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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海最初同意替她们私了这件案子时,心里并没有特别重视。虽然年纪不大,
他已经是富有工作经验的老警了,这种事情对王海来说,并不是什么大事儿。但是
经过春花这么一闹,他认真起来也着急起来了。和春花分手的当天晚上,他就着手
调查这个马三。
根据马三的活动范围,他估计可能是管城区和二七区的无业游民。如果去找派
出所的民警,很快就能够将马三查出来。像马三这种地痞流氓,差不多都记在派出
所民警小本子的“黑名单”上,一直被内部掌握和控制着。但是他这是替别人私了
案子,还不能够光明正大地去调查。万一有人有意无意地把话捎到领导那儿,他就
不好说清楚了。
当然,他也想过可以找老于商量一下。老于的资格老经验多,也可能一下子就
能够说清楚。只是办这种事情,他也不想让老于帮忙。虽然他们两个是好搭档,关
系也很亲密,但是他们两个相处起来,一直是老于习惯什么都跟他说,他习惯什么
都不说。
自从他犯了错误,走向社会以后,他对任何人都不大相信了。对谁都不说心里
话,开始感到还有一点孤独,后来就习惯了。他已经非常喜欢独立思考问题,独立
处理问题,独立面对社会生活。
和春花分手以后,王海骑着车一直向西。他家在郑州西郊,他就向着家的方向
走。走着走着,在人民路和经七路交叉口停下来,把车一支,走进了曹老五泡馍馆,
因为他心里一动,想到了一个办法,他准备找黑社会的熟人或者是自己的“线人”
来帮忙。
他把自己的通讯录拿出来,借用人家的电话,一个一个打电话询问。真是没想
到,只打了六个电话,竟然把马三查出来了。不仅查出了马三的来历,还查出了马
三的电话号码。只可惜打通了,没有人接。他想这种人都是夜猫子,一般都是夜里
出外活动,白天在家里睡觉。这时候不会在家里。明天上午找,肯定在家里窝着。
夜渐深时,马路上的车流稀落下来。王海走出曹老五泡馍馆,推上自己的破车
子。上哪儿?他好像无处可去了。
回家吧,这时候还有点早。爸爸妈妈这时候还在看电视,只要他回去,就又该
长说短说他找对象的事儿了。他虽然明白父母是好心,但是实在是听够了。父母虽
然疼他,却一点儿也不了解他。和他们说话真费劲,怎么也说不到一块儿。他觉得,
现在最不了解自己的恐怕就是父母了。于是,他经常等父母睡觉以后再回家,回家
洗洗就睡觉,再好不过了。
现在上哪儿?要说现在这种时候,去找女朋友是最好的节目了。可惜自己过去
的女朋友吹了,新的还没有找到,正好空在这里凉快着。
上哪儿?他开始推着车子走,走着走着他想,走吧,上人民公园的爱情花园吧。
那里的“恋爱角”这时候正热闹着,去看别人谈恋爱也挺有意思。
第二天上午,电话打通了,马三果然窝在家里睡觉。
“谁呀?”马三说,“有屁快放,爷们儿正睡觉呢。”
王海装着套近乎:“喂喂,是马三马哥吗?”
“是我,你他妈的老喂什么?有话就说呀!”
“是这样,”王海明白得想办法把他引诱出来,就说:“我是娜娜发廊里春花
的一个亲戚。春花不懂事,听说她得罪马哥了?”
“啊,是这事儿呀?别啰嗦了,她借我的钱一直没还,你是不是想替她还钱呀?”
王海就顺着他的话说:“她真是借你的钱了?这就对了。本来她这么说,我还
有点不相信。还钱?也有这个意思吧。”王海忽然说,“怎么着?你说个时间咱们
见一面?”
“那好吧。”马三想了想才说,“你知道不知道紫金山路和商城路交叉口那地
方?”
“我知道,紫金山路不是正在开通正在修吗?”
“对,就是那地方。在路西有一棵大槐树的那个院儿,晚上七点到七点半吧。”
“好吧,一言为定。”
约好了。
王海熟悉那地方,由于要修紫金山大道,那地方的老市民都搬迁了。有的房子
让推土机推倒了,有的还没有推。已经没人住,只留下一大片废墟。约在那种地方
见面,王海当然明白马三的用意,说好了可以动口,说不好就可以动手。在那种地
方就是把人打死了,也不会很快被发现。那里容易走进去,并不容易走出来。放下
电话,王海就明白今天晚上要冒险了。
下午四点多钟,王海就借故和老于分手了。他很快回家一趟,换了一身便装,
还特意穿了一双旅游鞋。这种鞋轻便,不但进攻起来容易做动作,逃跑起来也灵活。
最后他想了想,还是把枪留在了家里。既然是去替别人私了案子,就不能按办案的
路子走。就是出了什么意外,也不能让别人知道自己是警察,往警察脸上抹黑。六
点钟,他啃了两个馒头夹咸菜,喝了一大杯凉白开水。趁着父母还没有下班,戴上
一副墨镜,走出了家门。
王海的家在郑州西郊国棉三厂那儿,距离约好的地点还相当远。他骑着车,算
着时间,先把车骑到商城路的管城区政府门口,把自行车停在区政府的车棚里,办
完了事情,再到这里骑车。然后他拐到旁边的一家小店买了一副白线手套。这种线
手套袖长,戴起来很舒服。这是王海的习惯,每每有动手的可能,他都要弄一副线
手套戴上。这样就可以不留下指纹,也可以保护自己,万一对方带家伙,戴着手套
就方便夺对手的刀子和棍子了。每当这时候,他就感到自己不再是一个警察,更像
是一个凶手。
还有十五分钟就到七点了,王海才磨蹭着步行过去。他计算着时间,走向商城
路口。一边走,一边观察地形,安排着自己的退路。如果搞定了当然很好,如果闹
翻了脸动起手来,再碰上高手,就得事先想好脱身的路线。他估计着,只要他们手
里没枪,凭他王海的身手,应付这些街头的混混儿,应该没有问题。
准时七点钟,王海走进了有槐树的院子。他发现这棵槐树并不很大,只有碗口
粗。由于城里的树少,才显得亮眼。那时候太阳刚落下去,几线夕阳还挂在树梢上。
院子倒不小,很像是一个老市民家的老院子。只是门窗都扒了,到处都是窟窿。房
子和围墙还在,院里仍然是一个封闭的世界。王海想,马三真会选地方,如果有人
站在大门口一堵,里边人想逃出去并不容易。看起来马三家住得离这儿不远,要不
他不会对这儿如此熟悉。而且他觉得马三选这个时间也好,虽然太阳落了,天并不
黑。这时候作案,双方都能够看清楚对方的脸,走不了眼。
有脚步声从外边响过来。
王海知道马三他们来了。
果然,一行四个人从外边走进来。两个人径直走向他王海,另外那两个人留在
院门口处堵住了出路。一看就知道是些经常作案的流氓。王海明白走向他的这两个
人中,有一个就是马三了。
一个人说:“你还挺守时嘛。”
王海对另一个说:“你是马三吧?”
马三说:“哥们儿眼很毒嘛。也是道上的朋友?”
王海说:“道上不道上的不要紧,受人之托吧。”
马三伸出手来:“钱带来了?”
王海装糊涂:“什么钱?”
马三说:“你不是说来送钱吗?”
王海笑了:“送钱?如果送钱,还用着我来吗?”
马三一下变了脸:“怎么?你耍我们?”
王海说:“谁耍谁呀?”
马三恶狠狠地说:“看起来你是蹚浑水来了?”
王海认真地说:“不是,别着急,你听我说。我从来不喜欢蹚什么浑水。都是
出来混的,一说就透亮了是不是?我是想让你们卖给我一个面子。以前的事儿,我
不再计较,过去就算了。只要马三你把拿春花小姐的一千八百块钱还给人家,并且
保证从此以后再也不要找她们娜娜发廊的事儿,别的那些烂事儿,我不再追究。怎
么样?能不能成交?”
马三哈哈笑起来:“就凭你?”
王海也笑着点点头:“就凭我还不行吗?”
另一个人说:“能告诉我们,你小子是干什么的吗?”
王海说:“就凭你们这些混混儿,没有这个必要吧。”
门口有个人说:“你小子口气不小呀!”
马三说:“别说了,看起来你小子也有来头。不过,朋友,如果你在道上混,
也该懂得道上的规矩,你也不报个字号,我们知道你是从哪儿冒出来的?又不给我
们好处,你就想把事情摆平?”
王海说:“你错了马三,对你这号杂碎还讲什么规矩?你自己清楚,你明明是
在欺侮人家小姐,而且也做得太过分,我只是出来制止你。并且说好了,只要你答
应,就两清了。你觉得这还不够吗?”
马三冷冷地说:“漂亮,说得漂亮。只是,我要不卖你这个面子哩?”
王海笑了,也毫不客气地说:“既然来了,你认为你还能走得了吗?”
马三笑了:“看起来你是想跟哥们儿练练呀?”
另一个说:“你是活够了吧?”
门口一个胖子说:“还是我先上吧,我已经三天没打架了,手痒得很。”
王海也恶狠狠地冷笑说:“我别的怕,还就不怕动手。想动手吗,也别单挑了,
你们还是一块儿上吧。”
打起来了。
行家一出手,就知有没有。对方一出手,王海就发现这些地痞流氓虽然手脚利
索,并没有练过什么把式,更说不上什么高手,他就放心了。
行话说手是两扇门,用脚去打人。王海一直习惯用脚。行话叫南拳北腿。同行
们都知道他的腿功好,其实他手上的功夫更精,因为他练过内功,如果出手,很容
易伤人性命,所以他一般都用脚。这天他用手护着自己,只用脚踢,四个人也不是
他王海的对手,不光是拳头打不到王海身上,刀子也让王海踢飞了。对这些人,王
海出脚也狠,躲开要命处招招满踢,没有几个回合,就把四个人踢翻在地了。四个
人全趴在地上,谁站起来,他就踢谁,几脚踢过去,竟没有人敢爬起来了。看着他
们几个的熊样儿,王海忍不住笑了。
身后忽然有人笑起来:“好身手,王哥真是好身手呀!”
王海一转身,看到一个也戴着墨镜的男子,带着两个人走过来了。
马三看到来人,连忙爬起来说:“大哥来了。”
王海明白来人就是他们黑社会的老大了。
来人说:“开眼了吧?你们真他妈有眼不识泰山,这是咱市局的王海王哥,咱
郑州的散打冠军。日本来的武师都栽在王哥手下了,你们跟王哥练,找死呀!”
几个混混儿惊呆了。
来人继续说:“不用问,王哥只用腿没动手是吧?王哥的手可以碎砖碎石,还
可以隔空打人。王哥如果出手,你们他妈的早回娘家了。”
让人家一说破,王海也不好再隐瞒身份了,就接着说:“听口气,是老大了?”
来人连忙说:“小弟姓金。”
王海说:“金老大,黑道上你也是成名人物哩,你怎么尽带这些烂渣子呀?”
金老大一抱拳说:“都怪在下管教不严。请王哥相信我,今天王哥来说的事儿,
我也是刚刚知道。王哥能够这么对他马三,已经是很够意思了。只怪这家伙不透气
儿,惹王哥生气,那是他自找没趣。不过,一千八百块钱我已经让人送到娜娜发廊
了。看王哥的面子,还另加了两千块钱的赔金。这样吧,如果王哥不消火,你也别
动手了,我来替你管教管教马三!”
金老大说着走过去,出脚如电,一脚跺在马三小腿上,把马三的腿跺断了。马
三哎哟叫一声,就抱着自己的腿倒在地上了。
金老大这才回头对王海说:“王哥,我已经废了他一条腿。请王哥给小弟一个
面子,别把马三抓进局子里,小弟我就领情了。”
看起来黑社会里这金老大果然名不虚传,王海想这事情做得真叫光棍儿。这么
做又给你脸面,又让他自己下了台阶。王海知道话说到这份儿上,就要得饶人处且
饶人了。
“放心吧,我也明说了,我今天不是来办案的。”王海冷冷地说,“我也是受
人之托,来私了是非的。既然金老大出面,我什么话也不说了,到此为止。”
王海说完,转身就走。他忽然感到今天这场打斗没有一点意思,甚至让人厌恶。
这时候外边工地上的探照灯亮了,天落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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