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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姐夫,我这次到郑州来,并不是来做活的,我已经很长时间不出手了。
我这次来郑州也不是只几天时间,我已经来快一个月了。姐夫,你想得到我这
次来郑州干什么吗?你说什么也不会想到。告诉你吧,我是来郑州送学生的。
送什么学生?
你知道郑州有一个小哈佛的私立学校吗?
于富贵摇摇头。
看看,你不知道,我就想到了你不知道。你平常除了破案,就什么也不知道吗?
我告诉你吧,郑州的这个小哈佛私立学校很有名,是一所贵族学校。学生是全托的,
一年里只放寒假和暑假,吃住全在学校。从小学开始,一直到高中毕业,要上十二
年。上满以后,学生可以考国内的大学,也可以出国深造。这条件不错吧?你知道
要多少钱?十二万。只要十二万。这十二万要一把交清,但是十二年后还要还给你
的。你明白这是什么意思吗?人家这本账算得很精细,也就是说学生交这十二万只
是一个转手,人家拿着你的钱再去干别的事情赚钱,用钱生钱。就像鸡生蛋和蛋生
鸡一样。但是,那是人家的事情,对学生家长来说,也没有什么不好。不就等于借
给人家十二万,孩子就可以接受贵族教育了吗?”
“你就是来给他们送学生吗?”
“对,我就是来给他们送学生的。”
“你送谁的孩子进去?”
“我送谁的孩子进去?笑话,我能够送谁的孩子进去?当然是送我的孩子啊。”
“你的孩子?”于富贵左右张望,孩子呢?
“已经送进去了。我送进去以后,才去找你们。”
“啊,是这样。小莉,只是,你怎么会有孩子?你不是还没有……”
“你想说我还没有结婚是吧?是,现在我可以对你说,我仍然没有结婚,我从
来也没有结过婚。但是,并不妨碍我生孩子呀,姐夫你说是不是?”
“对不起,我当姐夫的,不该这么问。”
“没有什么,你不问,我也会对你说的。你想,我不对你说说,我能够对谁说
呢?而且,你不让我说也不行,你把我抓进号子里,还不得住几年?我住进去,我
的孩子咋办哩?平常可以,他在学校里可以正常上课,放了暑假怎么办?别人都回
家了,他怎么办?所以,我还真得对你说说,对你说说没别的意思,你能够把我抓
进号子里,你就得来管我的孩子。姐夫,你明白吗?”
“我明白,我明白了。”
“你能够答应我吗?”
“放假了把孩子接回来?”
“最好平常的星期天,也多去看看。好吗?”
于富贵想了想,就说:“我答应你,我应该答应你。”
“谢谢你姐夫。我知道你会答应我的。在咱们家,从我记事儿开始,别人都恨
我,只有你对我最亲。我知道你会答应我的。还有,姐夫,你不想知道我的孩子是
男孩儿还是姑娘吗?”
“你说吧,怎么说我也是你姐夫。这和我办案是两码事儿。”
“我对你说吧,我的孩子是男孩儿。长得很漂亮,也很帅气。你不想知道他今
年多大了吗?”
“你说吧,他今年多大了?”
“七岁了。其实他在西安已经入学了,这次到郑州是转学。”
“转学?啊,对了,现在不是入学季节,是转学。想不到,你的孩子已经这么
大了。”
“没有想到吧?姐夫,你不想知道他叫什么名字吗?”
“你是得告诉我,我还得去接他嘛。”
“是哩,我现在告诉你,你记好,他叫刘小于。”
“刘小于,刘小于,我记下了。”
刘莉忽然挤挤眼说:“姐夫,我离开你几年了?”
于富贵故意想了想一样,然后说:“七八年了吧?”
“不是七八年,是整整八年。”
“是,是整整八年了。”
“我的孩子多大了?”
“你不是说过了七岁吗?”
“姐夫,我已经把话说到这一层了,难道你就没有想到一些什么吗?”
于富贵忽然一惊,脸都变色了。开口就说:“小莉,你是说这孩子……”
刘莉点点头说:“姐夫,现在你总该明白我为什么一去八年没有音信了吧?连
咱爸妈过世我也不能够回来,我怎么回来?我是带着孩子没法儿回来呀。”
于富贵低下头,双手揪着自己的头发,不知道说什么好了。
“姐夫,现在你明白了吧?”
于富贵点点头。
“姐夫,你相信我说的话吗?”
于富贵点点头。
“小于从小就跟我要爸爸,我一直对他说你爸爸在外地工作,等你长大了,我
就带着你去找爸爸。我为什么这样?我是明白你难,我要早些告诉你,还不把你愁
死了?姐夫,你可不要内疚,这孩子是我要生下来的,我从来就没有指望过你。也
从来没有埋怨过你。说实话,你要不把我送进号子里,我还不准备这么快就告诉你
哩。但是,现在我得说了,不说也不行了。但是,我什么也不为,只是为了我孩子,
我才说给你。我这么说,不是让你难堪,你能够理解我吗?”
于富贵慢慢地抬起头说:“我理解你,我理解你。”
“姐夫,其实我已经打算不干这一行了。在郑州作案,也是我最后一次了。以
前我干这一行,是我没什么可干的。再说,从我离家出走开始,帮我的姐们儿都是
干这个的。但是,我干这一行可没人逼我,我是自愿。为什么呢?我喜欢这种生活。
因为干这一行特别愉快。就像你喜欢当警察一模一样。你知道我从小就害怕别人管
教我,我喜欢自由自在的生活。比较来比较去,还就是干这一行适合我。不用守什
么纪律,也不用老向别人汇报什么思想,动不动就得向领导检讨什么的,真恶心。
干这一行,我觉得特别开心。当然,刚开始只是干着玩,觉得有意思。后来我发现,
我天生就是干这个的。姐夫,你在我们这一行里名声很大,不光在郑州,在全国你
都是名人,我相信你对我们道上的成名人物也了如指掌。”
于富贵说:“不敢说了如指掌,知道一些吧。”
“那么我问你,西安道上有一个牡丹小姐,你就没有听说过吗?郑州有秀才,
西安有牡丹,你应该知道吧?”
“我知道,我知道是知道,也只是听说。我从来没有照过牡丹。”
“姐夫,那就是我。不过,我不做大姐大,从来都是单挑,走到哪儿都是放单。
可以说,这些年我走遍全国许多城市,但是,我从不来郑州做活。姐夫,不是对你
夸口,我从出道到如今,还从来没有栽过。你知道我怎么做活吗?我和别人不一样,
我从不去大街上呀公共汽车上呀出手,那些地方太脏,也太受罪。再说普通人挣两
个钱儿不容易,我也舍不得借人家的。我都是借富人的钱,从一开始我就在城市的
上流社会生活。花这些人的钱不心疼,反正你不替他花,他自己也要花的,你借他
的钱花只是帮他消费。再说,我只拿钱,拿到别的东西,例如身份证呀发票呀文件
呀,只要能够找到地址,我都想办法给人家送回去,或者是寄回去。因为这对人家
来说,比钱更重要。这不,我弄的这些杂碎还没有来得及处理,就让你抓在手里当
证据了。哎,姐夫,你知道我的看家本领是什么吗?”
“是什么?你不说我怎么知道?”
“告诉你吧,还是你教我的哩。你说过,眼睛就是一切,对吧?所以我和你一
样,我也是玩眼的。我不夸口,只要我进入那种地方,我瞟一眼就知道谁身上有钱,
大概多少钱,这钱放在什么地方,很少错过哩。但是,这一回到郑州,我还是错了。
我想着那种地方灯暗,我又不出手,你不会发现我的。谁想到你还是发现我了。姐
夫,秀才说得不错,到底你还是胜我一筹呀。”
“你见过杨光了?”
“我们是朋友,我一到郑州就去看过他。”
于富贵说:“你刚才不是说和杨光一样,已经洗手不干了?”
“我可没说过什么洗手呀,我洗什么手?我的手脏吗?如果我的手脏,那么比
我手脏的人就太多了。我只是说我已经不想干了,而且已经好长时间不出手做活了。
你能够想到为什么吗?我告诉你吧,什么也不为,为了孩子,我真的不想干了。”
“姐夫,我的孩子越长越大了,我总不能够让他长大以后知道妈妈是干这个的
吧?所以,我准备把孩子往郑州一送,就退出江湖。就像秀才那样,重新去过正常
人的生活。我刚才说了,我和秀才是朋友,我一到郑州就去看过他。他曾经劝我别
在郑州做活,我说为什么?他说郑州有老于。我当时还暗暗笑他不明白我们之间的
关系,我心里想老于就是我姐夫,我姐夫怎么会抓我哩?看起来我还是错了,你还
是把我抓起来了。”
“你忘了,我是警察。”
“姐夫,我把话说到这份儿上,难道你还不能放我一马吗?我把这些东西都吐
出来了,就等于和没作案一样了。怎么样?姐夫,能不能成交?”
于富贵看着刘莉,久久地看着她,然后他无奈地摇摇头。
“姐夫,为了孩子,我们的孩子,我求你了。”
于富贵长长地叹口气说:“对不起,你不了解我,别的我什么都可以答应你,
我不能放走罪犯。请你原谅我,这也是我的原则。”
刘莉苦笑笑说:“我也想到了,也许你是对的,放了我你就不是你了。”
有人按响门铃。
刘莉说:“谁?”
于富贵说:“我的搭档。”
“你约好的?”
于富贵说:“是的,我实在不想送你进去。”
“姐夫,你去开门吧。我明白了,妹子不恨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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