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一匹黑得发亮,全身上下无一丝杂毛的骏马旁,站着一位粉雕玉琢的美人。及
膝的长发被编成一条长长的辫子,垂挂在身后,不施胭脂的素净脸庞上,有着少女
般的天真与好奇。
鮱珞一眼便喜欢上这桀惊不驯的千里良驹。高仰的马首,有着睥睨天下的豪气,
这冷傲的个性,像极了它的主人。
鮱珞掩嘴轻笑,伸出柔荑想抚摸它柔顺的黑毛,不料黑马却扬蹄嘶鸣一声,向
前跨出一步,不让鮱珞碰它。
“疾风,乖。”闻天语见状赶忙轻拍爱驹的颈背,以示安抚。
“疾风?名字好,可惜个性却不好。”鮱珞故意对着黑马说话,她知道它是匹
有灵性的马,也许听得懂她的话。
果然,疾风的马尾一扫,不偏不倚地拍上鮱珞的背心,鮱珞一个重心不稳,向
前栽去。
幸好,闻天语及时出手,扶了她一把。
“疾风除了我之外,是不让任何人碰的。”闻天语淡淡地道,要鮱珞别再想要
摸它。
“是吗?”鮱珞眼神带笑地望着疾风。“可是,我不会骑马,咱们是否该换另
一匹可以让我‘摸’的马,才能共乘一骑呢?”意指疾风虽是千里良驹,但如此不
近人情的马,却无用武之地。
仿佛知道自己将被换角的命运,疾风马首一偏,主动地以侧脸摩擦鮱珞的手臂,
百般讨好。
鮱珞轻声笑骂。“原来,马比人还懂得能屈能伸呢!”
闻天语深沉的眸中闪过一丝笑意,径自接过鮱珞手中的包袱,背在肩上。
足下轻点,跃上马背,俯身将鮱珞抱至马背上,此时疾风却突然昂首立起,尚
未坐定的鮱珞,娇躯狠狠地撞上闻天语的胸膛,她连忙紧紧搂着他的腰,不敢松手,
脑中却闪过一种被戏弄的念头。
“好啊!君子报仇,三年不晚,是吗?疾风!”鮱珞微怒地低斥。
蓦地,闻天语胸口的震动,转移了鮱珞的注意力。
“你……笑了!”
鮱珞不由得看呆了,想不到他笑起来,是这么地魅惑人心,这么地……诱人。
她的注视,令闻天语觉得不自在,收敛唇角,淡淡吐出一声:“驾!”
疾风闻令,四蹄齐扬,高大的身躯化作一抹黑色的风,朝东桃镇的方向直掠而
去。
???
“爹!不好了,不好了!”黑木礹横冲直撞地闯进黑木祭的书房。
合上先人留下的手札,黑木祭阴鸷的脸上写满不悦。
“礹儿,什么事如此大惊小怪的?”
黑木礹喘了口气。“爹,听说那个女人出宫去了。”
“哦?动作倒是挺快的嘛。”黑木祭的脸上,有着满意的微笑。
“爹,您知道她要上哪去吗?”
“哼!还不是自以为是风尹国的救星,自告奋勇地急着到东桃镇去送死了?”
这正是他的目的。“知道还有谁和她一同前往吗?”
黑木礹愤恨地摇头,说到这点她便有气。
“不知道,只知道闻天语也跟着去了。”那只狐狸精,她不会放过她的。
“是吗?”黑木祭冷笑道:“也只有闻天语跟着,风尹玄翊才能放心吧!闻天
语的确是个人才。”
“爹,既然闻天语不在宫内,咱们是否该趁此良机,将风尹玄翊给杀了?”
黑木祭急忙掩住黑木礹的嘴,迅速开门,朝门外一探,又紧紧将门合上。
“礹儿,小心隔墙有耳。”黑木祭担忧地警告。
黑木黑木礹不以为意地笑了两声。“爹,在西禅宫内,哪一位不是您的心腹,
您也太小心了吧?”
“还是小心为妙!”
黑木礹撇了撇嘴角,不再多说。
“爹,方才礹儿的建议如何?”
“不妥!”黑木祭直接拒绝。
“为什么不妥?”
“虽然闻天语不在他身边,但还是有许多高手在身旁保护他。”抚了抚下巴的
山羊胡子。“而且就算现在杀了他也没用,现在真正会威胁到咱们的,是那个女人。
一日不将她除去,便如鲠在喉,终有一天,会让咱们窒息而亡的。”
“爹,您也太看得起她了吧?”黑木礹不满地道。她偏不觉得那女人有多了不
起,顶多长得比她美罢了。
这也是黑木礹非得除掉她不可的原因之一。
礹儿,你可别小看她。从她祈雨及躲过刺杀这两件事来看,她定是非池中之物。”
要除掉她,恐怕不易。
“爹,您今个儿怎么老长他人志气呢?这可是一点都不像您了。”
“呵呵?放心吧,爹自有安排,不会让礹儿失望的。”他伸手抚着女儿的头,
以示安抚。
黑木礹拉着他的手撒娇着。“爹,那您要怎么做?”
“瞧你急的。”他轻点她的额头。“爹打算先派一批人马暗地跟踪他们,随时
回报他们的一举一动,再做安排。”
“所谓知已知彼,百战百胜,对吧?”黑木礹得意地笑着。
“没错!摸清楚他们的底之后,便要他们死无葬身之地。”
哈哈……
得意的奸笑,在西禅宫内回荡,不绝于耳。
???
当闻天语与鮱珞抵达东桃镇时,夜幕已低垂,城门旁负责把关的士兵,高举着
火把,照亮了闻天语冷峻的脸庞,与鮱珞绝美的脸蛋。
士兵在见着了闻天语显示身份的令牌之后,方从迷醉中清醒过来,尴尬地羞红
了脸。
“小……小的,见过闻大人。”
“嗯!这儿由谁负责。”闻天语沉着脸问。
士兵盯着鮱珞的痴傻目光,让他心里感到不舒服。
士兵对上闻天语冰冷的眸光,颤声道:“回……回闻大人,这……这回由高明
华县太爷负责。”
“哦,他已经赶来了?”闻天语低喃着。
传闻高明华是位勤政爱民的地方官,看来此言不假。
“带我去见他。”闻天语命令着。
“是!闻大人。可是,这位姑娘……”闲杂人是不得进入的,以免疫情扩大。
冷眸看了士兵一眼,闻天语称赞道:“很好,倒是挺尽责的。她是大夫,快带
路吧!”
“是!大人请随小的来。”士兵恭敬应着,待他向其他士兵打个手势后,城门
应声而开。
闻天语抱着鮱珞一同下马,拍拍疾风的颈背。“这里头,你可去不得,算你运
气好,让你逍遥快活几天。”
疾风亲密地舔了舔闻天语的手,嘶鸣一声后,快步离开。
“有时候不当人,也是一种幸福。”鮱珞有感而发。
闻天语明白她的意思,若人也能像动物一般,活得自在、无忧虑,该有多好。
拉过她的手,顺手放下她笠帽上的面纱,与她并肩跟随士兵入镇。
甫步入城门,一阵阵迎鼻薰人的臭味令人作呕,鮱珞与闻天语迅速地捂住口鼻,
仍压抑不下胃部的翻搅。
广场中央正燃着熊熊烈火,刺鼻的味道,有一部分是自火堆中窜出的。
广场四周围,临时搭建只够遮风避雨的简陋棚子,里头躺满了病入膏肓的镇民,
声声痛苦的哀号与腐肉的臭味,让人无法多加停留。
“怎么会……这么严重……是……瘟疫……”鮱珞颤声问着,隔着面纱,她仍
然看得清楚镇民的痛楚与绝望,让她没有勇气再走下去。
“鮱珞……”闻天语担忧地轻唤了声,她的手不但冰冷,还微微发颤。
他明白她心中所受到的震撼有多大,连亲眼见过无数生离死别的他,皆会感到
于心不忍,更何况是只懂得救人,而不懂得害人的她!
闻天语心下已然明白,为什么广场中央的火可以烧得如此猛烈,原来那是尸体
上的油脂所引燃的大火。
“死了多少人了?”闻天语开口询问士兵,子夜般的双眸片刻不离那炽人的火
光。
“约二千人了吧。”士兵的语气中,有着浓浓的哀伤。
身为驻守的士兵,短短几天内,他看尽了人生中最悲惨的生离死别,他的泪已
流干。值得安慰的是,他的亲人并不在此镇上,遗憾的是,自己若有个万一,则连
亲人的最后一面也无法见着。
“别再瞧了。”闻天语扳过鮱珞的肩,将她的螓首拥入怀里。“别看了,徒增
伤心罢了,现在唯一的办法,是先和颜大夫等医者会合,研拟药方才是。此刻可不
是伤心难过的时候。”
闻天语语气中的责备,让鮱珞自悲伤中苏醒,她差点忘了来东桃镇的目的。
用力眨去眼中的酸涩,鮱珞对着领路的士兵开口道:“继续走吧。”
士兵恭敬地回头继续领路,口中不断喃喃自语道:“只要我能活下来,我一定
要为这次救命的大恩人,立个长生牌位,每日参拜。”
闻天语闻言,心中异常沉重,他明白能解救东桃镇民的人,将会成为风尹国永
远的王者。
而这正是黑木祭的阴谋。
???
东桃镇的临时指挥中心,是一位郑姓富商的庄院。在生死存亡之际,钱财已是
身外之物;活下来,才是当务之急。
庄园的庭院中,满园的馥郁花草,己被形形色色的药材所取代,形成罕见的药
园。
闻天语的到访已被通知,县太爷高明华也至前院恭候着。
“下官高明华,见过闻大人。”高明华双手作揖行礼。
“高县爷多礼了,以后此套礼数则免了。”闻天语不悦地道。都什么时候了,
还有时间顾及礼数?“颜大夫呢?”
高明华闻言急忙应道:“闻大人请随下官来。”
闻天语牵着鮱珞跟着高明华在庄园中走着,愈来愈偏僻的庄园角落,令闻天语
皱起剑眉。
“到了。”高明华的声音甫落,紧接着矗立眼前的是一间毫不起眼的下人房。
闻天语的眼神变得更加森冷。
“颜大夫也病得不轻吧?”闻天语推测着。
“是的。”高明华颇感惊讶地望了闻天语一眼。
传闻君王的贴身护卫,文武双全,才智过人,果非谣传。
“颜大夫整日与病患接触,不幸亦受到感染,颜大夫要求与众人隔离,并且以
身试药,所以暂时安顿于此。”高明华又解释道。
感受到鮱珞的手轻颤了一下,闻天语连忙握紧她的手,敲门而入。
房内,浓浓的药味扑鼻而来,桌旁三位埋首钻研药方的医者并未抬头,只当是
其他大夫进门探望颜大夫罢了。
鮱珞静静地来到颜大夫身旁,床上的人己陷入半昏迷状态,全身上下散布着大
小不一的红疮,虽已经处理过,却仍持续红肿溃烂。
鮱珞俯身仔仔细细地看着化脓的伤口,带着臭味的血水,正缓缓自伤口渗出,
当血水扩散至另一处肌肤时,红肿亦随着攻城掠地。
便这样,治疗总是赶不上腐败的速度。她可以理解病患眼中的凄绝与无助。
默默取出怀中的银发簪,置于煎药的火盆上烤着。
“天语,帮我倒杯水来好吗?”鮱珞转身央求着。
当闻天语将水取来时,鮱珞并未伸手接过,反而将嫩白的手指置于口中,用力
一咬之后,滴了几滴鲜血于杯中。
“你……”闻天语困惑地望着鮱珞。
“先帮我喂颜大夫喝下好吗?现在只有姑且一试了。”鮱珞定定回望着闻天语,
眼中有抹不易动摇的坚决。
深深地注视她片刻后,闻天语掉开视线,照她的话扶起颜大夫,喂下这一杯血
水。
此时鮱珞亦拿起烧红的银簪,一一划过化脓的伤口,待污血流出,再将指上的
鲜血滴落伤口中。
而县太爷则呆愣地站在一旁,注视这怪异的治疗法。
闻天语一手抓过鮱珞受伤的手指,就着房内所备的干净布条,取下一小段,径
自为她包扎着。
那专注细心、不顾外人眼光的态度,让鮱珞笑开了眼,也羞红了脸。
“呃……原来,姑娘还是位大夫啊。”县太爷尴尬地转移话题。
“姑娘?大夫?”县太爷的话,引起房中三位大夫的注意。
三人目光一致地望向早已取下笠帽,却仍然覆着面纱的鮱珞。
鮱珞连忙抽回被握在闻天语手中的柔荑,面纱下的脸蛋,更加殷红。
“女大夫吗?有机会愿向姑娘请益一番。”其中一名青衣大夫谦虚道。
“不敢当。”鮱珞轻声回着。
心里却敬谢不敏,天知道她根本不会医术,她只懂得法术。
“天啊!颜大夫的脉象回稳了。姑娘,你方才喂颜大夫喝了什么?竟然有效了!”
另一名身着蓝衫的大夫,惊喜地喊着。
这天大的好消息,让房中清醒的五位大男人皆盯着鮱珞瞧。
鮱珞放心地吁了一口气。“有效了吗?真是太好了。我只是喂他喝了我的血。”
“什么?你的血?”三名大夫睁大的眸中,写满了不信。
???
“你的血?”身体慢慢复原的颜大夫,敛眉苦思着。
行医多年,倒是头一回儿听见,人的血是可以治病的,这是他未曾有过的经历。
“姑娘可曾服用过奇花异草?”颜大夫仔细追问着。
天下事物无奇不有,或许真有可治百病、解百毒的药草,只是尚未为人所发现
罢了。而她恰巧误食过,以至于血液中,留有可治病解毒的成分。
想想,一定是这个样子,不会错的。
鮱珞微笑着摇了摇头。“鮱珞未曾服过任何花草,也不需要。”
“是吗?这就奇怪了……”颜大夫只手敲额。
难道他真的想错了吗?那还有什么原因,可让人的血有此种不可思议的疗效?
闻天语见状,开口激道:“颜老,不耻下问,并不可耻!”
“闻小子,你说什么?难不成你知道原因?”颜大夫老脸微红。
毫不谦虚地点头,闻天语开口:“怎么,要向我请教了吗?”
“哼!要说不说随你!”
微微一哂,闻天语淡淡地说着。“其实,真正的原因是,鮱珞不是普通的凡人。”
“废话!不是凡人,难道是仙人不成?”颜大夫对这个答案嗤之以鼻。
“颜老,好眼力呀。”闻天语似笑非笑地回着。
颜大夫闻言,看了看神情不似在说笑的两人,他有些糊涂了。
“呃……闻小子,你的意思是……”
“颜老,您曾听闻风尹国最近来了一位‘天女’吗?”闻天语随手拉过椅子坐
下。
颜大夫大笑着:“这个老夫当然晓得,全风尹国的百姓皆为了天女祈雨、解除
旱灾一事而津津乐道呢!有机会,老夫倒想见见这位奇女子。”
“不敢当,理应是鮱珞要先拜见颜大夫才是。”鮱珞向颜大夫弯身一福。
颜大夫连忙摆手。“鮱姑娘多礼了,老夫——什么?难道你就是……天女?”
最后两个字,在他醒悟后脱口而出。鮱珞但笑不语。
“但是,天女和仙人……”颜大夫仍然无法将鮱珞和仙人连在一块儿,毕竟那
只是传说中的人物。
“不然你以为,鮱珞的血为什么可以治病?”闻天语给予他一记当头棒喝。
其实,他自己也是在这一刻,才彻底相信,鮱珞来自于灵界的事实。
听到闻天语这么说,鮱珞心里非常开心,她明白闻天语终于承认她的身份了。
对上鮱珞欣喜却有些怨怼的眸光,闻天语挑衅般的扬扬剑眉。
此时的颜大夫,终于在震惊中找回自我。
“对不起,老夫失态了,老夫一直认为,天女只是对人的尊称,没想到真的是
指仙人,老夫实在是太意外了。呵……”颜老自嘲地笑着。见闻天语一副冷眼旁观
他出丑的模样,他忍不住又道:“怪不得,一向与君王寸步不离的他,会陪在鮱珞
姑娘身边,原来,英雄还是难过美人关。爱情永远比友情重要一些,是吧?闻小子?”
闻天语冷眼瞪了颜老一眼,偏过头去,不予理会。
倒是鮱珞急着为他辩解:“颜大夫误会了,是君王不放心鮱珞一个人来,才勉
强闻大人一块儿来的。”
“是吗?要他保护一位天仙般的美女,还‘勉强’才答应,这小子未免也太不
识好歹了。”颜老大声地为鮱珞数落闻天语的不是。
不知该如何接话的鮱珞,在瞧见闻天语注视着她的复杂眼神后,脸红地转移了
话题。
“颜大夫和闻大人很熟吗?”鮱珞关心地问。
很少有人会以这种口气对闻天语说话。
“什么大人不大人的,尽管叫他闻小子即可。”颜老语落,得意地瞄了眼仍闷
不哼声的闻天语一眼。又道:“我啊!只是少数承蒙他看得起的人之一,至于他那
副冷冰冰、硬梆梆的性子,谁和他熟得起来?而偏偏我对谁,皆是这一副直来直往
的性子,看不顺眼的就拉倒。”
鮱珞扑哧轻笑出声,这位贵为国医的大夫,性子果然与众不同,莫怪物以类聚
了。
“对了,天女,说真格的,虽然你的血可挽救这场瘟疫所带来的浩劫,总不成
让每位病人,都服用你的血吧?”说着正经事,他颜老可一点也不含糊。
“颜大夫有什么好办法吗?”
沉思片刻,颜老道:“只好留下一些你的血,先让我研究研究,是否能与其它
的药草共同提炼,找出相融之道。”
“如此甚好,有劳颜大夫了。至于那些重病的患者,恐怕仍得先以鮱珞的血来
救治,否则恐怕……”鮱珞难过得无法再言。
那些人痛苦无助的眼神,她永生难忘。
赞同地点头,颜老沉声道:“人命关天,只好先这么办了,老夫会全力以赴提
炼丹药的。”
“辛苦大夫了。”鮱珞感激地望着颜老。
“千万别这么说,这场瘟疫能获得解救,你才是咱们风尹国的大恩人。”
望着鮱珞,颜大夫不由得衷心感谢上天的恩赐。
???
鮱珞端着盛着血水的碗,在一位少妇的身旁蹲下,少妇的胸口微弱缓慢地起伏
着,身上坏死的肌肉,已开始长蛆发臭了,很难想象她是怎么熬到现在的。
“先救……救我的……儿子,求!求……你……”少妇断断续续地说着,却怎
么也不肯喝下血水。
“你的儿子?”鮱珞终于了解支撑她的力量是什么了。
“他……他是我……的儿……子,救……救……”少妇一口气喘不上来,停顿
了下来,细瘦的手仍指向身边的孩童。
鮱珞忙道:“我明白了,你别再说话了。”
闻天语蹲下身子,撬开已陷入昏迷的孩童的牙关,鮱珞则将血水灌入孩童口中,
强迫他咽下。
半晌,男孩虚弱地睁开眼,陌生的环境、陌生的人,让他惊慌地喊着:
“娘!娘?您在哪里?”
“孩子……我的孩子……给我,给我!”少妇用尽全力想支起破败不堪的身子,
却徒劳无功。
“你别动,我来。”闻天语伸手压下少妇的肩膀,对她命令着。
小心地抱起孩童,放入少妇的怀抱中。
“孩子……我可怜的孩子……太好了,太好了……”仿佛回光返照似的,少妇
突然有了精神,欣喜的泪水,直淌而下。“孩子,记住……娘的话,一定要坚强地
……活下去,记……住……了……”少妇的眼,丝毫不曾离开她的孩子。
“娘,您为什么哭了?是不是哪里不舒服?”小男孩细声地问着。
他的贴心,让少妇流下更多的泪。
“没……什么,只是……太高……兴了,记住……娘……话……”少妇喘着说
出最后一句话,闭上眼,唇畔挂着一抹欣慰的笑。
“不!别死,求求你……”鮱珞不置信地唤着。她不能就这么死了,她好不容
易熬到现在……
“娘,您累啦?睡着了吗?娘?”孩童低低呼唤着。
闻天语一把抱起男孩,低声道:“乖,让你娘睡吧。”
“救我!救救我!”
“不!求求你,先救我的相公。”
“求求你,救我的孩子。”
小孩童被救醒的事,被周围的病患发现了,求生的意志,使病患如洪水猛兽般
扑涌向鮱珞。
“不!等等……别这样,你们会受伤的……小心,别再抢了,一定会救大家的,
求你们……别这样……”鮱珞纤弱的身子被团团包围着,自四面八方伸来的手,一
会儿将她扯向东、一会儿将她拉向西。
手中的碗,早已不知被谁抢走。盲目求生的人们,慌忙地到处乱窜,只想抓住
他得以活下来的希望。
鮱珞快要被这些希冀的眸光所淹没了;她快要崩溃了,这些人,将她逼得喘不
过气来了。
“啊!求求你们,别这样!别这样!”鮱珞心痛得掩耳放声大叫。
她想救大家,但不是在这样的情况下,不是!
不稳的身子猛然被拥入一个安全熟悉的怀抱中,鮱珞用力地攀紧他,身子不住
地颤抖。
闻天语一手护着鮱珞,一手使劲挥开继续纠缠不清、努力想抓回生命的希望的
手。
他无法对求生的民众动武,更无法让他们伤害鮱珞。
稍稍运气震开围在身旁的病患,拥着鮱珞大步跃开。
幸好,巡守的士兵阻挡了前仆后继的病患,让闻天语与鮱珞得以喘息。
闻天语静静地拥着仍在发颤的鮱珞,她低低的啜泣声,教他的心忍不住抽痛起
来。
但他却只能紧紧地环抱着她,让她慢慢平复内心的激动情绪。
“天语……”抚平心绪后,鮱珞微赧轻唤。
“好些了吗?”闻天语低头询问。
“嗯。”
“先回庄院吧,在这儿无法救人。”他拥着她便想离开。
“可是……这些病人……”鮱珞回头望着一排排受难的病患。
“放心,我会派人将他们移至庄院里去的。”闻天语承诺着。
鮱珞点点头,与他返回庄院。心中已然明白——
她不能没有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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