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窗外明月高挂,皎洁的月光洒在地面上,彷佛想洗去人们所有的忧伤与沉闷,但这
对赵钰来说一点用也没有,他举杯遥敬冷月,悲叹月圆人却未圆。说来可笑,今晚是他
梦寐以求的洞房花烛夜,而他却只能待在书阁,面对一幅少女的画像,举杯邀月。这十
年来,他一直都将画像带在身边,每当望着画中美丽安详的梓欣,他的心中就涌起一股
怜惜、满足之感;没想到,如今他已娶回画中之人,却还是只有画像陪他度过漫漫长夜。
看着画中的人,梓欣那娇羞甜美的面容彷佛出现在他眼前,令他脸上扬起一抹无比
温柔的笑容。方才他一踏进新房,就看见好动的她正好奇的在新房内探索;见他进门,
立刻兴奋的挽着他,央求他一一解释桌上那琳琅满目吉祥食物的代表意义。她还是和十
年前一样,有些黏人、有些热情、有些迷糊,又有些天真。
书阁内突然出现一个做书生打扮的年轻人,他有着挺拔的身材和一张出色的脸孔,
双眸炯炯有神地看着赵钰,似乎非常讶异赵钰的脸上竟流露出如此温柔的笑容。
“少主,我们听到你今天立妃的消息,族中长老派我来听候少主差遣。”
赵钰霍地转过身,颇惊讶自己的迟钝,有人出现在他附近,他竟毫无所知。
“君儒,你怎么来了?”他迅速地把画收好。
毛君儒脸上始终挂着一抹温和的笑容,“少主,我来了好一会儿,连典礼都参加
了。”
“哦,是吗?”赵钰面无表情地反问道:“你老实说吧,长老还交代你什么?想来
不只是向我祝贺吧?”
“少主果然精明,长老这次派我来的目的之一是打探少夫人的底细。”君儒耸耸肩,
自顾自的斟了一杯酒。
赵钰的眼神更加森冷了,“你已经见到了梓欣,打算如何向长老们禀报?”
君儒没有正面回答,只是别有深意的说了一句:“老是对她催眠也不是办法,难道
你们夫妻要这样相处一辈子吗?莫说长老们不会同意,就是少夫人日后知道了,她也不
会原谅你的。”
赵钰紧绷的肌肉蓦然松懈了,他颓然坐倒在椅子上,举杯灌了一大口酒,“我能怎
么办?我根本没有勇气告诉她真相,因为我怕失去她!”
“长痛不如短痛,若是日后她得知真相仍是选择离开,那倒不如现在就告诉她。”
君儒沉声说。
“不!”赵钰失控的狂喊,“我绝不容许这种情况发生,哪怕要付出一切,我都要
得到她的人、她的心!我只是不知道该如何向她表白我的身世,但我相信她终究会陪在
我身边的。”
君儒意味深长的说道,“画和人是不一样的,人会变,不可能像画一样,无怨无尤
地陪你一辈子。”
“君儒,你是来破坏我和梓欣的吗?”赵钰厉声斥道。
“不,我只是实话实说罢了。”君儒很高兴看到平常冷静淡漠的少主失去控制,但
他说的却都是真心话,只是赵钰拒绝去想而已。“长老已经替你物色了一位好女孩,就
看你自己的决定了。”
“除了莫梓欣,我这辈子不会再娶任何女人为妻。”赵钰又举杯一仰而尽,“君儒,
我是认真的,除了她,我谁都不要。不只是为了报恩,也不只是为了传承血统;我要她,
是因为她是唯一能让我动心的女孩。”
君儒扬了扬眉,“好吧,这件事我替你去和长老们说,反正在狐仙洞里你最大,说
了就算。”
“谢了。”赵钰闷声的说,兀自沉浸在酸楚的情绪中。唉!若是梓欣对他的爱,像
他爱她那么深就好了。
“少主,这次我来不只是为了这件事,根据我们在比家庄的探子指出,比言要灭我
们狐族的野心一直没有消减,他把当年被黜官免职的事全算在皇后的身上,还把当年接
生少主的产婆找了去,准备向众人揭穿少主母子的身世,进而向皇上请命消灭狐仙洞。”
这才是令狐族中最有智谋的毛君儒亲自下山的原因,比言这一计划要是成功,不但一场
人狐大战无法避免,还会使得为数不多的狐族难以在天地之间生存,这怎不教人忧心呢?
赵钰一听,眉头也皱了起来,这比家和狐族的世代恩仇究竟要如何善了?
“这事我母后还不知道吧?”
“是的,宫内仍不知道这项消息,反倒是代州城谣言满天飞,他们本就喜欢杀狐,
如今是更加凶残了。”
赵钰默然了,他非常庆幸自己已经把梓欣带在身边,否则,若她看到那么残忍的事,
真不知会做出什么荒唐的举动。他蓦地一惊,此刻狐族面临了空前的危机,而他心里想
的还是只有梓欣一人?!他不禁摇首长叹。“比言的实力究竟如何?”
“他和朝中几位大臣仍有往来,还在比家庄召募了几位有法术的道士,实力不可小
觑。比言计划这项行动不只是为了完成祖宗的遗命,还想藉此返回朝中,做他的左丞
相。”君儒鄙夷的冷哼一声,“他原本以为他的女儿比桃能选上王妃,他好安安稳稳地
当上国丈,哪晓得太子和少主都没有选上他女儿,听说这些天来他们父女一直在发火!”
赵钰掀了掀嘴角,冷冷地说:“他那女儿美则美矣,就是残忍的个性令人难以恭维。
想当年我挨了她一顿鞭子,足足丧失了大半年的功力,幸好有梓欣细心照顾,否则我哪
能活到今天?”
“少主,你越来越像居家男人了,三句不离自己的爱妻。”君儒神色一敛,一本正
经的警告着他,“少夫人也会是比家的目标,你必须加倍小心。”
“我会的。”赵钰不愿再谈,改而不住地劝酒,两人隔案对饮,直到天色渐明。
一夜好眠的梓欣匆匆起身,有些恼恨自己贪睡,这么宝贵的良宵就这样让她睡掉了,
不知赵钰会怎么看她?掩不住脸上的羞红,她提起衣裳下襬就在崇庆殿中找寻他的踪影,
好不容易,她终于来到书阁。
一看见醉醺醺的赵钰,她立刻上前抢去他的酒杯。“一大早就喝酒,你快变成酒鬼
了,昨天晚上我不小心睡着是我不对,但你也没必要一大早就藉酒浇愁嘛。”
赵钰一把抱住了她,让她坐在自己膝上,头埋在她洁白的颈间,嗅着她身上自然的
芳香。“我没有藉酒浇愁,相反地,我还很高兴,高兴自己找到了这么可爱的小妻子。”
梓欣满脸羞红,双手遮着滚烫的脸不敢见人,眼角瞥见他仍穿着昨晚的衣服。“咦,
你不是一大早喝酒,根本是从昨晚喝到现在嘛!”
“答对了,奖励你一个吻。”他俯低了头,含住了她的樱唇。她的滋味使他心悸不
已,他愿意花上一辈子的时间去享受这甜蜜的折磨,只要她永远别离开他。
半晌,梓欣娇喘吁吁的推开赵钰,“你怎么这么不会照顾自己?喝酒是会伤身的,
当心待会儿又要嚷头疼了。”
赵钰伸手止住了她的喋喋不休,“梓欣,要数落我也不急于一时,别忘了,我们还
有客人。”
经他这一提醒,梓欣才注意到角落一位脸上一直带着促狭笑容的儒雅男子,他正笑
咪咪的盯着她瞧。梓欣非常不好意思的低垂着头,“哦”了一声。
“梓欣,这是我的好朋友毛君儒,别看他一副斯文温和的样子,其实肚子里怪主意
一堆,和你的个性差不多,依我看你们一定会成为好朋友,但切记,别让他带坏你了。”
这是哪门子的介绍法?君儒瞪了他一眼,主动对这小姑娘示好,“少夫人,别听少
主胡说,我只是比他聪明一些而已,他就老不服气,一再地毁损我的名誉,别信他的。”
少主?梓欣暗自咋舌,这些皇族的人名堂还真多。她露出一个诚挚的笑容,“你好,
毛大哥,我可以这样叫你吗?”见他点头,梓欣又笑道:“我在这里没什么朋友,至今
认识的只有钰和你而已,你也别叫我少夫人,怪别扭的,干脆和钰一样叫我梓欣好了,
以后说不定还要麻烦你带我出去玩呢!”
君儒有些惊讶她是如此随和,对陌生人更是毫不设防,看来,这女孩实在是天真得
令人难以置信。赵钰,你以后可有苦头吃了,他在心里偷笑。
果然,赵钰立刻不悦的问:“为什么要他陪,难道我就不能陪你吗?”
“你老是这么忙,来到汴京一个多月了,你陪我的时间用手指都算得出来。”
“那是因为我身负重任,必须分担我父皇和皇兄的朝中重务哪!”赵钰的语气已经
有些急了。
“所以我说你很忙啊,我要毛大哥陪我有什么不对?”梓欣也不甘示弱。
“不行,没有我陪伴,你哪儿也不许去。”
“你好霸道!”梓欣气红了脸。
“我是你的丈夫。”他知道自己喜欢她红通通的粉颊,可是此刻一定不能让步,否
则她以后一定会骑到他头上。
梓欣气极了,一句话就这样脱口而出——
“那不算,你又还没碰过我,你根本不爱我。”
赵钰的脸色倏地变白,眼中满是受伤的神情。梓欣见到他的模样,蓦然感到万分心
痛,甫张开口想要解释什么,就被他霸道的封住了唇。
赵钰绝望的汲取她的甜美,狂野地撬开她的唇,舌尖侵入口中与她交缠,想借着这
个吻进入她的内心深处,宣示他的爱。他在心里狂喊:梓欣,不是我不爱你、不要你,
而是我太爱你,怕你将来不原谅我的欺骗,而导致无法挽回的悲剧!等你真正爱上我,
我定会告诉你事情真相!愿上天赐给我好运,愿你爱我有我爱你的一半深!
君儒摇头叹息着,转身为他们关上房门,悄然离去。
※ ※ ※
二皇子出生的那一天,妲儿贵妃痛得死去活来,但当那美丽的小婴儿一出生,大家
都忘了一整天的辛苦和疲累,全被那漂亮的孩子迷住了。他俊美得不可思议,又这么纯
洁无邪,然而,随后发生的事却又让人惊骇无比……二皇子他根本不是人!
二皇子的生活起居都由我照料,他出生的第一天与一般孩子无异,但到了隔天一早,
我再去喂奶时,竟发现躺在摇篮里的是一只全身雪白的小狐狸,天哪,它甚至还张着一
双紫色的眼睛看着我!
我惊惶失措的跑去报告皇上和娘娘,皇上却震怒的想处死我,幸好娘娘极力劝阻,
还给了我一大笔钱,要我守口如瓶,返乡养老……
那纸供状从比桃的手中飘落到地上,她的脸色铁青,“这怎么可能?那么美的男人
竟是狐狸的化身?简直教人不敢相信!”
“这没有什么好奇怪的,自古以来狐狸幻化的人都是俊男美女,这也是他们魅惑人
心的最佳利器,所以女儿啊,你可千万别被赵钰迷住了。”比言好整以暇的拟视着女儿
苍白如纸的脸色,悠然的说。
“那你为什么还要送我入宫?难道你不怕他选我为妃?”一想到那么美的男人是只
畜生,就令她起鸡皮疙瘩。她自小受到父亲的影响,早把狐狸当成毕生最大的敌人,可
是,赵钰那异常俊美的脸孔又引得她内心涟漪四起。
“选你为妃是再好不过,如此你不但可以深入狐族的核心,更可以动摇大宋国本,
到时候,我们父女坐拥江山,还怕没有更多、更帅的美男子陪你吗?”比言呵呵地笑了
起来。
比桃深思的望着父亲,“原来你早就计划好一切,甚至不惜牺牲自己的女儿!”
“桃儿,你怎么这么说呢?爹也是为你打算啊!若是事情成功,咱们父女坐拥江山;
若是失败,你至少还是个皇子妃,不过,现在这计谋是行不通了。”
语气颇为遗憾,可见他的野心还是凌驾一切。“我打算从赵钰的身世下手,只要全
国的百姓都相信他是个畜生,他的皇子之位自然不保,而皇帝身边只剩下文弱书生赵杰,
根本起不了任何作用,到时候,整片江山都是咱们比家的,我们的祖宗也可以瞑目了。”
比桃蹙眉不语,狐族的灭亡是她毕生最大的心愿,但她心里总是对那俊美的二皇子
有所依恋,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难道骄傲的她已经爱上他了?
“桃儿,别再犹豫了,你小时候不也鞭打过赵钰吗?怎么现在反而下不了手呢?”
知女莫若父,比桃正在想什么,他岂有不知之理?
“我小时候?”
“那只小白狐。”比言提醒她,“十年前,那场冬季猎狐大会中,你曾鞭打过一只
小白狐,据说那只白狐正是赵钰的化身。他受伤后被莫梓欣所救,藏在莫家大半年,也
许在那段时间里,他爱上了那小丫头,所以十年后才会亲自到代州城来迎接她入宫。”
比桃震住了,她真没想到自己和那美男子竟有这段渊源。不知怎地,只要想到自己
曾伤害过他,她的心就掠过一阵刺痛,也许她这辈子再也挽不回他的心了。
“所以,我推测莫梓欣就是赵钰最大的弱点,只要从那女人下手,赵钰就任我们摆
布了。”他阴森的笑着。
比桃却觉得越来越冷,他深爱着那个女人——莫梓欣……
※ ※ ※
新婚之夜以后,赵钰一直没有再进过新房,这令梓欣沮丧透顶,她甚至不知道自己
做错了什么。赵钰一再说他喜欢她,可是为什么每到了夜晚,就拋下她冷漠的离去?
可恨的是,她竟然连诉说的对象都没有。眼看归宁的日子就快到了,他会履行做丈
夫的责任送她回代州吗?哦,她真想赶快回家,就此不再见他。
“小姐,刚才姑爷派人来说,今晚公事繁忙,请小姐先睡下,别等他了。”
莲儿端了碗冰镇酸梅汤走进来。近来梓欣脾气大得很,于是,她自作主张的请御膳
房为梓欣熬了这碗汤来消消火。
“又是公事,烦死人了,他到底是娶我,还是娶他的公事?”梓欣忿忿不平的说,
三两口就把汤喝完了,她抹抹唇,将碗交给莲儿,“我还要。”
“早就伺候着了。”小玉及时出现,忙把汤奉上。“小姐,不是我说你,你的小姐
脾气也该收敛收敛了,姑爷对你好得没话说,要出宫就陪你出宫,要骑马就让你骑马,
哪位妃子像你这么好命?现在,姑爷只不过公事忙了点,你就开始抱怨,要是老爷在这
儿,准会被你气死。”
梓欣又是两、三口解决了一碗汤,此刻,她也有满腹的委屈,“你们知道什么?
他……他根本就不碰我。”
莲儿的眼睛瞪得老大,“你是说,你们到现在还没圆房?”
梓欣羞不可抑,她低垂着头,决定将心中的话一吐为快,“我知道他很喜欢亲我,
而我……也很喜欢他那样待我,可是,他每次弄得我浑身燥热又虚软无力后,就放开我
掉头走了,我根本不知道该怎么做才能留住他。虽然我可以体会出他也是想和我……在
一起的,可是他为什么又不行动呢?”
这些闺房之事梓欣说来懵懵懂懂的,莲儿和小玉听了更是模模糊糊,都怪梓欣的母
亲太早去世,没人教她这些,使得她想引诱他也不知从何开始,只能坐等男方主动。
小玉和莲儿互望一眼,实在爱莫能助,过了好半晌,梓欣才又开口:“我好想回家,
回家就不用理会这些麻烦事了。他若是不要我做他的妻子就算了,叫他去娶别的女人好
了,我不在乎。”
“你当真能走得这么潇洒,完全不留恋?”小玉皱眉问道。
“是啊,好不容易才嫁了人,现在又回代州,恐怕会成为全城人的笑柄!”莲儿也
在一旁忧心的说。
“更重要的是,姑爷真的很喜欢你,你要是走了,他不是马上追去,就是伤心一辈
子。”小玉很确定赵钰对梓欣的感情,只有梓欣这个粗线条的当事人反而体会不出,可
是他又为何夜夜留娇妻独守空闺呢?难道……他有问题?
梓欣破天荒的长叹了一口气,吓了她们好大一跳,“你们以为我离得开他吗?我早
已爱上了那个冷漠孤傲、又俊美得不可思议的男人。”
“既然如此,小姐就不能再枯坐空闺,等他自己上门了,应该主动出击,去争取他
的爱。”莲儿双手扠腰,颇有女中豪杰的模样。
梓欣有些心动,望向素来沉稳的小玉。
“小姐,我也觉得这办法可行,至少应该把他为什么冷落你的理由找出来,然后对
症下药,我相信姑爷欠你一个合理的解释。”小玉附和道。
梓欣不再浪费时间,挺直背脊便往书阁走去。她知道他这一阵子都睡在书阁,而她
心里也相信他是喜欢自己的。从第一次在代州城的大街上相遇那天,他以一种炽热的眼
神凝视着她,她就有种被珍视的感觉,一直到现在,他的眼神都没变过,只是多了一份
自制,而这又是为什么?她非常想弄明白。
推开书阁,里面空无一人,她微觉失望,随即好奇心又涨满心田。梓欣从未仔细观
看过他的书阁,这儿像是他私人的禁地。
她好奇的看着四周的摆设,虽然每件饰物都价值连城,但却不显骄奢,看来她的夫
君是个有品味的人。梓欣看见满桌堆积如山的奏折,其间还掺杂数本帐册,心中惴想,
他管的事可真多,他的父兄那么依赖他吗?
莲儿忽然惊呼一声,她发现那幅画了。“小姐,你看,这幅画好象你哦,什么时候
画的,我们怎么都不知道?太奇怪了,这不是在莫家的大厅吗?”
小玉也看到了,“奇怪,依这画纸发黄的程度来看,至少也有七、八年以上的历史,
但画中人怎么会这么像小姐呢?”她仔细的分析道。
“我明白了,姑爷喜欢的是这女人,只是因为小姐极像她,所以他才娶了小姐。”
莲儿得意地说,她总算明白一切了。
梓欣恍若未闻的瞧着那幅画,脑中似乎有片断的记忆在旋转,但她就是凑不起来。
画中那明眸皓齿的少女、那身宫装、她足边那只白狐、那双漂亮的紫眸……对了,紫眸!
她彷佛在黑暗中抓到了一丝曙光,但她的头好痛呵,一阵昏眩袭来,她晕了过去。在闭
上双眼之际,她似乎又看到了那双一直存在她内心深处,漂亮又诡异的紫眸。
小玉和莲儿拚命的叫喊,见主子没有反应,小玉连忙四处寻找,把正在殿前和君儒
闲聊的赵钰拉了来。赵钰发现一脸苍白的梓欣时,全身就像拉紧的弦一般,差点就崩溃
了。
他连忙把梓欣抱回房中,习过医术的君儒执起她的手,为她把脉。
“想不到小姐的反应会这么激烈,不过是一个女人的画像而已,又不是真有人要来
抢她的丈夫。”莲儿小声而担忧的说。
小玉嘘她,“这个时候还说这个干什么?小姐平安无事才是最要紧的。”
赵钰虽然心烦意乱,但还是听到了她们的谈话。莫非梓欣看到那幅画了?
他为这个可能性而蹙紧眉峰,一见君儒放下她的手,忙问:“她怎么了?有没有大
碍?”
君儒摇了摇头,“她是因为受了刺激,暂时晕了过去,我开两帖药,给她吃了就没
事。”他马上开了方子。
小玉和莲儿终于放下心来,急急忙忙拿了药方去抓药,但赵钰仍是忧心不已。“你
不需要对我保留,她到底怎么了?”他发现自己的声音竟不争气地颤抖着。
君儒叹了一口气,“她记忆中被你封印的那一段,正在迅速的瓦解,显然你当年做
的并不彻底,再不就是她对你思念太深,以至于那段记忆并未自她脑中消去,只是沉埋
在更深层。”
赵钰静默了好半晌,他想起她曾在睡梦中呓语着紫色眼眸的事。“那我该怎么办?
再消抹一次?”
“不,我不认为这是个好法子。记忆封印的法术若是用在意志薄弱的人身上,或许
是相当有效的办法,但少夫人是个意志坚强的女人,再多用几次,我怕会有后遗症。”
君儒顿了顿,一字一字的说:“倒不如趁这个机会,把一切告诉她,让她自己决定要如
何。”
“不!”赵钰痛苦的喊,“君儒,别逼我,你不是我,不明白我将面临的是何等残
忍的考验,失去她就等于失去我的生命。”
“但你也有可能得到她的谅解、她的爱。”君儒马上反驳回去,对他这种畏怯的态
度十分不满。
赵钰轻抚着梓欣的脸颊,只是摇头。他怕极孤单的感觉,这些年来,不论在皇宫,
或在狐仙洞,纵然身边有众多人服侍,他还是觉得孤单。他非常想念那段化身为狐,整
天陪伴在梓欣身旁的日子,因为他真正感受到自己被需要、被重视。
君儒无言了,再坚强的人,遇到心爱的人也会化为绕指柔;只是,他非常不明白,
赵钰什么事都闷在心里不肯说,莫梓欣有可能明白他对她的爱意吗?
看来他必须好好替少主盘算、盘算,若有必要,他将不惜亲自出马解决这一切。
但是,他必须先把那两个胆大妄为的小丫鬟摆平了再说。方才在把脉之际,他也听
到了她们大胆的忆测,再不把这两个女孩和莫梓欣分开,天知道她们还会说出什么话,
惹出什么麻烦!
※ ※ ※
梓欣幽幽醒来,入目是一脸焦急担忧的赵钰,他眼中的深情令她心动;感觉上,她
好象已有许久不曾见过他如此的神情了。
“梓欣,你哪里不舒服?我再找君儒来帮你看看,好不好?”赵钰关怀的摸着她的
前额,手触之处一片冰凉,他不禁又担忧起来,深怕她有什么不适。
梓欣拉住他,“不,你别离开我,我不需要大夫,我只要你陪在我身旁。”
“好,我不走。”赵钰把她搂进怀中,语气仍是十分不放心,“你身体若有什么不
舒服,一定要告诉我。”
梓欣乖巧的点点头,“其实我根本没病,只是有些头晕而已。”剎那间,她想起了
在书房里的一切。“说,你什么时候有了别的女人?”
她情绪转变得如此迅速,霎时令他慌了手脚。“我哪有别的女人?你别胡说。”
“我明明看到了,你还要瞒我,难怪你一直不碰我,原来是因为那个女人。你既然
这么喜欢她,干脆去娶她好了。”说到这,她不禁泫然欲泣。
赵钰有些啼笑皆非,但对她的眼泪实在没有招架的能力。“梓欣,不碰你并不代表
我不爱你,相反地,我是因为太爱你而不忍心伤害你。我们都太年轻,太早有孩子并不
是件好事,难道你不想等我们彼此多了解一些之后,再生小孩吗?”
他的口吻是如此诚挚,梓欣此刻才发现,他有一张骗死人不偿命的嘴,但她可没这
么好打发,“那书阁中那幅女人的画像又是怎么一回事?你既然爱我,为什么又摆上那
一幅画,还每天晚上都去陪她?我不管,你既然已经娶了我,就不许你再三心二意,我
要你每天晚上都陪我睡。”
赵钰失笑的望着怀中渐染红晕的俏脸,她可真是个坦率的小东西呵!“我自然不愿
意拒绝你的建议,亲爱的娘子,不过,我要先告诉你,那幅画是你本人。”
“我?!”梓欣惊讶的指着自己,“我什么时候画了那幅画,怎么会一点印象也没
有?”
“还记得十年前代州城那个有名的画师吗?”赵钰深吸了一口气,“他当年替你画
了十张画像,而非只有你手中那九张。”
梓欣还是不明白,“可是我当年还只是个小女孩,和画中少女的年纪差了一大截,
怎么说她就是我呢?”
“那画师是根据你的五官,推测出你成年后的容貌,这对会作画的人来说根本算不
上是特殊本事。”
“哦,可是我还是不明白,那画怎么会在你手上?而且,我对自己曾画过那张画像
一点印象也没有,还有……”梓欣皱眉,“还有那只白狐,为什么我一见到它,就有一
股好熟悉的感觉,好象有一大堆东西在我脑中跳跃,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赵钰,这种
感觉真的好奇怪,我一点也不喜欢。”
赵钰用力揽住她的腰。“梓欣,我发誓,我真的不愿你受到一丝一毫的伤害,若有
什么灾难,就由我去承担,我宁可你恢复以前那无忧无虑的模样。”
他暗自决定,必要时,他将不再消抹她的记忆,哪怕这样做会使他终生痛苦。
梓欣任他紧搂着自己,某种甜蜜、酸楚交杂的情愫顿起,他是在对自己表白吗?这
样一个冷漠淡然的男人能说出这番话,已经是他最大的极限了。她喃喃的说:“赵钰,
你今天好奇怪哦,难道你以前就认识我了吗?”
“是的,十年前我就认识你。”他的声音从她的头顶传来,听起来像是经过一番挣
扎后,才认命的吐露实情。
“那我为什么不记得你呢?”她的柔荑抚上了他的眉、他的眼、他的唇。“怎么可
能?我怎么会忘了这么英俊的男人?”
他捉住她的手,举至唇边亲吻着。“你是忘了,不过,我会一一提醒你,直到你记
起我们之间的一切,包括那双紫色的眼眸。”
梓欣柔柔的笑了,惹得他心神荡漾。“我曾经想过那双漂亮的紫眸是长在你的脸上
呢!谁教我嫁的夫婿有这么一张绝美的脸孔,令身为妻子的我好自卑哦!”
赵钰将她放躺下来,自己则翻身躺在她的身侧。这举动令梓欣感到好窝心,她不知
道别的夫妻关起门来都做些什么,但她就是喜欢偎入丈夫温暖厚实的胸膛。
“梓欣,你对画中那只白狐有什么看法?”黑暗中,他那深邃的黑眸显得特别晶亮,
像是野生动物才有的敏锐犀利,可是,梓欣根本不怕他,她靠在他胸前寻找最舒适的位
置。
“很可爱,是个讨人喜欢的小动物嘛,我一见到它就很喜欢。这样好了,我们也养
几只小动物,当你不在的时候,他们就可以陪我玩了,多好!”梓欣偏着头想了一下,
又说:“我记得小时候我随身带着的小荷包里面也有几绺白狐毛,爹说那是很珍贵的,
所以我一直把它藏在家中,哪天我们回代州时,我再拿给你看。”
看来,她虽然已失去那段记忆,但仍留有当年遗下的证物。赵钰身上的肌肉又绷紧
了,若她知道了真相,她又会有何反应?比家的阴谋、梓欣的记忆、狐族的安危,这些
全都得在代州解决,他沉思了好半晌,终于决定了,“梓欣,三天后我们回代州去探望
爹爹,好吗?”
“你是说,你要陪我归宁?”梓欣惊愕极了,“可是你不是很忙吗?”
“再忙也要陪你走这一趟啊,放你一个人上路,我实在不放心,谁知道你会不会又
在路上玩什么找夫婿的游戏?有了上一次的经验,我可不想再来第二回。”
“你讨厌,又取笑我……”
她的哇哇大叫消逝在他的唇边。在这夜深人静的时刻,他们分享着彼此的心跳与呼
吸,赵钰一直紧搂着她,不肯松手,直到她沉沉睡去,他依然轻抚着她柔若凝脂的粉颊。
“小梓欣,别离开我,别鄙视我……”
过去二十五年的岁月里,他过惯了孤独寂寞的日子,如今有她陪伴,他已经恋上这
种感觉了,真不知日后若失去她,他将如何自处?
扫图/辨识/排版︰若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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