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一、就是想去美国
天亮公司职员叶嘉伟的家像天塌下来一般:地上满是玻璃碎片,五岁的儿子焘焘坐
在地上哭,妻子柳筱红正哭着一件一件地清理自己的衣物,要离开这个家,永远不回来
了!
嘉伟吸着烟,仰面躺在沙发上,连看都没看筱红一眼,这是他们夫妻结婚以来第几
次吵架了?他不记得,他只记得自从他们有了焘焘后就经常爆发战争,但每次战争总以
筱红的回归而告结束。他不相信筱红这一走就不回来了!
筱红多么希望嘉伟能来哄哄自己,但是他却懒洋洋地躺在沙发上,一动也不动。当
初他是怎样地追求自己、怎样地哄自己,一见自己哭,他就会马上来像哄孩子一样地哄
自己。可是现在,他的热情都上哪里去了?筱红拎起包出了家门。
桔红色的街灯照耀着黝黑的马路,去哪里呢?筱红茫然不知所往。去找卫东?上午
刚刚拒绝过他,现在怎么又好去?
最终,她还是决定先去丽敏那里住几天。丽敏是筱红的同学,在歌厅做歌唱演员。
听了筱江的哭诉,丽敏很义气地收留了她。
“唉,看你们这个样子,我庆幸自己没有结婚。否则,还不知是什么样呢!”丽敏
道,喝了一口茶,站了起来说道,“别哭了,明天有个同学聚会,你参不参加?”
“参加,当然要参加啦。上次聚会我就没参加,这次我一定要去。”筱红擦干了眼
泪,抬起头说,“明天几点钟?在哪里?谁请客?”
“下午4时在小西天海鲜大酒楼,杜泽文请客。他从深圳回来,挣了不少钱,还是卫
东跟他谈成让他请客的。”
“卫东?”筱红听见这个名字就仿佛看见天边的一道闪电,前些天她还见过他一次,
她忘不掉他的英俊的脸和他的幽默的谈吐。
“是呀,卫东,怎么啦?你今天怎么啦?大惊小怪的?难道你不认识他吗?”丽敏
问。
“没有,没什么。”筱红摇摇头,满脸绯红。
丽敏看了好生奇怪,问道:“你怎么啦?是不是爱上他了?”
“没有,没有。”筱红连忙否认道。
“是吗?要出问题我也没有办法。你给卫东打电话,说我在这里,让他过来。”筱
红命令道。
丽敏拨电话,但卫东那边却没有人接,两人便躺在床上聊天,她们在大学时常常这
样,但自从筱红有了焘焘后,她们很久没这样聊过了。筱红感到有些新鲜和兴奋。
“老实说,你跟卫东是什么关系,是不是有什么私情?发展到什么程度了?”丽敏
道。
“没什么,刚开始,我想跟他去美国,他说了要带我走。”筱红说。
“难怪你跟嘉伟成这样。”丽敏说。
两人聊到很晚,丽敏困了,转身先入睡了。筱红躺在床上却怎么也睡不着,这屋子
是这样的安静。
她想去美国,父亲一来信就问她和嘉伟什么时候去美国,还说邻居某某最近又去美
国看儿子去了等等,惹得筱红十分着急,她看完信就问嘉伟什么时候带她和孩子去美国?
嘉伟被她问烦了,自己又不是不想去美国,但是他的外语过不了关,考过几次托福都没
有合格,他有什么办法,不是他不努力,他每天又要上班工作赚钱养家,又要接送孩子,
还要学外语,他实在没有精力。后来,他被筱红问烦了,他给了筱红一耳光,把筱红打
出了家门。筱红想去美国,对,去美国,去好好闯荡一番,说不定还能做出什么成绩来
呢!说不定还能成为一个著名的歌唱演员呢!一定要去美国。那么现在怎么办呢?第一
步先辞职,对,不在学校干了,那里太埋没人才,可是辞职以后干什么去呢?她又茫然
了,但她的确不愿在那所小学校干了,她觉得那所学校不适合自己,她决定明天就找校
长辞职。
第二天,筱红从自己的办公桌里拿走了仅剩的一把梳子和一支钢笔,很坚决地离开
了自己任教的那所小学。
二、告别往昔
筱红到海鲜大酒店的时候,屋里已坐了七八个同学。瘦的是杜泽文,矮的是王品华,
就是不见卫东。筱红一边喝茶一边听着他们的谈话,时不时地报以微笑,其实她全然不
知他们在说什么,只是焦虑地等待着卫东的到来。
来了,来了,卫东终于来了,筱红看见了卫东那高大的身躯,她喜欢他走路时昂首
挺胸、目不斜视的姿态,喜欢他的长头发和那件灰色的休闲服。
筱红的身边正好有个空椅子,卫东就坐在了筱红的身边,筱红的心开始扑扑乱跳。
“怎么来得这么晚?是不是被女朋友拉住了,出不来了?”泽文打趣地问。
“什么女朋友?是女鬼。”卫东说。
大家被卫东的话逗笑了,筱红也笑了,卫东说话实在是太幽默了。
“喂,你什么时候结婚?再不结婚就老了。”泽文又说。
筱红心里有些不高兴。
卫东道:“不结了,老了再说,老了就找个老的。”
“带孩子的怎么样?”泽文打趣道。
大家哈哈大笑,筱红也笑了。
“行,带孩子的女人成熟。”
筱红听了很高兴。
吃过饭,已是八时多,街灯亮了,给夜晚增添了许多温馨。
卫东见筱红愁容满面的样子,把她叫到一边问道:“你怎么啦?怎么那么不高兴?”
筱红心里如电击了一般,头晕身软,用手捂着额头。
“你怎么啦,头晕啦?走,到旁边坐一会儿。”卫东说罢,拉着筱红到马路边坐下。
筱红的眼泪像溪水一般流了出来。
“你怎么啦?怎么啦?”卫东说着把筱红揽进怀里。筱红哭得更伤心了。
“是不是你老公欺负你了,你满脸愁容,总是不开心的样子。”卫东一边说一边为
筱红抹去泪水。筱红哭得更伤心了。
“跟我一起去美国吧,看你这么伤心的样子,我不想一人走了,跟我一起去吧!”
卫东道。
筱红渐渐地止住了哭声,问道:“什么,你要去美国?”
“对,跟我一起去好吗?”
“行吗?咱们怎么去?”筱红问。
“你别管了,你答应跟我去了?”卫东又问。
筱红点点头。卫东捧起她的脸狂吻起来。
“那你跟我一起回去好吗?”卫东说罢便来拉筱红的手。
筱红战战兢兢地把手交给他,和他一起沿马路慢慢地往西走。
“你爱我什么呢?我都这么大了,结过婚,又有孩子。”筱红问道,她有些不放心。
“在我的心中你最漂亮,什么样的女子也没法和你相比。真的!”卫东说。
这些年卫东确实交过不少女朋友,筱红在他眼中永远是单纯而高贵的,从见到她的
第一天起,他就在爱她。但那时他觉得自己配不上她,不敢追她。
筱红也喜欢卫东桀骜不驯的个性和艺术家的气质,这些都是嘉伟身上所没有的。两
人从小西天一直走到卫东住的西四,一边走一边吻,足足走了三个小时才到卫东的家。
卫东托朋友办了假婚姻公证,筱红以陪读的身分与卫东同赴美国。拿到签证那天,
筱红和卫东高兴得抱着签证在床上打了几个滚,就像拿到去世界乐园的通行证一样。
明天就要走了,不知何时才能见到焘焘!筱红决定走之前回去一趟,去拿几张焘焘
的照片。筱红从抽屉里找出几张儿子的照片,收拾好自己的衣服,悄悄地关上了房门。
忽然,她觉得该给嘉伟留个便条,又打开了房门,伏在桌上写道:
嘉伟:
我明天和男友去美国,不回来了,你另组家庭吧,祝你幸福!
筱红
筱红压好纸条,又在房间里转了一遍,包里的呼机响起,是卫东呼她赶紧回去,她
拎着箱子,出了房门,她要赶紧离开那栋楼,她步子飞快,生怕碰上了嘉伟或者焘焘,
那样的话,她也许就走不成了!
三、家中有女初长成
一个小时过去了,筱红没有回来;两个小时、三个小时过去了,家中仍没有筱红的
影子,嘉伟见时间已不早,赶紧给焘焘洗过,自己一人到客厅抽烟、闷坐。说实话,这
些年养孩子、忙工作,嘉伟已感到身心俱累,但他是男人,不便向筱红诉说,所以有时
脾气不好,回家发火,但发完他又后悔,在心里向筱红道歉。
第二天早晨,嘉伟在晃眼的晨光中醒来,筱红一夜未归,嘉伟慌了手脚,她上哪里
去了?他打电话到筱红的单位,学校的曹校长明确地告诉他:“柳筱红已经辞职。”
第三天,嘉伟找到丽敏家,丽敏告诉他说:“筱红已经跟别人走了,你别找他了,
找也没用!”
嘉伟晕晕乎乎地出了丽敏的家,回到家,他终于发现了筱红留给他的纸条。她有男
朋友了!
她走了!她真的不要我们了!丽敏说的一切都是真的!筱红啊筱红,我好后悔啊!
我不应该打你一耳光,我不该啊不该!
嘉伟哭倒在床上,焘焘在客厅里看电视,没注意他爸爸的一举一动。
第四天,嘉伟睡到10时30分才起床,现在,他的心全灰了,他衣服也不叠、被子也
不理,任它们堆在床上,他只想去喝酒,一醉方休。他带着焘焘来到美香居,坐在最里
面的一个角落,离窗户远远的,他点了两瓶二锅头和几个菜,要借酒浇愁。他自斟自饮,
喝了一杯又一杯,焘焘既好奇又害怕地在旁边看着……
天下起了细密的小雪。艺术研究所孟白华教授带着妻子和独生子慕白一起来到姜教
授家。
“姜伯伯!姜伯母,你们好!”慕白穿一条牛仔裤,一双高统军靴,白净的脸上架
一副金边眼镜。他把自己打扮得很精神,但身体仍显得很孱弱。
“这是慕白啊?高了,长高了!走在大街上我都不认识了!上大学几年级了?怎么
戴上了一副眼镜?”姜教授的妻子杨秀芬一边打量着慕白一边说。
“后生可畏,后生可畏啊!慕白,你有出息,”姜教授道,“好好学习,将来当个
大老板!”
慕白谦虚地摇摇头。
“你去把雯雯叫来!”姜教授低声对妻子说。
秀芬站起身去叫雯雯,雯雯正在自己房里看书,听见母亲叫她,问道:“干吗?”
“家里来客人了,你过来见一见大家嘛!”秀芬说。
“为什么非要让我见大家?”雯雯一边说一边合上了书,很不情愿地跟母亲到了客
厅,她迎面看见一个白净净的、戴眼镜的大男孩坐在孟白华夫妇旁边,他是谁?她好生
纳闷。
“孟伯伯、孟伯母,你们好!”雯雯有礼貌地说。
“这是孟慕白,北京大学经济管理系的大学生!”姜教授介绍说。
“她是雯雯!”孟白华用胳膊肘碰了一下儿子,说。
“你好!雯雯。”慕白站起身道。
孟慕白?雯雯觉得好生奇怪,他怎么长得像根豆芽菜,她一见他就想笑。
“咱们小时候还在一起玩过积木呢?你忘啦?!”慕白说。
“忘了!忘了!嗯。”雯雯笑道,过了一会儿,她又说:“好像是玩过吧,不过,
那时我只有五六岁,对吧?今天有空过来啦?我还有一本书没看完,就差几页,你们坐
啊!”
雯雯说罢就要回自己房间。
“别看了!别看了!时间不早了,咱们一起吃饭去吧!”慕白道。
“好吧!”雯雯一听说要出去吃饭也很高兴,回房间穿好大衣,和大家一起出了家
门。
“雯雯,听说你高考差几分没考上?”慕白陪雯雯走在最后,他关切地问雯雯。
“哎,别提了,一提这件事我就烦,为这事,爸爸妈妈没少说过,给我脸色看!”
雯雯道。
“是吗?你哪门功课差?当初我帮你补一补就好了!”慕白说。
“你帮我补课?”雯雯道,“别吹牛了!”
“什么,你不相信我?”慕白道,噘起了嘴。
“怎么,你生气啦?”雯雯问。
“没有!我想问问,你为什么不复读,明年再考?”慕白道。
“不想考了!考不上又得挨父母的骂,索性不考了!我父亲托钟伯伯给我找了个工
作,在一家商店当售货员,凑合着干吧,总比让人说强。”雯雯道,她的长发在风中飞
舞。
“是吗?你真够可怜的!”慕白说。
“可怜?有什么可怜的?”雯雯道。她觉得慕白在充大人,可是,他的脸是那样稚
嫩、白皙、乳气未脱,她觉得他像个滑稽的木偶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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