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陈美薇的报复行动来势汹汹,她先央请她爸爸利用广大的人脉,四处散播不利 于季仲桓和种种言论,许多原先有意委托他的企业老板,临时抽腿改委他人。 除外,她还藉以观众的名义,不断打电话到雪茵公司骚扰她,想逼得她卷铺盖 走路。 她对自己说:“你赢了,邵雪茵瞎了狗眼惹上你,所以活该尝尝最心爱的人被 硬生生夺走的滋味。” 她相信她赢了。 可惜她尚未体会甜美的胜利感时,报上却登出一则令她差点没疯掉的消息。 黑道械斗,死伤惨重。 她几乎不费吹灰之力,就在显眼的版面上找到李察的名字。 “没用的小瘪三!”陈美薇气得把报纸揉成一团。“我那二十万岂不是肉包子 打狗,有去无回。该死!” 她抓起皮包,跳上她的红色法拉利跑车,直驱机场。 *** “卡布奇诺。”陈美薇把menu丢还给服务生,急着将两道冷得像利刃的目 光投向对面的雪茵。 “柳橙原汁,不加冰块。”雪茵不晓得她为什么忽然约她出来,想必是和季仲 桓有关。 她娴静如常地,耳中听着肯尼·G的萨克斯风,以柔柔水眸迫视充满敌意的眼 神。 陈美薇一身黑色珍珠洋装,浓烈的玫瑰香味霸道地硬行闯入雪茵的口鼻之中。 “你的丈夫死了,你好像一点也不难过?”她鄙夷地扫了下雪茵素雅的花洋衫。 这个女人脂粉未施,为何仍能光华炫目,吸引众人的眼光? 陈美薇最受不了别人比她出色,还出一副“这不是我的错”的无辜样。 “约我出来,就是想跟我谈这个?”雪茵淡淡地反问。 李察之于她,其实跟个错身而过的陌生人没两样,当昨天她得天消息后,曾呆 愣得不知所措。从一名弃妇,忽然“升级”为未亡人,她会不难过呢?但她没有哭, 因为她一滴眼泪都掉不下。 倒是克莉儿,她窝在床上哭得两眼红仲。生父毕竟是生父,纵有再多的怨,也 抹煞不掉这份血肉亲情。 她拎起皮包要走,陈美薇却牢牢按住她放在桌上的那双手。 “我还想跟你谈谈季仲桓。他已经走投无路,一文不名了,你仍会要了?” “那是我们两人之间的事,不劳你操心。”抽回手掌,雪茵倏地站起来。“谢 谢你不遗余力迫害他,让他终于知晓,我才是最值得他爱的女人。” “你……”陈美薇气得两手颤抖,发狂地揪住她。“你以为我真拿你没办法?” “放手!”几番悲惨际遇的洗练,雪茵成熟也坚强多了。她礼貌地拂开陈美薇, 无限同情地说:“真爱该像一杯清水,不羼任何杂质。对仲桓的感情,一开始就偏 差了,又怎能寄望圆满的结局。” 非常简单的几句话,也没有特别深奥的哲理,她居然到这时候才顿时了悟。太 讽刺了。 陈美薇脸上的冰霜慢慢融化了,颓丧地瘫向椅背。她原来料想,她会遇到一个 苦苦求她松手,放季仲桓一条生路的笨女孩,或一个咬牙切齿处以积虑折辱她的坏 女人。她都有把握应付自如,畅快淋漓的反击。然而,邵雪茵淡然无谓的反应,却 比狠狠掴她一巴掌,还教她忍不住。 从窗外流泻进来的阳光,照在她轮廓鲜明的脸庞上,使她陡然有如获重生般的 喜悦。 唉!未婚夫被抢走了,她竟还笑得出来,疯了不成? *** 季仲桓破天荒地接到雪茵主动打来的电话,约他在“老地方”见面。 他午饭都来不及吃,立刻赶往那家临海的饭店。 木门一开,他能上能下被一尊宛似希腊雕像的雪白女体所吸引。 “雪茵?”她不怕着凉吗?这样裸露地逆风而立,她想撩拨谁? 季仲桓的疑问,在下一秒钟便获得解答。 雪茵美目微微眯着,旋身跃进他的怀抱,两脚紧紧缠向他的腰际,十分放浪地 吮舐他的眼、眉和脸颊。 在玛俐细心照料下,她原来青涩稚嫩的身体,如今都雕塑成诱人妩媚、风情万 种的弧线。 她迫不及待地解开他的领带及钮扣,像只珍贵的猫咪, 钻进他毛绒绒的胸膛, 示意他尽情拥有她。 当他的身体将她压在下面时,她一种札实而满足的感觉,那让她觉得自己被真 实的拥有和需要,令她不再有漂泊的不安定感。 她贪恋地嗅闻他身上的体味,畅快地由它唤醒身上的每一寸肌肤。他那只属于 年轻男子才有的光滑平坦的腹部,强韧且厚实的胸部。随着急促的呼吸,律动地起 伏,有意无意撞击她凝脂般的双峰,像勾引、更蛊惑。 她瞪大双眸凝视他。这张无瑕俊逸的脸,她已经看过无数次了,却仍嫌不够。 她要看他一辈子,也许更久。 轻巧分开她的腿,季仲桓如过度饥度的孩子,急于吞掉身下的美食…… 此时她形同一个幸福的母亲和坏女人,在灵魂最底层,交互浮现复杂的情愫, 痛苦得很凄美。 原来她也可以要,也可以拥有。 为了不愿服务生上来打扰他们,雪茵从包包里取出两块干硬的法国面包,配着 白开水,和他胡乱果腹后,又双双滚进床榻,抵死缠绵。 阴暗的天幕不知何时降下,艳色分歧的霓虹灯将斗室晕成暖昧的色调。 雪茵的“胆大妄为”非但没吓走季仲桓,反而令他野性大发,贪得无厌。 他们在数度激情之后,汗水淋漓地相拥而眠。仿佛百合沾着清晨的露珠,妆点 他们唇间厌足幸福的笑容。 翌日,调皮的晨曦从窗帘细缝,强行跃入房内,骚扰他们绸缪的恩爱。 轻轻挪开他的脚,她悉悉卒卒地滑下床,蹑足走人浴室。哗啦啦的水声,吵醒 犹在寤寐中的他。 大量倾泻而下的热水,将整个浴室熏得氲氲朦胧,雪茵站在莲蓬头下面,愉悦 地享受的洗涤。冷不离地,一双大手环住她盈盈仅堪一握的腰,另一双手则掠夺了 被热水炽红的乳房。 他缓缓扳过她的身,感谢倏然急落的水流声,伴奏出越迷情的乐音。 经过一个晚上的冲锋陷阵,他依然要得好凶、好迫切。她爱怜地换着他紧挺的 背脊,心口汹涌地疼起他来。 这个比她更需要的男人呵! “痛吗?”需索过度的他,总算懂得一点温柔。 “有一点。”她螓首低垂,羞赧于自己忘情的行止。 “我看看。”挪近她的身体时,下腹又禁不住地一阵膨胀。他强忍着,希望别 吓坏了她。 “不用了,过一会儿就好了。”颊上轻沾两朵红云。雪茵自嘲地:“现在才知 道害羞,未免太迟了吧?” “好饿。”话才说完,肚子已经咕嗜声大作。 “我也是。” 于是他们叫了饭店的顶极特餐,在房间里大快朵颐,吃得油嘴滑舌,再彼此调 笑一番。 太久太久了,他们不曾这样写意地笑闹过,往昔的岁月里,常常连平静过活都 是奢侈。 上苍作弄,让他成为她的“外遇”,她则变成破坏人家美好缘的第三者。这样 的局面,实在教人啼笑皆非。 许多事,想多了常觉得自己快濒临疯狂的地步,尤其在陈美薇突然约她相见的 那一天,更觉怵目惊心,相信绝无力气得以力挽狂澜。 岂料,那一天之后,她就像断了线的风筝,消失得无影无踪、跟李察一样,走 出她的生活,也走出她的生命。 知道季仲桓自行创业的过程不如预期顺利,陈美薇的父亲还恶意打压他之后, 她才恍然明白,自己有多么焦心渴望,和这个男人摧手共度此生。 际遇无情的摧残,他们变成容易激动的少男少女,慌慌张张地急着寻回往日过 度浪掷的光阴。 他们是如此荡气回肠地爱着对方,爱到心口微微发疼,一路疼到骨子里去。 “我来付钱”雪茵取出金卡,交给服务生。 季仲桓的脸倏地拉下来。“我还没穷到请不起一顿饭的地步。 “标准大男人!”雪茵俏脸凑到他的鼻前,格格地笑。“谁说你穷?你根本是 一文不名。别对我发火,这是陈美薇说的,不干我的事。” 他的脸色更难看了,雪茵却还开心地笑个不停。 “陈美薇跟其他人一样,是以你身上铜臭味够不够浓来评断你的贫富与否。其 实他们都错了,你是一株如假包换的摇钱树,越是逼迫你,你发挥的潜力就越大, 制造的利润就越惊人。”这是她细心观察他在运动场上的表现,所研究出来的心得。 “所以我决定成为你这棵摇钱树的主人,让你一辈子对我效忠。这点钱只能算是正 式合作前的小额交际费而已,难道你不肯成为我的合伙人?” “你几时变得这么伶牙俐齿?”季仲桓很感激她的一番好意,但是这段时间他 的有有志难伸的痛楚。 毕业后在乔治的事务所一待三年,他甚少打过败仗。一向踌躇满志的人,怎能 忍受接连遭受恶意的打压,害他处处碰壁? 他愤怒但并不气颓,没有人比他更了解他自己,他不是懦弱无能的人,他的出 击将会出人意表地凶狠且不留余地。 “你以为我会怎么做?”季仲桓想听听他的看法,这个小女人外表柔顺,似乎 迷迷糊糊的,其实她内心澄明得很,特别是对他。 许多时候,当她定定地张着亮熠熠的翦水双瞳时,季仲桓总几乎要被她探进心 湖的最角落,变成透明人一样,什么也遮掩不了。 “什么都别做,咱们回台湾去。”那里有他们的梦、欢笑和泪水,是她日夜思 念的故乡。 “台湾?”季仲桓胸口一抽,隐隐作痛。“你会得放弃这些?” 雪茵失声笑了出来。“在美国,除了你,我还拥有过什么?” 人世就是这样,想拥有的转瞬便已消逝,不想要的却如影随行,因此才值得奋 力一搏,紧紧掌握。 “带我回去,回到那个属于我们的地方,重新来过。”她用温热的躯体,对他 作最情真意切的呼唤。 季仲桓何尝不愿意,但就样回去,他委实不甘心。 “给我一点时间。”他要证明,即使遭遇再强大的阻力,他还是有办法屹立不 摇,甚至越折越勇。 “哈!”雪茵倒身躺在软被上,全身充满无力感。 和麦克比起来,季仲桓任性、顽强、某傲难驯。任何女人跟这样的男人在一起, 终生势必风波不断,更未必能天长地久。 她累了,没力气和他纠缠下去了。二十四岁虽然不算老,却也不像十八岁时, 有无穷无尽的时间可以任意挥霍。 起身穿戴整齐,她以十分感性的口吻向他道别:“分离或许不全然为了他日能 够重相聚首,但多多少少总含有等待的成分。我订了后天晚上九点的飞机,来不来, 随你。” 他削强瘦瘦的脸,顿时阴雾层层,眼底漫着迷路小孩般的迷惘。 季仲桓,一个身不由己的灵魂。 他能够预见,你爸爸看不到他衣锦荣归的失望神情,他阿姨一副“早知如此” 的嘴脸。 在踏上这块新大陆的那一天,他就不止一次地告诉自己,只准成功不准失败。 即使他曾经缔造过辉煌的成绩,令大多数的白人激赏地对他竖起大拇指,可那 样仍然不够。 “只有白花花的钞票才是真的。”他爸爸如念咒般的,把这句话牢牢刻印在他 脑海,叫他死一百遍都忘不了。 雪茵不会了解他笑容背后的心酸。当然,他也不愿意让她操这份心。 将西装披在肩上,极度的沮丧,使他浑身掩藏不住潦落的失意感。 “哈,没想到是我吧?”乔治张开双手,热忱拥抱他。 “少在这儿虚情假意。”此刻他最不想见的人就是他。 “嘿!狗咬……吕那个宝,不识好人心。”他的华话说得有够灶。“我赶到旧 金山来,是想再问你一句,你究竟回不回纽约?” 季仲桓厌烦地蹩紧眉心。 “好好,这样我就懂了。”乔治掏出一张支票,递给他。“你该得的红利,抱 歉,我……先挪作他用,反正你也不急嘛!”本来他还不想给呢,要不是该死的玛 俐,以及该死的那帮人硬逼他…… 哼!人家手臂都是朝里弯,只有他们神经不正常,老帮着外人害他损失惨重。 “三十万?你不是告诉我,公司一直不赚钱?”折合台湾币近千万哪,乔治问 敢暗杠起来。 “本………本来……是不怎么赚,后……后来就……唉!横竖我已经给你了, 你……该不会想跟我要利息吧?” 哧!这倏季仲桓倒是没想到。有趣了! *** “妈咪,有人找你。” 雪茵拎着大包、小包的行李,从屋里探出头来。“谁呀?” “你好,我是旧金山警员西恩·修洛。”除了他之外,还有两名西装革履的壮 汉。“有一份关于你先生的资料,想请你收下,并且签一张收据。” “噢。”雪茵战战兢兢地接过牛皮纸袋,抽出成叠的——房契、地契,以及银 行存款证明单。 “由于无法证明这笔钱是不法所得,因此我们按照规定,将它全数交给你,以 及你的女儿。” “噢!”她几乎不记得是怎么在每一份文件上签下姓名的。 天呐!李察留给她和克莉儿的财产,足令他们几辈子也用不完。他怎么挣得这 么多钱的? “妈咪,该走了,肯尼舅舅等好久了。”克莉儿一听说要台湾去玩,从几天前 就高兴得又叫又跳。 “噢!”匆匆谢过那三名员警,她依序将行李搬上肯尼的座车,才依依不舍地 和玛利及彼得挥手告别。 “肯尼,可以帮我一个忙吗?”她仓猝写了一张支票,递给肯尼。“把它交人 丹尼尔,他,我还是很希望喊他一声哥哥。” “你太善良了,他不值得你这样。” “施比受更有福。我知道你和玛俐想给他一个教育的用心,但也够苦了,这笔 钱能挽救他的事业,说不定也能挽救我和他长期恶劣的关系。” 肯尼点点头。“我会为你带到,记得常回来,我们会想念你的。” “我也要抱抱、”克莉儿最怕他们大人一不小心就忘了她的存在。 *** 旧金山国际机场内,人潮汹涌。 雪茵挥别肯尼,和克莉儿吃力地提着行李,往柜台办理登机手续。 “小姐,需要苦力吗?”男人的声音似乎就在耳畔。 雪茵大吃一惊,忙回过头——“仲桓?!”她开心地扑进他怀里。“我以为你 不来了。“除非我想再当一次傻瓜。”季仲桓不顾他们身处众目睽睽之下,热情狂 野地拥吻着心爱的她。 “你们够了没?飞机要开走了啦!”克莉儿大声抗议。 “喔,抱歉,我们……” “快走啦,人家都在看我们了。”克莉和把行李交给季仲桓,趁机打探一下自 己的“前途”:“以后我可以叫你爹地吗?” ----------- 文学殿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