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九七七到一九七九年
一九七七年,我入了学。刚入学的三年,是我最值得骄傲的三年:年年次次考
试都是全级第一,次次年年都拿最高级别的奖。虽说奖品不重,要么是一支铅笔,
要么是一本本子,要么仅是一封贺信,但奖状 次次都少不了的。 爸爸极其骄傲,
说要用奖状把墙贴满,以用来做为装饰,邻里乡亲们都惊呼:当时只说勋子学习好,
现在小三不知比他大哥哥好多少。可以说,这几年我是在鲜花中度过的。小娃娃们
就是这样:次次表扬、处处表扬,会显得意气风发,你越说他好,他非要更好,这
也是马太效应。我就是这样,这里撇开成绩先说说别的。
好学生应该表里如一,在学校与在家里应该一样。于是,早上我就早早地起床,
先把院子打扫一遍,而后才再去上学。妈妈喜上心头,姥姥就更不用提了,把我当
做模范样板,用以教训我舅舅的儿子——我的表哥们。以致于我到姥姥那儿,表哥
哥们一见到我就喊:“模范(馍饭)来了,有吃的了”。在学校我也是特别积极的。
当时我们的教室一般是一星期打扫一次。因为我总是到校早,老师就让我拿教室钥
匙,这就给我做好事提供了便利条件,我几乎是两天一扫教室。在班级的好人好事
登记薄上,我留下了一次次名字。
在外边我也一样 ,一次我到外边玩,见有人在拉车子, 我本来与他们逆向而
行,我就扭向帮他们推车,他们感谢我,当然了,对小孩子的感谢只是夸几句而已:
“看,这谁家的娃娃,多好呀。”当然了,做这么多好事得到老师的表扬,可以满
足我的虚荣心。虽然有时候我做了好事不留名,但也尽力留下点儿破绽,让大家一
猜就知道是我。凭着这些,我先是做了班长,级干部,再是向上。在粉碎“四人帮”
后发展第一批少先队,老师就推荐我。
小孩子当然不是绝对好,我也作过不少坏事,有许多的毛病。
有一次,老师有事,就让我做一次小老师,爸特意给我洗了脸——我小时候特
别不讲卫生,整日里泥里滚,草里爬的——上课后,我就使开老师的权威。假的往
往比真的还气势壮,我这假老师也比真老师厉害:有个学生叫张毅波,是个小女孩,
胖乎乎的,做什么事儿都特别地慢,反应一点儿也不灵敏。我让她到黑板上演算一
道题,可她慢吞吞地。这还了得,纯粹就是不把我这个小老师放在眼里,催她她也
快不了,她的脾性就是这样,谁能给她怎么样呢?老师也很少让她做过需求速度的
事儿。但她有个优点:普通话讲得好,上语文总让她起来读课文。她的慢性子老师
能够容得,可我容不得。我就指挥我的追随者们,诸如辛召等,这都是野小子,把
张毅波抬起来,往树上撞——教室门前有一棵大椿树。张毅波被撞得哇哇大哭,可
我们几个男孩子就是不起怜悯心。第二天,张毅波的母亲来找老师告状。应该说是
绝无冤枉我们。但到底把她打成了什么样子,我们也不懂得,可能是比较严重。这
下子太厉害了,老师就惩罚我们,让我们站在课桌上,立正不动,而且头上还得顶
上一块儿砖。
我做班长,还得负责管理课堂秩序——就是记录下来这一节课,有哪几个同学
捣乱,或者交头接耳,或者东张西望了。我是班长,就耍威风,专挑同学们的毛病,
谁向后扭一下头,谁给左右说一句话,我都统统记录下来,然后交给老师,这样老
师就会批评他们一下子。现在想来当时好可笑的:一个大活人,怎么能够一动不动
呢,但当时就是觉得应该,现在觉得当时简直就是在耍淫威。那时,我还负责记点
名册,我就故意给大家多记迟到或旷课,反正老师也不细数,他只看一眼谁迟到旷
课得多,谁少,这谁多谁少总可以比较出来,但我记的确切数目就不准确了。反正
小学生们,绝对的每个人都迟到过、旷课过。老师看我记的数目也不过是虚应故事,
他看见我记得最多的学生,然后批评道:“你怎么老迟到,看有多少次。”究竟有
多少次,他却不说,因为老师也能看出来我记的数字根本就是乱弹琴。他就用这种
不说到底多少次的批评,这种批评对哪一个小学生都合适。我当时为了掩饰,给自
己也得记几次迟到和请假,从来不给自己记旷课,但自己的缺勤绝对是最少的。老
师当时可能是为了维护我爱虚荣的面子,对我不十分追究。
在那个时候,虽说要求德、智、体全面发展,评三好学生,也仅只看考试成绩,
以这一好去代替三好。就说体育吧,我一点儿也不行:跳高跳不过去,跳远不够格,
投弹不沾边……我还十分爱表现自己:比如做作业,我总要把作业本放在最下边儿,
以表示我做完得最早,其实有时候并不是我做完得最早,但我在给老师送作业本子
时,非要把自己的放在最下边。有一次,中心学校要举行朗诵比赛。本来呢,老师
让我参加,可到了临上场时,却告知我被取消了名字,我们学校不派人参加中心校
的比赛,只做观众。
虽说当时我没什么表示,但一扭过脸,我的泪就下来了。有一篇课文,叫做《
课间十分钟》,还没有讲时,我看到中间说学生们玩一种叫做“老鹰捉小鸡”的游
戏。不知道这是一种什么样的游戏,也不知其游戏规则如何。同学们问我,其实我
也不知道,但我装出知道的样子,给他们说了说,并且带大家玩了一次。可到讲这
课文时,老师给大家一说,大家知道了这个游戏是怎么回事儿,于是同学生们都来
羞我,我也不记得当时是怎么下的台……象这样的事也很多。
下边来说我们的老师。
老师还是张修骞,是一个硬腕人物,学生们都怕他。可以说他就是以厉害的手
段来管理学生的。对于小孩子来说,这种手段是比较管用的。
有个学生叫章培源,家庭成分是地主。老师骂了他,小孩子么,不懂事,应该
来说,学生被老师骂是很正常的。可章培源受不了这个气,就在上学的路上到处写
上老师的名字。难道老师的名字就不能写吗?这下可算是触犯了老师。老师不让章
培源进教室,而且让写检查,写一份,不彻底,再写一次,不深刻。告诉现在的老
师们吧,对付调皮的学生,让写检查是一个最好的办法。他写一次,不彻底,再写
一次,还不彻底,其实老师自己对学生们的检查连看也没看,况且彻底不彻底,深
刻不深刻是个虚指标。学生一次次地写,一次次的不彻底,老师只要自己保持耐心,
学生没有不垮的。
张修骞老师就是用这个方法,硬是把章培源的“嚣张气焰”给打了下去。章培
源被拖苦了,最后实在不行,干脆不上学了,还是他父亲章学芳给老师说尽了好话
才让他重新上学,但把检查贴在教室中整整要保持一个学期,说是让他永远记住。
还有一件事儿,可以说我永生也不会忘记。那是冬天里发生的事,那天夜里下
了一场大雪,早上一看见下雪了,我就偷了一次懒没有去上学,吃过早饭,我去上
学——与大伙儿一块儿去的。到了学校,在雪地里,我一滑,差点儿摔倒,这一个
趄趔,当然脚步不稳了,一脚踩在张妞妞——张修骞老师 的女儿——的脚上。 她
哭了,我虽然心中发慌,可也没有主意,我真的不是故意踩她。这可不了得,老师
来了以后,问明是我踩了她的脚,立刻就大发了一阵脾气,劈头盖脑直倾而下:“
早上不上学,来了还踩人……”各位呀,你们说这不上学与踩人二者之间有什么必
然的因果联系吗?真的没有呀。好在我当时成绩好,很受他看得起,只写一遍就通
过了。
当时我们学校有几亩地,老师就带我们种上蓖麻、姜黄等药材,卖了买些皮球、
排球等器材。在老师的带领下,同学们干活是特别起劲,争抢着干活。有一次,老
师自己掘地,同学们抬土——有很多情况下,张修骞老师都是以身作则,亲自干活。
有些大块的土呀石呀的,不用筐子,就直接用手搬。有一个叫伟志的同学,个子最
大。一个大土块刚掘出,几个学生就扑上去抢搬。刚好老师又一锄下去, 这一锄碰
着了伟志的脑袋,还亏了大人们能够有效地控制力度,发现孩子们去抢,可锄已出
了手。虽说来不及收回锄头,但力道已及时地得到了控制,在伟志的头上就碰出了
一个窟窿。老师立即就让大家不要再干了,自己带伟志去包扎。在张修骞老师调走
之后,这个学校换了好几任老师,他们都管不好学生。而张修骞老师却能够一声令
下,同学们皆俯首听命,他凭的什么,就是严厉。即使他已不在这个学校了,但现
在的学生见到他,也会感到害怕,就因为有过去的学生们口传言续。有一次也是劳
动课,张修骞老师还是自己带头儿干,他拿我的工具干活,一个用力竟然把我的工
具给搞坏了。当时我爸对我也特别严厉,甚至可以说严厉得不近人情,明明是老师
搞坏的,可我还不敢对我爸爸说。爸就罚我不准吃晚饭。最后还是张妞妞——老师
的女儿——吃过晚饭后来找罡荣(我叔叔的女儿)玩儿,她见爸罚我不准吃晚饭,
赶紧 去对她爸说了,老师马上过来对我爸讲明了情况,爸才让我吃饭。 当时我对
老师的害怕也由此可见一斑。还有一个学生叫做张国红,比较调皮。他被开除的次
数不下四、五次,每次都是他奶奶去给老师说好话,让他再上,老师从来没能使张
国红彻底的屈服,但他也怕老师。
其实,最能说明我们怕这位老师的还不是上面的事儿,而是出现在老师的外甥
女以及女儿身上的几件事。
张修骞老师自己是独生子,很希望有个儿子,可偏偏命中不该有子。生下第一
胎,是个女孩,就是前边提到的张妞妞,第二胎还是个女孩,叫张晓晓。以后计划生
育政策紧,无法再生,做过绝育手术之后,他怎么也不死心,就跑到武汉,去抱养
了一个儿子——张修骞老师有一姊一妹而无有兄弟,姊姊在武汉——这个儿子虎头
虎脑的,这里说的是他的大女儿张妞妞。当时张妞妞还不到入学年龄,但因为父亲
是教师,就早早地在学校玩。她刚到校,只是为了不在家中闹而已,她还什么也不
会,只坐在后面,实际上张修骞老师对自己的女儿是很严的,他若在,女儿是怎么
也不敢放肆的。有一次,张修骞老师没有来上课。张妞妞一时来了兴致, 想学写
字,可没有本子,于是,张妞妞就在班级里发布了一条命令:全班同学,每个人给
她一张纸。现在看来,一张纸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可那是小学生,小学生们的作
业簿都很簿,当时那些印刷厂家也真会胡弄人,一本作业簿竟只有十多页纸,多者
二十页左右,少的只有十一、二页,这么簿的本子怎么能经得起撕页。张妞妞本来
无有本子,可这每人收一张纸,订成本子就比我们的都厚多了。但我们都不敢说不
给,她一说要,我们都得给。想来可真够窝囊的,我们的年龄都比她大,却都得听
她的这个本不合理的说法。
另外一回说的是张修骞老师的外甥女,叫俊吓,她是修骞老师姐姐的女儿。张
老师的姐姐,家本在东关,姐夫是高中教师。修骞有个堂妹,叫做张金玲,与我大
哥哥本是一同上学,可我大哥哥早就上了大学,而张金玲却屡败屡战。败了要想再
战,无有关系是很难再入学复习的。张金玲的父母就抓住张修骞的姐姐这根救命稻
草,年年复习,总共是高三上了整整九年,比抗日战争还多一年。最后考上了一个
中专,煤炭系统的。修骞的姐夫次次拿着老脸去给学校说情,次数多了,不但其他
老师有意见,自己也觉脸上过不去。不记得凑了个什么机缘,就调到武汉去教书了,
这里说的就是他的大女儿俊吓。俊吓的年龄与我小哥哥差不多,一天下午, 因张修
骞老师有事就提前走了,让学生们到时候就自己放学。老师这一走,可就是她俊吓
的天下了,一起哄,就全教室大乱,学生们全都闹了起来,俊吓一个人把全教室的
人追得全校乱窜,虽说也是嘻嘻哈哈的,但别人都不敢动她俊吓一下,而俊吓却敢
动别人,别人就只能吃亏。毕竟目的是玩,但这玩的规则太不公平,可孩子们么,
只要能玩,多少吃点儿小亏也不在乎。后来由于俊吓失手,一个石子把一个学生的
头打破 了,修骞老师知道后,把俊吓批评得挺厉害。
接下来说说同伴们。
我们这些娃娃,不象现在的小孩子们一样,有许许多多的玩具,我们什么也没
有,只能因简就陋,做一些玩具。比如,用树枝当做枪来玩打仗。要么就疯跑,摔
跤,有一个叫张信志的,他很软弱,可以说乡邻间干什么都不怎么看重他,但他有
个儿子叫龙君(其实龙君有姊妹四个,二个姐,一个弟),膀大腰圆,与我同岁,
但块头儿比我却大得多。他家的院子有一年却突然陷了一个坑,挖了以后,只发现
里边儿有架人骨头,我们就玩这死人的骨头。我们大大小小差不多年龄的孩子们几
乎都经常在一起玩儿。有一年下大雪,我们就玩摔跤。两个人摔,输方下,然后再
上人与胜方摔。这样,我们可以一直玩一个中午。作民是常胜将军,当然了,他比
我们大得多,他可能是属马的,生于一九六六年。后来他提议,把我们这么多人分
做两班人马,他带一班,我小哥哥带一班,两个班头儿确定了之后,下边的属员都
自由,谁若愿意跟作民一班就随他,若愿意与我小哥哥一班也可以,这样一自由选
择可就麻烦了:作民岁数大,块头儿也大,对于摔跤来说——我们那儿 叫摔跤做
放跌——优势当然是很明显的了。玩儿的人呢,一个个都跑到作民那边儿,小哥哥
这边儿,只剩下我与小哥哥二人。我觉得这简直是奇耻大辱:都不愿与我们兄弟二
人一班,为什么呢!我就出奇不意地一下子扑过去,猛地把龙君给推了个仰面朝天,
由于大伙儿正在说话,我这样猛地一下子袭击,虽说不光明正大,但却解气,龙君
当然是哭了,于是大伙儿不欢而散。要说呢,谁让我们弟兄俩身体都不强壮呢。
我家有一棵梨树,向阳、作民、龙君家也有一棵梨树。我们一群小孩子绝对公
平,不管谁家都偷。志强家呢,就用好多极刺人的荆棘绑围在杏树的枝丫上,这可
难不倒我们这一帮小贼。干正经事儿我们不在行,偷果子吃我们可都是一个顶几个
的行家里手。
我们还给鸡崽扎针,把鸡们追得满世界乱飞,毕竟鸡子无人的气力耐久,鸡跑
不动了,我们就可以抓住,用缝衣服的针在鸡翅膀上边儿扎一下,说是给鸡打了防
疫针——那多年不知为什么老给小孩子打防疫针。记得有一次到学校给我们打针,
我们吓得抵住教室门不让医生进,但老师一到,自然就得打开门——老师是学生的
克星哟,对于小学生们来说。医生打针时,先对我们说:根本就不疼,只是象蚂蚁
咬了一下一样。同学们就戏言:“这只蚂蚁可是大蚂蚁。”医生说:“是有些大”。
医生说得很真诚,不知道他是否真的明白学生们这句戏言中的幽默, 学生们是说医
生是只大蚂蚁。曾有几个学生的胳膊上由于打防疫针而发炎化脓了。那几年怪多了,
人打防疫针——说是小孩子防天花,牛、羊、猪、鸡统统都打过好多次,我自己现
在胳膊上还有三个斑痕,就是说打过至少三次防疫针。打防疫针我们见得多了,也
就学会了。有一次我们给鸡打防疫针,没想到打的竟然是自家的鸡,被妈妈臭骂一
顿了事,但这鸡第二天下的鸡蛋就是一个软壳蛋。
另外,我们去偷果子,被大人们抓住后,我们就给大人撒泼,大人们丝毫没有
办法。我们为了编手枪而去偷 拔田地中的高梁秸。我们去折好多迎春花藤, 来编
穆桂英挂帅中的帅帽……在我们一群伙伴中,龙君个子最大,几乎总是个头头儿,
而我呢,总是军师参谋之类出主意的主儿。
小孩子们无顾忌, 纯洁,我们也与女孩子们玩。一次,是在学校, 那天上自
由课,随便玩儿,于是,我就坐下,雍芍在我的脑袋上一连扎了七、八只小辫。当
然了,男孩子头发短,都是朝天的角、刺。我自己看不见,可能样子很滑稽,但我
自己心中觉得洋洋得意——与众不同呀。我妈妈也笑了,因为我们姊妹之间只有一
个女孩,妈妈就说,若我真是个女孩就好了,可惜我不是。还有一个秋鹏,她要大
几岁,她抓石子的技术很高,我们老抓不赢她,她礼让我们好多,我们仍抓不赢她。
另外一个叫君霞,则跳方格很厉害,在所有的女孩子之中,她最漂亮。
说一下我的一家人。
我四奶奶总是咳嗽得天昏地暗,终于被咳嗽要了命。应该来说,我四奶奶死了
比活着要好受得多。我四爷爷呢,或许是因为我小了几岁,反正是从不记得他干过
什么活。他原本念过老书,人特别的聪明,背起《论语》、《孟子》来呱呱叫。后
来又念过新书,他给我小哥哥说《地理》,什么天无边地无沿,地是个圆球,在飞
快地跑......四爷爷还会唱《大海航行靠舵手》,老声老气地。提起毛主席,四爷
爷就佩服得不得了:“那老毛,可不简单……”在我的记忆中,四奶奶和女儿才是
顶梁柱,大儿子念管我没有见过,二儿子石念也是个不成气候的人,念过几天书,
却可以说几乎仍是个文盲。在我四奶奶死了,而两个女儿又走了之后,石念叔叔这
才做事。不知道为什么,虽然四爷爷那么个样子,但四奶奶与他感情很好, 四爷
爷什么也不干,四奶奶就随他的便,只要他好好的。四奶奶一死,四爷爷可能是心
中怀念吧,一天夜里,四爷爷听见四奶奶在叫,儿子、女儿们也都听见了,不过他
们害怕,不敢出来,四爷爷就出来了,说看见四奶奶穿着裙子——我们那儿有风俗,
人活着时是不穿裙子的,但在死了后必须在衣服外边套上一件长裙子。手中拿着两
支蜡烛(人死后,在埋 葬时要在棺材头放两支蜡烛),往西方跑去,四爷爷就喊让
她停住,但四爷爷一喊,就看不见四奶奶了,四爷爷只好回转,但回转后病了一个
多月,起来后竟成了傻傻呆呆的样子:整日里在口中淌口水,一坐下来就打盹要睡
觉。四奶奶死的时候是我拉的幡。
我大姑姑(大爷的女儿)也死了,她待我们挺亲的,她没有同胞的兄弟姊妹,
就对我爸爸很好,自然对我们也就很亲了,然而说亲吧,那年头也没什么可亲的,
就连给我们做一些好吃的也没法做到,人们都穷啊。我们上山时,现堂姑夫去接送,
大姑姑死后,现堂姑夫为了给孩子们做房子,就住在我家,去做工,我家管吃管住,
姑夫顺便也帮我家做些事儿,直到备好了房料,盖好了房子,现堂姑夫也撒手而去。
大人都死了,就只剩下三个儿女。大女儿叫程玲,儿子叫程鹏勋,小女儿叫程麦玲。
程玲当时已说下了婆家,现堂姑夫在世时订下的。现在只有三个女儿实在过不了日
子 ,于是,由我爸爸作主——依照习惯, 舅舅是可以作外甥女儿主的——让程玲
马上结了婚,结婚后与丈夫冯信子一同来住在现堂姑夫家,以便照顾下边的弟弟、
妹妹。鹏勋不知道多大岁数,当时他还在上小学,上学时在学校常受欺负。现在已
经结了婚,大概是九一年结的婚,媳妇很厉害。麦玲比我大一岁,没上多少学。程
玲为照看弟弟、妹妹,可以说是大姊姊在尽着做父母的责任,把他们抚养大了,但
鹏勋夫妇对程玲也很刻薄。麦玲现在也结了婚,是我姐姐花鹏给找的婆家。程玲尽
完了责任,据说已回到婆家了。
我姥姥也是在这几年中死的。原本舅母与姥姥不和,姥姥死后,舅母又与妈妈
闹。妈妈在结婚时,姥姥给的嫁妆中有一个板箱,据说是舅母的,舅母就来我家大
吵大闹,结果当然是不了了之。
我三爷爷们没什么,但她的儿子聚海呢,就是这时炸坏了手,素朋要与海叔叔
离婚, 有点儿风波,我也说不清,后来没离成,就有了大女儿金萍。 在金萍刚会
走路时,素朋有一次去厕所,没成想金萍也趄趄趔趔地跟去了,竟一个不小心,掉
到厕所里去了,素朋吓了个厉害。由此三奶奶与素朋闹了一阵子。一家人闹 矛盾
也是难免的,后来又好了。海叔叔与素朋婶婶也是没有男孩子,只生了两个丫头。
后来领了雪云姑姑的一个男孩儿,虎头虎脑的,很可爱,饭量很大,比一般同龄娃
娃的饭量都大,也极调皮,而且从小就喝酒,抽烟,看起来长大后难说是个什么样
子的人物。
大哥哥考上了大学,去上学时出了一点儿小差错。大哥哥一个人独行惯了,爸
爸只把他送上车就让他一个人去了,可马上大哥哥就又回来了。原来,在大哥哥考
试试卷以及录取通知书上都写 的是“张勋志”,而带的证明上却写 的是“张勋子”
,就为了这一个“志”与“子”,大哥哥又反复了一趟,好在那时候车票还不算贵。
大哥哥在大学念的是物理。 大哥哥在大学里曾想搞发明创造, 可让教授们一看,
马上就指出了他的设计是行不通的。大哥哥在大学里成绩也很出众,而且无什么抽
烟呀等不良习惯。有一次爸爸去学校看大哥哥,刚好一到校就碰到了大哥哥,就到
大哥哥宿舍中去了。爸爸的烟瘾很大,大哥哥就去给爸爸买烟。老师碰见了大哥哥,
就问干什么,得知是要去买烟,他以为我大哥哥抽烟,马上张口就责骂:“不成材
的小娃娃,才多大一点儿,竟然学会了抽烟。”大哥哥说是爸爸来了,老师就赶紧
转口道:“去叫你爸到我这儿来。”因为大哥哥出众,而使爸爸也受到了特殊的礼
遇。但这位老师我忘了姓什么,这位老师死得极其冤枉:下午去打了篮球,出了浑
身的大汗,淋漓热极,于是就去水塔中打了一桶冰冷的水——那水塔中是从机井中
抽出的水,很冷的。往头上一倒,马上就昏倒了(这老师是篮球运动员,身体本来
很棒的,以前这样的事干惯了,谁知这次为什么竟然晕倒了),送往医院,没有抢
救过来,就是这么着送了小命。大哥哥在学校很出众,有个叫莉莉的女同学,看中
了他,这女孩还要来我家看看,但大哥哥感到不配——其实是一位老师的劝诱,说
你若想婚后驾驶妻子,必须有比她超过的地方,现在你们两人条件相当,会相互不
服,婚后难说会好,因而大哥哥不同意。然而那一次放假之后,大哥哥第一天到家,
莉莉第三天也来了,我们都见到了,挺漂亮的。我们也喜欢她做嫂嫂,但最终没有
成功,在以后莉莉结婚时,大哥哥送去了贺礼。
对姐姐和小哥哥,却说不出什么事儿来。
弟弟立勋,爸妈也让我领到学校去,或玩或学点儿都可以,反正学校的气氛好,
多少总能学点儿东西。立勋呢,我们时常呆在一起,但年幼时怎样,我却记不清了,
反正是自从我能清楚记起他时,他就是呼噜大王。那呼噜声打得惊天动地,与他小
小的年纪很不相称。现在已经好了许多。他打呼噜,而又极爱瞌睡,爸总说他极象
我四爷爷。弟弟的瞌睡劲儿极其的大,刚开始我带他到学校玩,他坐在教室后边,
一上课,他很规矩,坐在那儿,真如一个小学生,象模象样的。可时候不大,他就
开始瞌睡了,一睡马上呼噜声就起,呼噜声一起老师就大声叫骂:“出去, 在这儿
干扰大家!”每一次都是这个样子。总是这样,不但他被老师责骂,我也觉得脸上
无光,就怎么也不愿带弟弟到学校去玩。可爸妈不行,弟弟呢也自觉呆在教室中不
自由, 也不愿去。有一次我吃过饭就先跑了,弟弟立勋呢,被妈妈责骂, 只得也
往学校来,一避开妈妈的目光,却偷偷躲了起来,结结实实地睡了一个上午。中午
时妈妈问我要立勋,我只得去找,好在那个时候社会治安很好,人们没必要担心丢
失。若是在这几年,家家都是独生子,又是一个男孩,不被拐跑才是怪事儿。我找
到弟弟时,他正在美美地打呼噜呢,我受妈妈的气无处出,就撒在了弟弟身上:尽
我最大的能力,把弟弟揍了一顿。弟弟立勋在迷迷糊糊之中挨了一顿,可是却没有
哭 ,也没有闹,还是别人看见我打弟弟,告诉了妈妈,妈妈又骂我了一次。
下边要说的是我。
不记得到底为什么,爸开始逼我记日记, 每天晚上非让我与小哥哥二人都写一
段。这还不是逼猴子吃蒜吗?我根本就写不出来,整日只知道疯玩,哪里会写 什
么日记。但不行,不写就不准睡觉,逼得我们好苦哟。小哥哥还可以,毕竟大几岁,
肚子中到底多积攒了几个形容词,就用形容词来堆积一通了事。比如,记得有一天
学校让劳动,小哥哥就写道:今天,天蓝蓝的,风小小的,太阳红红的,热辣辣的
照着大地,老师布置让我们劳动。分派之后,我们就干,干得热火朝天,大汗淋漓
……而我呢,就不行了,干坐着写不出几个字来,实在不行,就只有罚跪、罚不睡
觉的份儿了。我只记得有一次得到了爸的称赞,是因为那一天我帮助别人干了一件
好事儿,我就详详细细地记述了一番,而且写出了我自己当时是怎么想的。我是想:
今晚上的日记就有什么写了,可以应付过去而不用受罚。爸说写得实在,写得真实。
有几次,我实在无办法可想,就仔细地回忆一下自己以前所看书报上边儿的一段段
那些无关十分的文字,可以说是默写一下以便蒙混过关。可那时候看过什么书报呀,
太有限了!有时候刚好是小哥哥也看过的,他就揭发我是照抄的,我就说:“我抄
哪儿的了——人的记性能怎么的好,谁能说得准看过的某篇文字在哪一天的第几版
报纸上。小哥哥当然说不出来——你可以搜,看我身上有无一点儿纸片”。 那
一次,学校流行红眼病,很多人都害了眼,最厉害的是战民,他那两只眼呀,害得
两个眼圈也烂了。当时我没有害,但我不注意。应该来说我们弟兄与战民弟兄们很
玩得来。我大哥哥与战民的大哥哥燕民二人很好,想当初他二人同校、同班,后来
上高中还二人合用煤油炉子烧饭,一同参加高考,还很好玩的:他二人高考后在家
等通知,燕民回来每当人们问起总说这考题不难,而我大哥哥基本上是从无谈过考
题。人们对燕民就普遍看好,而最后呢,我大哥哥被录取,而燕民却落榜了。我小
哥哥与作民很好,他们二人也玩得可以。而我呢,与战民也玩得很好。正因为我与
战民过多地在一起玩,使得在别人的眼病都好了之后,我却也患上了这病,而且比
别人都厉害。爸就用纱布捂起我的一只眼,这样换着捂,可始终没治好。这眼一害
就是好多年,到上中学后,又进了一次医院。现在好了,配了眼镜,但一般不习惯
戴。为了我这眼,爸什么办法也用了,吃药、打针、滴药、开水熏……
我这时喜欢上了看书,什么书都看,抓住什么看什么,这与爸逼我写日记有关。
我订了当时有的书,象《小朋友》、《向阳花》等,还有随后也订了《中国少年报》
,这份少年报我一直订到小学毕业。当时《河南日报》(也可能是别的报纸,但绝
对是大报)上有个文学版,叫做《沃原》,爸就让我看。我现在觉得爸当时让我看
这个《沃原》版也无得到多大益处,因为那毕竟是成人写的东西,也是为成人而写
的,根本不适合我们小孩子的口味,远不如《西游记》之类吸引我们。到现在我所
能想起来的只是一篇叫做《冤家路宽》的小说,有这么个名字,但内容却也是一点
儿也记不起来。大概是说有两家住在同一幢楼同一层,还是门对着门,可是两家的
大人却是冤家,然而这两家的孩子却是好朋友,在一块儿玩儿,一块做作业。还有
就是见到了一个词语,叫做“狰狞”,正好当时刚看过了电影《神秘的大佛》,一
见到狰狞就想起了电影里的两个怪面人,吓得不得了。关于《沃原》只记得这么多。
当时还有一本杂志叫做《大众电影》(可能这本杂志一直到现在还在出),而大众
的众字写的那么个怪样子,很象个“家”字,我就老念做《大家电影》,被爸骂了
好几次才改过口来。我记得这本杂志上登过一个幽默故事:某秀才听说有一个人爱
说谎,而且总能骗得住别人,心中不服,就一定要去听他说一个谎,看到底能不能
骗得了自己。秀才见那个人迎面走来,马上迎过去说明来意,那个人立刻就走,秀
才赶紧拉住,那个人说:“东市上卖鱼了,很便宜,我还要赶回家去拿个工具来买
鱼,谁得闲为了给你编个谎话耽误时候。”说罢就急忙走了。秀才极爱吃鱼,也赶
紧回家拿了工具去到东市,这才发现自己已经上当了。这个故事之所以记得很牢,
是因为它是个幽默故事,在别的书上也出现过不少次。另外,当时看《参考消息》
却总念成《参改消息》。还有一次,我翻起一本书(不记得什么书),张口就念:
“孔子日……”被爸连骂:“那是曰,不是日,曰偏日长。”
我当时看书看上了瘾,什么书都看。有一个叫纪涛的,他有本《西游记》,我
借来看,他还催要过好几次。这个纪涛呢,也很要强,第一次大学没考上,于是整
日里垂头丧气的,后来去做了代课教师,但终于辞去了代课教师的事儿,又去补习,
最后考上了大学,是烟草专业。然而,在上大学之后他却非常骄傲,谈恋爱一次又
一次,总也看不中别人,家中骂他不知多少次,也不知现在情况怎样。这本《西游
记》,是我最感兴趣的书,到现在可以说看了不下十次。当然,那时候根本就不管
其艺术价值呀什么的,或是在文学史上的地位,只觉得好看而已。我想,若吴承恩
生在现在,一定是最好的儿童文学家。虽然说这《西游记》是四大名著,一般来说
还是娃娃们看得多,长大后就很少再看这《西游记》了。大哥哥当时买了一套《三
国演义》,我也看过好几遍。四大名著我看得遍数最多的就是这二本,当然了,其
中有相当多的生字,我是一遇到生字就跳过去,也不细究,只要故事情节好看就行,
好在一套《三国演义》数十万字,中间即使有几千不认识的字,也不大妨碍了解故
事的情节,《西游记》也这样。而我看得最多的还是连环画册子,我是千方百计地
物色书看,为了看连环画还让舅母骂过,然而骂过之后,我仍旧不改初衷。素珍大
姑姑知道我爱看连环画,而鹏岩表哥呢,他也是个小书虫,他的书比我的还多。有
一次,我与爸爸一同到大姑姑家去,鹏岩表哥不在家中,大姑姑就拿出表哥的书,
我看了一本又一本,饭也不吃,临要走时,还没看完,我趁大人们不注意,就把一
本书偷偷塞进了袋子中,谁知还是被爸爸看见了,让人发现那就只能放下了。我看
书几乎可以说达到了痴的程度,千方百计地要想拥有书。每次到商店就先到书画专
柜——那时候一般大商店都有卖书的专柜,书不光在新华书店。为了拥有书,我还
不惜扯谎、偷盗,真应了孔乙己的“窃书不能算偷”,我也是为了看书而对这一切
行为百般进行遮拦。终于,我拥有了不少书,大家都向我借看。
我很贪吃,可能是偷书偷得有了这个坏习惯。因贪吃就偷开了钱,不过不敢多
偷,要么三两毛、四五毛,胆大是以后的事儿了。用偷得的钱去买连环画,剩下的
就去买零食吃,吃零食也就是几块糖果而已。好在当时的东西都很便宜。一本连环
画,最多二毛钱,或者稍多一点儿,剩下几分钱,可以买十多个糖豆儿。有一次,
我又偷了爸爸五毛钱,偷跑到庆申那儿去买了糖豆儿。五毛钱就是二百五十个糖豆
儿呀,我怎能够吃得了呢?这次买糖豆儿是晚上,我夜里跟奶奶睡,可我口袋中揣
了这许多的糖豆儿,怎么也睡不安稳,我主要是怕爸爸知道。原本我也不知道五毛
钱值这么多东西,若爸爸知道可怎么办才好呢。夜里呀,吃又吃不成,真的是做贼
心虚。都以为小偷偷了东西会感到快乐,绝对不是的,俗话说的:宁看贼吃饭,不
看贼挨打。可是贼饭也不好吃,俗言也不见得有理。做过贼真的不知道该如何是好。
我就骗奶奶说:“今天下午天快黑的时候,有个货郎,货物翻了,有好多白丸子没
有拣净,我就拣了一口袋,也不知是什么东西。”奶奶就说:“拣的东西千万不要
吃,看万一是断肠沙。”这下好了,反正奶奶知道我口袋中有东西,我就可以安心
地睡觉了。第二天到校,我让同学们也吃了糖豆儿,还是照昨天夜里对奶奶说的:
有个货郎,翻了挑子,我拣了这么多东西。有个同学叫做娟朋,她当时没有吃完,
拿回去让她母亲看了,说这是我拣的东西。她母亲一听说是拣来的东西,害怕万一
不是可吃的东西,于是她跑来问我妈妈。我可急坏了,说是糖吧,怕爸追问从哪儿
来这么多糖,说不是糖吧,他们又害怕是药。爸看了看,说这绝对的是糖,没有关
系。我就一口咬定是拣来的,爸也没有办法,问我是不是偷了钱去买糖吃的,可毕
竟只是几毛钱的事儿,爸自己也说不清本来有多少毛钱,所以丢这几毛钱他自己也
查不出来。还是以后庆申说了出来,大伙儿这才明白真相,都来羞我。还有一年过
春节,亲戚们刚给我的压岁钱,我转过身就拿去买了糖果、气球、玻璃珠儿等,被
爸斥责。有一次家中炸了扭股麻花,当然有数了,我就在每根上拆下一股来吃。家
中有些点心,我就光偷吃点心的内仁,大人去拿时,一掂盒子,怎么这么的轻,拆
开来一看,才发觉已几乎成了空盒子……这样的事儿我也干了不少,只是象这样的
事儿我只敢在家中干,在外边儿是从来不敢干的。即使在家中,我也不敢一次偷许
多。有一次,我摸黑偷了爸的钱夹子,掏出来一张赶忙溜,到外边儿一看,“十元”
(这在当时是最大的票子了),吓得我赶紧又送了回去。
再说一下乡邻间这三年中的一些大事儿。
我们乡邻中有一些人的名字特别的凶,象什么老虎、大豹、小豹
等等的名字。其实叫这名字的人并不凶暴。比如老虎,他就是张修骞老师的父亲,
家中只有一个独子修骞,人单自然气也总不能壮,还怎么凶呢?大豹也并不凶,在
文化大革命中倒是挺凶的,可那是个不正常的时候。大豹是个头头儿,学礼、学武
弟兄两个因看不惯大豹的作为,就在大树上刻了个名字“大豹”,这又有什么呢,
自己的名字自己真正用过多少次?还不都是别人叫呀用呀的。然而这下子就算捅了
个大漏子。学礼家的成份不好,这就要上纲了,开批判大会,说这是阶级的斗争。
证人是学礼的两个本家小侄子(这两个小侄子还都是小娃娃,他们偏要认定小孩儿
口中说实话)。不记得开始时怎样,反正批判大会么,大致都是这样的,骂人而已。
后来大豹怒吼道:“人是可以随便骂的么,人嘴是为了说话吃饭的,不是让骂人的,
你们的嘴难道就是用来骂人的么,若是用来骂人的,那么你们就该被灌大粪。”大
豹的妹妹竟然真用铁锨端来了不知是人屎还是动物屎。文革中也无什么人权不人权
的,这么荒唐的事儿竟然真的出现了。其实学礼家气势很强壮的,弟兄多,家庭又
大,有谁能够惹得起呢,可在那个时候就那么做了。在七七、七八、七九这三年中,
学礼家可翻了身,与别人家打过不少架,最多是与铁头家,铁头是在邮电局上班,
就是君霞的爸爸。他人势也单,记得有一次把铁头的妻子也气死了,铁头的妻子叫
念贞,这个人很爱整洁,可到太生气时也就随时随地倒在地上什么也不知道了,人
们都说她是以装死来吓唬人的,但她“死”的次数(不管是真死还是假死)挺多,
几乎每次都得来叫我爸爸用针给扎过来,君霞逢这时候,总得饿着肚子、哭哭啼啼
地去上学。
还有一个人叫做老壮,当然这只是外号,而不是真名,真名不知道叫什么,因
为从来都是人们喊他做老壮,而没有喊过其他的名字。他有弟兄三个,老壮是大哥,
可这个家当年穷,使得大哥没娶上媳妇。等不穷了,却又岁数太大了,而且这个老
大哥当年在解放前,被拉过壮丁,总之,各个原因促使得老大成了个光棍汉。老二
叫火兵,其夫人是个雍脖子,但其实这个人很贤慧,生有一女二男。老三叫禄志,
想当年差一点儿给耽误了,也是因为穷。有个女子脚上出了个脓包疮,什么办法都
想了,但总治不好,且疮越来越大,大有要残废的趋势,禄志就娶了她,她叫魏玲。
也真该命中就是人家禄志的媳妇,结婚后没有办法,禄志就用艾叶水给魏玲洗脚,
谁知就这么三洗两洗竟然给洗好了。这个魏玲呢,泼辣凶悍,生有两个男孩,对丈
夫儿子很好,谁若惹着了她的儿子,那就算是招来了大祸事,总不会让你得一刻的
安生。这下边儿要说的,是老大老壮。这个老光棍天不怕地不怕的,其实大凡单身
汉都有这么个变态的性格,他怕什么呀,无牵无挂的,一人吃饱,全家不饥,谁若
想怎样,他可以尽全力奉赔与你斗气。别人呢,一大家子,谁能给他赔得起呀,这
老壮也就如此过。记得有一年唱戏,就让他去维持秩序,他也真行,手拿一根长杆
子,哪儿人出头他就打,别人一看是他也就不计较了,随顺着老壮。这么一个大男
人,是人么都有这个自然性情,食色,性也。有一年,有一个女疯子,别人鼓捣老
壮,老壮竟真的同意要娶这个女疯子。然而这个疯子到下午却疯劲儿犯了:上午女
疯子同意嫁给老壮,下午却又滚又爬,又唱又跳的没有办法,这好事自然成不了拉。
老壮很缺德,有个小女孩,当时只有四、五岁的样子,小孩子么,玩累了就随处瞌
睡。这老壮呢,一见就生起了坏心,把小女孩抱到自己家中给强奸了,小女孩害怕,
被吓得既不敢叫又不敢哭,最后又瞌睡了。女孩儿的家人一天找不到小孩儿,急坏
了,天黑时老壮才放小女孩儿走,小女孩儿回到家后就恶心呕吐,家人追问,小女
孩儿就说出了老壮。这还了得,马上去找老壮算帐,别看老壮单身汉平时耍横,可
这时自己明明理亏,即使小女孩儿家人没奈何自己这一只困兽,公安部门也不会放
过自己。所以,当小女孩儿的家人来找老壮算帐时,老壮已经跑走了。后来据说老
壮在纸坊什么地方,但已过去几年了,小女孩儿已经长大了,其家人为了不影响小
女孩儿的名声和将来,就没有报案,也就没有人再追究,这老壮在外真不好活命,
已经近二十年了,还没能见他再回来过一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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