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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时候他们已经买了房,王海也带着安琪回家见了父母,双方的老人也正式见
面吃了顿认亲的团圆饭,两个人的爱情关系也公开确定下来了,余下来的事情就是
怎么装修房子,然后就去办证结婚了。
一天下午,杨局长突然呼他,让王海赶到杨局长办公室去。王海事先什么也不
知道,只是想着又出什么案子了,根本就没有往别处想。他接到传呼时迟疑了一下,
因为往日杨局长呼他,都是一呼两个,他和于富贵两个人一块儿去。这一次他还对
老于说怎么不呼你就呼我一个哩?老于笑笑说杨局长找你可能是别的事儿,你自己
去吧,是好事儿了可得请我喝啤酒。老于其实是话中有话,他却没有在意。后来才
明白那时候老于已经知道了内情,只是没有告诉他。
杨局长说:“抽烟吧,自己拿。”
坐在杨局长对面的沙发里,王海点了根烟,等着杨局长交待工作,而杨局长看
着他只笑着不说话。这让王海感到纳闷,这在往常是没有的事情。一般来说杨局长
很少亲自找他们,特别是单独召见他王海,他走进警察队伍十年来,也只有这一次。
来了迟迟又不交待工作,王海觉得就像坐在云雾里一样,摸不着边际。
“王海,”好大一会儿,杨局长才说:“你是哪一年从警察学校毕业的呀?”
王海说:“杨局长,我是八九年那届。”
“今年多大了?”
“三十岁了。”
杨局长感叹道:“是呀,你都三十岁了,时间过得真快呀。真是不敢想,你当
警察一晃就十年了。接你们那批学生时候我还是副局长哩。分配你们的时候,我还
亲自看过你的档案,我还把你们几个叫来亲自目测过。你还记得吗?”
“记得。”王海说:“你跟我握手时候还说你就是王海吗?然后还拍了拍我的
肩膀,当时给我的印象很深,我一直记着。”
“对,我一直没跟你说过,当时就是我坚持没把你分到下面的分局,直接留在
了局里。”杨局长说:“为什么呢?我那时候分管业务,我看你素质不错,就想到
了你会成为一把好手。”
王海站起来说:“谢谢你局长,我现在才知道。”
杨局长一扬手说:“坐下坐下,那都是过去的事儿了,我也没想让你感激我。
那时候我留你,完全没有私心,纯粹是为了工作需要嘛。而且事实证明我的眼光也
没有看错,你很快就成长起来,现在你在咱们局里已经是有名的年轻的老警察了,
你说是不是?”
王海重新坐下来说:“不,其实我离组织上的要求还差得很远。”
杨局长笑了:“别说那些客套话了。又不是开会发言,就咱们两个聊天,你正
经八百干啥?”
王海不好意思地笑笑,他已经不知道说什么好了。
“王海,”杨局长说:“知道我今天找你来干什么嘛?”
王海诚实地说:“不知道。”
“猜猜,想到什么了吗?”
王海如实地摇摇头说:“想不到。我来的路上只想着发生了什么案子,别的就
没有想。”
杨局长点点头:“我了解你。看起来你真是什么也不知道。”
“杨局长,发生了什么事儿?”
杨局长笑了:“坐坐,什么事儿也没有,就是找你聊天。其实呢,就是别人不
说,我也想到了,一个优秀的警察,一个工作突出的警察,一个踏踏实实任劳任怨
的警察,工作了十年,就因为年轻时候在不适当的时机头脑发热说过一些偏激的话,
一直入不了党,提不了干,别说是你,就是换了别人心里边也是委屈的。”杨局长
摆摆手不让王海说话,他继续说:“你什么也别说,我都想得到。开始时候呢,心
里边感到别扭,后来时间长了也就慢慢地想通了。”
“对对。”王海忍不住了,就说:“就是这样,谢谢您理解我。”
杨局长笑了:“但是呢,我们多少年来就是生活在这样的体制之内,形成了这
样的一种传统的牢固的思想观念,看着它不合理,真正要改起来呢,谈何容易呀。
也得慢慢来你说是不是?所以,在企业单位还好一些,特别是在我们这些执法机关,
如果一直不能够入党,就很难提职,这又是现实。所以,我在心里一直把你当骨干
使用,却一直没有给你应该的职位和报酬。就不说组织了,也不说官话了,警察也
是人嘛,如果论私人感情,这样长期下去,我也是觉得对你不公平的。”
王海从来没有听杨局长跟他这么说过话,一下子听得他心里发热:“别说了,
请局长放心,我不计较这些。我已经不年轻了,如果真的计较这些,我那一次就改
行调上海了。”
杨局长笑了:“我相信你,看起来你真是蒙在鼓里呢。我跟你明说吧,近来咱
们市里有的领导同志很关心你,跟我说过话,我今天找你来,就是想和你商量一下,
动动你的工作。你回想一下,你和市里哪位领导同志接触过?”
王海摇摇头说:“没有,市里的领导同志我一个都不认识,也没有单独接触过。”
杨局长摆摆手说:“不管那些了,咱们还是说工作吧。我想或者是先下到基层
派出所当副所长,或者是就在你们刑警大队里,到哪一个中队,安排一个副中队长
的位置。如果论你的业务能力和素质,你和于富贵一样,完全可以挑起来刑警大队
长的担子,但是就你目前的个人条件,也只能够先这样安排了。你说呢?我想征求
一下你的意见。”
王海觉得太突然了,他无论如何也没有想到杨局长找他来,是为了给他提职,
而且还是上边有人说情,通过私人关系来安排他,这让他感到接受不了。他什么话
也说不出来,只是感到羞得无地自容,面对这么理解自己的领导,一种耻辱感烧得
他满脸通红和眼里发潮……
“你得这么看嘛。”杨局长笑笑说:“现在什么事儿没有?多少人跑官要官甚
至花官买官哩,你这个算什么?又不是你自己的个人行为,话说回来,也是上级领
导同志给我一个说话的机会嘛。”
王海忽然想明白这里边的曲曲弯弯了,他腾一下站起来说:“杨局长,别人是
别人,我是我。请相信我,我从来没有做过这方面的小动作。我坚决不接受这种工
作安排,如果你们真要通过这样的渠道来安排我的工作,我请求辞职,并且,我这
一辈子再也不干警察了!”
王海激动得再也无法控制自己的感情,说完这些话,他叭地双脚并齐来个立正,
给杨局长行了个军札,出门就走。
王海走下市局大楼,哪儿也没有拐,直接去找安琪。他冲进了休闲山庄,冲上
六楼,冲进了安琪的办公室,甩上门,指着安琪的鼻子问:“你给我说,关于我的
工作问题,是不是你爸爸托人给我走了门子?”
安琪看着他那气呼呼的样子,平静地说:“不是我爸爸,是我自己。”
王海气得手哆嗦着,差点一耳光打上她的脸,开口就骂:“滚,你给我滚!”
然后又说:“不不,这是你的地方,对不起安老板,我说错了,我自己滚!我真是
瞎眼了,我自己滚!”
但是,等他气势汹汹走到门口的时候,安琪已经跑到前边堵住了门,等他要伸
手拉开她的时候,他看到的是安琪的滚滚热泪。
是沉默……
两个人就那么站着,谁也不再说话。透窗而过的阳光照着他们,星星点点的微
尘在阳光里飞扬……
好久好久,王海才冷静下来,回头坐进沙发里,双手捂着脑袋说:“请原谅,
我太冲动了。”
安琪也噙着眼泪说:“海哥,对不起,我伤害了你。”
“唉,你怎么能这样呢?你怎么能干这种事情呢?”
安琪看着王海已经平静下来,就问:“到底怎么了?我想不会吧,说得好好的,
就是事情不给办,也不至于借题发挥,再找你什么事儿吧。”
王海抬起头叹口气说:“你想错了,不是人家不给办,是你把事情办成了。”
“真的?”安琪忽然高兴起来,“安排你干什么?”
王海无奈地看着安琪,好久好久才说:“我也明白你是好心,但是,你还是不
了解我呀。算了,以后再说吧,我走了。”
安琪不再拦他,看着王海默默地走了出去。
从那以后,王海一个星期没有去找安琪。安琪是个聪明的姑娘,也不约他。一
个星期以后,王海主动去找安琪,这时候他已经平静下来,认真地说:“咱们好好
谈谈吧。”
安琪点点头,等着王海开口,她明白王海有话要说。
王海苦笑笑说:“我也想明白了,面对生活现实,你这么做,也许是对的。”
安琪也苦笑着看着王海说:“我也想明白了。爸爸已经批评了我。我已经知道
我这么做,伤害了你,同时也伤害了我们的感情。”
王海默默地点点头。然后又说:“不过,也没有那么严重。一个女人希望自己
的男朋友有出息有脸面,能够站在人前边有一份虚荣,这没有错,也是人之常情。
可惜我不是那样的人。我算什么呢?”王海为了调节气氛,开自己的玩笑说:“我
也明白水清无鱼林深无鸟,成大器者做人应该不拘小节,可惜我做人一直做得很小,
也许我是那种狗肉不上桌的人吧。”
安琪默默地看着王海,品味着他的话,好久不再开口。
王海笑着说:“看什么呢?不认识了?”
安琪认真地说:“看到了差别。我原来认为我们两个很默契,是天生的一对。”
“现在不这样看了?”
安琪苦笑着看着王海,又不说话了。
王海说:“怎么说呢?其实你是一个难得的很漂亮又很优秀的女人,我只是一
个非常平常的男人。自从咱们相遇,表面上看是你对我好,实际上是我这个人不善
于表达,在内心里,我爱你爱得很深。但是,每个人都有自己的追求,这一段我才
想明白了,有的人喜欢灿烂和峥嵘,有的人却喜欢平静。我属于后者。这两种生活
态度没有对错,其实都对,只是两者之间差别挺大的。”
“别说了好吗?”安琪忽然果断地说:“说白了就没有意思了。还是我开口吧,
海哥,我们分手吧。或者说先分开一段时间好吗?也给我们两个留下一点余地。”
王海心里一震,他第一次看到一向善解人意温顺体贴的安琪处事果断大刀阔斧
的一面。真是一个不同寻常的女孩子,处理个人感情问题这么拿得起放得下,说分
手就分手,反而使王海感到有点突然了。这一刻他看到的不再是一个女孩子,而是
一个女老板了。他已经明白再说什么话都多余,说多了反而对她是一种伤害,就默
默地站起来,苦笑了一下,走出办公室,再也没有回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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