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一室安静,几双眼睛的焦距全盯在卜培玄身上,等着他开口,但他却一脸莫测
高深,久久不语。
“现在是什么情况?为什么你都不说话。”卡洛儿打断他的思绪,她很少见过
他有这种神情。
卜培玄抬眼望望她,转又盯着李采风与水烟,总算开口道:“我帮你们卜一个
卦。”取出了一些米,很快的卜了一个米卦。
望着卦象,他沉吟不语许久。
屋内的人随着他的表情心情上下浮动。
“你别卖关子了,有什么话直接说出来就是了嘛。”卡洛儿好奇的想知道,为
什么他会有这种“深思”的神情。“采风他到底能不能再回古代呀?”能或不能不
就一句话而已,他需要想这么久吗?
“以卦象来解,他是可以再回去的。”卜培玄困惑的再次注视他们两人,以面
相学与他看相的经验来说,他们确实该是……但是他们是两个不同时空的人,怎么
可能……问题出在哪里?
他们两人都看得出卜培玄还有话没说,也许他考虑到什么,所以才没说出来。
他轻柔的握住水烟放在椅把的手,回去的念头不再似初临这个时空那么的强烈,甚
至有时他会有一种念头,就算无法回到属于他的时空里,那也没关系了,只因这个
时空里有他心爱的人在,他……不舍得丢下她呀。
“卜先生,那么应期何时?我曾听说卦象能看出应验时间。”水烟望着他问。
“元宵前。”
***
“看来你可以留在台湾过个二十世纪的年了。”望着驾驶座的他,自离开新竹
卜宅后,他便一直默然无语静静的开车,沉浸在自己的思潮里,“我们去采买些年
货吧,两天后就过年了,这也是我在台湾过的第一个年。”
“你相信他的话?”他忽道。
“你不信吗?”她反问。
“我很想不信。太短了,我只能再待不到一个月,不够!不够!”或许能带着
她一起回去,他便不会有如此强烈的牵念与不舍了。紧握着方向盘的手,显现出他
心底的自我挣扎;如果他够自私的话,也许他会这么做,但她会怨他的。
“但你却又无法不信。”卜培玄见到他的第一眼便道:“你贵与富交集于一身,
权谋通达、知晓机变、天纵英才,只是你眼神狂放不羁,带有草莽之气,折损你的
贵气,否则将贵不可言,登至极位。”虽然他没置一言,但他震愕的神色显示出卜
培玄说的不假。
“你既身在古代,以古时相术论,应为一方之王、一地之霸主,而且你财气逼
人,应是掌握当时的经济动脉之人。”这是卜培玄最后下的结论。
他没反驳他的话,只说:“卜先生的相学果然神奇。”
这表示卜培玄没说错。
“采风……”
他忽在路肩停下车,嚣地狂猛的深吻住她。
直到身体里的氧气消耗完,他才不得不放开她。
“我不知道我为什么会闯进这个时空?上天这么安排,有什么用意吗?只为了
让我遇到你?”他狂放一笑,“我回去后,你会不会以为只是作了一场梦?梦醒便
忘了一切。”
“就算真是梦,我怎么忘得了。”她轻声低语,“走吧,让我们过一个难忘的
年。”缘总有尽时,何必愁伤,多添烦恼罢了。
***
一群不速之客津津有味的吃着满桌丰盛的菜肴,也不管有人频频拿着一双不怎
么欢迎的眼瞪着他们,不知他们是全然不知主人家此时并不欢迎他们,还是故意漠
视那双不悦的眼神,总之,他们显然吃得既尽兴又满意,而且似乎还一副没打算要
早些离开的样子。
望着精心为水烟做的年夜饭,被她的这群朋友扫得盘底空空,李采风实在没办
法强挤出笑脸来,而且他们还破坏了他和水烟原打算要过的温馨的两人世界。
好吧,既然吃饱了,也该识趣的拍拍屁股走人吧,居然兴致高昂的说要在这守
年夜!
“难得我们竟然聚在台湾过年,今晚我们就玩个通宵吧,就这张桌子凑和吧,
家伙我都已经带来了。”卡洛儿由她的大包包里拿出了副麻将摆上了桌,“采风,
你不会玩,你帮我们准备茶和零食就好了。”
他瞪着她,她居然命令他做事!在他的地盘!再眼拙的人也该看得出他十分的
不欢迎他们吧,知趣的就该自动滚蛋,难道要他开口赶人吗?若非看在他们是水烟
的朋友份上,他早已不客气的开口了。
总算有人识趣的道:“卡洛儿,我们该走了。”紫桐瞥了一眼卡洛儿,为她收
起了麻将。今晚闹得他们也够了,再下去只怕有人要翻脸了。
“去哪?今天是除夕夜,又没什么地方可去。”她一副无意要走的模样。
“你可以去新竹,我相信那里一定会更好玩。”她是故意想试探采风的忍耐极
限吗?他的脸色已显示他的忍耐已到极限,再下去他会毫不客气的下逐客令。水烟
不得不道:“紫桐,卡洛儿有一位朋友相术十分精准,很值得你们过去拜访。”
“喔,那倒挺有趣的,雷攸、阿贝、凌巡,我们去看看吧!”紫桐拉过卡洛儿,
“走吧,带我们去见识见识你这位朋友。”
阿贝早已睡死了,雷攸又拉又扯的才将他弄醒。
总算请走了这群不速客。
“别生气,他们不是故意的。”
“对,不是故意,是有意的。”他轻拥着她坐在沙发里,“如果现在再有人来
吵我们,我一定会把他给丢出去的。”
“别怪他们,我们是一起长大的,我没有其他的亲人了,他们就如我的亲手足
一样。”自她有记忆以来,她一直就待在梦幻学园,那里算是她的家,而梦幻学园
里的每一个人都是她的亲人,虽然没人告诉过她有关她父母的事,这件事对她只曾
有过小小的遗憾,学园里教导他们的师长们与同侪,已给了她比家还温暖的亲情,
早已弥补了她心中的遗憾。
“我知道,我不怪他们。”他爱怜的揉着她及肩的长发,“方才你都没吃到什
么东西,我再弄一些给你吃。”
“嗯,我们一起弄。”她的厨艺平平,而且她不喜欢下厨,因为讨厌下厨弄得
油腻腻的感觉,所以除非必要,她是不进厨房的,宁愿吃外食或泡面。
做了她爱吃的菜,两人甜蜜的偎在一起吃,你一口我一口,好不亲匿。
“采风,你几岁了?”水烟忽问。
“二十七,过了这年二十八了。”
“你结婚……成亲了吗?我听说古代的人都很早婚的,对吧?”她不怎么希望
听到肯定的答案,那表示他们此时的关系是婚外情。之前为什么没想到这点?虽然
是在不同的时空下,但她不愿做第三者,那等于间接伤害了另一个无辜的女人,她
略略拉移开了与他的距离。
感到她刻意的疏离,他立即将她再拥回怀中,双臂箍紧她,不准她再疏离他。
“以你们的观点来说,是算早婚,但我还没成亲。”他笑睇住她,“我算晚婚
的了。”
听到他否定的话,水烟释然的绽出一抹笑。
“为什么?以你的条件该不至于娶不到妻室吧,还是你眼高过顶?咦,不对,
古代的婚姻好像都是靠什么媒灼之言吧?”
“嗯,我确实也曾订下过一门妻室。”他毫无隐瞒的道:“不过她与她的家人
却意外的死于一场洪水中。”
“因此你才没成亲?”她吃了一口他送到她口中的菜,以为他对他的未婚妻情
深义重,所以才没另娶。
“不,她许给我那年,不过才一岁,而我也才八岁,甚至我根本不曾见过她,
你以为我对她会有多深的情?我没成亲,是因为以前一直不曾遇到能让我倾心的人,
也因此对于我的终身大事,我并没有很在意,一拖便到现在。”
“你们两家是世交吗?”书上与电视上常这样演,世交的两家彼此指腹为婚,
或表兄妹成亲,亲上加亲。
“不。”他沉吟片刻才道:“我幼时因体弱多病,看了无数名医也不见起色,
甚至有一次几乎病危,有一相士便对我父……亲道,我必须远离宫……家里,才有
可能平安长大,且还必须择娶一名阴年阴户出生在南方的女孩,才可以保住我的性
命。我父亲命人查访了许久,找到了那名女孩,便替我订下了这个婚约,但半年后,
那女孩的全家便不幸丧生于洪水中,那名相士说是那女孩的全家为我挡去灾厄的,
而我便被相士带到山中交给了一位老者。”
“所以你才会在山中一待十年?”他曾说过他的手艺便是他在山中生活十年时
学的。
“嗯,我的武功也是在那时学的,是那名老者,也就是先师,传授我的。”
“为什么当时你会受那么重的伤?还中了淫毒?”她善解人意的道:“如果你
仍然不愿意说,那就当我没问。”那段回忆一定是非常的难堪,所以他一直不愿提,
但是她真的好奇的想知道,是什么原因使他竟来到这个离他千年后的世界。
那不是个愉快的回忆,而且也很难启齿,他龙告诉她是因为一个女人,所以才
导致他来到这个千年后的世界吗?
“我是被一个很信任的朋友陷害的。”他仍清楚的记得,那天是初二,他到飞
星山庄祝贺他的多年好友江沂的大婚之喜,那时他还为了江沂与木纯纯结为连理之
事而高兴,江沂热络的挽留他,一定要他多留几天,碍于他的盛情,他不疑有他的
留了下来,第二天江沂设宴于后花园宴请他,好友小酌,自是不需要有太多人在场,
他摒退随从与好友畅谈。
饮完一壶济,另换了一壶他珍藏了多年的酒,喝到第三杯,他即发现酒有问题,
却也来不及了,体内一股燥热之气直扑胸臆,蠢动的欲火在体内翻滚。
“你……为什么?!”他打翻了酒,晕眩的站起来。
“李兄,不要怨我,我也不想对你下这种毒,但是纯纯她坚持要你一尝欲火焚
身的滋味。”他笑颜中泛起深深的冷酷与恨意。
“为什么?!”翻腾的欲火不住的烧灼他的肉体,唯有扶住石桌他才能傲然的
立住身形,不便自己屈下身子。“我与你们有任何仇怨吗?为什么?”他如此信任
的好友,竟然这般算计他,恨哪,痛哪,是他识人不明吗?
“为什么?”江沂忽地一声狂笑,“你知道纯纯为什么肯答应嫁给我吗?这便
是代价,她要我做的事。”笑声转趋平静,代之的却是无尽的嫉恨。
他一扬手,进来了十数名的杀手。
“不要一剑杀了他,我要他受尽欲火焚身而死。”
他凭着深厚的内力、精湛的武功,但没有兵器,又中了毒,仍难逃利刃加身。
拖着伤痕累累的身躯,虽然闯出了飞星山庄,但江沂岂肯就此放过他,他们一路围
杀他到飞星山庄后出的危崖。深不见底的险崖只要一跳下,只怕断无生机,但前无
进路,后无退路,他宁愿粉身碎骨也不甘死在这卑鄙小人的手中,旋身一跃……以
为就此告别人世,怎知……
江沂杀他是为情,木纯纯要他受尽欲火焚身而死也是为情,不同的是,江沂是
妒恨他,而木纯纯对他却是因爱转恨,在得不到他的爱下,她下嫁江沂,原来是为
了要报复他,他却以为她终于想通了,所以才委身对她痴心一片的江沂,为此还着
实为他们高兴许久,却怎知原来这场婚礼暗伏着致命杀机。
如此丑恶的事,没必要让水烟知道详情,只要在以后的日子里她能记得曾有他
这个人存在,他已心满意足。
爱,是一件能让人狂热的事,直到遇到水烟,他才明白个中滋味,所以对江沂
与木纯纯,他已不恨,甚至原谅了他们。
“但是此时我并不恨这位朋友,我想我该感谢他,若非他,我怎能有此奇遇来
到这个千年后的时空,而且遇到了你。”他诚挚的道,轻柔的在她额际印上一吻。
望着她胸前莹洁晶润的古玉,是他送给她的信物,在第一眼见到她时,他使毫无犹
豫的将这块他自出生即戴在身上的古玉送给她,“水烟,你是否也能赠我一样东西
为信物,就算日后……我尚能睹物思人。”
“我……没什么值钱的东西可以送你。”她知道他送她的这块古玉价值不菲,
困窘的想了想。“啊,我有一尊鱼篮观音,但是目前不在我身边,不过后天有人会
带来给我,那时我再送给你好吗?”那尊鱼篮观音跟了她二十年,去年她离开学园
时,一时忘了带出来,已托了盈彩这次来台湾时顺便帮她带来。
“好。”轻轻的抬起她的小脸,比她更美的女人多的是,至少杨曼玲就比她更
有女人味,更风情万种,但偏就她这张娟秀却又略带不羁的脸庞,深深吸引住他的
全部心神,为什么她要是这个时空的人?“烟,如果……我是说如果可以,你愿意
跟我一起回去吗?”他试探的问。见过卜培玄后,他就有一种感觉,他仿佛真的快
离开这个时空,回到属于他的世界了。
“你的意思是……与你回古代?!”
她错愕的望着他。
“对,若可以,你愿意吗?”他热切期待她肯定的回答。
水烟直觉反应的摇首:
“不,我自幼便生活在这个凡事便利、自由的二十世纪,我是不可能适应得了
你们那个凡事靠脚靠手的古老封建年代,而且你们那种男尊女卑的年代,可能比较
适合男性生存,不适合女人。男人可以三妻四妾为所欲为,而女人却得卑躬屈膝、
三从四德的伺候男人,而且动辄得咎,挨打挨骂也只能忍气吞声默默承受,无处诉
苦,那种生活我怎么样也不可能过得下去。
“不,我不会这么对你的。”
他急急道。
“也许恩爱还在时是不会,但再深的情也有淡的一天,等到你厌倦了我,有了
新欢,或许我的遭遇会更惨,那时我岂不是呼天抢地也无处可逃。”她很冷静的道。
“如果我是这么容易为情所动的人,我岂会到现在还没有娶妻,我要娶的人,
一定是我挚爱的人,否则我宁愿终生不娶。水烟,我的情只有一份,只够给一个人,
再没多余的可以分给其他的人,而我,已经给了你,你该知道的。”
深情的凝注教她有些心虚,不敢迎视他真情的目光,因为她一直告诉自己,这
只是一场体验爱情的游戏,千万不能太投入,至少……要有所保留,因此对他的真
爱,她””受之有愧,她将头偎入他坚实温暖的胸腔,默然不语。
午夜鞭炮声络绎不绝的响起,吵扰了宁静的夜。
“不如我们出去走走好吗?”
她乘机转移话题,刚才的话题太严肃了。
她在逃避,他知道,但此时他不想逼她。
如果可以,他会带她回去,就算她会恨他,他也会这么做,宁愿让她恨他,也
不愿选择永远失去她,但问题是,上天肯让他作主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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