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寒风如剑,雪茵单薄的身子在他的怀抱里轻轻地颤抖。他们好象又回到了五分 头和西瓜皮的时代,最后一个学期即将结束的前夕,以蓄势待发的雄心和温婉接受 安排的柔情,诉说着对未来的抱负和期许。 在夜的余光辉映下,他们的笑容变得纯稚而天真,仿佛过往的崎岖已辗成平坦 大道,天上等着他们昂首阔步。 “你知道吗?那天我在路上拦住你,除了向你道别外,还有别的话要告诉你。” 他粗大的手捧起她的小脸,令她注视着自己。 “什么话?”她不习惯近距离直视他的眼,他汪洋似的黑眸,总令她心慌意乱, 不知所措。 “其实那时候我鼓足了勇气想向你认错,希望你能考虑重新再接纳我一次。” “别说了,现在才就这些,不嫌太迟?”她把澄亮的水眸转向别处,以回避他 咄咄逼人的态势。 “这表示你肯原谅我,还是打算把我永远摒除在门外?”他有些动怒,拥着她 的手臂不自觉地加足力道,紧束得害雪茵差点喘不过气来。“我承认,过去我太荒 唐、太堕落。为了展现自己魅力十足,漫无目的地去追逐不爱的女人,接受不道德 的诱惑,尤其可恶透顶。但我爱你却是千真万确,无唐置疑的。” “都已经是陈年往事了,还提它做什么?”她想表现得落落大方,不以为意; 然后,楚倩的影子却不请自来,异常清晰地浮现在她脑海。“不晓得楚倩她,怎么 样了?” “我以为你一辈子也不会提起她。”他盯着她的眼,良久才道:“你吃醋了。” “才没有,我为什么要吃她的醋?”雪茵极力否认后,立刻自觉这根本是越描 越黑。 季仲桓却笑得好开怀,他百分之百肯定,她在吃醋,由此可见,她仍在意他, 也许不足以称为爱,但喜欢的成分绝对有。 “她嫁人了,嫁给高我们一届的学长苏智成。” “是吗?”她干么要如释重负呢?没出息! 雪茵气恼地咬着唇,跟自己生起闷气。 怎么过了这么多年,经历这么多的折磨,她还是没勇气去争去追求,难道她这 一生都要等着别人把爱情、把婚姻,乃至幸福交到她手中,她才能真真确确地拥有 一些什么? 可,万一没有这一天呢?她是不是就要孤寡以终? 泪水又不争气地聚满眼眶,她紧咬牙关,无论如何不叫它们滴落。 “你今晚有事吗?” “我会在旧金山待到后天早上。”他蓄意错过两次法院开庭,看看乔治被一群 客户交相指责时,还能不能趾高气昂地叫嚷着要炒他鱿鱼。 “那……今晚可以陪我吗?”雪茵不敢看他,五官深深埋入胸前,担心万一他 拒绝了,自己是否该找个地洞钻进去。 “你……” 季仲桓惊诧地睇视着她,不相信方才所听到的。 “我不是要掠夺另一个女人对你的所有权,也不愿破坏你们的婚事。我只是… …只是希望能够……很真实的爱你一个晚上。” 她青葱似的手指插入他浓密的短发,仰头索求他的吻,在他仍惊疑不定时印上 自己温润的唇—— 这一刻她需索的不是天长地久,是诚挚渴望短暂即成永恒。 其实爱情贵在把握现在,能把握每一个相聚相守的时光,倾心狂恋,才有机会 连缀成不朽的永恒;没有现在,逞论以后,更不必奢谈白首相偕。 季仲桓只怔愣数秒钟,旋即回报以更热情热烈的舐吮。他们顶上,豆大的雨珠 滚倾而下,时还带点白天骄阳的余温,不久便冷冷清清,寒入背脊,提醒他们此时 已是天凉好个秋。 “到车里去。”他提议。 关了车门,雨慕沿车窗斜斜纷飞垂悬,旷野昏黄的银灯显得格外澄净明亮。 他从后座拎出一条毛巾轻轻罩住她的头,帮她拭去脸上及发上残存的雨水。 雪茵低垂螓首,许久不作声响。 “怎么了?”他发动引擎,扭开车顶上的灯,发现毛巾遮覆下那张粉嫩的俏脸, 已是汪洋一片。 “雪茵?” “吻我。”话声未歇,她以摔不及防的速度勾住他的颈项,抵死缠绵地卷向他。 她暗暗告诉自己,过去已成灰烬,多想无益;未来遥不可及,想了也是白想, 只有这一刻是真实的。天知道,她有多么需要他,如果连这一刻她都掌握不住,她 将会失去全世界。 他以茧食鲸吞的速度,疯狂游走她被掀起衣裳裸露的肚腹,并逐次逐寸地下滑 …… 秋老虎的天气,雨说来就来,说停就停。 她发觉他的舌尖深人喉底,企图勾引她,可他做得并不好,反而搔得她好痒。 她忍不住想笑,他却以一只大掌制止了她。 “看着我,仔细听我说。” “嗯。”她又回复乖乖牌的本性。 他眼中炽热的烈焰消失了,换上来的是一张无比庄重沉凝的脸。这时,她才清 晰地嗅闻出他身上那股熟悉的,交混着肥皂香与阳刚男子的体重,泛着诱人的魅惑。 “我想……”他很少欲言双止,直言无讳,打落牙齿和血吞才是他的本色。 “什么事情那么难以启齿?”她开始杞人忧天了。 自从父亲和奶奶相继撒手人圜,以后,她便习惯把一切事情尽往坏处想。 “当我的妻子好吗?” 雪茵一愕,唇瓣才轻轻蠕动,他马上发疯似的遏阻她:“不准拒绝!” 呵!他知道他在说什么吗,这么做的后果有多严重,他有没有考虑过?他怎能 在一番狂风骤雨之后,依然如此冲动,如此不计代价,如此随心所欲,如此……唉! 天呐,她竟然,竞然清清楚楚听见自己无声地扯着喉咙呐喊——我愿意! 不不不,她不能一错再错、第一次所托非人,可以归咎于年幼无知,第二次就 万万不可饶恕了。 这已经不是他第一次开口要求娶她了,早在高一的时候,他就似真似假的宣称, 将来有一天,他必将娶她为妻。高三时更有事没事便提起,但,统统被她一笑回绝 了。 他这种人说的话,切切不可当真,谁要当真,谁就是头号大傻瓜。 那时候有楚倩、有隔壁班的学艺股长、有邻校舞蹈社的社长,还有更多她不认 识的美丽摩登女生,但泰半都只是谣传而已,却已够让她苦于无力招架了;然,现 在这个叫陈美薇的,则是他“货真价实”的未婚妻,她有什么资格去跟她争? 她才张开嘴,他又一手按住。“给你一个星期考虑。不管你的答案是Yeso rno,我都会无异议接受。可以吗?” “不用了,我现在就可以回答你。”她是挖心掏肺爱着他的,但保守的道德观 总能轻易凌驾于她对情感的追求,既然摆脱了不礼教的束缚,她宁可委屈地选择退 出。 她无助悲哀的神情激怒了他,他押上数年打拼出来的事业当赌注,但求与她共 偕白首,而她却满不在意。 “你说过你爱我的。” “我是……没错,但她呢,她怎么办?”她也曾尝过被忽视被摒弃的滋味,所 以特别能体会陈美薇的苦。 唉唉!看样于,他还是一个极其容易变心的男人。 男人呵! “明白吗?你不可以再见一个爱一个,你每见异思迁一次,就会伤一个无辜女 子的心,懂吗?” 季仲桓这会儿似乎完全冷静下来了,而轻触着雪茵的鼻尖,低声问:“怎么样 你才肯干干脆脆的嫁给我?”他的手又开始不规矩了。 他向来不懂得尊重她的身体,老以主宰者的态势任意抚触她柔软细致的身躯。 雪茵躲无可躲,只好随他,横竖她已打定主意,要在今夜把自己献给他,毕竟他是 最初且极可能是最后的爱。 “仁慈点也认真点成不成?”她叹口气,道。“老是玩弄别人的感情,老天爷 会惩罚你的。“你真的不嫁给我?”他的手已经解开她长裤的钮扣,正准备拉开拉 链…… 雪茵慌忙握住他的手。“别,至少不要在这里。” “回答我。”他按下椅背的调整把手,身体像一袭温暖棉被,迅速覆盖在她身 上,随着夜风呼啸而过,他的喘息也一声急似一声,贪婪的眼,仿佛预备将她生吞 活剥似的。 雪茵吸入他独特的气味和短促的喘息,只觉脑子突呈一片空白。多年前,从青 涩年岁时即被残忍压抑的欲念,倏忽之间,化成猛烈窜奔的急流,亟欲滋养灵魂深 处那片荒芜许久的心田。 “我只想拥有今夜,今夜的你。”她像融化的奶油,瘫软在他火热的躲体下。 “我一起试着不要碰你,”他在她耳畔哑声说道。 “那样的抑制快把我整疯了。趁着我还有理智的时候赶快说不,否则就答应嫁 给我,我也许……愿意饶你这一次。”他的手滑向椅座,托起她的臀。 激烈的欲情在她体内爆发开来,几乎将她整个淹没了。她没有力量去拒绝,也 根本不想拒绝。她爱着他,不是吗?何况,她比他更急切渴望这一刻的到来,过了 今晚,天晓得还会发生什么意想不到的事情? 她要他,要他给她一个足以在往后岁月里慢慢咀嚼的美好回忆。 他了解她的默许,一秒钟也不想浪费,立即袒程相迎…… “就在这里……”她傻气地问。 “不会有人来的。” 在痛楚与狂欢中,宛似有一道绝美的乐音缓缓响起……唱出往日的灿烂、无忧, 逝去的欢愉和泪水…… 她由处子变成少妇,在激越的顶峰一遍一遍地呼唤他的名字。是什么样的命运 令他们异乡重逢?爱原来是可以如此生死相许,这般地久天长,她心满意足地抱紧 了他,淌下犹如水晶晶莹剔透的清泪。 季仲桓望着椅座上那滩血渍,膛目结舌地说不出话来。怎么会? “你结婚六年,还有一个十岁的女儿,而我居然还是个处女?”简直不可思议。 他没有处女情结,更不会沙文地要求他未来的伴侣必须把初夜留给他。但,这 ……未免太离谱了。 他满怀疼惜地紧紧拥住她。“现在你还敢说不要嫁给我?你是我的人,你是我 的人了,听清楚没?” 雪茵盯着他熊熊炽燃的黑眸,瑟缩倚偎在他怀里,细细揣想他话中的含意,以 及接下来他可能采取的疯狂行为。 *** “你迟到了。”陈美薇倚坐在靠窗的位置,铁青着脸送给甫进门的李察一记卫 生眼。 在纽约最繁华的闹区。打烊的“OZ——餐厅”。 陈美薇的爸爸是这家餐厅的头号大股东。 “有许多事情等着处理,一时忙不过来。” “呸!以为我不知道你人事什么见不得人的勾当?”她挥手示意特别留下来招 呼她的餐厅经理,不必搭理李察。 恶意撇下雪茵和克莉儿之后,李察便专搞毒品买卖,他和大部分东欧或其他落 后国家流落美国的非法居留者一样,总是居无定所,一年换十几、二十个老板,最 后干脆做“黑的”。 陈美薇发现季仲桓态度有异,且经常三天两头往旧金山跑,便找了侦探社,查 出雪茵和李察全部的底细,准备一举铲除掠夺她幸福的绊脚石。 当然,如果必要,她这个红颜过老的六十分佳人,会不惜给背叛自己的情人一 个致命的礼物。 如果他不悬崖勒马,及时回头的话。 “客气点,否则——”“砰!”一叠百元美钞十分嚣张刺眼地被掷到李察面前, 逼他把刚才那些屁话全部吞回去。 “怎么样?”陈美薇从很小很小就知道,向钱能使鬼推磨,特别是视钱如命的 饿死鬼。 “成交!”李察把玩了下那叠钞票,非常爽快地答应她的要求。 “万一搞砸了,当心我会要你的命。”她的阴狠可丝毫不比李察逊色。 “谅你没那个本事。”李察厌恶地冷哼一声,大步走出餐厅。 可憎的女人,和雪茵比起来简直天壤之别,难怪姓季的律师不要她。 这么简单的事情,三岁小孩都办得到,他怎会搞砸。其实他赚的钱已经不少了, 足够下半辈子衣食无忧。但,钱哪有嫌多的?再说,她只是要求他绝对不可以答应 和雪茵离婚而已。轻轻松松就可赚进一万美金,何乐而不为? 六年多了,不知道雪茵和克莉儿怎么样了?假使没遇见丹尼尔和克莉儿,他原 本已经决定将离婚协议书寄给雪茵,到底是他对不起她。 唉!管他的,人不自私天诛地灭,算她倒媚遇上我,不,是遇上凡尼尔,他比 他还要坏。 *** 署光初现的时候,季仲桓用一种痴迷、甜蜜而饥渴的吻唤醒了她,再一次带领 她前去探索那令人心醉神驰的太虚境地。 “我该走了,上班会来不及。”雪茵抱着被单,羞赧地遮住身上重要的部位。 即使两人已如此亲密绸缨,她还是不能适应他一逞灼热野烈的眼,在她身上流连不 去。 “放心,我已经帮你请了一天假。”他坏坏地拉下她手里的被单,恶作剧地盖 向她的眼睑,趁机在乳峰上偷得一记香吻。 “你怎么跟公司说的?”她服务的单位虽然管理上非常人性,但也还没松散到 随便什么人打电话去,都可以帮忙代为请假,除非…… “我跟那位人事经理说,你今天订婚,请他恩准一天假期,他立刻欣然同意, 并祝我们永浴爱河。”他挤上弹簧床,双手扣上她的腰际,让她倚进自己厚实的胸 膛。 “你疯了。”不管他是认真还是开玩笑的,雪茵可以预期她马上就要惹上大麻 烦了。 全公司的人都知道她“已婚”,且育有一女,赁哪门子的资格去跟别人订婚。 甚至连……连他们现在的行为都算是违法的,他身为知名律师会不明白吗? “我没疯,这二十几年来我从没如此冷静理智过。嫁给我?”他像个等候宣判 的无辜者,一心祈求上帝的垂怜,把眼前的可爱小美人许配给他。 “请别开玩笑好吗?”雪茵挣脱他的怀抱,起身拎着衣物走入浴室。 从里边出来时,两眼已红通通的,显然又哭了一场。 “如果李察——”“你当初怎么会嫁给他?”提到李察他就怒火中烧,这该死 的家伙居然敢利用完雪茵后便一走了之,他绝不相信,雪茵会爱上那种烂人。 “为了绿卡呀,彼得没告诉你?”往事满是难堪,雪茵真希望从此以后再也不 要提起。 “难道你不晓得早在你赴美之前,你奶奶就已经将你所有的资料寄交你爸爸, 要他申请你入美国国籍”单纯若此,难怪会被骗。 李察,你等着吧,我发誓会让你这卑鄙小人付出代价! “我也是到了后才知道,然而,已经太迟了。几年来,肯尼和玛俐托了好多人, 帮忙打探他的下落,可惜都音讯渺茫。” “交给我。”季仲桓捂住她的香肩。“再相信我一次,我保证会把事情处理得 干净俐落。” “纽约离旧金山太远了。” “我可以搬过来。” “不必为我做这么大牺牲。”天亮了,她私心渴求的一夜真情已经到了梦醒时 分,她必须诚恳面对现实。 “如果没有另一个女人?” 雪茵惨然一笑。“如果没有那么多如果,我们不会远渡重洋,不会异地相逢, 甚至说不定早已劳燕分飞, 老死不相往来。 ”她握着他的手,悲哀但诚挚地说: “祝福你。“你还是不肯原谅我?”李仲桓突然像个酒鬼,用拳头重重击向墙壁。 “没有,我只是——”“撒谎。”他粗野地抓住她,威胁道:“不答应我的话, 今天你就别想走出这个房间。” 傻子!他什么时候才学会不莽撞行事,懂得瞻前顾后,懂得她的心。 雪茵一百个愿意与他就此长相厮守,直到天荒地老,但光想是没有用的,现实 有太多阻碍必须一一清除,等到真有那么一天,也许他已腻了。 她从来不相信,他会终其一生守候她、爱她、疼她,在她的记忆与认知里,他 可是如假包换的浪子。 雪茵急奔下楼,把身子融人大厅杂沓的人群当中,这才慢慢回首张望。眼前俱 是陌生的面孔,他没有追来。这样也好,无疾而终的恋情,尤其萧瑟得异常华丽, 足堪日后细细品味。 外面下起大雨,她没带伞,正打算踅回饭店的精品部买一把,一不小心和仓猝 转身的人撞个满怀——“嘿,你——雪茵?” 雪茵全身的血液快速凝冻结冰。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功夫。眼前 这个体可粗壮,嘴角两撒胡子像蝉螂翅膀的男人,不就是她找得半死的李察吗? “哟嗬!你变了,变得更有女人味,更……漂亮,嗯,漂亮极了。”瞧雪茵一 脸惊慌,李察却得意洋洋地,笑出一嘴黄牙。 “别告诉我你不认识自己的丈夫。”他夸张地挤出一胜邪恶的皱纹。 “你几时回来,呃……这些年你究竞躲到哪里去了?”他们这对“另类”夫妻, 完全没有久别重逢的喜悦,只有一长串疑问和狂烧欲爆的怒火。 雪茵真恨不能赏他两巴掌,再将他大卸八块,丢到荒山野地喂狗吃。 可她忍下了,不仅是因为她根本没那蛮力,就是有,也必须等两人之间的纠葛 撇清之后。 李察比以前更不修边幅,变得流里流气,嘻皮笑脸的不正经模样。 “赚钱糊口噗! ” 他两颗深沉的小眼,包藏祸心似的在雪茵身上转来转去。 “你到这儿来干么?” 根据他暗中调查,她的公司应该在马得里广场的另一边,却在上班时间溜到这 儿来,很不寻常喔! “我……”雪茵霎时涨红了脸。“我到这儿……躲雨。”她不善于说谎,几句 话而已竟说得结结巴巴。 “这样啊!”李察半信半疑地挑挑眉。“既然来得来了,进去吃个饭吧!” 他鸭霸地抓着雪茵往餐厅走,自作主张地替她点了一份菲力排,自己则从开胃 菜一路吃到餐后甜点,直到撑得动弹不得才揩揩油嘴,发出刺耳的喷喷声。 饭店里的餐点原就不便宜。李察并没有请她的意思,他招呼侍者送来帐单明细 表,将自己的部分单独用信用卡签掉。 “最近好不好?”他问。 “你是问我还是问克莉儿?”按捺不住的怒火,隐隐地燎烧到她原本修整浓齐 的眉。 李察脸部的线条一僵,嫌长的面孔这会儿更可以和马媲美了。 “她……我是指克莉儿,她有没有问起……问过我……关于……” “问了二千二百五十二遍。”雪茵算数特别好,立刻将六年两个月换算成一个 庞大的数目。 有父若此,算克莉儿倒了八辈子的媚。所幸她满懂事也够勇敢,几年来总是乖 巧地听从雪茵的话,做个坚强独立的好孩子。 如果能够,雪茵曾希望李察永远不要出现,他只会带给克莉儿痛苦和羞辱,这 个该下十八层地狱的混帐东西! “你呢?想我吗?”他大胆地按住雪茵搁在桌面的手。 “干什么你?!”雪茵霍地起身。“你骗了我,害我莫洛其妙跟你结婚,还供 养你女儿足足六年,你简直——算了。今天,我们总该作个了断吧?” 李察撮着阔嘴,显然很不高兴她的指控。 “我娶你, 是因为我爱你。 ”他大言不惭地把早先已编好的说词背诵一遍。 “我不告而别,是为了赚更多钱,让你们母女丰衣足食,这样也有错吗?” 他故意说得很大声,餐厅内不明究里的男女都他投以嘉许和同情的眼光。 雪茵觉得自己根本无法再跟他说下去。厚颜卑劣的无赖,这种人不能以常理待 之;但,她该拿他怎么办呢? “吃饱了吗?”李察颇不情愿地帮她买了单。离开座位时,见盘里的牛排犹原 封不动,连称可惜可惜!拿起刀叉三、两口全部塞进喉咙里。 他是饿死鬼来投胎转世的吗? 雪茵很疑惑,当年她怎么没发现他是一个如此粗鄙可憎的人? “要不要到楼上休息一下?”他看她的样子,就象她是一块鲜美多汁的牛排, 急着连她也一并吞进肚子里去。 “你住哪儿?” “要到我的住处?”他大喜过望。“也好也好,那儿安静,又不怕别人打扰。” “你弄错了。”雪茵把纸笔递给他。“给我电话号码,我会请我的律师跟你联 络。” “你……想和我离婚?”李察鸡猫子似地鬼口叫。 “不应该吗?”在他拿到绿卡以后,难道不该还她自由。 “哼!嗯哼!……休想。”他得理不饶人的声浪,大得连外面走廊上的人都听 得到。 但只一转瞬,他竟匪夷所思地张大嘴巴,一双死鱼眼,直挺挺地望向窗外—— ----------- 文学殿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