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人怀抱救英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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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明阳发现目标了。落水者已在一个大弯道上,被洪水抛上抛下。李明阳跃入水中,
发现落水者头部撞裂一条口子,已完全失去知觉。李明阳抱住落水者,双脚踩在溪坎的
一棵树上,用尽全身力气将落水者往岸上举。大黄二黄咬住落水者的衣服帮李明阳往上
拖,落水者的上身完全到了岸上,垂下的两条腿已离开了洪水。这时李明阳浑身仿佛要
散架,心脏好像要从喉咙里跳出来,他双手搭在落水者身上,想喘口气,就在他仰脸使
劲吐出一口气的一瞬,一道闪电如利剑般猛插下来,紧接着就在发光的地方,发出一声
刺耳的霹雳,遮挡天空的那厚厚的乌云被撕开了!天空仿佛被震碎了!雨点的碎片打在
李明阳脸上,他睁不开眼,喘气更加困难。
他用手抹脸上的雨水。猛然,洪水中一根原木疯狂地撞向他脚蹬的那棵树。瞬间,
树倒人翻。大黄二黄共同转身向溪上游狂叫。
现在她无法让这位农民与妻儿老小团圆了。林敏朝后面跑来的人说:“他是水呛的,
救不活了。”
林敏从小就跟哥哥、同学们在江里玩水,她不仅是游泳高手,还是抢救溺水者的高
手。
她的妈妈是有名的外科大夫。林敏不仅继承了妈妈救人方面的经验,而且还有发展。
林敏16岁就在江里显过一次身手。她知道,一般人在奔腾汹涌的洪水中出事多为呛水,
这完全决定于游泳者的能力。
林敏刚顺水猛跑过,虽然有些上气不接下气,但她始终在心里默默念着:“明阳,
你可千万别被水呛着——”林敏自从与李明阳见面后,就知道他是曾调查写她们家内参
的记者,据说她妈妈对李明阳来A省有所耳闻,还特意交待儿子:“丹丹,这些日子老
实点,别给我再在外面惹事了。听说中国通讯社的内参记者李明阳那小子到A省来了!
我让护士们写去的那些信,让他工资丢了一级,老婆离了!我想那小子不是吃干饭的主,
不会就此罢休的。这次他到A省,说不定什么时候就会神不知鬼不觉的溜到咱们B省来,
咱们倒不是怕谁,麻烦!”
林敏漂亮、聪明,也善良。遇事有自己的主意。妈妈总说她跟家里人不一条心,就
因为她反对父母和哥哥弟弟的一些行为,使她在整个家庭中的亲情渐淡。这是最终使她
离家到马鬃岭复习功课的原因,能离开他们远一点就离开他们远一点,眼不见心不烦。
林敏对父母利用权力让她顶替别人去上大学很反感,她说她哥哥就是顶别人的名去上的
大学。她知道别人当面不会说什么,背后不知会骂什么难听的话,她不愿意让别人指她
的背说三道四。还有一件事是使林敏反感无法接受的:有一年夏天在江里洗澡,她的一
个同学溺水,他父亲与自己的父亲在文革前当地委书记时就有很深的矛盾。林敏跑过去
看溺水者,见瞳孔还没散,马上抢救还有救,但哥哥坚决不让她救人。林敏没听,她把
落水者放在一个圆石头上空水,最终把人救活了。回到家,首先是哥哥骂她,妈妈也板
着脸问她:“你是医生还是护士?”
“那我也不能见死不救呀!”
她爸爸说:“放肆!敢跟你妈妈顶嘴!”
“你们大人之间的事跟我们孩子之间没关系!”
“你懂什么,滚!”她哥骂她后还搡她。
第三就与李明阳有关了。林敏的弟弟是社会上流氓团伙的主要成员。她跟爹妈说过
好多次,妈妈总说他小时候受过苦,爸爸妈妈欠他的。现在好了,让他高兴去吧。李明
阳写关于她家的内参后,林敏的爸爸妈妈亲自出马,用权势压,用许愿的手段让受害人
翻供!还强迫医院的一伙护士联名写信诬陷。李明阳的内参没发出去,反而使李明阳陷
入困境。林敏的弟弟丹丹高兴得在家举行宴会,庆祝妈妈的行动成功!林敏拒绝参加,
说弟弟:“你的人生道路还没有开始,爸爸妈妈这么惯你,其实这是害了你!”
丹丹当着全家人的面摔了酒杯,他说:
“李明阳那王八蛋是你野老公?!是不是害我我自己知道,我的事不用你管!”
“你懂什么?!这次我跟你爸不出面,丹丹就会坐牢!”林敏妈说。
“你们当初是被别人整过的人,不该采取诬告的手段整别的好人!”
林敏的妈气得脸色苍白,动手打了林敏一耳光,说:“你一点也不像我的女儿,白
养你这么大!胳膊肘总向外拐!”
林敏的爸没说话,板着脸使劲摆手。不知是示意让她离开餐厅,还是让她离开这个
家。
年底,林敏的妈让她与马兵结婚。马兵是爸爸战友的儿子,跟丹丹是一伙的。
林敏与母亲大吵一场,她说:“妈,我不是你合格的女儿,请你原谅!马兵跟丹丹
是一伙的,用不着把我推给流氓!”第二天,林敏出走了,到了马鬃岭。
林敏十五岁那年来马鬃岭林场看爸爸,住了一个月,发生了两件事。一件是她爸到
县城开会,林敏随黄氏寨看山的徐家妹子上了山,徐家留她第二天早晨看日出。场部以
为她一个人在外迷了方向,场长和钟师傅发动全林场的男女老少,兵分五路进山,整整
找了一个通宵。第二件是一天黄昏,她突然上吐下泻,接着就是高烧四十度不下。半夜
里林场四个人轮换把她往县城抬。住了一个星期的医院,她好了,但身体很虚,又是林
场的人把她抬回马鬃岭。在场部,场长专门安排自己的女儿照顾她。当时,林敏真不想
离开马鬃岭了,面对送她的父老乡亲,林敏泪流满面,泣不成声,说:“我永远都不会
忘记你们。我一定会回来看你们的。”
林敏这次与家里闹翻来到马鬃岭,她对城里人的虚伪有了更深刻的认识。她认为好
些有权的人喊什么为老百姓办实事都是假的!一切都是为了权势!就是林彪讲的:有权
就有一切!为了自己不择手段地整别人。林敏深感李明阳是个真正为老百姓说话,为老
百姓办事的好人。好人没有好下场,他被妈妈整得妻离子散。
林敏非常同情李明阳。她曾想给他单位和家里去信说明情况,但没想到她自己在家
的处境也不好。这次与李明阳相识,林敏对李明阳的同情升华了,对他产生了爱情。现
在李明阳的生命胜过她自己。她不知李明阳的水性如何?她希望马上能见到他平平安安
的。林敏用左手捂住自己的胸口,拼命顺溪追去。
和李明阳一起被原木撞倒的那棵小树,像快淹死的人,在洪水中挣扎着。偶尔还露
出几根嫩嫩的枝头晃动,如招手求救一般。
李明阳躺在洪水中,任凭它吞进去,吐出来,抛向浪峰,坠入谷底。他全部的精力
已被洪水剥削得一干二净。李明阳完全失去了与洪水拼搏的能力而处于昏迷状态。
大黄二黄始终边跑边叫,与水中的李明阳保持平行。赶来的人越来越多。突然,在
小河的拐弯处,出现两位年青人。两位青年发现有人向他们迎面跑来,顿感毛骨悚然。
其中的大个子说:“放松些,在这山里根本不可能有人认识我们,一定是出了什么事。”
走在前面的小个儿说:“可能是有人被洪水冲了。”
两位青年本能地同时脱去身上的雨衣,摘掉头上的斗笠,紧紧地盯着洪水。
“流下来一个人。”
“我们把他救起来。”
两个人同时双手一合,纵身跳入洪水,将李明阳托离水面,又顺势把他送到岸上。
李明阳像个即将临产的女人,肚子很大,已昏死过去。两位青年喘了喘气,将他摆
在路上。两个人都是水中高手,但对被淹的人毫无抢救办法。
大黄二黄坐在李明阳身边不停地叫。乡亲们都赶到了,把个不知死活的李明阳和两
个青年人围得水泄不通。钟师傅跑到了,他脸色苍白,咳喘不止,有些要背过去的样子。
他拨开人墙,冲到中间,双手托头,一屁股坐在泥里。
雷声更远了,风完全静止了。
刚才好像有谁在天空撑开一把巨伞,又突然收了。麻麻雨又大了起来。背景黑的地
方明显能看到雨丝。
林敏没哭,但看得出,她是强忍悲痛。她没摸他的脉息。知道他不是呛水而死,也
许他还在昏死状态中,抢救及时是完全有希望的。
林敏第一个动作就是打开他的双眼,心里马上出现一线希望:李明阳的瞳孔没完全
散开。她心里想,李明阳这种情况,最好有农家打场的那种石滚。她望了一眼,离住家
很远,石滚不是每家都有的,毛驴也是溺水者空水的好工具,它老实。牛也可以。林敏
说:“赶快牵头耕田的牛来。”老乡们都不知林敏的意图,一位中年人说他马上将他自
己的耕牛牵来。林敏还是觉得牵牛太慢,又怕牛不老实。
她说:“乡亲们,人还有救,现在需要一位壮劳力趴在地上,把人放在他背上空空
水,越快越好,晚了就没救了!”林敏双腿跪地叩头说:“我求求哪位乡亲了!”
钟师傅趴在地上,哭着说:“林妹子,快!”
那位将李明阳救上来的大个子见钟师傅这样,立马也趴在李明阳旁边,对林敏说:
“快!”
林敏指挥几个人将李明阳抬起,慢慢放在大个子青年的背上。同时,她用手在李明
阳背上轻轻地拍打。
围观的男男女女,老老少少,几十张脸朝着他与她,几十双流泪的眼睛望着他与她,
几十颗悲痛的心期待着他和她!
果然,不一会儿,李明阳开始往外吐水。
水吐完了,林敏指挥人将他抬下来,重新平平地摆在地上,她开始嘴对嘴做人工呼
吸。
李明阳终于吐了口气,慢慢苏醒过来了。
围观的人一片惊喜。
大黄二黄舔着李明阳的伤口。林敏撕破自己贴身的一件内衣,为李明阳包扎头部和
腿部的伤口,又让钟师傅找老乡去弄床棉被和几捆干柴来。
人救活了,雨也停了,田野开始散发出雨水过后的那种淡淡的清香味儿。乡亲们也
开始用感激和陌生的眼光注视着林敏和两位救人青年,议论他们与马鬃岭的不同。
“哟,你看他俩的头发,是老倌子还是堂客?”
“你看他们那裤子,裤裆上的布都让砍脑壳的裁缝师傅缝到裤脚上了!屁股包那么
紧,就不怕把‘老二’勒出毛病来?”
“紧绷绷的那一身肉,多壮啊!”
“孩子他婶,看你尽说没志气的话。他那家伙是铁打的呀?要不是孩子他爹天天死
缠着我,嗯,不出半夜,包叫他跪在床前踏板上跟我求饶!”
“哎哟,他婶,那你的就是铁打的呀!怪不得你老倌子的后脑壳都干了的!”
“你这个砍脑壳的!那是他天天想跟你睡觉想的!”
在这几十号人中,有两位是从城里来买山货的。他俩好像模模糊糊在哪儿见过这两
位青年人。一个说他们是跑小买卖的待业青年,一个说有一次偷木排就是他们俩干的。
但谁也不能肯定。
南方的春天,晴天尽管很暖,满山遍野花竞开,但连阴雨出奇地冷。李明阳虽然脱
离了危险,但嘴唇发黑,浑身像块大冰一样凉,全身厚厚地堆起一层鸡皮疙瘩,身子骨
软得轻轻说句话的力气也没有。林敏刚给他接上的那口气又有要断的危险。
林敏知道他是太冷的缘故。可弄棉被、弄干柴的人刚走,像他这样的溺水者救过来
之后,先只能用棉被暖,最后才能烤火。现在在最紧要的关头,根本不可能有棉被。林
敏伸手摸摸李明阳的脸,出奇地凉,又摸摸他的胸前,仍然是出奇地凉。
她抽回手,偷偷放在自己的胸前。她突然想出一个办法,但她不知如何使这个想法
实施。这让她太为难了,林敏心里一热,鼻子一酸,泪水涌了出来,但这可能是目前救
李明阳性命的最好办法,或者说是唯一的办法。
林敏低着头,眼球左右转动,看乡亲们是否在死死地盯着她,果然不错,乡亲们都
目不转睛地看着她,林敏的心里突突突地猛跳不止,她有点喘不过气来,嗓子眼儿好像
被跳上来的心脏堵住了。林敏把头勾得更低,强迫自己镇静,在心里说:
“别害怕,别害怕,救明阳的命要紧。”她将右手紧贴自己的身体,像毛毛虫走动
似的将手偷偷地、慢慢地向胸前移动,她终于神不知鬼不觉地解开了乳罩外两件衣服的
全部纽扣。林敏又一次慢慢抬眼偷偷地观察乡亲们,乡亲们仍然全都在看着她,好像乡
亲们都知道她要解开衣服,敞胸露怀,现在正等着看那对挺挺的乳峰。林敏使劲勾头,
不紧不松地很自然的用右手的手掌压在胸前正中,慢慢地用大拇指和食指轻轻地将已解
开的衣服分开一道短短的小缝,她看了一眼自己白嫩而又幽深的乳沟,浑身激灵了一下,
急忙收回大拇指和食指,重新将乳沟盖得阳光都无法看见,林敏真想求乡亲们留情,给
她一点点面子,都暂离开或者是将脸转过去,林敏真想跟大家叩头。林敏知道这根本不
可能!中国人多数有爱传播小道消息的爱好。让大家知道的事,谁都不屑一顾,若是保
密的事,哪个都争着、偷着打听!林敏想:我身上并没比别人多长什么!人身上的东西
谁也保不了密,不管你穿多少衣服,别人也清楚每个部件。她觉得,这时候救人要紧。
林敏低下头,她首先将李明阳扶着坐起来,自己坐在一块石头上,用右手把他搂在
胸前,左手偷偷解开自己的全部衣扣,接着又解开李明阳的全部衣扣。她像周围没人似
的,脸猛然一红,双手将李明阳的衣服一掀,一扭身子,往前一倾,把李明阳搂在自己
怀中,让他的胸紧贴自己丰满的胸。
尽管林敏的动作很快,但她的胸口往李明阳胸口上贴的那一瞬,她那迷人的怀抱还
是有不少男人女人看见了。男人们死死地望着不收眼,年轻的堂客和姑娘们也紧紧盯着
他们的接触之处。
全体乡亲们好像都激灵一下呆住了。不知是被林敏救人的举动,还是被她那迷人的
怀抱,反正,不论男女,不论老少,在场的所有乡亲们的思维和眼珠子过了许久才恢复
正常,重新开始活动。
乡亲们这一下可开眼了,其实年纪大的男人们也许都见过,女人其实每个人自己都
有,只不过是大小不同,样子有别而已!当然,一个省城女人,对山里人来讲,一举一
动都会产生无限的新鲜感。这不,他们开始议论:“真有意思,女人打啵,也能把死人
救活!”一个男人小声说。
“她奶上戴的是两个口罩啵?”一位妹子在另一妹子身边耳语。
“哪里呀,像是糊的两块膏药啵?”一位中年女人说。
“不是,那是穿的一件白背心。”
“不是!背心哪能有那么小的,刚好盖住两个奶子!”
几个姑娘争论不休。救李明阳的那两个人听了心里发笑:“山里人也是太落后了!
女人没见过喇叭裤,不认识乳罩。”大个子抬头看看围观的乡亲们,又看看林敏和李明
阳,他心里一个热东西一涌,视线被一层泪水雾祝他在心里想:他们为了山里百姓,我
们跑到山里来是为了什么?突然,他觉得自己比周围的人矮半截。
李明阳基本脱离了生命的危险,他感觉到了自己正在林敏的怀抱里,他想挣脱,动
了动,但力气不够,林敏抱得紧。林敏用搂住李明阳的右手轻轻拍打了他两下,小声说:
“明阳,别动,你现在最需要的是温暖。”李明阳心里一热,泪如泉涌,任她把自己搂
在怀里。
此时,弄棉被、干柴的钟师傅和几个青年人远远地过来了,钟师傅老远就喊:
“林敏,记者怎么样了——”“快,快告诉他们,就说记者很好,没事了!”林敏
让乡亲们告诉钟师傅。说完林敏轻轻歪了一下头,看一眼李明阳,李明阳刚才发青发紫
的脸,特别是他的嘴唇颜色好多了。林敏激动了,泪水如断线的珠子,在心里说:“明
阳,你吃苦了,我和钟师傅陪同你,负责你的安全,我们没尽到责任。”
钟师傅听到回话,知道记者救过来了。他始终未干泪水的眼睛又一次被激动的泪水
重新模糊了。他们加快了步伐,跑得更快了。
钟师傅他们一到,乡亲们就主动帮助架柴点火。林敏说:“先把棉被拿来,火烧远
些。”她请两位老乡帮忙把李明阳的外衣外裤全脱掉,拿去烤。她用棉被将李明阳裹起
来。
她半搂半扶持地和李明阳坐在老乡的两件蓑衣上。接着林敏又让钟师傅派人找葛藤,
砍竹子,做担架,乡亲们知道他们是要抬记者走,龙尾巴村的张大娘说:
“你们不必张罗,就让这位同志在我们家养两天身子再走吧!”
“就让他在我们这养几天再走吧。”好几位乡亲同时留李明阳。
林敏跟钟师傅都坚持把李明阳抬回场部,不给乡亲们添麻烦。龙尾巴村的张大娘一
看根本留不住,让十二岁的儿子和另外一个青年人回去背来一把睡椅。另一位大婶叫儿
子抱来他新婚的花被。一切就绪,男人们应征入伍一般,站成一排,争着要抬李明阳。
有人推荐自己的丈夫,说他力气好,脚步稳当;有的推荐自己的儿子,说他力气大,挑
一百五六十斤的担子,一天到县里打一个来回。救起李明阳的兄弟俩中的大个子,一步
跨到乡亲们面前,说:“乡亲们,现在正是大忙季节,你们放心,我们兄弟俩一定把这
位记者好好送到。”
此时,天空裂开一道粉黄色的口子,是晴?是雨?是阴?谁也说不准。
兄弟俩的样子,完全是城里那种天不怕地不怕的浪荡公子哥儿相。乡亲们一齐把视
线甩过去,那目光好像在问:“山路难走,你们俩抬着人走夜路行吗?”
“钟师傅,他俩抬这么远怕受不了,还是请两位老乡先送一段路。”林敏说。
天已黑,火把也准备好了。李明阳坚持自己走,刚站起来,就东倒西歪。林敏和大
个子把他扶到睡椅上。林敏说:“你的身体太弱。”她像母亲侍候年幼的孩子似的,把
棉被掖了掖,轻轻地说了一声:“走吧。”林敏对众乡亲弯腰鞠躬说:
“谢谢乡亲们了。”声音里带着浓浓的感情。
钟师傅也点头道谢。李明阳声音很小:
“谢谢乡亲们!”他扭过头,久久地向乡亲们挥手。
乡亲们送出半里路,钟师傅才拦住让大家回去。
两位青年人加快了脚步,拐了几道弯,还能听到乡亲们的喊声。
天已完全黑下来,山里更静了。月亮不知是被山挡住,还是被乌云遮住了,碧绿的
马鬃岭像有谁不安好心地泼了一缸墨汁,有意使它变黑,变得没有层次,没有生命,好
像整个世界都是一片黑暗。唯有星星这个机灵鬼,在厚厚的云层里,偶尔冲破乌云,偷
偷地使眼色,把明日要晴的信息送给人间。
自从下大雨以来,老场长心里十分不安:“天黑,水涨这么大,记者他们去了三天
没回。马鬃岭横亘几百里,哪里找去啊?”他六神无主,一个人提着马灯到处转悠,看
看木材,观察水情,望望天空。突然,他觉得哪里有动静,忙把马灯举到头顶,问:
“谁呀?”
“场—长——!”钟师傅首先听出是场长。
老场长听出来是钟师傅,便把马灯捻子拨大,跑着迎上去,问:“记者同志辛苦了
吧?”
“场长——”李明阳回答的声音小得场长根本没听清。老场长突然感到比原先更不
踏实,没等钟师傅和林敏说话,他就已经跑到了跟前,但唯独没见记者,却发现有人抬
着担架。老场长慌了:“停停!停停!”
“老场长,我又跟你们添麻烦了。”老场长刚要举起马灯,李明阳说话了。
林敏、钟师傅想抢着把事情的原委说清楚,但没来得及。
“叫你们俩保证安全,你们怎么搞的?!
王书记今天来过好几次电话问,可你们——”老场长火冒三丈。
“干爹,记者同志是为了救老乡。”林敏嘴快,总算找准了机会,画龙点睛地插进
一句。
“不,场长,不能怪林敏和钟师傅,怪我——咳——咳——!”李明阳一阵喘不过
气来的咳嗽。
老场长赶紧高高地举起马灯,用一只手托起李明阳的头,请两位青年人抬稳些,走
快些。
到场部,经医生检查,李明阳没有内伤,没有危险,只是在洪水中把全身力气耗尽
了,气血两亏。最好的治疗就是好好休息,加强营养。
场长让朱妹子赶快开房间的门。朱妹子已经来了,下午她一直在场部等着。她知道
这一下大雨记者他们都该回来了。反正外面也照不成相,住在老乡家里还不如住在场部
方便。记者他们不管什么时候回来,肯定都会衣服全湿,朱妹子特意找来了火盆和木炭,
她给他用桶打的热洗脸水,凉了又换,都打了三次,可他们就是一直没回来,现在回来
了,朱妹子看着林敏始终扶着记者,没敢过去,看到记者有气无力,软绵绵的样子,朱
妹子偷偷地抹眼泪。
林敏把李明阳扶到他的房间,场长让场医赶紧为李明阳的伤口上药,他自己回家找
营养品,李明阳说他冷,林敏又给他加一床被。朱妹子停下手中的活儿,心里很难过。
她真恨不得脱了衣服,钻进被窝儿,用光溜溜的身子暖他。朱妹子怕林敏看见她哭,急
忙抹了一把眼泪使劲低下身子去拨盆里的火,让满盆的木炭全燃旺起来,将屋里的寒气
赶走。
李明阳在洪水中为了救老乡,自己差点落难的消息传得很快,不大的一会儿工夫像
一阵风儿似的就传遍了整个林场,很快就陆陆续续有人往场部送腊猪蹄儿、腊狗肉、阴
米,还有哪家的半大小子在山河里抓的活鱼以及到处乱爬的螃蟹。
人参,是张奶奶的珍藏品,还是好几年前她自己生大病时,儿子卖一头猪买回来的。
老人听说那么贵,一直舍不得吃。朱妹子见记者说话没力气,跑回去告诉奶奶,张奶奶
叫她把一支人参拿去给记者。
场部办公室摆满了营养品,根本吃不了。
任凭场长怎么劝,谁都不愿收回自己的那份心意。朱妹子急得直哭,奶奶为此发了
脾气。
“他为我们山里人,差点儿都见了阎王,你晓得啵?!你们有那是你们的!”
送营养品和来看望李明阳的乡亲们都走了,林敏把李明阳扶起来,靠在墙板壁上。
炭火烧着了,而且很旺,火盆里不断炸出火星,好像在高兴!朱妹子轻手轻脚拿着
脸盆去洗李明阳的湿衣服。
食堂送饭的来了,是场长、钟师傅亲自陪着送来的阴米煮荷包蛋。林敏要喂李明阳,
他不让,他说自己吃。场长和钟师傅在,林敏没有坚持,拿起一件湿衣服烤,场长他们
都走了,李明阳说:“林敏,你为我累了一天也赶快吃饭吧。那一碗是你的。”
她没作声,只抬起头微微一笑。
李明阳将视线抛过来,她与他隔着一层近似透明的气体,如薄薄的纱幕,她显得神
秘而朦胧。李明阳想起了自己在林敏怀抱里的情景,同时也想起了勤劳、善良、美貌的
前妻马青青,想起了破碎的家——终于控制不住自己的感情,脸上一片感伤。
“你怎么啦?啊?”林敏急忙放下手中的衣服过去问。
李明阳仍然低着脸,没说话。
“有事别一个人闷在心里,说出来也许我能帮你。”林敏接过来明阳手中的碗,并
坐在他身边紧握他的双手说:“别担心,休息几天就会完全好的。”林敏自己的感情也
没控制好,只好躲开重新回到火盆边低头烤衣服。她知道,泪珠和珍珠具有相同的特点,
只要光一照,就会晶晶发亮。摄影家最善于观察万物的瞬间变化。因此,林敏始终不敢
抬头看李明阳。她想,他一定是在想自己的女儿,想他多病的母亲——林敏想着想着,
突然思维一下跳进了奔腾的爱河,而且越沉越深,越流越远。突然,炭火炸出一连串带
着微笑的火星,林敏使劲抖了抖衣服。
李明阳已有轻微的鼾声。
林敏放下衣服,踮着脚尖走到李明阳床前,小心将他的手放进被子里,深情地望着
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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