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程家客厅今天异常的热闹,绍群、咏咏及程平一边吃炸鸡、喝可乐,一边兴高采烈
地引吭高歌,彷佛连空气都感染到了他们的愉悦气氛。
“咏咏,你干杯!”程平笑着起哄。
“为什么?”咏咏不解地看着他。
“因为你今天终于加愿以偿,得到魏国安的注意了!”
咏咏闻言,害羞地低下头,嘴角不由自主地浮现一抹幸福的微笑。
程平见到她那副沉醉在爱河中的娇羞模样,妒意不觉浮上心头。将一切看在眼中的
绍群,忍不住开口说:“说到这个,咏咏你得好好的谢谢程平,要不是他的苦心妙计,
你哪可能——”眼看绍群就要说溜嘴了,程平连忙撞了他一下,丢给他警告的一眼。”
舅!”咏咏见他俩眉来眼去的,心底顿生疑云。“妙计?什么妙计?”
“没有哦!我是说他居中替你们传信、拉线,实在很辛苦。”绍群连忙改口。
“是啊!程平,你真够意思。”咏咏笑着举杯。“谢啦!”
程平低头苦笑,脸上闪过一抹不易察觉的郁悒。“谢我什么?我不过跑跑腿而已,
其实打动魏国安的,还是靠你的天生丽质。你早听我的话,好好打扮——”
“拜托!你明知魏国安才不是光看中我的外表呢!”
“他——”程平无奈地耸耸肩。“不过你不能否认你今天这番打扮真的令他为之惊
艳吧?”
咏咏低头,微笑不语。
“所以啰!听我的准没错。”程平得意地喝了口饮料,随即转向绍群。”
舅,你也一样!”
“怎么又扯到我头上?”绍群满脸无辜。
“你追了苏阿姨那么久,一垒都上不了,太逊了吧?”
绍群语带沮丧:“我真的已经使出全力了。”
“哎哟!舅,就你那几招啊?真不必了!来来来!还是让我传授你几下绝招,包你
很快就能上垒,甚至‘红不让’!”绍群睁大了眼,迫不及待地凑近程平。“什么招?
快说来听听!”
只见程平等三人起劲地凑在一起低语,既是比手画脚,又互拍肩膀的,热闹非凡;
偶尔还会听见程平以专家的口吻下结论:
“女人呀!多半神经细条、心肠软,所以对待女人要温柔、多情,像宝贝样的小心
呵护,一定能打动她们的心……”
绍群牢牢记住程平所传授的绝招,此时他正站在美俐每日必经的街道上,等待佳人
出现。
不一会儿,他果然看见美俐拿着红纸写成的售屋广告牌,想要挂到电线杆上去,但
垫起脚尖仍不够高,她努力试了几次,但都失败了。忽地,身后有人用力抱住她的腰往
上一举,美俐一惊,连忙回头,只见绍群咧开了嘴,正笑嘻嘻地抱着她。
“挂吧!”绍群说。
美俐欣然而笑。“谢谢!”
挂好广告牌后,她跳下来,却见绍群僵直着手臂,似乎酸得难以动弹,她连忙上前
帮他按摩手臂。
“不好意思,你真好!”美俐感动不已,内心彷佛淌过一道暖流,令她感到无比的
温暖、安适。
绍群一径陶醉在她如花的笑容和诱人的发香中,傻笑着说不出话来。而不远处的巷
弄中,秀芳正一脸妒意地看着状甚亲密的两人。
翌日夜晚,美俐正在办公室打计算机,忽地电话声响起。
美俐接起听筒。“喂,住商房屋!”
“苏小姐,明晚有空吗?”彼端传来石特助谄媚的声音。
“怎么?石特助,该不会是贵总经理又想见我吧?”美俐的语气异常淡漠。“苏小
姐真是冰雪聪明,一猜就中!可以吗?”
“不可以!”美俐气呼呼地挂上电话,继续回头去打计算机。“真是无聊!
须臾,传来一阵敲门声。美俐转头,见绍群站在玻璃门外,便起身去开门。
“你怎么来了?”
“我听咏咏说你一加班就忘记吃饭,这怎么行?所以我煨了你最喜欢的鸡汤面!”
说着,他举起手中的三层便当盒放在桌上,并打开盒盖,霎时,空气中迷漫着一股食物
的香味。
美俐不由自主地吞口口水,忽闻肚子咕噜的响起来,她一脸尴尬,连忙用手按住肚
子。
绍群微微一笑。“快趁热吃吧!”他细心的从口袋中掏出一条折叠过的餐巾打开,
里面竟是一双筷子。“放心!全都消过毒的。”
美俐感动地接过筷子。“你真周到!”
“吃吃看,对不对味?”绍群细心地将三层便当分开,里面不但有青菜、有面,还
有汤。
美俐连忙吃一口。“太棒了!”她闭上眼,一脸陶醉状。
“那你多吃点!”绍群笑道,觉得看她吃东西是世界上最幸福的事。
“这么多,我一个人哪吃得了?你也吃一点!”
“不——”
绍群还来不及拒绝,美俐已将面挟送到他的嘴边,他迟疑了一下,还是让美俐喂他
吃下,气氛温馨而浪漫。
窗外的程平和咏咏见了,忍不住相视而笑,并互相击掌,以示庆祝。这是一个特别
的夜晚,空气中处处飘散着蛋糕的奶油香和玫瑰花香;苏家的客厅中则放满了彩色气球,
还有一条写着“生日快乐”的长彩带。
咏咏和娃娃一左一右上前抱住美俐,并亲吻她的双颊。
“妈,祝你青春永驻!”咏咏笑着送上礼物。
娃娃则指着桌上的蛋糕说:“妈,蛋糕是我和曾舅舅一起做的,你一定要全部吃完
哟!”
美俐双眸泛着泪光,感动得几乎说不出话来。“好!谢谢你们!”她不禁上前抱住
两个女儿。
“不!要谢谢曾舅舅,这全是他准备的!”咏咏说。
美俐感动地望着绍群,这还是第一次有人这么用心的为她庆祝生日呢!
绍群傻兮兮地摸着头。“生、生日快乐!苏小姐。”
美俐想张口说些什么,忽然眼中涌上泪水,说不出话来了。
“对不起!”她匆匆丢下这句话,旋即冲出大门。
“妈——”咏咏和娃娃同时惊叫,随之欲追上去,但被程平拉住。
“舅!快追上去呀!”程平转头推了绍群一下。
“噢!”绍群一怔,随即领悟过来,并连忙跑出去。
几分钟后,绍群在阳台上发现美俐正坐在躺椅上,她双手抱膝,下巴抵在膝盖上,
像个小孩似的瞪着万家灯火,眼中含着泪水。
她想伸手拭泪,忽然间有一条手帕递到她面前,她抬头,赫然看见绍群蹲在她的椅
子旁边。
“对、对不起,我原想让你开心的,不料却惹得你难过。”绍群既关心又惶恐地说
着。
美俐含泪笑道:“不!我很开心,真的很开心。”
“可是你哭了。”绍群不解地看着她梨花带泪的容颜,感到十分心疼。
“那是快乐的泪水,我长这么大,从来没有人这么慎重其事的为我庆祝过生日。”
“不会吧?”他有些愕然。
美俐的神情忽而转为落寞。“我妈死的早,爸爸又严肃、又古板,对我总是板着脸
说教,连笑都很少笑一下,更别提抱我、哄我了。有一次,我参加朋友的生日宴会,看
到她腻在她爸爸怀中撒娇的样子,好生气,就偷偷用剪刀剪破她的新衣服……”一提及
往事,她不由哽咽得说不出话来。
绍群心疼地抱住她。“美俐——”
美俐抬起头,含泪看着他。“我是不是很坏?”
“不!你不坏!”他更用力抱紧她。“你是最好的!最好的!”
美俐忍不住偎在他的怀中,彷佛那是一个温暖、可靠的港湾,彷佛那里可以收藏她
所有的悲伤……绍群无言地抱着她,轻轻摇着,彷佛在呵护一个受伤的孩子。此刻,他
感觉到自己距离幸福是如此的近。
为苏美俐母女三人做早餐几乎成了绍群每天早上的例行公事。今天,吃完早餐后,
母女三人上班的上班,上学的上学,苏家顿时变得空荡荡的,绍群眼见客厅凌乱不堪,
便自愿留下来打扫。
铃——铃——
忽闻电话铃响,绍群连忙去接听。“喂?——是——她不在——”他的语气突地转
为惊愕:“她爸爸?”
挂掉电话后,他依着护士的指示,迅速赶往位于郊区的安养院。
到达后,绍群随着一名护士,匆匆走向苏父的病房。
护士指着狂叫、失控的苏父说:“他每星期至少发作两次,就是这样又吼又叫的,
闹得全部的人都不安宁,只有他女儿才安抚得了他。”
“苏小姐在忙,我替她来。”绍群说。
护士摇摇头。“他不认得你,不知行不行?”
“好歹试试吧!”说着,他即走上前,只见一名看护抱住苏父,另一名正要替他打
针。
“谋杀——不!”苏父挥舞着双臂,用力挣扎着。
“乖!静一静,打一针就好了!”看护劝告着。
“不——不——”苏父露出恐怖的表情,狂叫不已。
“住手!”绍群喝道,随即抱住苏父,双方经过一阵拉扯,绍群好不容易才按住他。
苏父忽然哭出来。“不打针!不要打针!”
“好!不打针、不打针!”绍群轻轻拍抚他的背。“别怕,美俐马上来,乖。”
过了许久,苏父终于慢慢安静下来,但绍群仍然继续抱着他,并不时的在他耳边低
语。
“白、白兔!我要白兔!”苏父突然说道。
绍群一脸困惑地看着护士,不明白苏父在说些什么。
护士想了想,才说:“好象他女儿每次都会用手帕叠成小白兔,说故事给他听,你
会吗?”
“叠白兔?”绍群掏出手帕绑成白兔状。“是这样吗?”
苏父一见,笑呵呵地拍手叫道:“白兔!美俐!”
绍群立刻把手帕交给他。苏父一边玩弄着,一边唱起歌来:“小白免乖乖……把门
打开……”
绍群一听,连忙跟着唱和,并对护士使眼色。“唱!大家唱!”
霎时,病房中全充斥着荒腔走板的混声合唱。
绍群突然看到墙角有台旧风琴,他眼睛一亮,立刻走向它,奏起“小白兔歌”。眼
看苏父愈唱愈开心,他也愈弹愈起劲。
咖啡厅中,美俐正口沫横飞地对着凤琴描述那笔做成的生意。
“……当塑料袋破掉,水洒了客户一身的时候,我的心跳差点也停止了,我想:完
了!这下生意非完蛋不可,没想到——”
凤琴不耐地接腔:“没想到碰到个神经病,不但不生气,还让你赚了近八十万的佣
金!小姐,你已经说过三遍了,我都会背了!”
“我忍不住嘛!太过瘾了,八十万耶!等办好过户,下个月发薪水时,我就可以把
钱给你了。”
凤琴皱眉叫道:“下个月?美俐!你有没有弄错?我明明告诉你这个星期以内就要!”
“可是公司规定——”美俐面有难色。
“你不会先借呀?”
“小姐!八十万耶!公司怎么可能先借?何况客户等全部手续完成才会把钱付清,
我们才会拿到佣金。”
“这么说,万一他半途改变主意,还是出了什么事,那交易不就泡汤了?”
美俐瞪了她一眼。“呸!你少乌鸦嘴!”
“美俐,一个月实在太久了,我真的没办法等。”
“那怎么办?”美俐也开始着急了。
“另外想办法呀!你不是还有一块地——”
美俐叹了口气,一脸沮丧地说:“你明知道那块地只有林伟明会买,可是我三番两
吹拒绝他,他一定不会理我了。”
忽地传来一阵熟悉的男声——
“那可不一定!”
美俐回头一看,赫然看见林伟明站在身后。
“凤琴!你又出卖我!”她转头瞪视凤琴。
“小姐,我是在帮你!好了,我有事先走一步,你们好好谈谈。”语毕,凤琴即匆
匆起身离去。
“凤——”美俐起身欲追,却被伟明按住。
他凑近美俐耳边低语:“美俐,你难道不想赚那两百万吗?”
美俐怀疑的看了他一眼。“你到底有什么阴谋?”
伟明失笑道:“你为什么认定我有阴谋?”
“我和你非亲非故,两百万更不是笔小数目,你会没有任何条件的让我赚?我不信!”
“啧啧,美俐,你怎么对人性这么没信心?”
她斜睨他一眼,冷笑道:“林大总经理,不是我对人性没信心,只是我不相信天下
有白吃的午餐。”
伟明朗声大笑。“说得好!天下的确没有白吃的午餐。”
“所以你的确是有条件的。”
伟明点头,以莫测高深的目光看着她。
“什么条件?”美俐好奇地问。
“我要你陪我一天。”
太侮辱人了嘛!“你真是混——”美俐气得想挥拳打人,手却被伟明握住。
“住嘴!不许侮辱我!”伟明厉声道。
美俐使尽力气甩开他的手。“我侮辱你?是你侮辱我!”
“以两百万换你一天是侮辱?”伟明摇摇头。“我不认为。”
美俐咬牙反问:“那你认为是什么?”
“交易!纯粹只是一笔交易而已。美俐,你是个成功的sales,不妨仔细核计
一下,划不划算?”
“不必——”
她话未说完,即被伟明打断。“别冲动!美俐,我给你三天的时间考虑。”
“我现在就可以答复你——”
伟明笑着拍拍她的手,自信满满地说:“美俐,心急喝粥可是会烫到嘴的,你还是
给自己一点时间吧!”
美俐看着窗外,陷入了长长的沉思中。
刚进家门的美俐拾起地上的一封信,信封上UCLA的字样,美俐一见,立刻双眉
蹙紧。天哪!该不会是咏咏的吧?
她二话不说,当下便冲进咏咏的卧房。
“这是什么意思?你说!”美俐铁青着脸,将信丢到咏咏的脸上。
咏咏连忙拾起信,一看,连她也愣住了。
“说呀!”美俐气冲冲地,像座活火山。
咏咏迅速将信藏到身后。“没什么啦!外国杂志的广告——”
“放你的屁!”美俐怒斥。“你欺负我看不懂英文是不是?告诉你,我虽然学历不
高,不过至少还知道UCLA是美国南加州大学的简称,而这封信,是他们的入学许可
通知,对不对?”
咏咏诧异地瞪大双眼。“你——你怎么知道?”
“咏咏,你是我生的,我还不了解你?你从小就口口声声说要留学,这几年,虽然
嘴巴上不再提这事了,但是私下,你一直在偷偷补什么托福、GRE的,还托程平的家
人替你申请学校……”
咏咏恍然大悟,继而惊呼出声:“是程妈妈告诉你的?她明明答应我保密,怎么不
守信用?真过分!”
“你才过分!自己不说也就罢了,居然还联合外人瞒着我!你难道忘了自己说过,
永远不离开我的?”美俐悲愤交加。
咏咏诚挚地说:“妈,我没忘,而且我也绝不会离开你或娃娃。”
“说的好听!”美俐压根儿不相信她的话。“那这封信是干什么?好玩的?”
“我当初真的只是试一下,根本没把握,谁知道居然就通过了。”咏咏低下头,感
到有些心虚。
“那你是打算去啰?”
“我也不知道,那真的是个很好的机会,我一定可以学到很多,不过学费很贵……”
咏咏犹豫不已。
美俐厉声道:“不管学费贵不贵,你都不准去!”
咏咏一怔,随即一脸恳求地看着美俐。“妈——”
“别说了!不管怎么样,我绝对不会让你去的,你最好趁早死了这条心!”
“妈!你怎么这么不讲理?”咏咏的火气顿时上扬。
“讲理?哼!”美俐几近歇斯底里地吼道:“父母大如天,我是你妈,你的生命是
我给的,我说的话就是理,你就得听!”
“妈,我一直听你的,听了十几年,但是我也有我的理想与看法。”咏咏企图和妈
妈好好沟通。
“我呸!什么理想?什么看法?全是借口!你就和你那混蛋老子一样,满口花言巧
语,到了紧要关头就想拍拍屁股走人,无情无义!”
咏咏忍不住气得大叫:“你又来了!你可不可以不要再拿我和爸比?他是他!我是
我!我已经为他的错误背了十几年的十字架,难道还不够?你还要我背多久?”
美俐一怔,彷佛受到重击般地退了一步。“你,我——”
咏咏泪热于睫,委屈地说:“妈,我不是爸爸,我绝对不会遗弃你!就算有一天我
暂时离开,再远、再久我都不会忘记你的,我一定会在你最需要的时候回到你身边。”
美俐仍是铁青着脸,虚弱地驳斥:“不用说了!我最后再说一次,留学和我,你只
能选择一样,你自己看着办吧!”说着,即转身走出房间。
咏咏看着手中的入学通知,感到前所未有的矛盾与茫然。一方是亲情,一方是理想,
她两方都不愿意失去啊!到底该怎么做呢?
安养院。
美俐走至父亲的病房前,推开门,却见绍群坐在房中间弹奏手风琴,父亲及一群老
人正开心地和着琴声拍手,并唱着荒腔走板的歌,气氛温馨且热闹。
绍群已累出一身汗来了,但他的兴致仍十分高昂。
站在门口的美俐,静静地注视着这罕见的和乐画面,眼眶不知不觉的湿了。绍群偶
一抬头,正好迎上她含笑带泪、溢满感动的目光。
服侍苏父吃完中餐后,美俐和绍群来到安养院附近的河堤散步。微风徐徐吹送,吹
得人神清气爽,然而美俐的语气却有些沉重。
她看着眼前的潺潺流水,幽幽说道:“他这样已经三年多了,可是到现在,我还不
能完全接受。他以前精力多旺盛啊!每天晨泳五千公尺,三十多年没有一天间断过,谁
知道如今竟然变成这个样子——”说着,逐渐哽咽起来。
绍群关切地握住她的手。“美俐,伯父年纪大了,生理机能退化,是自然的现象,
你、你别太难过了。”
“不!他还不到七十岁,本来不会这么快……是我害了他!”
“美俐,谁都看得出来你是个孝顺的女儿。”绍群连忙安慰她。
“不!我不孝!”美俐猛摇头。“从小我就调皮、叛逆,成天惹爸爸生气;
长大了,又一次、一次的未婚生子,让爸爸失望、伤心,在别人面前抬不起头来,
所以才气病了!”
见她把过错全揽到自己身上,绍群既为她感到心疼,又难过。“美俐,你母兼父职,
独立把两个孩子教养得又健康、又乖巧,已经很了不起了;何况工作更表现得出类拔萃,
连、连男人也相形见拙,有你这种女儿,伯父只会引以为荣,绝不会失望的。”
“你把我说得太好了。”美俐满心感动地看着他。
“不!是你本来就很好,否则咏咏、娃娃不会这么爱你。”
美俐摇头苦笑:“你错了!咏咏不爱我,她说我是她的十字架。”
“十字架?什么意思?”绍群有些愕然。
“她以为我把对她爸爸的恨转移到她头上了。”美俐的语气中有掩不住的忧伤。
“你有吗?”
“当然没有!麦克对不起我,更对不起咏咏,所以我对咏咏只有更疼惜,怎么会有
恨?再说,事情都过去十几年了,我连麦可的长相都忘了,哪还有恨?”绍群仍然是丈
二金刚摸不着脑袋。“那、那你为什么不许她出国?”
美俐突地皱眉。“她告诉你了?”
他低下头,感到有些歉然。“是是我看她脸色不好,主动问的,你别生气——”
“我当然生气!”美俐的音量倏地拔尖。“这么大的事,她居然事先连问也不问我
一声,现在入学通知都寄来了,我要是不问,她还是不会说!你说说,我要不要气?”
绍群不知道她的反应会如此激烈,便小心翼翼地为咏咏解释:“她、她是怕你不同
意。”
“我是不同意!”她怒气腾腾地接腔。
“为、为什么呢?”
“她还小,一个人跑那么远,我怎么放心?”
“我姊姊全家都在那儿,他们会好好照顾她的,你大、大可放心。”绍群说。“我
才不放心呢!美国治安这么差,坏人又多——”
绍群急忙接道:“美俐,说治安,台北也不好,咏咏每天天未亮就去送报,你怎么
不、不担心?”
美俐一时为之语塞。“我——谁说我不担心?不遇至少她就在台北,万一有什么事,
我可以马上赶到,可是美国那么远,听说光坐飞机就得十几个钟头,机票又贵,我想见
她一面都不容易,分开久了就会生疏了。”
“说穿了,你是怕咏咏离开你?忘记你?放心,咏咏不会的!”
“你懂什么?再深、再浓的感情,时间一久都会淡,何况咏咏和娃娃是我在这世界
上仅有的亲人,没有她们,我一个人怎么办?”说着,她不禁悲从中来。
绍群定定地看着她,语气异常真挚:“美俐,时空或许会拉开人的距离,但阻隔不
了心灵上的联系,咏咏和娃娃永远是你最心爱的亲人,你们之间的感情,谁也取代不来!
你要对咏咏有信心,更、更要对你自己有信心。”
美俐不解地问:“对我自己有信心?什么信心?”
“相信除了娃娃、咏咏,还、还有其它人关心你,愿意永远照顾你,陪、陪伴你。”
说完,他整张脸都涨红了。
美俐感动不已。“绍群!”她低呼一声,随即慢慢地把头倚向他厚实的肩膀。
绍群惊喜地伸出手,紧紧揽住美俐的肩头,两人相偎离开河堤,夕阳把他俩的影子
拖得长长的。
和风中,彷佛传来美俐的低语:“不知道美国大学的学费贵不贵……”
便利商店里,咏咏如同往常般生在收银台后面,边看店边看书。
突然间,国安戴着太阳眼镜,神态潇洒的推门而入。他一进门,立即惊呼:“苏咏
咏!你果然在这里。”
咏咏愣愣地盯着他,好似着了魔般。“你在找我?”
“对呀!你可真难找!花了我好大的力气才打听出你在这儿打工。”
“你找我,有什么事吗?”她感觉自己的心跳似擂鼓。
他凑近她,微微一笑。“你说呢?”
她登时红了脸。“我……我不知道。”
国安夸张的捂着自己的胸部,故作伤心状。“哇!真叫人伤心!这一个星期来,我
满脑子里全是你的影子,整天像无头苍蝇一样,到处打听你的芳踪,你却好象一点感觉
也没有。”
“谁说没有——”她突地冲口而出,随即想到自己似乎太心急了,便懊恼的掩住嘴
巴。
国安满意地看着她仓惶失措的表情,随即直接点明来意:“你明晚有空吗?”
咏咏摇摇头。“除了星期六,平时晚上我都不行。”
“星期六?好吧!看来我只好取消原先的约会了。”
“那多不好意思——”虽然嘴上这么说,但咏咏心底却暗自窃喜。
国安挥挥手,露出他那性感迷人的招牌笑容。“没关系!在我心目中,你现在占第
一位。那就星期六晚上七点,我去接你。”
“嗯!”咏咏欣喜地点头,一心期待星期六早点到来。
“Goodmorningeverybody!”美俐如同往常般,一进办公室
就开心的向同事们打招呼。
然而现场气氛却是一片肃穆,鸦雀无声。美俐发现情况不太对劲。她皱眉问道:
“怎么了?发生什么事啦?一个个拉长了脸。”
同事们互使眼色,但仍然无人作声。
“到底什么事啊?该不是股巿又崩盘了吧?”
“股巿是大涨,不过只怕你苏美俐的行情跌停了。”赵安玲幸灾乐祸地发言。
美俐瞪圆了眼。“你说什么鬼话?”
安玲冷笑道:“不是鬼话,是实话,告诉你,原先打算买陈董别墅的客户打电话来,
取消了那笔交易!”
天啊!美俐顿时感到脑中轰轰作响,只能眼睁睁地看着那八十万佣金长翅膀飞走……
而答应交钱给凤琴的期限已迫在眉睫,她到底该怎么办呢?
对了!林伟明!但愿他没忘记那项交易。
她脑中灵光一现,旋即一阵风似地离开办公室。
伟明的办公室里。
“老张,谢谢你!我明天就叫老石把那两条银带给你送过去,Bye!”
伟明放下电话,嘴畔随即浮现得意的笑容。
坐在对面的石特助迫不及待地问:“张总怎么说?他真的取消了?”见伟明点头,
石特助开心地拍手叫好。“太好了!这下子苏美俐所有的后路都没了,她不来求您也不
行了。”
伟明得意地扬眉,正要说话时,对讲机突然响了。他顺手按下对讲机。”
什么事?”
“总经理,有位苏小姐找您。”女秘书说。
“请她进来!”她果然来了!伟明嘴角浮出笑意,随即转向石特助。“你先出去。”
他要单独与这个难驯的女人周旋。
石特助出去后,美俐局促不安地站在门口徘徊,最后终于鼓足勇气走进办公室。
“找我有什么事吗?”伟明低头看文件,根本不拿正眼瞧她。
“我——”美俐垂首,沮丧地说:“你赢了!”
伟明佯装不解。“你说什么啊?”
美俐虽然不满他故作姿态的模样,但仍是客气地说:“林总,咱们别斗了,我今天
就是来答复你,我愿意答应你的条件。”
“我的条件?”伟明抬头看她,继绩装傻。“什么条件啊?”
这家伙真是欺人太甚了!美俐的满腔怒火几乎快被引爆了,但她还是强忍下来。
“你上次答应我:只要我陪你一天的时间,你愿意买下观音乡那块厂房地。”
伟明单眉一挑,语气傲慢地说:“哦?我是这么说的吗?”
美俐已气得满脸通红,但她仍故作温驯地点头。“是。”
“啧啧!一个晚上换十几亿的生意,美俐,你的‘身价’可真不便宜呀!”
“你——”美俐再也忍无可忍了!她扬手欲掴他,却被伟明及时抓住。
“干什么?又想打我?”伟明冷笑道:“你不怕这一巴掌下去打掉了你两百万的佣
金?”说完,他即放开她,并故意侧过脸说:“好!你打吧!”
美俐的手在空中颤抖着,迟迟无法落下。僵持半晌后,她放下手,转身就要往外走。
“你上哪?”伟明一把抓住她。“林伟明!你真叫我恶心!放开我,让我走!”她
一脸鄙夷,急欲挣脱他的箝制。
“你不想要那两百万了?”
美俐啐道:“去你的!留着你的臭钱吧!告诉你,如果你不懂得尊重别人,就算你
有全世界的财富,我也一样看不起你!”
伟明忽然狂笑出声,并抱住美俐打转。
美俐一惊,旋即挥拳撞打他。“你干什么?神经病!放开我!”
“对不起,美俐,我刚才只是试探你。”伟明忽然放她下来,并敛起笑容,一脸正
经地注视着美俐。
“试探?”她气得快冒火了。“试探什么?试探我是不是拜金?是不是为了钱,什
么都可以卖?你太过分了!你以为你是什么东西?凭什么试探我?
我没必要受这种侮辱!”说完,她气冲冲的欲转身离去。
伟明横身拦住她的去路。“对不起!美俐,我的确没资格这么做,不过相信我,我
这么做,并不是为了侮辱你,而是确定你真的可以帮我一个忙。”
“帮你忙?什么忙?”美俐一头雾水。
“我——”他踌躇了一下,才说:“其实很简单,就是请你参加我的订婚典礼。”
语毕,即交给她一张请帖。
美俐先是一怔,随即笑开了。原来只是参加他的订婚典礼,她还以为他会大大的刁
难她呢!不过,为了安全起见,她会找个人陪自己去的。
晨光微明中,绍群在床上熟睡着,忽然间房门被打开,穿著睡衣的秀芳正蹑手蹑脚
地进房来,她回身把门关好,然后轻手轻脚地躺到床上去。
睡梦中的绍群突然翻个身,一只手压在秀芳的胸前,他不觉发出舒服的咿唔声。
突然间门被推开,美俐和程平赫然站在门口。“啊——”美俐惊叫出声。她今天是
特地来邀绍群去参加伟明的订婚典礼的,没想到竟撞见这尴尬的一幕。
“舅!你在干什么?”程平亦是十分震惊。
绍群倏地惊醒,在看见身旁的女人时,他惊慌的想起身。
“美俐、美俐,我——”他企图对美俐解释,却被秀芳用力抱住脖子。
“绍群!不要走,你说你爱我的!”
“你、你别胡说!我没有——”绍群连忙拨开她的手。
“你别耍赖!大家都亲眼看我和你——你要负责!”
绍群气急败坏地吼道:“我负、负什么责?我们根本没怎么样!你不要胡搅蛮缠!”
程平也立即出声喝止欲开口狡辩的秀芳:“你别欺负我舅舅老实,就想栽赃、嫁祸,
告诉你,行不通的!”
“哇!我不想活了!”秀芳突然掩面痛哭。“老的玩弄我不够,小的还侮辱我……”
美俐冷眼旁观这一切,脸上表情复杂而落寞。她忽然转身,快步离去。
“美俐!”绍群撇下秀芳,立刻追上去。
他在巷口拦住正欲开车离去的美俐,着急的说着:“美俐!你、你听我解释!”美
俐露出平静的微笑。“没什么需要解释的。”
“不!我真的没和她——”
“绍群,我相信你没和她怎样,但是我想你还是回到她身边去吧!”她面无表情地
说着,令人猜不透她心里真正的想法。
绍群惊愕地看着她。“什、什么意思?”
“我想她一定很爱你,所以才不惜扯下脸,用这种方法来套住你。”
“不!那不是爱!”他急得猛摇头。“她只是想替肚、肚子里的孩子找个现成的爸
爸!”
美俐凄然一笑。“如果是这样,她的立场就更值得同情了。”
“你——”绍群非常错愕,完全不明白她在想什么。
她看着他,语气异常诚恳地说道:“绍群,我是个未婚妈妈,所以我可以体谅她现
在矛盾、不安、痛苦、绝望的心情,也能理解你现在是她唯一的希望,我觉得她比我更
需要你,你要好好待她。”说完,她即头也不回的上车,绝尘而去。
“可、可是……”绍群只能对着车尾猛跺脚。
逐渐远去的尘烟,掩不住他脸上浓浓的失望之情。
自己一个人,就可以活得精彩有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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