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度完蜜月后的新婚夫妻回到喧嚣红尘,彼此摸索着相处之道。
珍.拉汀的蜜月之旅让蓉仙戒惧的心情为之松弛,鼓起信心来面对婚姻生活,扮演
妻子的角色。
刚开始几个月内,相敬如宾并不是一件困难的事。两个人彼此问候、嘘寒问暖,忙
不迭地为对方殷勤递茶布菜,客气礼让像在招呼贵宾。
眉姊忍俊不住,取笑剑丰道:“你们这样让来让去,哪像是一对夫妻?倒像是初来
乍到的客人了!”
不经心的一句戏言像针扎进了两人心底,有一股说不出的突兀难受。
一个心虚,一个情怯,脸上都变了颜色。剑丰心虚的是,他赢得娇妻的手段称不上
光明磊落;蓉仙情怯的是,她对丈夫的了解还不够深入,如同在漫天迷雾中摸索。
在印象中,嬉笑狎昵的亲密爱人,是嘲谑赌气的对头冤家,可以床头吵床尾和,可
以百无禁忌地交流、沟通,可以有形形色色的体验……可是,不应该是这样冷淡客气。
相敬如“宾”会不会演变为相敬如“冰”?“盲人骑马临深渊”的危机感令人捏一
把冷汗。
剑丰个性急躁强烈,勇于表达自己的看法与需求;相形之下,温柔平和的蓉仙就显
得怯懦而没有主见。
在不知不觉中,娴静寡言的蓉仙往往在还来不及表达意儿的时候,就已经在婆婆、
丈夫果决明快的提议下,毫无异议她依言而行。
甚至她个人的发型、衣着、新居装潢、家庭用度……没有一项需要她“操心”,她
无事可做,真真成了“富贵闲人”了。
以前担任父亲的私人秘书时,她除了理家掌财之外,还要帮父亲安排行程、记录约
会事项,从来没有怀疑过自已的能力。
嫁入何家后,蓉仙不禁迷惑,她觉得自己像被困在笼中的金丝雀,锦衣玉食、珠宝
首饰样样不缺。剑丰以优渥的物质条件来表达他的爱意,却不无炫耀他美丽的妻子是用
财富换来的。
有一次,蓉仙和剑丰出席一个商业聚会,因为地缘关系,熟悉范仲禹的主办人顺口
以“范议员的女婿”来介绍剑丰,心高气傲的剑丰虽然强作泰然,却在回家途中板起面
孔生闷气。
类似的情况陆续发生,不明就理的蓉仙总算发现丈夫的怒意因何而起。旁人的口舌
由不得她控制,偏偏她又是腼腆性情不善言笑,无法扭转剑丰的情绪,只有暗自祈祷别
有不识相的人哪壶不开提哪壶。但却往往事与愿违。
对于鱼水之欢,蓉仙还是个含羞带怯的被动者。
“你知道吗?”剑丰不止一次在缠绵欢爱之后向她诉说:“我希望能和你永远生活
在孤岛之中,远离外界打扰。”
刚从欲望中解脱的蓉仙娇备无力地不置一词,她清楚地了解,剑丰对“爱”的诠释
偏重于肉欲的满足,而非心灵上的契合。
当剑丰目光炽热地赞美她的容貌、身材,意乱情迷地在她耳畔低喃爱语时,蓉仙并
不觉得欣喜,反而有一丝不安。她感觉自己像被高价买下的玩物,任由剑丰摆布;他既
是丈夫也是主人,操纵着她的生活重心。
甜蜜的新婚生活逐渐蒙上一层阴影,虽有隐忧,这对小夫妻也总算有惊无险地度过
“纸婚”纪念日。
戴着三克拉心形钻戒的周年纪念礼物,蓉仙气色明朗地回娘家探望父亲和月仙。
范仲禹对长女能有这么“完美”的归宿非常满意,对个中曲折始终蒙在鼓里,当月
仙眼尖捉起了姊姊的手细瞧钻戒时,反而叮咛女儿道:“虽说年轻夫妻感情好,可是也
不该这样让剑丰破费,真要每年一次纪念,做起排场来还得了?”
蓉仙唯唯是诺。
月仙懒洋洋发话:“理他呢!反正何剑丰没什么长处,只有得是钱!”
范仲禹轻叱幺女,与蓉仙闲话家常。
在谈话空隙,月仙平铺直述地说:“姊,我有一件事要告诉你。”
负岌巴黎的石青云在一周前回国度假,打电话约月仙见面吃饭,略带迟疑地请月仙
转达和蓉仙见面的邀约。
“石大哥说,许久不见,想问候一下你近况如何?若是方便的话,他想请你吃顿饭,”
月仙望着姊姊,单刀直入的道:“假如会造成你的困扰,那就作罢。”
还是那么体贴谦让的君子古风。蓉仙不禁枉然想通。
“姊?”月仙试探地问:“你打算怎么办?”
“久未谋面的朋友见个面并没有什么,”范仲禹心怀坦荡,“但是得跟剑丰说一声
吧!
免得以后产生误会。”
“是……”蓉仙低声回答。
蓉仙坦白地向丈夫告知石青云的邀约。
剑丰神色未变,只是轻描淡写的回了一句:“知道了。”其实他真正的感受有如芒
刺在背。不过,他没忘了上次因妒铸错的教训,这一次他说什么也不能再莽撞冤屈了蓉
仙。
一个月内,蓉仙和那个石呆子吃了两次午餐,这还不包括石青云登门拜访范仲禹
“伯父”的频繁次数!剑丰不禁光火,他已经在范家“巧遇”石青云三次了,若不是他
早摸清了石呆子的温吞懦性,一定会怀疑这呆子心怀不轨!虽是如此,剑丰已经喝了一
大缸醋!性情急躁的他在妻子面前努力压抑脾气,却害惨了公司下属挨刮、吃排头。
理智告诉他,蓉仙不是那种水性杨花、有出轨可能的不良妻子,心里头剑丰不能释
怀的是,他和蓉仙个性、兴趣大相径庭,反而是那个石呆子和蓉仙来得相投,不仅个性
相近,对美术、音乐的鉴赏能力也相当。
剑丰心底泛酸——那呆子如果陪蓉仙看天鹅湖,绝对不会像我一样昏昏欲睡。
他在嫉妒,甚至有股自惭形秽的自卑,如果不是他强取豪夺,蓉仙或许不会“认命”
地嫁给他。
猜忌、愤怒、妒意,种种负面情绪积压在剑丰胸口,他不知道自已什么时候会像火
山一样爆发。
一波未平,一波又起。
眉姊看见了蓉仙偷偷服用避孕药,在何李玉凤纳闷蓉仙迟迟未孕,并悄悄询问眉姊
时,这位忠心耿耿的老佣人迟疑了许久才透露缘由,澄清了何李玉凤的疑虑!她的媳妇
真的在避孕。
抱孙心切的何李玉凤动了气,叫来不知情的剑丰盘诘实情。
“想不到你们是这样新派的夫妻,入了门的妻子可以和别的男人见面、交往,正经
要你给我添个‘香炉耳’却是推三阻四,偷偷搞避孕!”何李玉凤神色不善。
“避孕?”剑丰一头雾水,“谁避孕?”
何李玉凤气极,“你是死人哪!”她将蓉仙避孕一事说给儿子听。
剑丰闻言,一颗心冷了半截,随即扮起灿烂笑容。
“妈!您说的是这件事呀?我都快忘了。我跟蓉仙在度蜜月时就商量过了,婚后三
年才生第一胎,在这之前要好好培养感情,过两人世界的惬意生活。”
“三年?”何李玉凤惊喘,“那么久?”
剑丰带笑地排解,何李玉凤怒气稍遏。
她不禁感慨懊悔,“不该高攀人家的‘千金小姐’呀!娶了一个不愿生孩子的媳妇
有什么用?我真是愧对何家列祖列宗。”
“妈,”剑丰极力忍住怒气,“您别急!再等两年吧。”
赴完石青云看书法展览邀约后返家的蓉仙,一打开门,即面对一室凌乱,和神情狂
暴愤怒的丈夫。
剑丰搜出她藏在内衣柜中的避孕药迎面掷来。
“这就是你对我的回报?!”他狂怒嘶吼,“我这一年来所做的全是白费心机!”
蓉仙脸色发白。
“你说呀!”剑丰不自觉握起双拳,青筋暴露,目光如炬,“我哪里做不好?!哪
里让你不满意?!”
他的心在淌血,有如刀割。
“你……你不了解……”蓉仙无助地摇头,不知该如何解释。
他对妻子说出了残忍的真相。“你根本没有心思要维持这个婚姻,孩子只会成为离
婚的羁绊!”
“离婚?”蓉仙诧异麻木的重复这个许久未曾浮现心头的字眼。
听在剑丰的耳中,蓉仙的语气饱含希望。
“你想都别想!”他猛然爆发的怒意一发不可收拾,大踏步抓住了蓉仙的肩膀。
剑丰眼中凝聚的风暴惊吓了蓉仙。
“不要!”她像只受惊的兔子惊跳而起,逃离丈夫身旁,退到角落,背贴着墙壁。
不要再一次伤害我……她瑟瑟发抖,无言恳求着。
剑丰瞪视着妻子,双臂肌肉紧绷纠结,在一股想杀人或自杀——他恨不得能一头撞
死算了——的冲动下,旋身向外冲,逃离家庭的战场。
嫉妒是一柄双刃的剑锋,伤人也自伤,尤其在对手是个不堪一击的荏弱女子时。当
剑丰一次又一次地刺伤蓉仙,所有的痛楚都加倍转移到他的身上,让他体无完肤。
剑丰愈是咄咄逼人,蓉仙愈是节节退却,脸上失去血色、温柔的笑意褪去。
家庭成了战场——或是冰窖;不是怒火炽天,就是冷漠窒人。
放她自由,对彼此都好。剑丰痛苦地想。以前自己的妄言:“强摘的不甜。”又浮
在脑际,问题是怕真的办不到。
看不下蓉仙惊悸担忧、口渐消瘦的模样,剑丰再一次“逃离”。
夜不归营、花天酒地,何剑丰的“青楼薄幸名”再度被打响。梦梦、姗姗、晓璐、
晴雯……,知情识趣的夜玫瑰们如走马灯般在剑丰身旁转来转去。
花红柳绿,许久未曾想起的安绮枫蓦然闪过剑丰脑海;花容月貌早已模糊不复记忆,
惨然尖锐的诅咒却越来越清晰。
有一天,你会因你的刚愎无情而尝到苦果,一个为利益而嫁你的妻子,绝不会真心
去爱你。你的家庭将会是一座战场!女人,你的名字该是预言家。
到底错在哪里?蓉仙茫然地想。剑丰的轻狂浪荡是本性?抑或是恶性循环所造成的?
凌晨三点半,她的丈夫还在外冶游不归。
从避孕药所引爆的争执迄今已经十个月了,剑丰摇身一变成为同床异梦的陌生人,
拈花惹草、绯闻不断,甚至在三个月前,公然在外养一个叫亚苹的情妇……公婆知悉了
剑丰的差错,对她不愿生育的埋怨稍解,却也寒了心,不再调停小夫妻之间的冷战。蓉
仙愈加显得落寞,人微言轻。
电话乍然响起,惊扰了失眠的蓉仙,一股不祥的预感浮上心头,她颤巍巍地拿起电
话,“喂?”
“何公馆吗?”公式化的男声不疾不徐地转告恶耗,蓉仙只觉得眼前一黑,天摇地
动,差点握不住电话筒……(我已经死了吗?)何剑丰若有所思地注视着脚下的骚动,
他轻飘飘地浮在空中,彷佛与空气融为一体,看着众人来往奔走,忙乱如觅食工蚁。
“他”像一具木偶,正躺在手术台上,脸色死白,血流满面,身上沾满污泥、碎玻
璃、血污斑斑、衣衫破碎,实在称不上好看。
何剑丰打量着狼狈不堪的自己,这跟每天早晨对镜端详的感觉不一样。他冷眼旁观
医生和护士辛苦挽救他“宝贵”的生命,(嗨!辛苦你们了。)横眉竖眼的白衣天使理
都不理,尖锐喊道:“医生!他心跳停了!”
“电击!”他拋下命令,转头询问:“他的腿怎么了?”
“差不多了,血不是止住就是流光了!”另一位白衣天使答。
(这白衣天使还颇有冷面笑匠的风格嘛……)拿出两个像新潮小慰斗的玩意见,天
使们毫不客气地熨上他的胸膛。何剑丰的“身体”像装了弹簧般弹起、落下……(真难
看!这难道就是灵魂出窍吗?)令他纳闷的是,他居然如此心宁平和,没有惊惶怖疑与
悲嗔欢恨,恰如世界所有负面情绪都远离他的心中。
赤条条,来去无牵挂。剑丰感觉到己身是如此渺小,却又无比巨大,只要他伸出
“手”来,无限宇宙中繁星皓月触手可及,时空与空间再也拘羁不了他……他的精神丰
沛愉悦,随时有拥抱新世界的准备,只不过……剑丰有丝迷惑,在他心中似乎还有一缕
柔情萦系,于是,他由站立换为卧躺姿态停留在半空中,像一尊闲适卧佛闭“目”养神,
他开始回想并思索原因。
车祸发生的时候……
嗯!他记得自己如以往惯例,在亚苹香闺中逗留,直到三点多才开车回家。
也许是雨天视线不佳,再加上他睡眠不足,使得他降低了警觉。
前一秒,那辆满载货物用篷布盖住车厢的大卡车,才从转弯处出现在他面前,后一
秒,刺目的远光灯便照得他睁不开双眼。他毫不考虑地猛转方向盘,与迎面而来的大卡
车惊险擦身而过,还来不及庆幸及拉回方向盘,他的保时捷已经像陀螺般转出了车道,
旋风似地冲向一处建筑工地的竹篱笆,霹雳巨响和轮胎摩擦地面的尖锐吱嘎声刺痛了他
的耳膜,腥热黏稠的液体涌入鼻喉之间,他随即失去知觉。
醒来时,他的“人”就在这里了。不过,那一缕缠绵情思,他可以肯定似乎并不是
因亚苹而起的。然而心念才动,一股无形的力量就将他“吸”出墙外,剑丰听到一声呜
咽,感觉到真正令他恋恋不舍的人就在身后。
他的心纠结成一团,缓缓转过身,看见了结缡两年的发妻——梅标清骨,兰挺幽芳
的蓉仙……她正坐在走廊上鲜艳丑陋的塑胶椅上,粉颈低垂,强忍住哭声默默流泪,饶
是如此,仍然抑止不了从她口中逸出的呜咽。
(你在为我担心吗?)
剑丰怔怔望着她,忍不住脱口而出:
(不要哭?我的死亡,将是你的解脱。你实在不应该悲伤的,善良的蓉仙……我美
丽的妻。)蓉仙听不见他的低语,表情空茫,失神的双眼盈满泪水,她的肩膀微微颤抖,
纤细的手指不自觉抓紧皮包,关节泛白。
剑丰伸手想碰触蓉仙的脸颊,却徒劳无功的瞪视自己的手穿过蓉仙的身体。
她就这样孤零零的承受精神压力?!
(该死!什么鬼医院!)
剑丰怒声咆哮。
(为什么没有半个人来安慰蓉仙?难道没有人看到她已经吓坏了吗?)他原本平静
无波的情绪开始沸腾翻滚。
(石青云!你这王八羔子跑哪去了?他妈的!不需要你的时候,你老是跑来献鬼殷
勤!真正需要你的时候,你偏偏又不见人影!)穿着薄呢套装的蓉仙不由自主打了个寒
颤,就像回应何剑丰的呼唤,他的父母亲出现在走廊另一端,匆匆奔来,脚步声在空荡
荡的长廊上产生回音。
“蓉仙!”剑丰的母亲何李玉凤着急询问:“剑丰……他……他怎么样了?”
“为什么会发生这种事?”何泰成朗声追问,“三更半夜的,出门做什么?”
(爸、妈……别吓蓉仙了,她什么事也不知道呀!)蓉仙强忍泪水,转述医护人员
告诉她的片段。
“剑丰……是为了闪避一辆卡车,加上天雨路滑,所以……才失控冲人了一处工地,
惊醒了管理员打电话报案……事后那辆大卡车逃逸无踪了。救护人员说,幸好有目击者
报警,否则……剑丰的处境……更危险了……”
“车祸地点在哪里?”何泰成问。
“中和……”蓉仙勉强回答。
何李玉凤脸色陡变,锐声问:“他又去找那个女人了?”
蓉仙低首无言。
何泰成咒骂:“这个该死的畜生!”
(哎!骂得好。老爸。)
爱子心切的何母忍不住发火,“儿子都伤成这样了,你还忍心咒他?!”
她转头定定望着媳妇,悲切愤恨的质问:“为什么?蓉仙,你们本来应该是一对恩
爱夫妻才对,为什么你就是不肯原谅剑丰?一定要逼得他到外面寻找慰藉?他是那么爱
你……”
(妈!)
“够了!”何泰成喝住老妻,“玉凤!这不干蓉仙的事!”
(的确如此!)
剑丰深有同感。
何李玉凤声音破碎颤抖,“两年了!我一直期待……能早日抱孙子……可是,现在……
我连唯一的儿子……都快要保不住了……”
白发人送黑发人的恐惧,令一向坚强的何李玉凤失态,她不由得悲从中来,迁怒于
蓉仙。
何父沉默半晌,毅然开口,“剑丰他不会有事的,你别操心!这孩子命硬得很,他
不会丢下我们两个老的先走,往后令你气恼的日子多得是!”
剑丰心里一阵暖意。
(多谢您的信心!老爸。)
何氏夫妇默然坐下,握着对方的手打气。
有心展翅而飞的剑丰不禁迟疑,喜悦的平和正在动摇。
受婆婆责备的蓉仙缓步走到窗前,望着阒黑夜色,怔然泪下。她低声祈祷:“剑丰,
你赶快醒来吧!只要你平安无事,我愿意用一切来弥补。”
(一切?)
他感觉自己在发热、发烫,强烈的情感淹没了思维,巨大压力像漩涡般席卷而来。
剎那间,剑丰风驰电掣地归回原位,身体像被千吨重锤辗过,浓稠的苦涩塞在眼、
耳、鼻、舌之间,令他喘不过气来,痛彻心肺、四肢、五官。
好痛……
意识模糊中,他听到护士惊呼:“医生!他的心跳恢复了!血压……也在上升!”
“好家伙!”医生兴奋道:“他从鬼门关前走了一遭!”
原本,他们已经不敢再抱希望了。这是奇迹!(是吗?)剑丰痛苦地想。
(原来这一线之间,就是奇迹?)
痛……
(蓉仙!别忘了你的……承诺!)
另一波剧痛侵袭他的肉体,剑丰满怀感激地跌入深沉黑暗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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