田笑着埋怨自己：“太心急了！”说完，同付参谋一起走到窗前，
向半山腰望去，弯弯曲曲的大道上，一片黑乎乎的影子在晃动着。远远的又传来了
响亮整齐的口号声，感觉迅速逼近，已经听到了零碎的脚步声了。突然，世界悄然
毫无声息了。沉默的片刻之后，又响起了口号声以及一个人浑厚的脚步声。一队列
兵已经跨进司令部大门了。
    背后突然出现急促的脚步声，把牧田吓了一跳，接着传来的郑重声音更让他格
外一惊：“团长。外值报告：发现不明飞行物。！”那是小王跑来报告空情。几秒
后，接踵而至的小谢又报告了更精确的军情信息，根据数据显示来者的大小可以判
断不明飞行物不是民用客机。
    奇怪！首长不来了，军长也没这麽快呀？如果是我方空军部队搞训练要通场或
加油应该会提前通知我部，同时与指挥室取得联系呀？现在距离早已经超过了警戒
联络线。那会是谁呢？
    这就是敌情！牧田敏锐的意识到，该不是那边的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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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西陆驿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