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阳光从窗外照进来,把局长办公室照得亮亮堂堂的。局长办公室还摆着几盆绿
色植物,在阳光下显得分外灿烂。有一盆于富贵认识,是橡皮树。那几盆于富贵就
不认识了,只看着叶子格外大,格外漂亮,却叫不上名字来。在于富贵的印象里,
好像每次来,局长办公室摆的花都不一样,看起来是经常更换的。不过,现在他是
无心欣赏这些花了,眼看着花,心里却在发愣。
“老于,你紧张啥哩?”杨局长好像为了调节气氛一样,就说:“我脸上又没
有刻着公安局长的字,小偷也不看我的脸面,怨我太大意了,又不怨你于富贵,你
说是不是?”
于富贵这才说:“大意外了!”
“你坐下吧。”杨局长接着说:“没想到吧?”
于富贵点点头。
杨局长伸出一个指头摇晃着继续说:“情况比你想的还要严重哩。”
于富贵眼盯着局长的手指头。
“因为被盗的还不止我一个。”
于富贵更吃惊了。但是,作为一个干反扒的老警察,只要一进入案子,于富贵
立马就进入了角色:“杨局长,还有谁?能告诉我吗?”
杨局长苦笑笑:“你想知道还有谁吗?可是,这个这个……我可不便对你说那
么具体了。但是,有一点可以告诉你,老于,有几位同志比我的职务还要高。”
于富贵心里越发沉重起来。他想了想,试探着问:“我能知道丢了什么东西吗?”
杨局长摇摇头,苦笑笑说:“到底大家丢了多少东西,我也不知道。因为我也
不方便一个一个问人家。现在到底丢了什么,这已经是个谜了,也没法弄清楚了。
你明白这一层分寸感吗?”
于富贵点点头:“我明白。只是……”
杨局长伸手拦住了他的话:“就我目前清楚的,我的手包是丢了。”
于富贵望着杨局长一声不吭,等着他往下说。
杨局长停了一下,好像在寻找语言一样,然后才接着说:“我的手包里有一台
手机,还有我的工作笔记。这个工作笔记也不是什么会议记录,只是我个人的一本
流水账。老于,这一点我得告诉你,我爱记流水账。平时的工作情况呀,我自己的
心情呀,甚至对上上下下同志们的一些印象呀,五花八门,又太真实。你能够想到,
这个这个……”
于富贵马上想到这本工作笔记的重要性了,就说:“你别说了,我想得到。”
“想得到就好。唉,这是我多年养成的不良习惯了。起先是害怕忘事儿,就喜
欢想到什么记什么,时间一长就习惯了,记了一本又一本的。这是我个人的一本备
忘录,也算是我自己的心灵史吧。我总想着把这些笔记一本一本攒起来,等到我老
了,退下来以后,经常回头看看,晚年里不空虚。”说到这里杨局长长长地叹口气,
“唉,所以我告诉你,手机丢了还不是太重要,但是工作笔记绝不能够传到社会上。
你明白吗?”
“我明白。”于富贵当然掂出了分量,他继续追着问:“还有什么东西?比如
说,有没有钱?”
“你说钱?钱还不是太重要吧?”
“不,你错了。钱比什么都重要。”于富贵话一出口,马上就意识到面对的是
自己的领导,有一些失态,连忙补充说,“对不起杨局长,请原谅。我强调钱很重
要的意思是,这关系到作案动机。”
“你说得好,请原谅我是人在事中迷呀。”杨局长想了想说:“我的手包里没
多少钱,也记不清准数了,平常都是你嫂子装几个算几个,我也没有数过,估计也
就是二三百零花钱吧。但是,就我事后知道的,一个金融界的同志手包里起码有一
两万。”
“别人呢?只这些了?”
“我就知道这么多了。”杨局长忽然笑着双手一摊,“于大侠,审查可以结束
了吗?”
一句玩笑话,一下子就让于富贵轻松下来。
于富贵也笑了:“对不起,我还得问,杨局长,你能告诉我时间和地点吗?”
“那当然。昨天晚上,皇上酒家。”
于富贵知道那是全郑州最有名的高档酒楼,那地方不仅能够吃饭,而且各种娱
乐设备齐全,一条龙服务,就果断地说:“绝不是在餐厅的包间里丢的。对不起,
能再说具体一点吗?”
“你猜得对,不是在餐厅的包间里。我们吃过便饭本来要散的,是老板热情得
过头了,正好有香港来的歌星,一定要让我们听歌。我想着一定是在小歌厅里出的
事儿。”
于富贵继续追着问:“杨局长,你们有怀疑对象吗?比方说男的女的,能回忆
起来有什么陌生人在你们身边转来转去过?”
杨局长摇摇头。
“没一点印象?”
“没一点印象。”
于富贵怔住了。他心里想,在郑州近期发生的所有失盗案件里,这算是最为严
重的了。他低下头,沉默起来,同时在心里马上过电影一样,把郑州的新老男女扒
手,一个一个的飞快地捋过了一遍,再捋过一遍,也想不到谁会这么作案。
杨局长看着于富贵低下头一言不发,就明白他在想什么。也不着急问他,他开
始点着烟,从容地等着他。他看到于富贵想着想着眉头却慢慢地锁紧起来,就感到
问题的复杂性了。因为平时谁要丢了钱包什么的,只要说清楚时间和地点,于富贵
低头想想就能够猜到作案人的范围,很快就能去把东西拿回来。就关切地问:“有
难度吗?”
于富贵抬起头说:“没有一点头绪。”
是沉默,这沉默沉重地压在于富贵心上。
“就这样吧。”杨局长忽然笑起来说:“于富贵,我可不管你有没有什么头绪。
破案这活儿,是你于富贵的事儿,可不是我局长的事儿。”
于富贵点点头,再也笑不出来了。
杨局长说:“那好吧,我现在对你提出三条要求:一是此案必须要破,所有的
东西都要给我找回来,而且要抓紧,我给你十天时间。二十天吧,时间够长了吧?
二是不要搞什么排查之类,因为案情特殊。虽然我们也只是偶尔聚在一块吃饭听歌,
说开了也光明正大,并没有什么见不得人的地方,我们也是人嘛你说是不是?但是,
毕竟身份不同,如果传出去自然就会损害领导干部在群众中的威信你说对不对?所
以,一定要避开我们平常习惯的那些破案程序。在我们公安队伍内部也要最大限度
地缩小知情范围,除你之外,不要对你们刑警大队任何人说。我可以明白地告诉你,
局机关目前除我之外,包括政委和副局长们,也没有任何人知道。我想在破案期间,
你可以请病假或者事假不上班。这个这个,考虑到你个人的安全问题吧,最多让王
海介入进来,因为他是你的搭档嘛。但是,让王海知情到什么程度,你自己去掌握
吧。三是我刚才已经说过了,我现在需要再强调一下,老于呀,你要牢记这件案子
万一传出去可能会产生的意想不到的不良社会影响。我个人丢人不丢人还不要紧,
我的脸面还没有那么值钱,但是别的领导同志就不同了。你明白我的话吗?”
于富贵认真地点点头。
于富贵一边感到了杨局长对他于富贵这份信任的分量,同时他也感到破这个案
子没有一点把握。但是,杨局长两眼却热热地盯着他,满含着希望,甚至是渴望。
最后,于富贵慢慢地从沙发里站起来,还是坚定地说:“请局长放心,我一定
完成任务!”
杨局长这才轻松地笑起来:“于富贵,你小子现在才知道我送你这条烟不好抽
吧?”
于富贵也笑了。他拿起来那条烟说:“局长,我走吧?”
“再等等。只送一条烟这礼物是不是太轻了一点?”杨局长笑着又递给他一个
鼓鼓的信袋,“案情特殊,你没法儿到会计那儿支钱,这是我给你的活动经费。”
于富贵没想到杨局长想得这么仔细,一时间也想不好应该不应该接这个钱:
“这个这个……”
杨局长认真地说:“别这个这个了,我知道你们办起案来情况复杂,还是有备
无患好。拿上吧,而且我也知道你手紧,连小偷们都知道你穷得老吃烩面是不是?
这是办案,你个人贴不起。”
由于这钱来得突然,局长亲自给他活动经费,这在过去多少年的经历之中,还
从来没有过先例,于富贵还是不好意思伸手去接。
“你拿上吧,这一万块钱只是活动经费,可不是奖金。花不完剩多剩少你还给
拿回来不就行了?我也明给你说吧,这钱是我从家里拿来的,你也给我省着点花,
就是将来案破了,咱们也没有办法报销。老于你说是不是?”
这一下,杨局长把于富贵说笑了。
也把于富贵感动了。
于富贵这才伸手把钱接过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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