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节 宇
现在回想起来,那个冬天,我仿佛一直都停留在地狱的底层,失去了很多我曾
珍惜并视为重要的东西,彷徨地找不到自己的方向,整个世界都是黑暗无比的深渊,
而我只能不停地往下坠,找不到活着的意义,每天晚上一睡着,就会梦见自己将一
把匕首插进自己的心脏,鲜血不住的流出来,可我却感觉不到痛苦,只觉得被鲜血
淹没了之后非常的温暖和舒适,很想永远这样,永远都不要醒过来,永远不要长大,
永远不要去面对丑陋不堪的现实世界。
既然已没有存在的价值,不再被需要,我就应该离开,可是我却没有勇气结束
自己的生命,象一个被抛进异次元的木偶,落入了不知何去何从的尴尬之中。是宇,
将我从绝望中拉了出来,我以为,我又重新找到了对自己微笑的方法。
就是在那种时候遇到了他,市图的英语角,大理石的地面,昏黄的灯光。我在
一大群围着一个老外的中国人人中间,问了几个极端无聊的问题,也回答了几个更
无聊的问题,觉得千篇一律,没意思透顶。看来外国的水土也不见得能养出三头六
臂的人才来,森还巴巴的想跳了出去,可见是无眼光及远见的人。
想挤出去又觉没礼貌,更兼没有力气,只得尴尬地站在那里维持一脸认真的表
情。还好这时老外被几个厉害的学生抢白,结结巴巴答不上来,只好借口时间到落
荒而逃。于是一群人做鸟兽散。
我也长嘘一口气。四处张望,发现有一个以前在这里认识的大一新生,因为当
时刚晋升为SOPHOMORE,想想自己都SUFFER MORE了,对FRESHMAN当然要以礼相待,
于是走过去和他打招呼。
那时宇正站在那个新生旁边,说是那新生的老乡。打招呼时憨憨地笑,一脸温
和的表情。我在心里暗暗诧异,这人好低沉的嗓音。不知道为什么,虽然只是第一
次见面,我却毫不犹豫地认为他是可以信赖、可以依靠的,一种很奇怪的直觉:他
一定是无毒的那种类型。
真奇怪是吧,女生或许会忘记自己有多少岁,也或许会忘记自己有多霸道任性
和蛮不讲理,但她们却毫无例外地都会记得与自己心里的那位ぁなた初次见面的情
景。女生就是这样一种没有理性的动物。
可是如果当时我知道这个无毒的人将会给我带来多大的痛苦的话,我恐怕也要
学那位老外一样落荒而逃了。可恨我没有第六感或是超能力。但也并不后悔,实在
是看不出有啥子好后悔的。人们总是这山看着那山高,总爱抱怨说,哎,如果当初
没有这样如果当初没有那样我也如何如何了。可是我知道,即使当初真的没有这样
也没有那样,我的结局也不会好到哪儿去。酸葡萄定律:得不到的是不好的,没有
发生的也是更糟的。我很原谅自己的阿Q 精神。
然后就攀谈了起来,互相介绍,接着是例行问答。我按常规是问别人的人生目
标, “What are you fighting for? ” 或者是“What do you want to do when
you graduate? ”这种相当虚幻、没营养及不切实际的问题,是我的必问题。因为
当时的我,似乎没有什么梦想,别人问起将来的打算时,总是目瞪口呆,将来?什
么将来?可是大家都有自己的梦想呢,白日梦也好,痴人说梦也好,有梦想,真是
一件让人羡慕的事情。
宇的英语,大概能和高中时我的英语相媲美,计算机系学生的通病,但也还算
流利,嗓音低沉厚重,给人一种很安稳的心情。这么好的声线,适合去当老师,学
生可以闭着眼睛趴在桌子上凝神静听;或是去当歌手,在灯光昏暗的酒吧里边弹边
唱,那么独自去喝酒的人也会心情不错。但是他的理想是开一间自己的公司,你知
道,几乎所有男生的理想都差不多,开一家公司,自己当老板,一统天下,号令群
雄,最好天下惟我独尊。我微微笑。男生。
他开始说他将来的打算:“When I congratulate ……”
慢着,congratulate?我重复:“congratulate?”
“对呀,congratulate,有什么不对吗?”他有点摸不着头脑地看着我。
好家伙,连中文也拿出来混,我心想。但嘴里还是说:“是GRADUATE吧?”我
也被他传染了。
“对对,是GRADUATE。”他摸了摸头,不好意思地哈哈干笑了两声。我也笑了
起来,这个人说话时那种温和稳重的样子,还蛮可爱的。
就这样,认识了宇,一起到学校图书馆七楼上自习。时值考前的非常时期,我
们又去晚了,楼道里挤得水泄不通的人群一直排到了大门口,我目瞪口呆,为了考
试,大家还真是不择手段,这么早就都跑来守株待兔,还指望考前能饿补功课的呢,
我失望。
宇看了看我,说:“你等等我。”转身出去,过了一会儿,又跑进来,手里不
知从哪儿弄来一串钥匙,丁零当啷地晃,也不看我,嘴里还嚷着:“嗨嗨,让开、
让开,开门了喂。”一副理直气壮的样子。众人于是都让出一条路来,宇走到最前
面停下来,左看看,右看看,又回头叫我的名字,然后冲我作了个笑脸。我仿佛听
见他在对别人说:“不要着急,不用着急,开门的老师马上就来了。”我勉强忍住
笑,心想:原来宇也是不择手段的人也。
哈尔滨的气温终于降至最低,这个冬天,什么时候能结束呢?我已经有些不在
乎这些问题了。开始有点喜欢无论四季都碧蓝如洗的天空,结在树枝背面的冰凉的
雪,以及更加冰冻的空气。因为,冰场已经整理好,不舒服的时候,就到冰场上以
最快速度滑一圈,想象着,这里是碧蓝的大海深处,四周雪白的树木是巨型的珊瑚
枝,冰场是水晶宫,我是自由自在不会说话也不管闲事的鱼,在水中穿梭自如。听
风的声音从耳边呼啸而过,心里平静极了,好象自己就要象这样滑出去,滑出去,
滑到冰凉的空气中去,融化到冰凉的空气中去。
只是有时难免跌倒,尖叫摔倒之后,总有那么一刻,我不愿爬起来,一个人呆
坐在原地。如果是晚上的话,我会下意识地向黑暗中伸出一只手,幻想着,有什么
人会来拉我一把,可到最后总是只能叹息着一个人站起来。所以,我一直会记得,
那天是宇将我拉起来。心跳得厉害,脸上却一点表情不露,这难道不是我所期望的
吗?我在心里暗暗问自己。仍得去上自习,隔着玻璃门,看见宇趴在桌上睡着了的
身影,我心里,忽然涌上一丝暖意,不知为什么,忽然非常感动,感动到许久不见
的眼泪也涌上眼眶。我觉得自己有些莫名其妙。
森终于打电话来,我居然有点欣喜,跑到楼下去接。
森第一句话就是对不起,我低头难过地笑,这一年来对不起已经成了森的口头
禅,其实他何尝有对不起我的地方呢,他只不过是喜欢上了别人而已。
“森。”我仍低着头。
“我在。”森的声音有点有气无力。
“你没有什么好说对不起的,我没有怪你。以前的事,我不对的地方也很多,
你也不要怪我,好吗?”我一口气将一句话说完,全身轻松不少。
“怎么会。”森似乎有点惊讶,“你真的没事吧,暑假我有事走不开,以后补
上,行吗?”
可至少那时该打个电话给我呀,我心想,算了,都已经过去这么久了,现在还
说那些做什么。
“不用了,森,我祝福你和绿。”
“什么?”他似乎没听清。
“我说,我祝福你跟绿。”我大声说道。
他沉默了好一会儿,然后才说:“真的吗?”
“是真的。”我停下来想了想,“你听我说,我遇到了一个人。”
又是沉默,半晌,森才开口:“你喜欢他?”
“很。”我抱着话筒,想起宇睡着的身影。
“他呢?”森接着问。
“他是他、我是我,我只管自己喜欢他。”我有些不耐烦,森真是罗里罗嗦。
“我担心你,要好好照顾自己。”森又说。
“好了好了,你口气越来越象我老爸。”
森再次沉默了起来,他是在难过吗?今天他格外奇怪,好象有千言万语想对我
说。
“还有什么事吗?”我试探着问。
“没、没有。”森有些慌乱,但马上又镇定了下来,“没事,忽然之间发现你
长大了,是该离开我的时候了,心里有点凄凉。”他笑道。说得好象是我甩掉他一
样,我微笑起来,森真给人面子。
“祝福你们。”良久,他说,“碧,你一定要幸福。”
“是,我一定会的。”我讪笑,要命,这种事怎么能让人保证。
“你一定要幸福才行。”那是森最后一句话。
一天后,绿打电话过来,告诉我森已经服安眠药自杀,他的骨癌已到了末期。
还有,森从来没和她在一起过。还有,她厌恶我这种只顾自己,不为别人着想,不
关心别人,不试着去了解别人,而且还不知感恩的冷血动物。
“只顾着保护自己的人,是最可耻的。”一整个寒假,我都在想着绿这句话,
武汉,真的也成了一个回不去的家了,我能拿什么表情去见他们呢?
?/松任谷由实
也许是最后一道电话
象诉说着别人的事
流着泪说一刀两断
可是我又百般不舍
Sweet Heart
两人合照的甜蜜照片
绝想不到有今天
Sweet Days
我到底输给了谁?
我真不甘心!
当你梦想成真时
一定有很多人为你微笑
但是一定不会是我
明天的我又是什么呢?
会是美好的明天吗?
Sweet Heart
如果能够的话
让我向你道再见
Sweet Dreams
跟我在一起
你没有幸福可言
也许这是最后一道电话
象是别人的事
却又泪流不止
早该离开他的
我总是依依不舍
Sweet Heart
影中的两人
因无奈而别离
Sweet Days
今昔何昔
可否再相聚 也许这是最后一道电话
象是别人的事
却又泪流不止
早该离开他的
我总是依依不舍
Sweet Heart
影中的两人
因无奈而别离
Sweet Days
今昔何昔
可否再相聚
Sweet Heart
宁愿让你误解
而就此不再回顾
Sweet Dreams
你尚有无限光明的道路
我只是不愿成为你的羁绊
——
逝去的,永在我心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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