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二
副省长黄人伟对向他征求意见的组织部副部长吴泽康发了火,这是异乎寻常的
事。但他的话并没有说完,他只是借吴泽康之口传递一个信息,他黄人伟对三江市
长的安排有意见。他要直接找周剑非谈,事先不是已经约好了他亲自上门吗?怎么
临时又变成了一个副部长?你周剑非不就是一个常委?不就是掌握人事大权?架子
就这么大。我黄人伟大小也是个常委、副省长呀,论资历论年龄你周剑非都应当尊
重几分吧?你不上门我偏要让你上门,不仅找你,我要直接找赵一浩,连分管副省
长的意见都不听,还谈什么广泛征求意见,扩大民主?
他黄人伟确实窝了一肚子的火,早在一个多月之前他就听说三江的班子正在考
察之中,却一直不见动静。还是冯唐出国回来时来看他才传递了一些消息。最近冯
唐又来过一次,说得很具体了;他同陈一弘两人是选择对象,已经到了关键时刻,
也许最近就要提交常委会。那言下之意是不需要点明的了,他当即要冯唐放心,按
贯例组织部会在提交常委会讨论之前来征求意见的,他一定全力推荐就是了。
那天下午周剑非如约上门时,他确实被临时发生的事缠住了分不开身,便许愿
改在晚上。他想晚上到家里去谈也好,可以畅所欲言多谈一些时间,不致会有人来
干扰。下班时他在走道上和省长苏翔相遇,便一齐向电梯走去。他顺便问了一句:
“周剑非找过你了?”
“找过了。”
苏翔也是顺口回答,他对这类事向来不太放在心上。但黄人伟却是有心人,便
又乘机问了一句:
“他们的方案是怎么定的?”
苏翔依然是顺口回答,表情淡淡地:
“也还没最后定,征求意见的对象是陈什么?哦,对了,陈一弘。”
黄人伟一听便七窍生烟,破口而出骂了一句:
“岂有此理!”
这倒有些出乎苏翔的意料,他想再同黄人伟交谈几句,电梯已经到了底层开了
门,他便不咸不淡地对黄人伟说了一句:“有不同意见就给他们谈谈吧。”便向自
己的轿车走去。
黄人伟回到家里吃过晚饭,正等待周剑非到来。他准备好了一定要向这位“人
事大臣”狠狠地开上几炮。他黄人伟,也许还有其他的行政领导,共同地有一个心
理状态,对管事不管人觉得憋气,而对组织部门的管人不管事感到不服气,却又无
法改变这种现状,因而闷在肚子里的火往往一引而发乃至不可收拾。
对冯唐的事,黄人伟确实带有浓烈的个人感情成分。他们相识于偶然的场合,
建立感情于几年之间的个人交往。
那时冯唐刚当上了副厅长,在一次业务会上他的发言引起了分管副省长黄人伟
的注意。中午吃饭的时候,他们碰巧坐在一桌,个人之间的接触自然地便发生了。
黄人伟首先对冯唐的发言作了几句好评,接着便问:
“听口音你是本地人?”
冯唐笑道:
“我老家是北方的,在此地长大,从小就说本地话,也可说普通话,一般场合
特别是在本省开会,都说的本地话。”
北方是一个大概念,仔细一问他们竟然是一个省一个专区的两个邻近县的。这
就自然而然地增添了几分亲切之感。当黄人伟得知冯唐不仅是他的同乡,而日是老
干部子弟,他的父亲是南下干部时,那亲切之感又平添了几分敬重之情。当然,黄
人伟和冯唐的父亲不是一辈人,他也不是南下干部,而是从大学里走出来的“南下
学生”。他们这一辈知识分子对革命前辈有一种自然的感情,而这种自然的感情又
很自然地移到了后辈冯唐的身上。
这是他们之间产生感情的基础,应该说是一种朴实的感情基础。后来彼此之间
感情的继续和深化,就全是冯唐的功劳了。他当时正处于和自己过去的顶头上司,
或者用冯唐自己的话来说,可以称为“恩师”的老厅长胡久如“断绝外交关系”的
时刻,黄人伟的出现恰好填补了这一空白。
他冯唐既然当了厅级干部,这社交来往的层次自然就应该提高一个档次了。这
不仅仅是个与眼前身份相适应的问题,聪明如冯唐者想得更深一些,他年纪轻轻难
道就此作罢,当一辈子副厅级干部?
于是冯唐开始行动了。
他先是动员他的父亲,那个老交通员和他一起去看望黄副省长,认老乡。谁知
这位老实巴交的离休处长对此道一窍不通,更没有什么兴趣。许多年以前,他带着
还在当学生的冯唐去看望过自己的老上级、当时的省委副书记的大老乡钱林,仅此
一次一人而已。现在又冒出来一个黄副省长,他摇摇头,漫不经心地对儿子说:
“没有必要,我同这位黄副省长不认识,非亲非故,看他干什么?”
冯唐听了很窝火,难怪你顶着枪林弹雨干了一辈子,只混到一个机要处长下台,
这叫“公关”你懂不懂?自己离休了也得为下一代想想呀!
然而,这些想法都只是在脑子里转的圈,他什么也没再说,说了也没用,岂不
是对牛弹琴?离开时他只说了一句话:
“你不去就算了,我自己去!”
之后,为了拜访成功,获得一次突破性的效应,冯唐精心设计了一套行动计划
。
先是领着妻子梅吟雪去看望钱林,顺便说一句,如果因为冯唐和一手提拔他的
胡久如厅长“断绝外交关系”,就给他戴一顶“不尊重老同志”的帽子,那就冤枉
了。比如对钱林就常盛不衰地报以前辈和老乡之情的,乃至对三江市的丁奉们也毕
恭毕敬,“老前辈、老革命”不离口。个中的奥秘不说自明。
把话说回来,当下冯唐主意已定,便以出国回来送小礼物为由,带着妻子梅叶
雪拜访了钱林。闲谈之中冯唐以一种随便问问的口气问道;
“钱老知不知道黄人伟副省长也是我们的小老乡呀。”
钱林哈哈一笑说:
“知道、知道,逢年过节他也是登门来访的客人哪。是一个有出息的晚辈吧,
怎么你也认识他?”
冯唐笑笑回答道:
“他现在是分管我们口的副省长嘛,经常有一些接触。”
依然是随便谈谈的口气,表明并没有把这件事看得很重,更无所求。
冯唐的貌似无心,却引来了钱林的有心和热情,他听了冯唐的话便说:
“哦,是他分管你们?这就好办了嘛,我给他打个招呼,我给他打个招呼。”
说着他便伸手拿起电话回头问冯唐:
“唉,你知道他家的电话号码吗?”
冯唐喜出望外,立即从衣袋中取出自备自用的电话号码册,将黄人伟家的电话
告诉了钱林。他一边念号码钱林便一边拨号。也真凑巧,接电话的正好就是副省长
黄人伟。钱林大声地笑道:
“人伟吗?我钱林呀,哦,听出来啦?哈哈,忙吧?哦,哦,那是当然罗!我
想问你,你认不认识一个叫冯唐的年轻人?哦,认识,怎么样?”
他停留了大约有一两分钟听取对方的讲话,然后又哈哈地笑道:
“年轻人哪,脑子灵活!我告诉你呀,他是我的一个老部下的孩子,他父亲是
四十年代初期日本鬼子大扫荡时期我手下的交通员,革命后代呀,希望你好好帮助
他培养他哪。嗯,同乡?那当然,不过呀这不是主要的,共产党讲的是五湖四海,
主要是根子正有培养前途,对,对,那就拜托啦!有空到我这里来走一走,啊!”
钱林放下电话,既兴奋又得意地看看冯唐又看看梅吟雪,笑道:
“怎么样,放心了吧?”
冯唐连忙说:
“谢谢钱老的关心,我一定好好的干,不辜负钱老的厚望。”
他心里确实很高兴,一个电话定乾坤,黄人伟与他冯唐之间的关系,被钱林用
铆钉铆上了。
那天晚上钱林也很兴奋,打完电话又东问西问,还和梅吟雪开了玩笑。他盯着
梅吟雪打趣地说:
“小梅呀,人长得这么漂亮,身材又好,怎么就不好好的打扮打扮?”
这天晚上梅吟雪穿的是浅蓝色毛料上衣,浅灰色裤子,半高跟鞋,倒也朴素大
方却是一般机关女干部的日常装束,但对她梅吟雪来说却是她做客时分层次分对象
打扮的最低档了。因此,听了钱林的话后,她便笑笑坦然地说:
“钱老,我还是喜欢打扮的哟,不过呀,到您老人家这里来,我不敢打扮!”
钱林来了兴趣:
“为什么?”
“怕挨你批评,说人家是什么资产阶级生活方式哪!”
钱林哈哈大笑:
“你把我看成老古董,老僵化哪?不过呀,我可抓住你的辫子了,到我这里来
是一种打扮,走到别的地方又是一种打扮,对不对?是冯唐教你的吧?见什么人穿
什么衣服,何苦呢?”
不等钱林把话说完,梅吟雪连忙插了进去:
“钱老,看您老人家,就这么厉害,以后不敢来罗!”
语气和表情里蕴含着娇气和奉承,是二者的混合体现,任何男人见了都会动容
的。钱林又是哈哈地笑着说:
“穿衣带帽各人所好嘛,我怎么会批评呢?我还动员我老伴穿裙子,她就是不
穿,我也没办法。怎么?你还说不敢来看我哪,是不敢还是不愿?你敢不来我就打
冯唐的屁股,看我敢不敢!”
说得三个人都哈哈大笑。
接着又说了一阵闲话,冯唐夫妇才高高兴兴地起身告别钱府。
冯唐的下一步计划自然是专程拜访黄副省长家了。他冯唐也真厉害,就在那次
开会的短暂接触中,在餐后闲谈时,说者无心听者有意,冯唐从黄人伟副省长的口
中听说他最喜欢福建的“铁观音。
冯唐夫妇第一次登门拜访黄副省长,就是专门送“铁观音”去的。茶叶来自梅
吟雪的公司,她们那里并不经营茶叶,梅吟雪专门拜托去福建出差的公司推销员买
回了两盒上等“铁观音”。
那是一个星期日的晚上,梅吟雪浓装艳抹地打扮了一番。连站在一旁等待的丈
夫也按耐不住,不停地动手动脚。终于打扮完了之后,便由冯唐亲自驾车前往黄府
。
冯唐早在当处长时便学会了开汽车而且领有驾驶执照。那时他经常开车去胡久
如家送这送那,有时也开着公家的车为胡久如家效劳,比如往车站送物品,星期日
领着胡久如的小孙子逛公园哪,如此等等,这些都是过去的事了。现在不去了不是
对老上级有什么意见,而是要看的人很多又很重要,抽不出时间。
还是把话说回来,这天晚上等到梅吟雪打扮完毕,夫妻二人带上那两盒上等
“铁观音”,上了停在门口的一台灰色标准型皇冠轿车,艳丽的妻子坐在身旁,他
开动汽车潇洒地向黄副省长家驶去。
黄副省长事先已经接到电话,但他以为冯唐找他谈工作,没料到是私人拜访,
还带来了他所喜欢的“铁观音”。这家伙是怎么搞的?心头闪过些许疑问和不痛快,
但他想到了钱林的电话,那刚刚涌起的不快之情便顿然消失了。他瞄了一眼冯唐放
在茶几上的两盒“铁观音”,说:
“来走走我欢迎,何必又带礼物!”
冯唐毕恭毕敬地回答道:
“一点小意思,请省长不必计较。这两盒茶是我爱人梅叶雪出差带回来的。”
说到这里他才一转身将妻子介绍给黄副省长。黄人伟和梅吟雪握着手,不禁暗
自一惊,心想冯唐这家伙还真不简单哩!
这一切都看在了冯唐的眼里却只装什么也没注意到似地说:
“吟雪出差带回这两盒茶叶,我们就想到了黄副省长,这‘铁观音’据说有保
健作用,在日本很风行。我上次去日本,看到东京的许多商店里都摆得有。但品茶
各人有喜好,不晓得黄副省长对这种茶喜欢不喜欢,表表心意吧。”
明明白白的撒谎,黄人伟自然不知道这一切,既不便说非常喜欢也不便说不喜
欢,只淡淡一笑,说:
“都可以,我喝茶一向是有什么喝什么的。”
“行礼如仪”之后主客三人坐下闲谈。如果说梅吟雪在钱林家多少有点拘谨的
话,到了黄副省长家里她却全然地解放了。一个多钟头的谈话,她从始至终成了核
心。
那天晚上她穿了一条白短裙紫上衣,脚登白色高跟鞋,往沙发上一坐,一双匀
称健美的大腿便裸露在黄副省长面前了。他下意识地瞄了两眼,自然而然地将话题
对准了她。
“梅小姐在公司做什么工作?”
梅吟雪抿着嘴眯起眼令人欲醉地娇声细语:
“省长您猜?”
毫不夸张地说,就这么一言一语一举一动,几乎使得黄副省长有些神魂颠倒了
。他也眯起双眼打量着她,笑道:
“叫我猜呀,多半是公关小姐,猜得对不对?”
冯唐夫妇都笑了,如果笑也可分类,那是一种奉承类的笑。梅吟雪笑道:
“省长真有眼力。”
冯唐连忙补充:
“省长猜得不错,她是公司公关部主任和公司办公室主任。”
黄副省长顺口说了一句:
“哦,实权派哪。”
他瞄着眼前这个动人的女人,有些心神不定。
梅吟雪没理会黄副省长的评论,却有意识地发起了进攻。她依然抿着嘴眯起眼,
一副迷人的表情问道:
“公共关系这门新行道,现在社会上对它的看法其说不一,不晓得黄副省长对
它的看法怎么样?”
黄人伟仍然处于心神不定之中却又不能不回答,但他对此道没有专门研究过,
回答什么呢?脑子一转,便把球踢了回去,说:
“嘿,我正要向你这位公关部的主任请教嘞。”
梅吟雪依然抿着嘴眯起眼,十分媚态地说:
“省长也可能听到过,有人竟把公关看成用吃喝玩乐,用色相甚至更糟糕的手
段去骗取对方的欢心,省长你说说这公平吗?”
黄人伟顺口而出,说:
“当然不公平,那是一种误会,其实公关嘛顾名思意就是协调好公共关系嘛,
我说不好,我说不好,还是听你的。”
梅吟雪乐呵呵地一拍手:
“对哪,还是我们省长高明。就我们企业来说,公关的目的无非是,正如省长
刚才说的协调好公共关系,为企业创造一个好的社会环境,目的就在这里。”
黄人伟想到刚才梅吟雪所说的吃喝玩乐和色情之事,便有意挑逗地问:
“对,为企业创造一个良好的社会环境是目的,那么手段呢?”
梅吟雪立即便意识到了黄副省长的话中之话和挑逗似的表情,稍事思索,只不
过几秒钟的时间,便来个以攻为守:
“黄副省长你是搞政治的,不,应该说省长以上都是政治家哪。据说有一句格
言:政治只讲目的,不讲手段!”
不等梅吟雪说完,黄人伟便哈哈地大笑起来,一直冷坐一旁插不上嘴的冯唐也
跟着笑了。他一面笑一面用微妙的眼光盯住妻子,显然对妻子的“公关”能力是十
分欣赏而又满意的了。
黄人伟笑过之后说:
“你这句话是从哪里弄来的?这大概是西方的政治观点吧?”
梅吟雪见黄副省长一本正经的样子,觉得不是滋味却又不能得罪。这么点对付
本领都没有还能叫“公关主任”?于是她不慌不忙,依然是抿着嘴,眯起眼更在说
话的音调上下了功夫,以一种娇柔乃至带点儿嗲气的音调说:
“哦,我的副省长,这哪能是西方的专利哟,翻开我们中国的历史,哪一朝哪
一代不是这样,要举事例一抓就是一大把哪!现在不也……”
她突然停住了,本来是想说:现在不也是崇尚这一哲理吗?但觉得不妥,便随
机应变立即改口道:
“现在不也有个别人还在崇拜这种哲学吗,你说对不对,黄副省长。”
经她这么一改,也就天衣无缝了。黄副省长却也无话可说,只觉得眼前这个女
人确实厉害,但也令人喜欢。他顺势转变了话题,便笑着问梅吟雪:
“小梅呀,你这张嘴真厉害,你是哪里的人呀?”
梅吟雪依然抿着嘴:
“小地方,浙江杭州!”
黄人伟笑道:
“呵,还小地方哩!你不仅能说会道,我想也一定能歌善舞吧?”
他说着便不停地拿眼光打量着梅吟雪那苗条动人的身体。
梅吟雪心里很高兴,嘴上却说:
“省长搞官僚主义,哪天我们开个舞会,请省长光临你就知道我那点点水平了,
我是舞龄不短水平很低哩,说到唱歌,我是皇(黄)家音乐学院毕业的。省长你信
不信?”
依然是一股娇气。
黄副省长摇摇头笑道:
“我不信,我不信,一看就知道你很有艺术细胞。江南女性能歌善舞是有名的
。过去朝廷的‘教坊’女子多从江南挑选。”
说到这里黄人伟来了劲头,又瞄着梅吟雪开玩笑道:
“南宋朝廷的君臣们就是沉醉在你们江南歌舞之中,把收拾河山的重任都忘记
了,这是有诗为证的。”
黄人伟忽然想到一首七绝,但真倒霉,他只记得后面三句:“……西湖歌舞几
时休,暖风吹得游人醉,直把杭州当汴州”。他脑子里转了几转,那第一句就是记
不起来了,也想不起这首诗的作者是谁,只好放弃引用,他毕竟不是学文的啊,读
读诗下下棋什么的,只不过是业余生活,用不着认真也不存在难为情一类的事。于
是他用了一句最平常不过的收尾话:
“总而言之,你们江南妇女都能歌善舞就是了。”
梅吟雪听到那南宋君臣沉醉于你们的歌舞,倒把收拾河山的重任忘记了的高论,
本想用开玩笑的语气回敬几句:自古以来你们男人好色误国都把责任推到妇女身上
等等,但她是初次和黄副省长接触,不知水深水浅不敢造次,便突然来了个一百八
十度的大转弯说:
“真的,黄副省长,什么时候我们举办一个小小的聚会,请你参加,一天忙到
晚也该休息休息呀,会休息的人才会工作哩,黄副省长,你说是不是?”
黄副省长顺口答道:
“行呀,你们组织我来参加,不过我对跳舞一举事一窍不通,还得请你当教师
嘞。”
梅吟雪笑道:
“只要你肯来,包在我身上。我看呀,黄副省长是谦虚了。”
不是谦虚,黄人伟说的是实情。别看他是名牌大学毕业的学生,可就在他们上
大学的那个时期,拒跳交际舞一类事是被划入了防修反修范围的。就连唱歌也要精
心选择,除了少数民歌之外的抒情歌曲你千万别唱,否则就小资产阶级乃至资产阶
级情调了。接踵而来的又是十年动乱,八亿人民只剩下八个样板戏和一个“忠字舞”
了。加之他黄人伟工作勤奋,业余时间不多,正如他所说的,这类事确是一窍不通
的。
这个话题谈到这里也该结束了,时间过去了一个多钟头,梅吟雪显示了她的公
关才能,给黄副省长留下了深刻,不,应该说极为深刻的印象。小时在家乡参加亲
戚的婚礼,他经常看到“天作之合”字样的横幅,那时这四个字在他脑子里是抽象
的。现在面对眼前的冯唐夫妇,他不知怎么一下子便想到那四个字,感到十分形象
了。
恰在这时,被冷落在一旁的冯唐乘机插入,代替了妻子的“核心”位置,接上
了刚才妻子和副省长的谈话。他说:
“我看黄副省长不是谦虚是实情。一天忙到晚,只有星期七没有星期日,哪有
时间玩一玩,休闲一下呢。”
他冯唐谈的也是实情,但这还不能说明什么,或者说不会引起副省长的“共振”
。在这样的岗位上,忙是普遍性的。没完没了的会议,如山似海的文件,络驿不绝
的来访者、请示汇报者,像黄人伟这一级及其以上干部准不忙呢?不过请不要着急,
冯唐的这几句话只不过是话头、引子,他真正要说的话还在后面哩。虽然还未引起
“共振”却也引起了副省长的兴趣,于是冯唐接着往下说,但他还是不得不从“忙”
字说起,只不过换了个名词换了个说法。他微笑着给人的印象是并无奉承的意思只
不过反映舆论罢了。他说:
“黄省长我听到在干部中特别是厅局级干部中对您的反映不少哩!”
似乎有点故弄玄虚促使黄副省长提高了警惕,转过脸来对着冯唐,(在此之前
他一直是面对梅吟雪的)问道:
“哦,有些什么反映?”
冯唐这才不慌不忙地说:
“归纳起来是三句话,简单的说也就是三个字。”
黄副省长又情不自禁地“哦”了一声,静听下文。冯唐说道:
“这第一个字就是一个‘拼’字。大家都说你有拼搏精神……”
他的话还没谈完,黄副省长便插上来了:
“拼命三郎是不是?哈哈,冯唐呀,这没有什么好表扬的。处在我们这种地位
的人你不想拼也得拼,否则你就让开位子休息去吧?你知道赵一浩的夫人怎么说的,
她说:‘老赵是我们家的房客!’这是普遍现象,不值得表扬的。还有第二第三呢?”
冯唐多少有些扫兴但并不灰心,他的重点在后面,于是不慌不忙地往下说:
“这第二,就是一个‘胆’字。人家都说你有胆有识,胆子大,敢于拍板。干
事情从来不像有些人那样黏黏糊糊的,在你手下工作大家感到阻得开膀子,痛快!”
他一口气说到这里暂时停下来等候反应。这段话倒也真是引起了副省长的“共
振”,他似乎忘记别人是在表扬自己了,便情不自禁地说:
“这一点倒是很重要的,作为一个领导干部如果上级没有说的不敢干,文件上
没写的不敢干,遇事拖拖拉拉该拍板的不敢拍板,还要这样的领导干部做什么?还
有更重要的一点:要敢于向上级反映自己的意见,包括不同意见,只要同自己工作
范围的实际和地区的实际情况有出入的,就要敢于向上级反映,提出不同意见,哪
怕丢掉这个官也在所不惜。那种唯唯诺诺,上面怎么说就怎么办,不敢越雷池一步,
哪怕使工作受损失,使干部和群众受伤害也在所不惜。这样的干部是政治上的庸人,
是典型的混迹官场的官僚,是真正的个人主义者!”
黄人伟说得慷慨激昂,似乎在万众面前发表演说,完全忘了别人是在表扬自己
。其实他并没忘记被表扬的身份,慷慨激昂之后他立即打住,话锋一转,说:
“我这是一般说说,就我自己而言还差得很远很远,你们说的那些都是对我的
鼓励,我记住就是了,还需加倍努力锻炼自己才是。”
梅吟雪这时便连忙插进来说:
“省长,你就不要客气了,冯唐刚才说的是实情。到我们家来的厅局长们都说
你的好话。他们说呀有事都喜欢找你,说你办事干脆,敢于拍板,还关心下级……
。”
梅吟雪又一次显示了她的“公关能力”,其实这一切是编出来的,有谁到他家
去夸过黄人伟呢?她刚说到这里便被丈夫打断了,他接过妻子的话头说:
“对了,这是我正要说的第三个字,就是一个‘关’字。关心别人关心下级。
作为一个领导干部这是最必要的品德,也是最得人心的品德。有两种领导干部,一
种是把下级干部当棋盘上没有生命灵魂的棋子,随意摆布使用,用完了管你什么车
马炮卒,往旁边一推了之。另一种领导干部则不然,他要你认真工作,要求严格,
但关心你的冷暖,关心你的进步、使用、提拔,大家认为黄副省长就属于后一种领
导干部。因此,都愿意在你领导下工作。”
听到这里黄副省长被触动了感情,又插话了,他说:
“这倒是一个很值得研究的问题,不过先不要把我扯进去,至于我个人还是前
面那句话:差得很远很远。但是就关心人这个题目来说,我同意你的看法,是领导
干部必备的条件。世间上人是最宝贵的因素,道理很简单我们所干的一切不都是为
了人,为了人类吗;反过来所干的一切又都需要人去干。用我们传统的话来说就是
依靠人的积极性。前几年工业上推行全面质量管理讲究‘三全’,这
‘三全’的第一全就是全员。日本更公开提出企业管理以人本为主,至于我们
自己的传统那就更不用说了。所以只管事不管人,不关心人的领导不是好领导!”
黄副省长突然打住了,长叹了一口气,说:
“不过,这些都是说说而已,你们也知道,作为行政领导干部,我们管人的空
间毕竟是很小很小的。体制如此,管人的不管事,管事的不管人,有什么办法呢?
现在中央已看到了这个弊端,提出管事与管人相结合的主张。不过,我看也难改。”
冯唐知趣地没有在这类原则问题上说三道四,他的目的其实已经达到,作为这
个话题的收场,他只淡淡地说了一句:
“其实,不管体制改不改,省长副省长说话还是管用的。”
黄人伟点点头,没有多说什么,谁能说不管用呢?每次组织部任命他分管的厅
局级干部都要在事先来征求他的意见。不过,管用到什么程度他心中有数,在下级
面前不便发议论就是了。于是顾左右而言它,谈了一些具体工作上的事,便“圆满”
地结束了这次有历史意义的会见。有历史意义?至少对冯唐来说是这样的吧?
这已经是几年前的事了。如果说钱林的电话在黄人伟和冯唐的关系上铆上了一
颗铆钉的话,冯唐夫妇的拜访则又在他们之间的关系上铆上了第二颗铆钉。两颗铆
钉一铆,他们的关系也就不同寻常了。冯唐任副厅长时经常出入于黄人伟的门下,
调至三江市之后,也每次到省城必去黄副省长府上拜望,送去点三江土特产什么的
。
在不知不觉中,黄人伟完全代替了昔日胡久如的位置。具体地说,冯唐是既知
也觉的。其实,这也是一种“自然规律”吧?他冯唐既然官升副厅长,其社交自然
要跟着上一个档次的了。假如有一天他冯唐再次上升,成了省级干部,那就会有别
的人,至少是省级第。一把手和北京的部长来代替他黄人伟位置的,正向他现在昏
昏然地代替了胡久如的位置而不自觉一样。有什么办法呢?你发牢骚,说什么人情
冷暖,世态炎凉,说什么势利眼,实用主义等等有什么用?“自然规律”呀!能否
到这一步,那就看他冯唐的努力和造化了。当然,他冯唐绝不再去黄人伟家盖鸡窝
一类的事,那是低档次的行为,作为处长的身份去于这类事也显得过分了,何况堂
堂副厅级干部。现在他冯唐和黄人伟副省长是从事于高层次的交往,偶尔对副省长
生活上的关心,也只不过显示一下知遇之恩而已,岂有它哉!
作为黄人伟来说,自冯唐夫妇第一次登门拜访之后便对这一对年轻的夫妇产生
了感情。后来随着交往频繁,感情日笃。
感情投入必然会产生感情支出或感情用事。比如听说三江市要换市长,他自然
而然地首先便会想到冯唐。不仅是感情使然,他冯唐也真能干呀。这样的青年干部
不提拔还去哪里找?
如果有人硬将他黄某对冯唐的坚决推荐说成帮派什么的,那是瞎扯,是以小人
之心度君子之腹。帮和派都得要有紧密的或者松散的组织形式,要有共同的行动纲
领和准则。他们什么都没有,只不过上下级之间感情融洽一些,密切一些而已。至
于他竭力推荐冯唐,那是因为“举贤不避亲”。就是这样,也只能是这样。如果组
织部门乃至省委书记硬要在干部中去划分谁是谁的人,谁的人提拔,谁的人不提拔,
那就乱套了,首先是乱了他自己,正好说明他自己想要拉帮结派,培植“自己的势
力”。这类领导者大有人在,但绝不是黄某人!他的确是这么认识的,因而感到理
直气壮毫无自审自责可言。如果说方法欠妥他黄某人可以接受。他不该用那么近似
粗暴的态度对吴泽康和张清云说话,他们毕竟是部厅级干部,而且是代表组织来的
啊!
态度之粗,话语之重,他自己也觉得有些莫名其妙。这不是我黄某人平时处理
问题的态度啊,太感情用事了。
是呀,太感情用事了,一向尚称稳健的黄副省长为什么如此感情用事呢?除了
对冯唐真有感情所用,恐怕还有一些深层次的原因,一些不便说也不能说的原因。
不,这样说对黄副省长有欠公平,也许,恐怕只能说是一种不自觉的潜意识在他的
脑中起了支配作用,因此条件反射,一触即发。总而言之这件事比较复杂,难以说
清,包括黄副省长本人也难以说清。个人之间的感情好,这是事实,但仅仅是如此
吗?如果有人在暗地里提醒一下黄副省长,倒是很有些内容可谈的。比如说:三年
前本届省委换届,黄副省长作为省委委员和省委常委候选人已经上级批下来了,几
百名党代会的代表也已选出来了。眼看大会开幕在即,他却总觉得心头有些不踏实
。虽然是差额选举而且差额不小,百分之二十哪,但当选的可能性大于被差掉的可
能性,这点把握他还是有的。不过也仅仅是一种可能性呀,岂能盲目乐观?再说,
即使当选了,却是低票当选,也过意不去呀!岂止过意不去?涉及在干部心目中的
形象问题呀!他黄人伟年不及“知天命”,在省委常委中除了省委书记赵一浩和组
织部长周剑非,就算他最年轻了,在省政府正副省长中没有人再比他更年轻。特别
是省长苏翔已然年越花甲,座位正在朝人大、政协方面移动,干到换届也就到头了
。而自己呢处于省委常委、常务副省长的优越地位,省委书记赵一浩已明里暗里多
次告诉他,要他多协助苏翔主持全面工作,多熟悉和掌握全面情况,不要把眼光只
停留在分管的财政和计划上,如此等等,难道这不是重要的信号?黄某人并非白痴,
怎能不心领神会!来日方长显身手啊!因此,当组织部将党代会代表名单的复印件
送到他手中请他审阅,准备在即将召开的常委会上最后定案时,他的下意识的行动
便是关起门来逐个审阅分析。不是审阅分析是否有不合格的人当了代表,而是逐一
地分析谁肯定会投他黄某一票,谁肯定会反对他,谁的态度不清?奇怪吗?怎么能
这样呢?奇怪也罢,不奇怪也罢,黄人伟确是这么做了。一共花了将近三个钟头的
时间,分析的结果情况并不那么妙,绝对有把握会投他一票的人只占百分之五十八,
坚决反对的占百分之二十一,还有百分之二十一人的情况不清,心态不明。这是他
逐一分析统计然后相加的结果,八九不离十吧?看来关键在那百分之二十一态度不
明者身上。结果不出所料,幸好,也许那百分之二十一的代表中有不少人投了他黄
副省长的票,他以百分之七十一的得票率当选,不算高票当选也算中票当选,在这
“民主意识”越来越强的情况下,不,在这感情因素和利害因素越来越起支配作用
的情况下,也算过得去了吧?
然而,经验总是要总结的。总结的结果都体现在他的行动上了。集中到一点,
便是不能只管事而不过问人了,不仅属于自己分管的范围如此,不是自己分管的范
围也尽可能照顾一下,能覆盖者则覆盖之。多交几个朋友只能有好处,又扯不上什
么拉帮结派,何乐而不为之。无非是通通信息;组织部征求意见来了,有希望;常
委已通过你任什么什么了,准备着吧!
这些都是下意识的行动,当然关系密切如冯唐者又当别论了。不过,说句公道
话,对吴泽康们的发火不是黄副省长的自觉行为,事后他有些后悔,须知吴泽康们
也不是随便可以得罪的呀。他暗想,一定要寻找机会作点解释工作。
那天晚上,黄人伟本来已经答应了周剑非的约见,谁知冯唐捷足先登。他最初
觉得有些尴尬,周剑非来了看见冯唐在这里多不好?后来一想,这正好,说明冯唐
是我的老下级,经常有往来,故而我坚决推荐他。光明磊落!至于考察者和被考察
者碰到一起不好谈话的事,他觉得那不是问题。看见周剑非来了,聪明如冯唐者还
能赖着不走?
他没有想到的是,周剑非如约来到门口,看见冯唐的车子停在那里,这位组织
部长便掉转车头回去了。这就给他和冯唐创造了一次长谈的机会,引起了他的火冒
三丈,引来了第二天他对吴泽康们的尖锐的发泄。
经过几年的“友谊”积累,黄人伟和冯唐之间已经到了“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的地步。
这天晚上他冯唐来了,他要告诉他一个重要的信息,也要向他探听新的信息。
他黄人伟知道冯唐是来做什么的,自己也正好有最新消息要告诉他。因此,他们二
人稍事寒暄便立即话入正题。是冯唐先开的口,他问:
“黄副省长,听说省委常委已经讨论了三江的班子?”
黄人伟回答道:
“还没讨论,正在征求意见。今天晚上原来约定好了,周剑非要到我这里听意
见哩。”他说着看看表:“差不多快来了吧。”
周剑非来听黄人伟的意见,对他冯唐来说自然是好事了。他按住内心的兴奋表
现出毫不在意的样子说:
“他要来?那我在这里不方便吧?我看我还是先回避一下,明天晚上再来看省
长?”
黄人伟笑笑,心想:你小子滑头,分明是明天晚上再来探听准确消息,还说明
天再来看我!便说:
“何必鬼鬼祟祟的,等他来了你再走也不迟呀!你们不是老同学吗?乘这个机
会看看老同学也不错嘛。”他瞄着冯唐那多少有些不安的表情又反问了一句:“是
不是怕他看见你在我这里?”
冯唐笑道:
“不,不,我到黄副省长这里来是正大光明的事,怕什么?”
话虽如此说,他心头确是忐忑不安。周剑非发现我在这里会怎么想呢?会不会
认为我是来跑官的?其实,我和黄副省长是老交情,老上下级关系了,看看老上级
都不行?要跑官我还不到你周剑非那里去,跑到这里来不是找错了庙门?
他这么一想,便觉得踏实多了,甚至感到非常地理直气壮了,便又顺口说道:
“我是来看老上级,天经地义的事,您放心省长,我不会有什么顾虑的。”
那口气倒好像是他黄人伟有什么顾虑,他冯唐反过来做他黄人伟的思想工作了
。他暗自好笑,你小子真滑!不过,他也确实有些顾虑的,但一想到“举贤不避亲”
这句先哲的名言,心里也就豁然了。亲就亲嘛,我黄人伟就是要推荐他!
他们都没料到,怕被闯见者的周剑非反而有顾虑,知趣地掉转车头回避了。他
们的谈话便也在等待部长到来的气氛中长时间地延续下来了。
首先是黄人伟使话题进入实质,他冯唐不就是来探听消息的,何必躲躲闪闪呢?
于是他意味深长地告诫冯唐:
“世间上的事是复杂的,我们的脑子也要复杂一些才好。你这件事虽然常委还
没讨论,不过,据我所知你要有思想准备哟,不要大乐观了。”
冯唐一听便立即感到事情不妙了,便显出十分诚恳的态度希望黄人伟能说具体
一点。黄人伟稍有犹豫,但终于还是将在电梯上听到省长苏翔所说的消息告诉了他
。冯唐听后沉默了好半天,他有些如雷轰顶的感觉,觉得脑子沉甸甸的像是压上卜
一块锌砖,什么话也说不出来了;还觉得浑身乏力,像是害了大病。一帆风顺的他,
这样大的刺激有生以来还是第一次。也许他太自信太乐观了,否则至少不会显出一
副被吓呆了的狼狈像。黄人伟看着冯唐那在顷刻之间变得苍白了的脸色说:
“镇静一些嘛,有什么了不起的!这样一点点打击算得了什么?要经得起考验
呀。”
是呀,要经得起考验,有什么了不起?他冯唐逐渐从瘫软中转变而成了愤怒,
由愤怒而变得理直气壮起来,大声地像是对黄人伟也像是对周剑非近乎吼叫:
“我就不相信他周剑非能够一手遮天,我找赵一浩去!”
黄人伟一听这话觉得很不是滋味,便冲口而出道:
“你要找赵一浩?那好,去罢!”
冯唐马上意识到自己说漏了嘴,这分明是对黄副省长的不尊重和不信任嘛,于
是连忙作解释。与此同时也将他来省城之前听他们市委书记卫亦前告诉他,他向周
剑非推荐的最佳方案就是他冯唐之事告诉了黄人伟。
卫亦前推荐的最佳方案是他冯唐这件事,黄人伟还是第一次听到,他不仅对冯
唐刚才那不是滋味的话解了疑,而且也觉得愕然,怎么没听说过呢?但他毕竟要老
练一些,他相信冯唐所说的消息是真的,却觉得事情并不那么简单,于是他问冯唐
:
“你认为周剑非没有向赵一浩汇报卫亦前的方案?”
冯唐带着很大的情绪说:
“不敢肯定,但也不是没有可能。他和陈一弘是什么关系谁也说不清楚,前几
天他去三江时和陈一弘一起去工地呆了两天,鬼鬼祟祟的谁知道干了些什么。”
他本来还想说那是几个亿的工程哪!言下之意,周剑非有可能得了陈一弘的好
处,但他没有说出口来。就这样还是受到了黄人伟的批评:
“捕风捉影的事不要乱说。人家考察干部考察到水利工地上去了,说明工作深
入嘛,还应当受到表扬呢!”
话虽如此说,黄人伟听到这个消息心里也很不高兴。征求意见就应该全面介绍
情况,为什么只拿出一个人来征求呢?市委书记的推荐方案为什么不一起拿出来。
虽然他们的谈话还未进行,但他听省长说了拿出来的名单就是陈一弘~个人。这是
为什么?
冯唐从黄人伟的表情上看出了蛛丝马迹,便来了个顺水推舟:
“是不是请黄副省长当面问问赵书记,看他知不知道卫亦前同志的推荐方案?”
黄人伟沉默良久,说:
“不用了,我看呀,如果周剑非没有得到赵一浩的同意,就不可能拿出一个人
的名单来征求意见,我看他也不敢隐瞒卫亦前的意见,很可能他们是商量过的。”
冯唐听了黄人伟的话非常泄气,原来你这个靠山到头来是一堆沙呀,早知如此……
他强忍着自己但终于还是没有完全忍住,说道:
“那就只好由他们摆布了?”
黄人伟瞪了他一眼,有些发火了:
“你急什么?不当市长到省里来当正厅长行不行?何况事情也还没最后定嘛,
要沉住气!”
到省里当厅长?冯唐眼前一亮,似乎在那茫茫的前途上又有了一线闪光。但他
立即又懊恼起来,他深知这是一条出路,却不是最佳的出路。众所周知:市委主要
领导干部全省十一个地州市加起来不过二十二人,而厅长,光是正的就是七八十人,
谁的上升率高,早已为经验所证明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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