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 他把她周身上下打量了一遍,眼睛里充满嘲弄的神气道:你不要像母狮子吓唬 人!只怕你的头颅撞在我的手掌上要碰个粉碎……老天,好一个淑士,真要命,你 还不配给我一拳打倒呢?哼,钱,可以让好人含冤而死,也可以让盗贼逍遥法外… … 李丽萍从医院买药回到家门前,向四周瞧了瞧,看见西沉的太阳正在墙上涂上 金色的落阳印记。她心里想陈正华拒绝接纳护身符咋办?万一退给妈妈就遭了。他 是聪明能干的厂长,决不会将此物退给妈妈的。突然,她听见正厅里有人谈话就刹 住了脚步,瞧见门前停着陈正华的小轿车。仿佛拨动了她那剧烈震颤的心弦,陈正 华收到了她的信,抛弃她还是喜爱她?今天她害怕碰见陈正华。 李丽萍磨磨蹭蹭地低下头在门口,一个声音让她吃了一惊,抬头一看是林美华。 林美华喜出望外从房里奔出来,狂热地拥抱住了李丽萍。然后,她们手拉手地一起 走进了正厅,只见陈正华和吴大妈谈得很投机。 李丽萍微笑着望着陈正华,只见他笑容一闪而过,默着脸低声说了一声:“你 好!” 李丽萍看着他失去笑脸,内心的希望蒙上一层虚幻渺茫的阴影。她心里想天知 道这‘你好’到底是什么意思?若是林森木化名为陈正华,他也不会这样平静地坐 着。她小心慎谨走上前递给吴大妈三颗药丸。 吴大妈伸出手并注视着女儿神情,她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分别了二十多 年的女儿,竟能回到自己的身边。她想起女儿凄凉和痛苦的悲惨遭遇,忏悔自己亲 手法污了女儿的清白,把罪孽带给无辜。她双手打抖地从李丽萍手里接过药丸,喃 喃地说:“药能治病,但不会减轻心里的负担。” “吴大妈!你有什么心里负担?”林美华立即打断了她的话,“家里有李丽萍 这样的女神,有什么负担重重呢?” 吴大妈沉默了。李丽萍不好意思地拧了林美华一把,好像她不懂事说错了话似 的。为了回避他们,李丽萍向自己的房间走去,井示意林美华和她一块离开。 一直沉默的陈正华这时说话了:“哟!这家的女神怎么搞的忘了给我们倒茶。” “哦!”李丽萍立即停住脚步转过身。 吴大妈偷偷地打量着两人的表情,而且看出了李丽萍那貌似平静的脸上隐约出 现着几分局促,几分紧张、几分腼腆,她的瞳仁里闪烁着绚丽的光亮,有如淘金者 历尽艰辛,终于发现了渴慕已久的宝藏。 李丽萍刚要走开,吴大妈喊了一声:“萍儿,你过来!”她把陈正华带来的发 放利息合同书递给李丽萍。 李丽萍以疑问的目光看着吴大妈说:“妈妈,发放利息,有陈正华这个大老板 担保,你就放心吧!” “吴大妈,保护你的钱财就像保护自己的眼珠一样。”陈正华朝李丽萍笑了笑 说,“是吗?李丽萍。” “妈妈把这笔钱全给了吴刚。”李丽萍说完这话却觉得背脊发寒。她像一个木 雕似的站着一丝不动。 “是的,萍儿。”吴大妈用那种犀利而慷慨可信的目光瞧着她说,“签字吧。” 她仔细地观察着李丽萍在合同上签着字。 “儿媳妇说我应该以自己的名义发放利息。”吴大妈突然说。 “一点不错,这是您的权利。”陈正华立即回答,“当您是她的保护人时,她 有什么必要考虑权利不权利呢?” “不知我这个老太婆承担这个责任能多久呢?而且这是我儿子在世时没有得到 的收入,我拿它干什么?还不如给我亲孙子吴刚。” “妈妈,我说句话可以吗?”李丽萍用乞求的目光望着吴大妈。 “说吧!” “您把这笔钱还是用您名字发放利息比较安全,这笔钱我和吴刚是碰不得的。” 李丽萍脑子里闪过姜阿基那魔鬼时常迫害着她、威胁着她、恐吓着她。若是财 产落到自己和吴刚的身上,也许会被姜阿基摄取走。她表述完自己内心的决定,便 和林美华一起回到自己的房间里去了。她们走后,吴大妈和陈正华相互看了好久。 李丽萍对吴刚的爱似乎是苦涩的,这使她们两人都很惊异。 “陈正华!” “吴大妈。” “有时想到这儿就不安,等我死后,我儿媳妇和孙子怎么办呢?” “您都想到哪里去了,谁知道明天是什么样?” “你说得对,但是我在考查今天。” “我不明白您的话。” “我们的邻居张大娘说,我的儿媳妇不应该和谁都打得火热,有名声变坏的危 险,这可是有关整个家族声誉的大事。” “她当然会这么说,她是个神经质的寡妇,谁说说笑笑她都不顺眼,要不然全 吴庄怎么都知道她这么个人?” “我们还得按照风俗行事,因为在这样的社会里生活。” “今天您说这些话,好像您不大相信自己的儿媳妇。” “不,陈正华,不是这么回事。我是完全相信这位女神的,但是担心社会上不 断变化的风气。她会不会忘记昨日的悲伤,被今天这花花绿绿的世界所感染呢?” “这又有什么办法,谁能了解别人心里想什么。有时可能会感情冲动,但是我 可以肯定地说,李丽萍不是风骚的女人。” “我在反复思考一件事。”吴大妈有些犹豫地说。 “什么?” “我和谁都不敢说。” “说吧,我是理解您内心痛苦的。” “我想让……让儿媳妇再结婚。” 听了吴大妈的话,陈正华惊愕不已。他不敢相信这话是从吴大妈嘴里说出来的, 他为之大震,但是这话所给予他的不是痛苦而是一阵喜悦。在黑暗与朦胧中,在他 面前升起了一丝微弱的希望之光,使他又陷入对李丽萍的绵绵思念之中。 吴大妈打量着陈正华面部表情的变化,见他陷入了长久的沉思就忍不住问道: “陈正华,怎么啦?干吗不说话。你觉得我的想法不对吗?” “这有什么不好。”他茫然地回答.心里揣测着吴大妈话里的意思。 “可惜皎洁的月亮有阴影,晶莹的星星要陨落。萍儿是一个可怜的寡妇。”吴 大妈深深地叹了一口气又道,“谁还愿意娶她这个拖着孩子的人。” “有人的。”陈正华凝望着吴大妈。 “一个男人拿出最高尚最纯洁的爱情奉献给她,也当之无愧,”吴大妈又说, “她那忠诚永远热情的天性,需要得到的必然是深刻而持久的真情。” 陈正华还没来得及回答,林美华突然从李丽萍房间出来了,他们的谈话也就中 断了。林美华高高兴兴地来到吴大妈跟前,恳求她让她儿媳妇和她一块去商场。林 美华明天就要离开吴庄了,她的女友们三天前就去了,现在就剩下她一个人,她想 和李丽萍一起度过今天,还想去买点东西。 “我什么时候拒绝了?孩子。”吴大妈有些奇怪地问。 “您是没拒绝,可她拒绝了。” “哪为什么?” “还不是怕您一个人在家,所以……” “瞧,好像我是个孩子似的。” 这时,李丽萍突然出现在楼梯上,陈正华和吴大妈不约而同地抬头看着她。 林美华再次恳求李丽萍,她还是拒绝了。她说:“家里有许多事要做。” 吴大妈对李丽萍说:“不要紧,家里的一切事都会办好的,孩子,再说林美华 不是天天到这儿来。” 当李丽萍还是不肯答应时,陈正华打断了她的话:“我有一个办法,可以两全 其美。” “什么?” “两人一起先做完家里的事,我也出去办点事儿,回来时把她们俩一齐带走。” 陈正华的话,使大家都没话可讲了,李丽萍没有办法只好答应林美华的恳求。 陈正华站起来要走,吴大妈问道:“你什么时候回来?” “中午”“今天干吗不考考她们俩?” “吴大妈什么意思?” “让她们俩做饭吃。” “想法倒是不坏,不过她们愿意吗?” “这有什么愿意不意愿的,你能在我们家里吃饭,我们感到幸运。”李丽萍立 刻回答了他。 陈正华说回来吃午饭就走了,李丽萍和林美华各忙各的事去了,但是吴大妈的 心里越来越重。 今天,吴大妈摸了摸陈正华的底,但话没说完。她对陈正华和女儿心里萌发出 来的感情已经看得一清二楚,如果让人知道李丽萍与同胞亲兄弟结过婚,人们对那 女神的看法就会完全变了,而且还要极力搞清他们兄妹之间这场爱情的奥妙。 陈正华走后,吴大妈脑子里很久很久都翻腾着这些事。 李丽萍今天非常高兴,她满以为陈正华已经知道,她在寻找自己的亲生母亲以 及自己过去的一切,那封信没有使他对她产生反感和厌恶。由于明白了事情的真相 他更加爱她了,而且想吃吃她亲手做的饭,使这事变得更富有意义。 李丽萍非常利索地开始做饭,她拿了一满升白面粉倒进粉盆里。 林美华舀了一勺水立在她的身旁,慢慢地把水一点一点地倒进盒里。李丽萍用 一双粗筷子一圈一圈地搅动着说:“美华,你这几天好好玩乐,到了家又要照顾丈 夫和孩子了。” “我没有孩子。” “对不起。” “没关系。你大概在娘家过得很舒适吧?” “我的命运不好。”李丽萍把面粉调均后搁在灶台上说,“当我呱呱坠地时, 亲生父母就抛弃了我。养父母待我像亲女儿。可是不久养父病故,我与养母相依为 命。我在十五岁那年出了事,养母也去世了。是吴善伟给了我生的希望和勇气,可 惜他走了。” 说着说着她的眼圈湿了,林美华理解她心里的痛苦,为了打破这沉闷的气氛, 微笑着问:“没有实现的愿望现在来实现它,难道不可能吗?” 听了林美华的话,李丽萍惊奇地看着她,她的脸上带着微笑,她明知林美华话 里的意思,但是她装着糊涂问:“那怎么办?” “再结婚。” 李丽萍左手伸进粉盆里,抓了一团拳头般大小的粉团,在手掌上抛了三下,便 ‘“喇” 的一声放到煎锅上, 用手慢慢地把粉团向四周铺开。她苦甜难分地说: “你说得对吗?林美华!” “一个女性能够理解另一个女性的心。” “但是我生活里有斑点的呀!” 林美华看着煎锅上的薄饼就像圆圆的明月,便说:“月亮也有斑点!” 李丽萍眼看薄饼已干燥,就用大拇指和食指采了一小角薄饼掀起,放入盘内道: “可你忘了我是英雄烈士的妻子吗?” “你也是一个女性,一个年轻、漂亮的女性,心中充满希望和激情。” “社会舆论会说这是罪过的。” “让他们说去吧!” “我还是一个孩子的妈妈呢。” “世上有这样好心肠的男人,他们愿意接受你的孩子。” “谁愿意给自己增加这么大的负担。”李丽萍做好煎饼后开始切莱道: “有一个”“谁?” “我弟弟陈正华。” 一听到陈正华的名字,李丽萍心中一阵剧烈的跳动,慌乱之中锋利的菜刀切着 了她的手指头。 林美华将创可贴裹在李丽萍的受伤流血的手指上。李丽萍沉默着,她没有对林 美华的话作出回答。 “知道吗,我弟弟昨晚说什么来着?”林美华又挑开了话头。 “什么?”李丽萍故作不知地问。 “他问我李丽萍做你的弟媳妇怎么样?我的弟弟曾经愚昧和贫穷,滋生了野蛮 和犯罪。” “犯了什么罪?” “有的人认为一生都有固定的天性!有的善良、有的凶恶、有的聪明、有的愚 笨、有的热情、有的冷漠。甚至说人的本性难改泰山难移。这些说法都是不科学的, 世界上任何事物都是运动变化的。” 李丽萍听了她这番话后,心里琢磨着陈正华是个浪子回头的人物吧。她回想起 了吴大妈曾经说过他爱上了一个幼女,后来那个幼女失踪使他的心碎了。也许他就 是林森木。他真的是林森木,他的父亲绝不会同意他与自己结婚,毕竟控告他人牢 八年呀!再说孩子是姜阿基所生,他们能接纳孩子吗?现在的陈正华是个大款,许 多姑娘还梦想着膀大款呢。她想到这里,又继续忙碌着。 林美华帮助她做菜肴,她完全理解李丽萍不平静的心情。但林美华的话使李丽 萍猜想,陈正华收到她的信后,摸了摸姐姐的底。 一会儿,桌上排着热气腾腾的薄饼、肉、绿豆芽、冬笋、蛋、牡蛎肉、虾仁… …等裹料。陈正华赶到了,他瞧着满桌子的裹料兴奋地说;“吃饭啦。李丽萍,给 我拿酒来!” 李丽萍为大家斟了一杯酒,四人各自拿了一张食饼筒,随后,各自放上各种菜 肴。吴大妈客气地往陈正华的食饼筒上边夹牡蛎肉边叽咕着:“生活翻板了,胃口 也不一样。从前,生活艰苦吃的裹料全是南瓜、土豆、芋头、萝卜……陈正华,林 美华你们多吃几筒。”吴大妈又道,“李丽萍得知你们喜欢吃食饼筒,特地为你俩 做的。我喜欢瞧着你们吃,这比我自己吃更有意思。” “我的天!”陈正华若有所思地说,“这太奇怪了!” “再吃一筒。”李丽萍说,“你瞧,食饼筒的裹料多丰富,营养也好。” “我吃得太饱了,”陈正华说,“很抱歉。” 李丽萍看着陈正华这样落落大方的样子,心想他绝不是林森木扮演的了。 大家高高兴兴地吃过午饭,李丽萍与他们一道去逛商店。今天她穿着林美华所 喜欢的那件浅蓝色绸缎衬衣,那浅蓝色衬衣朴素、雅致而漂亮。 吴大妈看见女儿的美丽而雅致的穿着,不由得想起过去自己也是这样打扮的, 引得无数青年小伙子追求她。今天她女儿比以往任何一天都高兴。李丽萍那激动的 心情流露在嘴边眉梢,鼻子上显得格外温存、柔美,以一副崭新的面貌呈现在人们 面前。 李丽萍跟着陈正华和林美华,在商店上转来转去。林美华一个劲儿地买东西, 陈正华就跟在后面逐项为她付款。李丽萍在一旁默默地听着姐弟俩的对话,偶尔间 陈正华说出了家乡的方言“介好”就是说“这么好,”“介好看”就是说“这么漂 亮”的方言。她心想不管是陈正华还是林森木,她都喜爱上他了。 陈正华几乎处处都要借机夸夸李丽萍。而当林美华一明白他的心意,他就又觉 得不好意思。他看到这李丽萍从心眼里高兴。林美华心里想婚姻毕竟是自由的,只 要陈正华愿意家人是无法干涉的。 他们到了一家丝绸货栈,林美华的目光在五颜六色的货柜中环视,最后落在一 块色泽鲜艳,紫晶色丝绸和一块粉红色高级缎子上,她用手指指两块布料说:“这 两块绸缎剪成旗袍。李丽萍穿起来那才漂亮呢?丽萍,你买吧。” 陈正华注视着她,几次发现李丽萍也偷偷打量着他。当四目相对时,她总是惊 慌失措地挪开眼睛,转到林美华的身上。李丽萍说:“林美华,现在买布料还不是 时机。” “时机不是自己来到,而是要自己寻找,这年头就得这样。”陈正华立刻打断 了李丽萍的话,并深情地望着她。突然,他觉得她的脸上有那被自己伤害了的幼女 的模糊影子。 “我的一切你都是知道的。”李丽萍说。 “不就是死了丈夫吗?” “你明白了,为什么还怂恿我呢?”李丽萍说。 “你终有一天会脱下这些衣服,换上你喜欢的新衣。”陈正华说。 “弟弟说得对,再说这是我弟弟送给你的。” “就算我的一点微薄的礼物吧。”陈正华笑着耸耸肩,英俊的脸庞更加充满男 性的魅力。 “到时候我会接受你的礼物。” “什么时候?” 李丽萍不吭声,陈正华执意现在就要买,可是李丽萍总是说这时候她无论如何 也不能接受这札物。陈正华无可奈何了。稍过片刻,陈正华焦急地说:“那个时候 不会太远吧!”李丽萍羞得没有再说什么。看到林美华忙于选购,又害怕陈正华剑 一般的目光,她悄悄地溜出陈列室来到外边的走廊上,陈正华刚想给林美华结账, 林美华又要店员给另一件东酉。 对于女孩子没完没了地买东西,陈正华早就腻烦了。他慢慢走到外边来到李丽 萍的跟前,李丽萍还独自站在那儿看那对面碧绿的湖水,但总觉得身后有了一双温 情脉脉的目光,这目光悄悄地缠绕着她。她惶惑了好久好久,终于她回过头来对他 说:“你怎么不陪姐姐买衣服?” 陈正华没有回答,只有那温情脉脉的目光,执著和热烈地缠绕着她,这目光好 像林森木呀!李丽萍转而又想,他是被评为省“十佳厂长”,劳改释放犯能评上吗? 但想到他是有才干的厂长,虽然他们两情相悦,但是她和他之间有着难以逾越的鸿 沟:一个是大款、厂长,一个是贫穷的寡妇,而且曾被人奸污过。这鸿沟使李丽萍 自卑和心碎。她开始躲避陈正华,躲避着他的目光,躲避着他的寻找。可她又压抑 不住对他的思念反而悄悄地流下了泪,局促不安地看着湖面。 “你在看什么?”陈正华说。 “什么也没有看,林美华呢?” “还在买她的东西,买的丝绸颜色不中意想换换。” 李丽萍刚想问那封信的事,可是心里却慌张起来,过了一会儿,她随便地说了 一句:“你可做得不太好啊!” “什么事?” “你把我们的事都告诉林美华了。” “我告诉她的都是我内心的痛苦,关于你的事我什么都没说。” “真的吗?” “如果我不把自己的痛苦告诉我姐姐,那么父亲怎么能知道呢?” “他会同意吗?” “他现在想的是儿子能否高兴,而不是自己的名声,他会同意的。” “他知道了这一切,也能接受我这样的儿媳妇吗?” “肯定会接受的!我已经接受了。” 陈正华离她更近了,李丽萍抬头望着他,看得出他的眼里充满了对自己的爱。 “你能接纳我,可是这儿怎么办?”李丽萍断断续续地说。 “我不明白你的意思。” “这事让谁去跟我妈妈说呢?她可能会反对的。” “她会把你当闺女一样嫁出去的。” 林美华拿着捆好的一包丝绸出来了,看见他俩这么亲近就说:“好啊,弟弟。 你可真是的一声不吭,把我一个人扔在里面跑到这儿来了。” “李丽萍不也是一个人吗?” “结账时售货员多算了我十多元钱。” “后来呢?” “我一算完账,就没好气给了她几句难听的话。” “这么说你又省了十多元钱。” “那还用说。 “走吧,找个地方坐会儿,喝点茶吧,太累了。” 听了陈正华的话,林美华和李丽萍交换了一下眼色。李丽萍急着要回家,可陈 正华不答应,硬拉着她向一个饭馆走去。 李丽萍从林美华手里接过买的东西,和她们一起进入“醉仙楼”饭馆。这家饭 馆品种多样名声远播,环境舒适,他们边喝酒边唱卡拉OK,平时不喝酒的李丽萍禁 不住陈正华的轮番劝教,喝了两杯人头马。林美华见陈正华对李丽萍热借款待,为 了给他们充足的空间便识趣地谎说自己有事走了。 陈正华谢绝了几位明艳绰约的公关小姐,毅然离开饭店要送李丽萍回家,她觉 得头重脚轻摇摇晃晃,主动地挽着他的胳膊,而他借着酒劲唯恐所失地一把将她拥 进自己的怀里,她却不敢用力推开了,怕这样严重地伤害一个最不应该伤害的人的 自尊心,这个人不仅是她的精神支柱,而且是她的异性知音。 陈正华说:“李丽萍,我真的爱你!” “你酒喝多了,我送你……送你回家。”她结结巴巴地说。 “送我到附近旅店,我要呕吐啦!”陈正华“哇”的一声呕了。 李丽萍扶着他住进了旅店,心里想一个女人对于一个喝醉酒的男人,最好的策 略是敬而远之,尽管这男人平时道貌岸然,是个无可挑剔的正人君子。她帮他盖好 被刚转身要走。 “丽萍!”陈正华一骨碌从床上爬起来,一把搂住她滚圆光滑的肩头说,“以 我的条件,要临时找个女人来慰藉寂寞,不是我夸海口,起码有几打女人愿意扑进 我的怀抱。且不说夜总会歌舞厅那些三陪女人,可以呼之即来挥之即去,不花一分 钱也有人乖乖送上门,就是一些白领丽人,思量着以身相伴的,也是大有人在。可 是,这绝不是我所需要的爱情。她们绝不是爱上我这个人本身,而是冲着我手中的 金钱。对于这种女人,我的对策只有一个敬而远之,以免生出更大更多的烦恼。” 说到这里,他“忽”地双手抱住李丽萍道:“你听我说,”他像发寒热嘴唇颤抖着, “从看到你的第一眼起,我就被你深深地迷住了,就立刻认定你是我多年苦苦等待, 苦苦等待的女人啊!是你,就是你!你是上帝派来拯救我灵魂的天使……” 李丽萍扶起他,他直勾勾的眼睛盯着她的脸,觉得她的脸竟像盛开的桃花鲜艳 红润。他紧紧抱住她轻吻着她的额头,微闭着的媚眼,红润的双唇。她的舌失是那 么香甜滑润,当即他像触了电一样的酥麻,抱起她放在席梦思床上,她心里想就是 他把她当做小狗小猫玩弄,心里也觉得甜丝丝如饮蜜糖。她的确觉得在心灵上有某 种与他相通的感应,不由自主地脱掉了自己的衣服,赤身裸体地仰躺在床上。他俯 身吻着她白皙的酥胸,用有力的手温柔地抚摸着她身体敏感的部位,正想猛扑过去。 突然,他的脑海里闪出黄监狱长严肃的脸,打了一个寒噤清醒过来说:“穿上吧, 我酒喝糊涂了。”他转身走向洗澡间,用水龙头“哗哗哗”地冲洗着自己的头。不 一会儿,他走近她看见她穿上衣服垂下头,乌云飘逸,玉容惆怅,便惶惶不安地说: “对不起,我……我对不起你。” 李丽萍平静地说:“喝醉酒的人往往做出一些违反常规的事,说出一些违反常 规的话,这是可以原谅的,要怪只能怪那该死的酒精。你休息,我走啦!” 陈正华看着她迈出门口,神经质地把手一挥,心里呐喊着对生活对命运的刻骨 铭心的报怨:“青春,青春已关进牢狱而流逝。我要找回被自己受伤害的幼女,可 天茫茫地茫茫人海茫茫,我苦苦寻觅的人儿,你究竟在哪里?难道你就是李丽萍嘛?” 他失魂落魄地依着门框看着她远去的身影…… 李丽萍做梦也没有想到陈正华接到她的信后会对她这么亲近,看来他不是林森 木了,是林森本就会憎恨她控告他坐牢的呀!他最大限度地分担了她心里的痛苦。 爱情的确是一种力量,是一种所向披靡的力量,就是这种力量使她有了迎接更大困 难的勇气,她带着酒劲兴冲冲地走着。 突然,一个卖微形电风扇和按摩器的男子走过来,非让她看看,李丽萍指着一 只银白色的按摩器问:“这个多少钱?” “九十八元钱,小姐。” “太贵了。” “东西值这么多钱啊!小姐,买一只吧!这是中国商品城路桥的新产品,按摩 全身关节痛、神经痛。” 李丽萍想了想就买下了那只按摩器,今天她第一次给吴大妈买了东西。 李丽萍回到家, 一眼看见吴大妈和姜阿基在那里商量, 不过声音很低,除了 “节省开支”、“价格便宜”、“质量保好”、“要一份合同”外,什么也听不清。 而以上一些只言片语之所以能听出来,也是因为重复了好多遍和特别强调的缘故。 李丽萍看见姜阿基,仿佛他是她体内埋藏的一颗定时炸弹,说不定什么时候就 会爆炸要她的命,她还没有来得及抑制住自己的惶恐。吴大妈看见她就说:“我儿 媳妇回来了,我说过她一定会回来的。” 姜阿基回过头望着李丽萍。她呆呆地位立着,像被钉子钉住了似的,她连走上 前给吴大妈拿药的力气都没有了。这时,陈正华也赶来了,他冷淡地与姜阿基打了 个招呼。 吴大妈很纳闷地示意陈正华坐下说:“我们等儿媳妇好久了。” “李丽萍,今天郑娟芝来信了。”姜阿基立即抢着说。 听见“郑娟芝”这名字,李丽萍浑身疼痛难受,还没等她开口,陈正华就惶恐 地问:“郑娟芝是谁了”“我的妻子,李丽萍从小和她一起长大。她非要我回去的 时候把李丽萍带去。” “我哪儿也不去!告诉她别操这份心。” “瞧,吴大妈,我不是说过吗?李丽萍富有了就瞧不起自己的伙伴。特别是提 到她舅妈,她就发火。” 陈正华听到这个不顺心的话题。就要向吴大妈告别。姜阿基和吴大妈想留住他, 他借口林美华在等他执意要走。走出门之前,陈正华和提心吊胆的李丽萍相互看了 看,他那安详的目光掀起了她心里感情的波澜。她觉得他又在说:“我等着你的回 答。” 姜阿基偷偷地打量着他们,强装笑容地对吴大妈说:“陈正华先生就是你儿媳 妇的知心朋友吧。” “他是我的半个儿子,他姐姐来吴庄玩,今天他们逛商品市场,非要拉我萍儿 和他们一道去,我只好同意了。” “去呗,这样很好,她可以散散心。吴大妈,只有你心肠开阔的人才有这么大 的勇气,不顾世人的陈规旧俗,让儿媳妇跟着大男人出去玩。” “这是我的义务。朋友,儿媳妇和女儿没有什么区别。” “你说得很好么!如果再多有几个像你这样思想开通的人就太好了。最近有这 么一件事,我们村里有一个大款把自己的丧夫儿媳妇给嫁出去了。” 听了这亵渎的话,吴大妈气得向他投去一束锐利的目光。再看看儿媳妇,因为 听了这话,她吓得脸都变了色。吴大妈想说点什么,但是话到了嘴边又咽回去了。 姜阿基见势不妙,忙为自己的冒昧表示歉意。 李丽萍刚要走开,姜阿基从兜里掏出一个小盒子要给她,她迷惘地看着他从容 地打开小盒递到她的面前,盒子里放着一条金项链。”姜阿基说:“李丽萍,这是 郑娟芝送给吴刚的,你无论如何不要拒绝。” 吴大妈见姜阿基这么恳切,就劝李丽萍不要拒绝了。李丽萍没有办法只好在吴 大妈面前说:“果真是这么回事。姜阿基,那你就亲手把它戴到吴刚的脖子上吧!” “吴刚在哪儿?” “在楼上睡觉。” 姜阿基拿着项链站起来,准备跟李丽萍一起上楼。 “妈妈……” “姜阿基同你是亲戚关系,你就给他一二千吧,明天再同陈正华商量决定,那 个事就算解决了。” 听了吴大妈的话,李丽萍不觉天旋地转,但是她总算克制住自己,带着姜阿基 上楼去了。 一进房间,李丽萍刚想说话,可是没等她发出声音,吴刚蹦过来依在她的身边。 面对着姜阿基,吴刚眼睛里闪烁着勇敢和恐惧混杂的表情。 姜阿基看着吴刚稚气的脸说:“这是我的亲骨肉,像复印件复出来的。娟芝, 你真狠心连我半个姓也没按上。” 姜阿基刚要把项链往孩子的脖子上戴,李丽萍跑过去一把夺了过来嚷着:“住 手,别碰他!” 李丽萍把手放在吴刚的肩头,孩子紧张得全身僵硬,眼睛始终盯着陌生的姜阿 基,仿佛父亲和儿子彼此针锋相对。姜阿基好像被人当胸踢了一脚,踢得他喘不过 气来:“我……”他轻轻地摇了摇头,像一个拳击手被狠狠击中了下巴。他说话的 时候,声音里透着阴气道,“我的好孩子,回床上去睡觉去吧。” “不用你管。”李丽萍厉声道,抱起吴刚送进卧室。 姜阿基上前拉住李丽萍,不料当即被她愤怒地啐了一口。他又去堵她的嘴,结 果手指也被她咬了一下。姜阿基怪模怪样地看着怒不可遏的李丽萍笑着说:“好啊, 你为爱情召我来,而又责骂我。” “我故意叫你来的。” “为什么?” “我要告诉你,你到这儿来的目的水远也达不到。” “如果达不到目的,像小孩捣鸟窝儿似的,摸不到鸟儿,就把鸟巢捣个稀烂。” “你不应该在我婆婆面前说那些话。” “是有关婚姻的话吗?你告诉我,郑娟芝,哦!不是娟芝,是李丽萍,难道这 假得了吗?你已爱上了陈正华。” “这关你什么事?” “我是做爱情买卖的,我可以告诉你一个谈恋爱的秘诀。” 李丽萍紧闭双唇,他低下的人格和龌龊的灵魂尽现,她一时不知如何开口。她 被自己的处境束缚着,一筹莫展。 姜阿基见她不吱声,又追问:“陈正华的想法如何?” “你别提他啦。你来这儿想干什么?” “唤醒我原来的爱情,或者要点代价保守你的人生秘密。” “今后我不准你再上这里来。” 姜阿基把李丽萍周身上下打量了一遍,眼睛里充满嘲弄的神气道:“你不要像 母狮子吓唬人好不好?”他嚷道,“只怕你的头颅撞在我的手掌上,要碰个粉碎了 ……老天,好一个淑女,真要命,我真下不了手,你还不配给我一拳打倒呢!”突 然,他背诵莎翁的名言,“钱可以让好人含冤而死,也可以让盗贼逍遥法外……郑 娟芝,钱是万能的。” 李丽萍立即打开对面的柜子,拿出一叠钞票扔给他,气鼓鼓地说:“走吧,二 千元钱。” “要封住郑娟芝丈夫的嘴还得给点!” 李丽萍一怒之下又拿出一些钱给他。姜阿基看到钱像饿狗觅到了一块猪骨头, 捡起来吹着口哨下楼去了。心中暗自高兴: 我要对她软硬兼施,下跪、痛哭流涕地忏悔哀求,不行就向她宣战!我喜欢的 我一定要得到,得不到就毁掉。“哈哈哈……哈哈哈……”他大笑道:“我终于找 到了一把金锁匙。”他得意忘形地回过头来看着李丽萍,他说:“郑娟芝,那只给 吴刚的项链是假的。” 李丽萍立即将项链从窗口上丢下,正好落在姜阿基的头上,他兴奋地往大腿上 一拍道:“郑娟芝,你真好!” 李丽萍怒喝道:“你见鬼去吧!我给你的钱是最后一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