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
一九0二年八月 南非好望角
铲子掘进地面。笃的一声。他挖得更深,翻起泥土。再次一挖,翻起更多的泥
土。他机械地从事着同样的动作,尽管他的手臂已经疲累不堪,尽管数个小时前他
的背部肌肉已经痛苦地纠结成一团。他没有停止,似乎蓄意要藉此来折磨自己。
“你为什么不雇用一些人?”
艾德的身躯一震。一名老人站在不远处看着他。艾德依稀记得他。他是个农夫,
但在年初的那场暴动中失去了他的农场、妻子及儿子。奇异的是,他应该感到强烈
的同情,但他只觉得空虚,仿佛他的心已经死了。
艾德放下了铲子。他从太阳升起时工作到现在,并一直要到太阳下山才会停下
来休息。他走到放器具的树边,拿出水壶,喝了一大口。老人看着他,似乎并无意
离开。艾德也不睬他。
但老人开口了。“你为什么不雇一些帮手?城里有的是年轻力壮的小伙子。”
“我喜欢一个人工作。”艾德突兀地道。他不想谈话,即使他已经数个月不曾
真正地和谁谈过话了。他最后一次的交谈是在圣诞夜,和莎菲的母亲。次日清晨,
他便乘着一艘英国商船,来到南非。
“我知道你负担得起,”老人道,鹰般锐利的眸子看着他。“每个人都知道你
很有钱,即使你表现得并不象。但你花钻石的方式仿佛它们是由土里长出来的。”
艾德拿起铲子,没有回答。他在二月抵达南非后,一直用一些小钻石来交换货
品。事实上,他在纽约就已经用完了现金。那也是他到这个地狱来的原因——是的,
那和欧莎菲绝对无关。
上个星期,迪比公司的代表来向他洽谈买下他的矿坑,并出了一个天文数字的
价钱。但他拒绝了。卖掉这个矿坑后,他又能去哪里?回到纽约?回到加州他父亲
及兄嫂所在的农场?或是旧金山母亲住的地方?不,他没有地方可去——甚至没有
想去的地方。南非的好望角是他的生活,他的命运。
绝对不是巴黎,她所在的地方。
愤怒自己又想到了她,他拿起铲子,用力掘下去。
“你是个怪人,”老人对着他的背道。“喜欢折磨你自己,不是吗?”
艾德不睬他,直到老人终于离去了。他继续机械化地挖土。如果他想折磨自己,
那也是他的权利。
艾德一直工作到夜色降临大地,再也无法做下去为止。他背着他的仪器袋,向
城里走去,一面用全副意志力制止自己不要去想,不要思考。这段路一向是最难捱
的,因为他的心绪总是会漫游到他不希望的地方。这时候他反倒希望那个老人在了。
至少他的唠叨可使他不去思考。
等到他走进好望角城,他已经变得很气愤——气愤自己、气愤莎菲、气愤全世
界。
那实在是个讽刺。他闯进莎菲的生命想解放她,结果被奴隶的却是他自己。现
在她一定把他忘掉了,但他却无法忘记她。每一天、每个分秒,无论他怎么做都没
有用。
艾德走在街上。由金伯利来的火车刚刚开过,岔开了他的思绪。由于今年五月
签定的停战协议,南非大致恢复了和平,但偶尔还是会有零星的暴力冲突产生。
艾德在好望角最好的一家旅馆租了个套房。这是幢两层楼的水泥建筑。艾德由
一脸困倦的柜拾人员手上接过钥匙;缓缓地走上楼,决心不再想莎菲。
他将钥匙插入他的房门锁孔,但门早已开着,一推就开。艾德立刻拔枪在手,
背帖着墙,静待房间里的入侵者出来。他有钻石的事早已不是秘密。
“艾德?”
惊讶但依旧面无表情,艾德走向前,放低了手枪。一名女子躺在他的床上,并
正慢慢地坐起来。
她嫣然一笑,一头诱人的黑发披散肩上。她的裙子撩起到膝盖上,露出娇好的
足踝。“我给你带来了项礼物。”她嗲声道。
他不悦地踢上房门。“你怎么进来的?”
“靠一个美丽的笑容。”她低语,站了起来,走向他。她柔软的手臂环往他的
颈项,丰满的身躯贴上了他。
艾德并没有扣上衬衫钮扣,并立刻察觉到她硬挺的乳头隔着她的丝料衣服帖着
他。艾德将枪放在衣柜上,抓住她的手腕,将她拉离开他的颈项,这也使得她的乳
头离开了他的裸胸。他的脸上没有笑容。“这真叫人惊讶,我不记得我们碰过面。”
“绝不是因为我没有试过,”她看着他。“我叫海伦。自从二月起,我一直试
着吸引你的注意力,艾德。你不喜欢女人吗?”
艾德看过她在周遭打转,但他一直不睬她。她是城里唯一剩下的美丽年轻的女
郎。过去他也许会接受她,但他在许久前就失去那个胃口了——自从圣诞节的清晨
他和两个他不记得名字的妓女在床上醒来,并充满了自我厌恶之后。
海伦偎近他,她的笑容逝去了。“你不喜欢女人吗?你不喜欢我?”她低语。
尽管他已经禁欲将近八个月,尽管他的身躯确实对她有反应,但他并不想把她
拉到床上。“不,我不喜欢女人。”
她笑了。“你也许不,但你的身体似乎并不这么感觉。”她娇声道。
艾德依旧面无表情。
她真正吃惊了。她往后退。“你真的很奇怪。你没有笑容,也永远不笑。你甚
至不说话——只要能够避免。我一直看着你。你工作得像个着魔的人,而后赌得像
个着魔的人。你也那样喝酒。你表现得象恨每一个人。”
艾德转身背对着她,开始脱下衬衫。他的语音低得她几乎无法听到。“我不恨
任何人,只有我自己。”
他开始解开皮带,甚至没有着她在镜子里的倒影。
“她是谁?”海伦低语。“那个伤透了你的心的女人?”
艾德僵住了。他的下颚抿得紧紧的。而后他回复了控制,开始脱下长裤,露出
底下帖身的内裤。
“这真的很遗憾,”她打开门,又停了一下。“你随时可以改变主意,艾德。”
艾德走到洗脸盆前,以水泼脸。
“你有一封信。纽约来的。信在衣柜上。”她走了出去,反手关上房门。
艾德瞪着莎菲大胆有力的字迹。他的手在颤抖。他的全身在颤抖。
我以为你可能想要知道。
我怀的孩子会在七月出世。
我希望你不会大过震惊。
老天!莎菲怀着孩子。虽然她在信上没有明说,她已经表明了那是他的孩子。
艾德也算过了日子。孩子是在去年夏未受孕的——他的孩子。
我希望你不会太过震惊。
震惊?用这个字眼来形容他的感觉还太过温和了!它简直是晴无霹雳。老天,
现在已经八月了!莎菲的孩子已经出世——他的孩子!
艾德站了起来。他瞥见了镜子里自己狂乱的表情。他看起来象个疯子,但他感
觉也是。老天!为什么莎菲没有早一点告诉他?该死地她为什么拖了这么久才说?
他清楚地知道他要怎么做及他的目的地。
他的孩子在巴黎。他会搭明天一早往金伯利的火车。如果幸运,他可以在一个
月内抵达巴黎。
但他刻意地不去想莎菲——或是见到她后要怎么做。
一九0二年 巴黎
公寓里并没有人在。
艾德站在上锁的门外,他的心狂跳不已,即使莎菲并不在家。
她和婴儿都不在。他已经尽快地赶来了,但是要离开烽火漫天的南非并不容易。
尽管五月时签订的和平条约,金伯利的火车仍然被波尔人攻击,延误了行程。数名
乘客死在那次攻击中,艾德也受了伤。到了港口后,他发现那里只剩下英国海军的
军舰。他花了一大笔钱,终于贿赂到海军船上的一个床位。而那艘船的目的地是多
佛,不是法国。最后,他总共花了六个星期的时间才到达巴黎。
但她却不在家。艾德掏出根烟,深吸了口气,试着使自己平静,并开始环顾周
遭。他实在无法相信莎菲住在这种地方。他脚下的地板甚至没有上漆或上腊,墙也
已经斑斑驳驳,亟需要重漆。这幢公寓非常老旧——事实上,他一路走过来,看到
的房子都一样破旧。而且住在这里的人像是皮条客、妓女、乞丐及盗贼的集合。艾
德无法相信莎菲住在这种地方,带着他们的孩子。不可能。
但莎菲信上的住址写的正是这里。他的身躯轻颤,深吸了一口烟。如果莎菲真
的住在这种地方,那么他来得正是时候。他会带她搬离开这里——立刻。他的孩子
不能在这种环境长大。
艾德烦躁地踩熄香烟,转身下楼。他打算去杜氏画廊,杜波特应该知道莎菲在
哪里。而后他看见有人走上楼梯。艾德停了下来,想着也许可以向他打听消息。然
而那个人也看见了艾德。他僵立在原地,震惊不信地看着艾德。
艾德感觉颈毛竖起。他肯定不曾见过这个陌生人,但陌生人看着他的样子显然
是认识他,更糟的是,艾德清楚地看见对方眼里开始浮现怒意。
这个男人恨他——艾德可以看得出开,但他甚至不曾见过他。
那名男子回复了过来。他走上楼梯,直到和艾德一起停在楼梯口。他身上的衣
服破旧,但是很英俊。他面对艾德。“你来找莎菲?”
艾德的心抽痛。老天,莎菲真的住在这里——而且她认识这个男人!他的身躯
轻颤,掏出另一根烟点燃。他可以猜测出对方明显敌意的原因了。“她住在这里?”
“是的,”男子的蓝眸燃着火焰。他突兀地转身背对着艾德,用力敲门。“莎
菲?亲爱的,我是乔治。让我进去。”他用法语道。
艾德的唇角抿得紧紧的。艾德不懂法语,但他知道“亲爱的”的法文,正如他
了解乔治的敌意。
乔治转过身。“她不在家。”
“不。”
“她知道你来吗?”
“不,”艾德的笑容毫不愉快。“尚未。”
好一晌,乔治没有开口。两名男子象斗犬般互瞪着彼此。最后乔治道:“她也
不在画室。我刚刚去过那里——我想她一定是和保罗一起在南特。”
“谁是保罗?”
“她的朋友。她最好的朋友。”
艾德重新评估整个情况,乔治明显地对莎菲有意思,但这位保罗该死地又是谁?
艾德觉得这个名字有点熟悉,他努力回想。“范保罗?
“是的。”乔治拒绝提供进一步的消息。
“南特在哪里?”艾德咬着牙问。
“我现在要过去那里,”乔治道。“你想一起来吗?”
“是的,”艾德简洁地道,跟着这名陌生人下了楼梯,出到外面。“我不认识
你,但你知道我。为什么?”
“我们全都知道你,由莎菲的画里面。”
“由莎菲的画里面?”他重复道。
乔治阴暗地看了他一眼。”是的。她用你做模特儿数次。”
艾德试着明白他语里的涵义,心里很惊讶。莎菲画了他——数次。为什么?一
阵兴奋充斥心头。她一定是对他有些感情。
而后他想起了画家总是要画些什么,不论被画的是苹果或是男人,而画家并不
一定爱上他们画的对象。稍早的兴奋逝去了,他的嘴角抿成严厉的线条。
他们没有再交谈,沉默地越过窄小的街道。他们转个弯,轻快的钢琴声传了过
来,混杂着微带醉意的男性笑声,以及高而尖的女性歌声。
他们走进了南特。它根本不是咖啡座,是间酒吧!
艾德睁大了眼睛。一定有什么地方错了!莎菲不可能来这种酒吧的!淑女不会
光顾这种地方,即便是像莎菲这种作风前卫的淑女!而且她还为人母!但即使他这
样告诉自己,他想起了几条街外她住的那个老鼠洞——许多事都是可能的!
震惊愤怒的他打量着酒吧内。虽然是白天,里面的桌子几乎都坐满了人,男男
女女热闹喧哗地聚在一起,连吧台前面也坐了不少人。突然间,他感觉到酒吧里的
人纷纷转头看向他——显然他们和乔治一样认出了他。
该死!艾德才不在乎他们。终于他的视线寻到了莎菲——他僵住了,一颗心被
狠狠地抓痛。
她和三名男子坐在一张小桌子旁。其中两名大约和她同龄,另一名的头发已经
转灰,年纪也大得多。她变了,他可以立刻看得出来。她仍然穿着白衣、蓝裙,但
她的肩上披着条亮丽的红、金色丝巾。她的头发一如往常地绾成个松松的髻,但她
不再坐得直挺挺的,仿佛头上顶着一本书。相反地,她几乎是闲躺在椅子上。她看
起来不再骨瘦如柴,或是像易碎的娃娃。她的脸颊绯红——也许是因为酒力。她听
见某人的话笑了,笑容明亮而灿烂。她真的变了。
艾德认识的欧莎菲绝对不可能坐在酒吧里,和一群喧哗的男子围在一起,并且
喝酒抽烟。
他感觉象炸掉金伯利火车的炸药又爆炸了——这次是在这里。
他看着她,震惊逐渐转变成愤怒。
这段期间以来,他就像生活在活地狱里——因为她。而她却快快乐乐、无忧无
虑地在巴黎过着波西米亚人的放荡生活,画画!他愤怒地想着。谁是她的爱人?他
的孩子又在哪里?
艾德大步走向她。她背对着他,并没有看到,但其他人看到了。他们全都停止
了说话,直瞧着她看。莎菲僵住。艾德阴郁地笑了,然后他的胸口但是被人重击了
一拳。乔治蹲在她身边,快速地在她耳边低语了些什么。艾德感受到谋杀般的狂怒。
那一到,他知道乔治是她的爱人。他从不曾如此肯定过。
乔治站了起来。莎菲缓缓地转身,脸庞苍白如纸。她看见了艾德,低喊出声。
乔治来到她身边,手搭在她肩上,做出保护的姿态。
艾德想要一拳击在他的脸上。
莎菲站了起来。
艾德停在她面前。他并没有揍那名法国人,尽管他十分想。突然地,他冷冷地
笑了,并未试图掩饰他的怒气,或刻意放低音量。“该死地我们的孩子呢,莎菲?”
他咄咄追问,手紧握成拳。“你又该死地在这里做什么?”
莎菲看着他,一时无法消化艾德在南特的事实,而且似乎比记忆中更英俊、阳
刚。它感觉象是一场梦,但这不是梦——他终于来了!老天!
她说不出话来。
“我不是鬼魂,”艾德道,蓝眸锐利如刃。“但你看着我的样子仿佛我是。哪
里不对劲了,莎菲?你不高兴看到我吗?毕竟,你写了一封信,不是吗?或者是我
打断了什么?”
她终于听出他话里的怒气及讥嘲,身躯一僵。她试着回复镇静——那是她在巴
黎好不容易锻炼出来的。她不是早知道他会来吗?她不是祈祷他会来吗?
但他并没有及时赶到。一些影象掠过了她脑海。她在心里看见瑞雪及保罗忧虑
的面容,她紧抓着他们的手臂,痛苦地喊叫。无边的苦涩涌了上来。她生下女儿时,
他并不在她身边。她的生产过程艰困而漫长。她阵痛了将近二十四个小时,忍受着
一波波难以想象的痛楚,纯粹是凭着意志力,才能够在筋疲力竭的情况下把艾洁推
了出来。当时在她身边,握着她的手的是乔治。莎菲抱着她的小女儿时,她哭了,
因为喜悦——及释然。
在整个生产过程中,艾德都没有在她身边。他没有在七月赶到,八月、九月也
没有来。莎菲的身躯因为愤怒而颤抖。她握紧双拳,试着控制住自己。“你没有打
断任何事,我只是很惊讶。”
“是吗?”他笑了,露出一个深深的酒窝,但他的笑容一点也不愉快。“你又
为什么会惊讶我出现在这个酒馆?男人自有史以来就在光顾这种地方。不过我倒不
知道现在淑女也会上酒馆。”
莎菲告诉自己她不必在他面前为自己辩护。“杜波特即将为我举行一场画展—
—在纽约,而不是巴黎,纽约的批评家笔下比较仁慈。这绝对是件值得庆祝的大事,
艾德,而且我的朋友支持。”
他冷笑。“那就是你在这里的原因?庆祝?和你的‘朋友’?”
她挺起肩膀。“是的。”
他的蓝眸燃着怒火,轻蔑、傲慢地打量着她。“孩子呢?”他问。
她深吸了口气。“和瑞雪在一起。瑞雪是我最好的朋友,她们出去散步了。艾
洁每天早上及下午都会出去走走。”
他的身躯僵住。“艾洁?”
“是的,欧艾洁。”
他们的视线锁住。艾德的表情很奇怪。“我想要看她。”
“当然,”莎菲道。“她们很快就回来了。也许你稍后可以去我的公寓——”
“我们一起过去。”他平板地打断她的话。
莎菲的身躯紧绷。她的脉搏狂跳,恐惧吞噬了她。
艾德的唇角扬起。“是的,”他粗嘎地道,像是读出了她的心思。“我们也可
以做那个。”
莎菲转身要逃离他。
艾德的动作快得她几乎看不清楚。转瞬间,他已经用力抓住了她的手肘。“噢,
不,”他咬着牙道。“你别想逃离我。我们得谈谈。”在莎菲能够抗议之前,他推
着她越过了酒吧。
莎菲不想闹笑话。“好吧,但是先放开我,免得有人以为你在欺侮我,并想要
采取行动。”艾德冷冷地看了她一眼后,放开了她的手臂。他们并肩走出南特,但
却没有互相碰触。莎菲可以感到他身躯的紧绷、愤怒,威胁着要爆发出来。
她的身躯在颤抖。莎菲告诉自己必须保持控制。她早预期艾德会出现的,但不
是像这样。她没有料到他这样地冷淡、满怀敌意。但现在不是屈服于回忆,或是心
碎痛苦的时候。莎菲深吸了口气,遮回泪水,用最礼貌的声音问:“你想要讨论什
么?”他打量着她,仰头冷笑。“你该死地以为我想要讨论什么?我想谈我的女儿
——而且我想知道你该死地在一家酒馆做什么。”
莎菲已经受够了。“你对我并没有权利,艾德。我无意为自己的行为做解释。”
他抓住她的手臂,将她拉抵向他坚硬的胴体。“我有许多的权利,”他道,语
音轻柔而危险。“因为我是艾洁的父亲。”
莎菲的身躯紧绷。他愤怒、灼热的目光扫过她全身,但是脱光了她的衣服,停
留在她肿胀的双峰上。莎菲僵住了,清楚地感觉到他有力的大腿抵着她。
“你有多常来这里?”他咄咄逼问。
她必须反抗他,屈服于欲望将会万劫不复。“那不关你的事。”
“我已经使你成为我的事。”
他们的视线相遇。艾德的表情变了。突然间他的手托住了他的臀部,让她的下
体抵着他的。莎菲低喊出声。他的男性已经肿胀巨大。“我正在使你成为我的事。”
他道。
“不。”她嘤咛道。
“是的,”他粗哽地道。“我仍然渴望你。”
莎菲无法相信现在发生的事。她曾经爱过艾德,也许她仍然爱他。她曾经如此
愤怒、失望他没有在她生产的时候陪在她身边。而在艾洁出生后,她将全部的爱都
倾注在她身上,她以为已经没有剩下的可以给其他人了。
但艾德并不爱她——从来不曾。但至少过去他对她很温柔体贴,但现在他却变
得如此地粗鲁残忍。他让她觉得自己好卑贱,像街上的妓女。
而且莎菲正努力地不要回想风暴的那一夜,他的手如何逗弄着她的身躯——及
它们可能再带给她什么样的喜悦。她不情愿地回想起他们曾经共享的热情,以及她
如何不断地在激情中呼喊他的名字。她记得他在体内移动时,他的表情——混合着
痛苦与狂喜,有力、难忘的男性。
以及在激情过后,他如何温柔地拥着她,仿佛他爱着她。
但这一次,如果她屈服于体内狂热的需要,将不会有片刻的温柔。
“你不邀请我到你的床上吗?”艾德低低地问,他的男性诱惑地抵着她。
泪水充满她的眼眶。“不,”她哽咽低语。“不。”仿佛可以借此赶走她的欲
望——但他正在技巧地挑逗着她。她贴着他的身躯颤抖,似乎无法呼吸。
“为什么不,莎菲?”艾德问,突然再抓住她的双臂。他的大腿滑进了她腿间,
灼热的男性抵向她。“你不会是想忠于乔治吧?”
莎菲望着那张英俊的面容,决心要忽略他们身躯相贴的感觉。她望进那对冰冷
但美丽的蓝眸,以及他坚定抿起的唇角。“你怎么敢指责我!”
他笑了。“我敢!我什么都敢!”
她很清楚他话里的性暗示。“你太卑鄙了!你完全变了个人!你变得和传言中
的一样糟!”她试着要推开他。
他的笑声逝去,但他没有放开她。
她停止了挣扎,因为每一次的扭动都使得她更加感觉到他。“放开我!立刻,
不然我要大声求救了!”
艾德的掌握更加收紧。“该死的你!你爱着他吗,莎菲?是不是?”
“你明白!”莎菲喊道。
“噢,我明白,亲爱的。我完全明白,”他绽开个笑容,他的大腿抬得更高,
她被迫骑着他。“来吧,甜心。我们不需要玩游戏。我们太了解彼此了——要玩也
是玩欢愉的游戏。”
莎菲惊喘出声。她气愤地想要挣脱、离开他。他笑着低下头。莎菲突然明白了
他要吻她——并彻底地僵住了。
“这样好多了,”他喃喃地道。“好太多了。让我们瞧瞧你在欢乐的巴黎学会
了多少。”他低沉、性感的声音道,将她按向他巨大的坚挺。
莎菲伸手要推开他。她不想要这样——至少她的心灵不。但她的身躯已饥渴了
如此地久,而她已经忘了激情可以怎样地惊天动地,令人忘了一切。她的脑海里浮
现了一幕幕过去的景象——也有未来的景象。她和艾德在床上,裸裎相偎,肌肤上
布满热情的红晕,他们紧攀者彼此,喘息连连。艾德深深地进入,带来了她从不曾
梦想过的欢愉狂喜。“不,艾德。不是像这样。”
“为什么不?”他低语,他的唇贴近她的,气息拂过她的唇。“我们是朋友。
老朋友。你一点都不喜欢我吗?”
“老朋友?”她惊喘道,但接下来的话被截断了。他的唇碰触她的。他的舌头
放肆地侵入,需索。这已经不再是两情相说,而是强暴。
莎菲喊叫出声——不是因为他弄痛了她,而是因为害怕。她怕他——还有她自
己。她试着推开他,即使她的唇正逐渐屈服软化。他的唇离开她,喘息道:“老天,
莎菲!它是如此地好!”
莎菲也在喘息。“你认为因为我们……我们曾经是爱人……就给你权利……对
待我……象……”
“象怎样,莎菲?”他喘息道,语气危险。“像个荡妇?像个娼妓?”
她嘤咛一声,脸色煞白。
“忘了你的新爱人,”他的蓝眸燃着火焰。“我会证明我比他行。我们在一起
会是如此地好。来吧,莎菲,心甘情原地,我保证这次不会粗鲁。”
她望着他,他诱惑的语音像温暖的茧包裹了她。
他回望着她。“莎菲,我们都知道你要我,而且我也要你。它曾经是那么地美
好,这一次也和以是。事实上它会更好,因为你现在有经验了。它可以是最好的一
次,莎菲。”
“离开我。”她低语道。
“为什么?你爱着他吗?”他咆哮道。
“你疯了,”她惊喘道。“我喜欢乔治——我不爱他!”
“很好。我并不喜欢带一个爱着其他男人的女人上床,”他的笑容诡异。“但
如果一定要那样——”他耸耸肩。“我会的。”
她怔怔看着他,因为他似乎变成了野兽——变成了她全然陌生的人。“你不了
解。”
他的眸子冷硬似蓝宝石。“我了解。我了解你的波西米亚风格。我了解你及你
的需要,莎菲。我是你的第一个,记得吗?我唤醒了你的欲望,我想我是个幸运的
男子。”
“离开我,”莎菲几近绝望地道。“拜托。”
“你比较喜爱他?”他的笑容冷酷。“你不会的——今天过后不。”
莎菲失去了控制,疯狂般地挣扎。艾德立刻放开了她。她踉跄后退,背抵到墙。
她双臂抱胸,感觉快要哭出来。“你怎么敢!”
“不,”艾德突兀地指着她喊道。“是你怎么敢!你怎么敢夺走我的女儿,该
死的你,欧莎菲!”
莎菲迎上他狂怒的目光。“我并没有夺走艾洁!”
“没有?”他大步走向她,半途又停止。他握拳的手在颤抖。“我想知道你为
什么没有早点告诉我。”
莎菲迟疑了一下。他有权知道真相。“我害怕。”
“害怕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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