尾声
在火葬场的停尸间,司徒强、梅冬、王诗人、蒋摄影家在为欧阳娇送行。欧阳
娇躺在冰棺里,穿的是那套桔红色的西服套裙,脸洗得很干净,但面目歪扭,仿佛
焦躁难耐。那是她临死前的痛苦表情,死后给固定下来了。
工作人员进来通知,准备火化。司徒强静了一瞬,然后慢慢把萨克斯拿起来,
吹起了那首《爱情的故事》。乐曲凄婉,在室内飘漾,他的眼前,清晰地浮现出欧
阳娇的音容笑貌。那黑亮的发髻、丰腴的长圆脸,含笑的大眼,骄傲的双唇,她含
情脉脉,小鸟依人,顺从极了,温柔极了,她在他的怀里娇声说。“司徒,今晚我
让你亲个够,让你亲个够,让你亲个够!”
他双泪直流,乐声断断续续,终于吹不下去。
工作人员第二次走进遗体告别大厅,把欧阳娇从冰棺里抬出来,放在一辆特制
的平板车上。司徒强请工作人员稍等一下,他摸出那枚钻戒,庄重地给她戴在左手
的中指上。
“四十年银婚,五十年金婚,六十年,就是我们的钻、石、婚!”
“我爱你。爱你六十年!”
泪水又一次从司徒强脸上滚滚而下。
梅冬手上一直握着一只精致的玻璃瓶,商标上全是英文,这是一种美国进口的
戒毒药,很贵,150元一粒,一瓶五十粒,但是非常有效。这是她的父母通过在省城
的老同学搞来的,司徒强要全付一万五千块钱,但梅冬坚持自己拿出两千,她爱司
徒强,她就要帮助司徒强,司徒强的事,就是她的事。她走上前去,毫不犹豫把药
瓶放进了欧阳娇的西服口袋,这是对死者最好的祭品,欧阳娇若地下有知,想必也
会感到高兴。
王诗人把他那部长诗的一份复印稿放在欧阳娇的胸前,这里有他的一份真情。
欧阳娇曾关心地要给他拉赞助帮助他出书,虽说他拒绝了,但他一直是心存感激的。
现在他站在欧阳娇面前,心情却非常复杂,他究竟应该怎样评价这个曾带给他创作
灵感的姑娘呢?她的美丽外表与不太美丽的灵魂会有这么巨大的反差,这实在是叫
人怀疑上帝造人时的疏忽。他的创作计划已经拟定,明天就开始采访,然后再次
“闭关”,他要尽快写完欧阳娇的故事,愿自己的笔能够变成惊笛一支,吹响警世
之音,让天下欧阳娇们和所有的女人们为之震撼和颤栗,让丑陋不再发生,让美丽
的女儿国永远美丽!
这是欧阳娇的遗愿,也是一个作家的责任,更是他送给欧阳娇的真正礼物。
蒋摄影家则把两张照片放在王诗人的书稿上面,他前天接到“纽约柯达人像摄
影展”举办者通知,他的《新嫁》获准参展,北京的朋友们在祝贺信中估计,这幅
作品很有可能拿奖。可惜,欧阳娇却长眠不醒了。好在她把生前最美丽的形像留了
下来,当她在火焰中消失之后,愿意记住她的人将永远记住她曾是一个新嫁的女人,
是一片好看的彩云。
工作人员把平板车推出停尸间,推进了操作室,操作室的大门“咣”地一声关
了,又有一个人即将从那个必然的通道,在烈火的托举中升腾到永恒之中去。
司徒强、梅冬、王诗人、蒋摄影家走出停尸间,来到大门外。这里地处半山腰,
环境优美,干净,山上松树青翠。再往上看,太阳高照、苍穹蔚蓝,然而司徒强却
分明看见,天空中,有一片桔红色的雾气在升飘。
“欧阳,你就飘吧,《爱情的故事》将永远伴随着你!”
司徒强的萨克斯又响了,悠悠的,飞上天空……
1997年·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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